⊙郭 瑋 岳國法[河南工業(yè)大學外語學院, 鄭州 450001]
作 者:郭 瑋,河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文體學;岳國法,博士,河南工業(yè)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和西方文學理論。
《寵兒》是非裔美國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代表作,一經(jīng)發(fā)表便在文學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并于1988年榮獲普利策獎。敘事文體學作為敘事學與文體學的交叉學科,興起于20世紀。敘事學與小說文體學之間的互補關系不僅表現(xiàn)在二者分別是從宏觀層面對小說的內容和從微觀角度對小說的形式進行研究,此外二者在研究對象上也存在著重合面,即敘事視角和人物話語方式。本文通過從敘事視角和人物話語表達方式這兩個方面對小說的敘述層面和話語層面進行分析,并討論其產(chǎn)生的敘事文體效果。
視角是敘述學家和文體學家均頗為重視的一個領域?!啊暯恰粸榻Y構上的,即敘事時所采用的視覺角度,它直接作用于被敘述的事件;另一為文體上的,即敘述者在敘事時通過文字表達或流露出來的立場觀點、語氣口吻,它間接地作用于事件?!币虼耍Y構上的視角是調節(jié)敘述信息和敘述距離的重要手段,而文體上的視角更注重通過語言特征上的變化體現(xiàn)視角的轉換。這正是敘事學家和文體學家關注的不同側重點。
小說《寵兒》中對殺嬰這一核心事件的敘述則采用內聚焦中的多重式內聚焦模式,即通過幾個不同人物的眼光來描述同一事件。
如:“Little nigger-boy eyes open in sawdust;little nigger-girl eyes staring between the wet fingers;little niggerbaby eyes crinkling up to cry in the arms of the old nigger.”
此處敘事是從白人奴隸主的視角對所看到的殺嬰場面進行描寫的。這里,作者雖然沒有標明敘述主體是誰,但是通過歧視性詞語“nigger”的連續(xù)使用,讀者可以推測出這段描寫是從冷酷無情的奴隸主視角敘述的。在奴隸主眼里,塞思就像個瘋子一樣殘酷機械地殺害著自己的孩子。面對如此悲慘的場面,奴隸主卻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冷靜地記敘著事情的發(fā)生,從而拉開了敘事距離;通過模仿奴隸主的口吻,一連串歧視語“nigger”的出現(xiàn)在讀者腦中起到了前景化的作用,并把奴隸主丑惡的一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樣一件讓人痛心的悲劇卻不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和同情,再次體現(xiàn)出了奴隸制下白人對黑人的壓迫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相比白人奴隸主的敘述,從斯坦普·沛德的視角對這一情節(jié)的描述卻是:
“how she flew,snatching up her children like a hawk on the wing;how her face beaked,how her hands worked like claws,how she collected them every which way.”
作為一個黑人同胞,斯坦普的描述中更多是對塞思母性的描寫。他將處在危險來臨的塞思比喻成老鷹,用自己寬大的翅膀將孩子保護起來,將她的嘴比喻成喙,她的手比喻成尖爪,作為抵抗外敵的武器,生怕孩子落入獵人之手。在斯坦普眼中,塞思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因為只有黑人同胞才能深深理解塞思的痛和對孩子們異樣的愛。其中,一連串以“how”開頭的并列句加快了敘事節(jié)奏,突出了緊張的氣氛,動詞“collect”充分展示了塞思想要保護每一個孩子的心情,這是作為母親保護孩子的一系列本能反應,這也是一種母愛的彰顯。因此,讀者從斯坦普的敘述中感受到的不是批判,而是同情,斯坦普的敘述使讀者從另一個角度解讀塞思那看似不可思議的行為。
最后,讀者通過塞思本人的內視角敘述還原了殺嬰這一幕,如“if she thought anything,it was No.No,Nono.Nonono.”敘述者從外視角敘述突然轉入到對塞思內心的描寫,視角的轉換瞬間拉近了讀者與人物之間的距離,讓讀者真實地感受到了塞思的目的并不是殺害而是保護。其中大寫的否定詞“No”及由越來越多個“no”連寫而偏離常規(guī)的用法分外醒目,不僅加強了語氣,更隨著緊張的氣氛加快了敘事速度,再現(xiàn)了塞思拼命保護孩子,渴望擺脫奴隸命運的內心反應,也使讀者加深了對這位可憐母親的同情。同時,敘事者也想借塞思內心的高聲呼喊喚醒黑人同胞們對奴隸制的反抗。
在視角的轉換中,不同人物的感受和意識疊加整合,通過不同敘述主體的有限視角將故事推進,讓讀者看到不同人物的態(tài)度,并不停地作出敘事判斷,從而慢慢揭開事實的真相,因此敘事視角的巧妙運用增添了小說閱讀的立體感。
利奇在《小說文體論》中將話語分成直接引語、間接引語、自由直接引語、自由間接引語和敘述話語五大類?!秾檭骸分袆t大量采用了自由直接引語和自由間接引語。
如 :“Beloved You are my sister You are my daughter;You are my Beloved You are mine You are mine You are mine..”這段人物的內心獨白就采用了對話式直接引語的形式。其中塞思、寵兒和丹芙三個人的聲音交替出現(xiàn),句與句之間沒有標點符號,也沒有敘述主語和引導句,使敘述者的敘述干預最輕,從而加速了敘述語流,縮短了敘事距離。同時,引號的省略也削弱了人物的自我意識,自由地再現(xiàn)了人物思想的混亂和潛意識的跳躍,將三個人的話語混為一體,難分你我,這其中有塞思對寵兒的母女之情,有丹芙的姐妹情,也有寵兒對母親的依戀。通過這種即不帶引號有沒有引述詞的自由直接引語形式,讓讀者直接進入到人物的內心,接觸到人物的“原話”,感受到人物的悲歡離合。同時,簡單句“You are mine”的重復出現(xiàn),也將他們之間的親情融為了一體,語言看似簡單,卻讓讀者感受到親情的巨大力量。
相比自由直接引語,自由間接引語的使用既能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人物的主體意識,又通過第三人稱的表達加入敘述者的聲音,間接地表達出敘述者的隱形評論。如:
“What she go and do that for?On account of a beating? Hell,he'd been beat a million times and he was white.”這句話是在“學校老師”的侄子親眼目睹了塞思殺女的情景之后發(fā)出的疑問,采用的就是自由間接引語的形式。首先,自由間接引語保留了人物的主體意識,如帶有蔑視性的口語詞“Hell”,及表示疑惑的問號,生動地模仿了人物狂妄自大的語氣。作為一個白人,他完全不能理解塞思的舉動,只是將引發(fā)塞思出逃以及殺嬰的行為歸結于挨了一回打。第一句的問句看似是白人奴隸主的自言自語,其實滲透著敘述者的聲音,像是兩種聲音同時發(fā)問,使問句顯得厚實而引起人們的思考。相比直接引語中第一人稱的使用,第三人稱在讀者和人物的話語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使讀者以旁觀者的眼光來品味人物話語中的荒唐成分,并通過敘述者的譏諷語氣加強了人物話語中殘暴冷酷的成分,他居然拿自己挨過的打與塞思所受的屈辱相提并論,不由得讓讀者加深對白人奴隸主和奴隸制的憎恨與諷刺。
《寵兒》中多變的敘事視角和不同模式敘述話語的巧妙選擇取得了不同的藝術效果,本文從敘事文體學的角度對這兩個方面進行描述與分析,為文學作品的研究提供了另一種角度。通過語言的選擇展示視角和話語的轉換,并分析其產(chǎn)生的獨特的敘事文體效果,深化了小說的主題,并加深了讀者對作品的理解,從而領略莫里森高超的敘述技巧和語言策略。
[1]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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