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勇 徐剛

在“80后”作家中，或許沒有誰比七堇年更熱衷于書寫成長的諸種疼痛與記憶的了。她的小說到目前為止，始終都在圍繞成長的主題展開。這是七堇年的小說最明顯的精神標(biāo)記，也是她有別于其他“80后”作家的地方。雖然說，很多“80后”作家都在寫成長之痛，但成長于七堇年而言，仍有不同一般的意義。在七堇年的筆下，成長不僅僅是噩夢，還是自我的反思和救贖。在“80后”作家中，七堇年是為數(shù)不多的寫出了成長過程中的疼痛與反思的作家。七堇年的成長敘事充滿了辯證的理性之光。

一

《大地之燈》（2006）是七堇年寫的第一部長篇；連同2008年出版的《瀾本嫁衣》，截至目前，她的長篇只有這兩部。但僅這兩部就已奠定了七堇年在“80后”作家中的地位。《大地之燈》是七堇年十九歲前后寫成的作品。相比同時代的“80后”作家游離于時代和歷史的傾向，這部小說的突出之處在于，它把個人的成長放在時代、宗教和文化的背景中展開，因而別有深度和力度。這一成長的模式在她的其他小說如《瀾本嫁衣》和《塵曲》中都有延續(xù)?！洞蟮刂疅簟穱@主人公簡生展開了對一家三代人各自不同的成長過程的敘述。雖然說三代人的經(jīng)歷各異，但在對孤獨和創(chuàng)痛的感受方面彼此相似；所不同的是，因為三代人身處不同的背景，其具體形態(tài)和表現(xiàn)不一樣。簡生的母親素清，青少年時代恰逢“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運(yùn)動，她的青少年在失落、被欺騙、理想的破滅和感情的受挫中度過，這樣的創(chuàng)傷記憶決定了她日后冷漠和扭曲的性格，她同兒子簡生之間的矛盾也莫不與此有關(guān)。簡生是她返城時遺落在鄉(xiāng)村的骨肉，后來被她接回城里帶大；他們之間因各自性格上的差異與互不理解而互相傷害，仇隙漸長。簡生母子間的戰(zhàn)爭，很容易讓我們想起張愛玲《金鎖記》中曹七巧和她的子女們的沖突。同樣是單親家庭，同樣是得不到真愛的母親，一個（曹七巧）是被金錢禁錮，一個（素清）則為時代和年輕時的理想所埋葬。不同的是，曹七巧的子女們雖也對母親充滿了怨恨，但更多的是依賴和服從；而簡生對于母親，則是默默乃至絕望的反抗。在《大地之燈》中，作者在簡生和母親之間設(shè)置了一個第三者“淮”的形象。這是一個在年齡上幾可以做簡生母親的女子，但她和簡生之間是一種亦師亦友而有曖昧的關(guān)系。在小說中，這是一個功能人物，她充當(dāng)?shù)氖呛喩赣H的替代和補(bǔ)充，以幫助簡生順利地成長。故而在她身上集合了所有美好女性的完美品質(zhì)，慈母和情人應(yīng)有的品格都在她身上呈現(xiàn)出來：她美麗、大方、溫柔、體貼和善良；她既浪漫，又現(xiàn)實；既有母性，又善解人意；她默默奉獻(xiàn)，不計回報。雖然說，這是一個想象中虛構(gòu)的人物形象，但因為其在簡生“成長之痛”的敘述中充當(dāng)?shù)莫毺亟巧?，很值得被分析?/p>

成長之痛，是“80后”作家普遍存在的“情感結(jié)構(gòu)”，這在蔣峰、笛安、春樹和李晁等作家的作品中都有呈現(xiàn)；這里面既有個人的原因，也有社會的和家庭的因素。他們不為父母輩理解，兩代人間的隔膜非常深；同樣，學(xué)校和老師也并不總能對他們投以寬容和信任。這就造成了青少年同父母和學(xué)校（老師）間的緊張關(guān)系。這是“80后”小說創(chuàng)作中“成長之痛”的重要方面。他們大多是獨生子女，缺少與外界必要的交流和溝通，而相對安定的和平年代又造成他們心理承受上的脆弱；面對未知的外部世界，他們尚感到恐懼。他們內(nèi)心孤獨敏感，又不被理解，乃至與人互生怨毒、忌恨日深，難以釋懷。小說中塑造的“淮”這一人物形象，恰好就具有調(diào)節(jié)青少年同家庭和學(xué)校之間緊張關(guān)系的功能?？梢哉f，在這一人物形象身上，她的多重身份——亦師亦母，既是姐姐又是情人——的集于一身匯聚了“80后”作家最美好的想象，和應(yīng)對各種矛盾的解決方式。她兼具了不同身份人的優(yōu)點，又能有效避免各自的不足；正是有了她的存在，簡生才能面對來自各方面的壓力，順利成長，并安然度過青春期?；吹拇嬖冢蔀樗松囊幻骁R子，讓他在鏡子中照見了自己，反躬自省，以至于他在后來的歲月中收養(yǎng)蒙古小姑娘卡桑時，能處處做到設(shè)身處地以身作則，有效維護(hù)了卡桑和她的成長。可以說，淮即是這“情感結(jié)構(gòu)”的“大地之燈”，正是有了她的照耀，才有了青少年健康的成長。

但七堇年也知道，這樣的想象，其實只是一廂情愿。在稍后的《瀾本嫁衣》中，她放棄了這樣的想象，開始直面成長過程中殘酷甚至殘忍的一面。相比《大地之燈》的純凈與希望，《瀾本嫁衣》則彌漫著血腥和絕望。風(fēng)格上的截然不同，很難想象這兩本書出自同一作者之手。但細(xì)細(xì)讀來，仍能看出兩書之間內(nèi)在的精神上的關(guān)聯(lián)。應(yīng)該說，在《大地之燈》中，雖然作者也看到了成長中的艱難和觸痛，但她更愿意相信因了這“大地之燈”的照耀，成長便不再是噩夢和不堪回首；但作者十分清楚，“就像心之大地，朵朵光亮都是只呈現(xiàn)給別人看的華麗。那些間隙中的一塊塊黑暗，只能等待自己去消融。”（《大地之燈·后記》）“黑暗”不會因為“燈”的存在而“消融”，從這個意義上說，《大地之燈》正是這“呈現(xiàn)給別人看的華麗”，而《瀾本嫁衣》則是留給自己咀嚼和“消融”的“黑暗”。

就像很難想象《大地之燈》是出自一個十九歲的少女之手，《瀾本嫁衣》（2008）的沉重和沉痛同樣難以讓人將其與一個二十二歲涉世未深的年輕作者聯(lián)系起來。小說塑造了一個名叫葉知秋的年輕女孩短暫而波折的一生。幼年的創(chuàng)痛記憶（被繼父強(qiáng)奸），凝結(jié)成她成長之路上的陰影和坎坷，她日趨向下不斷被引向地獄的生活；但又因為心中向善向上的希望始終不泯，她在這中間搖擺，故而一生也特多磨難。這是一個在天堂和地獄間徘徊、在純良和邪惡間躑躅不已的矛盾人生。雖然說，這部小說中并沒有出現(xiàn)引導(dǎo)青少年主人公成長的“淮”式的人物形象，但在主人公葉知秋旁邊仍然設(shè)置了一個冷靜、熱烈而寬容的旁觀者兼敘述者“我”的形象。小說以第一人稱“我”的視角，從旁展現(xiàn)了葉知秋的一生。這既是一種敘述的角度，也是一個分析的角度。小說伊始，葉知秋的突然自殺，令“我”震驚之余，也讓“我”開始反思，追溯她一生的悲劇及其起因。同時，旁觀的“我”，在分析葉知秋簡短的一生的同時，亦能對自己的前半生作清醒的認(rèn)識和體察，小說正是在這兩個人人生經(jīng)歷的敘述中展開并延續(xù)始終的。

相比《大地之燈》在想象中解決“成長之痛”各種矛盾的方法，在《瀾本嫁衣》中，作者創(chuàng)造了成長過程中的一個審慎旁觀者的形象。應(yīng)該說，這一旁觀者，仍是一個功能人物。它的意義在于，它既能感同身受地充分展現(xiàn)主人公成長之痛的種種，又能對人生的這一必經(jīng)階段有一個冷靜客觀的審視和分析，以期對自己有更清醒的認(rèn)識和把握。可以說，兩部小說中，正是這兩個功能人物的設(shè)置，集中展現(xiàn)了七堇年力求走出成長之痛這一“情感結(jié)構(gòu)”。

在七堇年的作品中，還有兩個中篇《少年殘像》（2008）和《塵曲》（2010）值得注意。在內(nèi)容上，《塵曲》類似于《大地之燈》，小說講述了父子兩代三人的成長及情感糾葛。這部小說在結(jié)構(gòu)上很有意思。三個人的故事都是以回憶的方式平行展開——小說后三節(jié)分別講述三個人的故事——但在結(jié)構(gòu)上相互連接為一個整體。小說伊始，父親去機(jī)場接大學(xué)畢業(yè)回家的女兒的大雨之夜，恰逢兒子余年“出柜”，以及前妻住院，各種麻煩接踵而至。一家人各懷心事，這一刻，成為父子兩代三人各自回憶的起點。雖然他們各自故事的起點不同，但在這里，回憶的起點和故事的終點重合在一起，使得三個故事有效地膠合成一個整體?！渡倌隁埾瘛分v述的是名叫紹城和凱的兩個少年的成長故事。這是兩個孤獨的少年，因了孤獨和身世相近，他們彼此靠近，兩人之間逐漸形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友誼/情感，后來少女葉子作為“第三者”出現(xiàn)，引來種種波折，以至凱失手殺人最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就表現(xiàn)的主題而言，這兩部小說均沒有超出《大地之燈》和《瀾本嫁衣》的范圍。有趣的是，這兩部小說都寫到了同性之間的情誼。在這里，作者對同性之愛的表現(xiàn)是放在青少年的成長過程中展開的，這使我們對同性之愛的產(chǎn)生、表現(xiàn)及特定的語境有了另一種不同的認(rèn)識。

二

在七堇年的作品中，少年的成長之痛總是與殘缺的家庭息息相關(guān)的。換言之，在七堇年這里，本來順利的成長之旅因為每每遭遇家庭的變故與變動，而顯得格外艱難?！洞蟮刂疅簟分械暮喩?、《瀾本嫁衣》中的葉知秋和敘述者“我”，以及《少年殘像》中的紹城……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塵曲》中的余年和《少年殘像》中的凱，生活在重組后的新家庭；《大地之燈》中的卡桑，父母雙亡后被人收養(yǎng)……這樣的家庭背景無疑會對成長中的青少年造成有形或無形的影響。從這個角度看，七堇年其實是提出了殘缺的家庭中孩子的成長這一社會性的命題。

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雖然說七堇年是到目前為止最為專注成長之痛的“80后”作家，但她想表達(dá)的并不僅僅是成長之痛，而成長的出路問題?！洞蟮刂疅簟分械幕催@一形象的設(shè)置，即反映了作者給予成長之痛以美好出路的浪漫想象。但她也知道現(xiàn)實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簡單；事實上，成長之路上有各種可能，即使兩個人境遇相似，性格相仿，也終會走向各自不同的人生岔路?！渡倌隁埾瘛分袃蓚€孤獨少年各自不同的成長，以及《瀾本嫁衣》中“我”和葉知秋兩人不同的命運(yùn)，都顯示了這點。少年的成長之路，可以不斷地向上或向善，也暗藏著種種向下的沖動與誘惑；有時候，這兩者之間并不總能截然分開，相反，甚至是纏繞一起的；從這個角度看，《大地之燈》中的簡生和卡桑，《少年殘像》中兩個孤獨少年紹城和凱的形象，以及《瀾本嫁衣》中“我”和葉知秋之間，其實可以看成是互為鏡像的同一個人的兩面。他們既各自構(gòu)成對方的“他者”的形象，他們亦能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故而他（她）們的迷戀對方，其實就是對自己的孤芳自賞和顧影自憐，而他們的互相審視乃至敵視又可視之為對自己的揚(yáng)棄：成長就是在這樣一種雙重的矛盾中展開并最終得以完成的。從這個意義上看，小說中這種成對人物關(guān)系的設(shè)置，體現(xiàn)的毋寧說是作者的矛盾和猶豫，而《少年殘像》和《塵曲》中對同性之愛的表現(xiàn)和渲染，也就包含有對成長的恐懼和期冀的雙重因素在內(nèi)了。

三

在七堇年的作品中，寫于十六歲前后的《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罚?007）雖多少顯得幼稚而有點虛張聲勢，但就其在她的創(chuàng)作歷程上的意義看卻不可不提。這是作者早年作品的合集，其中包括《遠(yuǎn)鎮(zhèn)》、《藍(lán)顏》等常被評論者提到的作品，共計17篇。就它們表現(xiàn)的內(nèi)容而言，這是成長期的少女關(guān)于成長的心路歷程的寫照，“記錄這旅途的大部分文字，從高一到高三畢業(yè)，用了整個成長的時間來完成它”（《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ぷ孕颉罚锩娉錆M了成長期的少年所特有的困惑、苦悶和思考。想要充分認(rèn)識青少年的成長歷程，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作品。

它們在認(rèn)識上的價值表現(xiàn)在，看似充滿“種種矯情”的文字，表達(dá)的卻是“真實而切膚”的“體會”。七堇年一方面對青春期的種種苦悶、“痛苦”和“殘酷”賦以“傾訴”的語調(diào)，感情雖略顯夸飾，但十分誠摯；一方面又對成長中青春諸種命題保持自省和自審的姿態(tài)；這種既非沉湎亦非僅僅審視的矛盾姿態(tài)，使得成長和青春在七堇年的筆下已然成為審美的對象。成長和青春不僅僅是表現(xiàn)的主題，也是審美的對象。而事實上，成長之痛在七堇年這里還具有本體論的意義。在她看來，成長之痛既不可避免，又多有矯情和想象虛構(gòu)的一面：它雖非虛妄，但往往在無意間被青少年夸大，因而成長也就意味著對疼痛的自戀和最終揚(yáng)棄的過程?？梢哉f，七堇年是“80后”作家中難得地賦予成長的主題以美感的人。這樣一種姿態(tài)，在她的一篇散文中有極為精彩而形象的表述：

我們的年少單薄，使得我們常常因為不知道“痛苦”這個詞語的真相而輕易親近這個概念，將自己的脆弱裝裱為痛苦，并隆重展覽，希望博取他人一點駐足和關(guān)注。（《生如夏花》）

正因為此，收在這部集子里的作品，在文體上既非散文亦非小說。就單篇來看，其中大多歸屬于散文的范疇，因為它們以敘述者“七堇年”的口吻敘述，真實感很強(qiáng)，并非虛構(gòu)類的文體（其中有些，比如《遠(yuǎn)鎮(zhèn)》至多只能算是自傳體小說）。但就整體而論，它們又非小說莫屬。因為，這整個一部作品集，都在塑造一個叫作“青春”和“成長”的主人公形象。集子里一篇篇看似無序而瑣碎，其實是七堇年“賦形”“青春”以不同的側(cè)面和投影，合起來是一個立體、豐滿的形象?？梢哉f，在《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分?，七堇年?chuàng)造了一種打破了散文和小說的邊界、介于它們之間的新的文體形式，或可稱之為“散文體小說”，這是七堇年的獨有貢獻(xiàn)。遺憾的是，她以她無意識的行為投入真情完成了這一創(chuàng)造；一旦她明確意識到這一點時，已意味著昨是而今非。

雖然說在《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罚?007）中幾乎看不到任何區(qū)分文體的說明（除了版權(quán)頁上含糊其辭的“中篇小說”字樣），但作者并非沒有意識到這點；《塵曲》的出版，從編排上明顯可以看出文體上的分野——作品被明確分為游記、散文和小說三部分。這種變化表明，隨著創(chuàng)作的深入，她開始有意區(qū)分虛構(gòu)文體（小說）和紀(jì)實文體（游記和散文）。就像郭珊在這本集子的序言里所說，“《塵曲》是一本孤獨者的告白”（《塵曲·代序》），這樣一種告白最鮮明的體現(xiàn)無疑就是她的散文寫作了。七堇年是把散文當(dāng)成“孤獨者”自己對自己的真情“告白”的，這在她的《給世界上另一個我》一文中有極為清晰的表達(dá)。這是七堇年寫給自己的文字。兩個自己的對話，看似熱熱鬧鬧，其實是自造的喧囂：背后是蕭索和寂寞。這也是自己對自己的審視，“這擦肩的一瞬間，我便猜測完她的一生”，她從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投影，于是她下定決心，“你自懂事之年，便暗自堅定著，不要淪落于這樣的人生”，“我一直都明白，你為著不至于湮沒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而努力做著活得豐盛的人?！边@仍是一種對青春的審美態(tài)度。由此可見，她收在《塵曲》里的散文，甚至包括她的游記文章，都不妨看成是《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返睦m(xù)篇。因為事實上，她的游記文章像《西天》等仍在不厭其煩地訴說著成長的諸種命題；只不過，這時是借了空間的位移來承擔(dān)這一敘述上的功能。

這或許正是七堇年創(chuàng)作的瓶頸和局限。她無意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適合青春和成長之痛的表達(dá)的新的文體；而在后來界限分明的散文和游記中一仍其舊寫青春，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錯位。如果說《被窩是青春的墳?zāi)埂返膬r值正在于它以青春的進(jìn)行時態(tài)書寫青春的形態(tài)的話，成長以后還在不厭其煩地訴說著青春成長的主題，這樣的寫作無論如何都只是七堇年所說的“種種矯情”和做作了，《塵曲》中的散文甚至游記篇什即屬于此。

事實上，在七堇年的文字中，寫得非常好的，除了前面提到的之外，還有她關(guān)于電影的文字。七堇年不僅是一個好的文學(xué)作者，還是一個感覺非常敏銳的影評家。她的影評文字雖不一定十分深刻，但精妙而妥帖。她往往能用寥寥數(shù)語即有效地概括了電影，并引向自己的內(nèi)心：“在英倫街角怔怔地目送著巴士離去的時刻，士兵掖著心上人給自己的明信片，獨自低聲說，我愛你。他的神情與聲音有十二分的鄭重與隱忍，一下子叫人痛心起來?！保ā对僖姸乜虪柨耍僖姟?，見《塵曲》）。這里評論的是叫Atonement的電影。這是七堇年的特點，她能把俯拾皆是的凡此種種都引領(lǐng)到她所關(guān)心的成長話題中來；用到好時，這是一種點鐵成金的力量，但也往往過猶不及，容易產(chǎn)生自我重復(fù)或復(fù)制。

四

在七堇年的寫作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句話是“要有最樸素的生活，與最遙遠(yuǎn)的夢想”。這既是她的座右銘，也可以看成是她文學(xué)風(fēng)格的最好形容。她的生活面很窄，但這并不影響她的文學(xué)開拓；事實上，這兩者之間恰能形成很好的協(xié)調(diào)。她的文學(xué)寫作包括散文在內(nèi)，一個恒久的主題是成長，但因為她總能在這一主題中融入她對生活的觀察、閱讀以及思考，故而她的文字別有一種哲理和智性。她有很多精彩的警句，可說是俯拾皆是，這一智性元素又并不影響她文字上的表達(dá)；相反，她以她向內(nèi)的審視和臆想以及對文字的敏感，造就了一種特別有質(zhì)感和美感的文字風(fēng)格?！皹闼氐纳睢迸c并不樸素的文字，構(gòu)成了七堇年的最大特色。但也正是這種生活上的樸素，以及向內(nèi)的顧影自憐與自省，極大地限制了七堇年的進(jìn)一步發(fā)展。她的前后期作品，特別是散文，看不出多少變化?；蛟S，隨著七堇年日益長大，以及隨之而來的生活面和視野的擴(kuò)大，她的表現(xiàn)主題和方法會有大的改變。我們相信，這一天的到來，將是七堇年真正成熟和大氣象的顯現(xiàn)。我們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