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阿貴良一
這樣坐火車來到奶奶獨自生活的山谷里的村莊,對太一來說這次是第二次。
第一次來是去年夏天,而現(xiàn)在都上六年級了。一個人出遠門,還是不踏實,途中時而翻翻地名冊,時而拿出畫了詳圖的紙。應該在是在奧見車站下車,在那里乘村里經(jīng)營的公交車到山里的泉澤還要坐30分鐘。
看了看表,還有一兩站就到奧見,行李已經(jīng)從架上取下來。太一對面坐著一個和母親同齡的人。她幾次和他說話,他總是說“是”,或“不是”,一個字也不多說。阿姨只好獨自看書去了。下車的時候,想到要和阿姨道聲“再見”,心里就感覺不安。
都六年級了,還是缺乏自信。想到從秋天起要到奶奶住的山村生活,忽然就產(chǎn)生一種不安。這時他不由想起田村紀美子來。
“有紀美子在就放心了。”
對面座位上的阿姨不知何時放下書本,注視著太一說:“咦,你在說什么?”
太一忐忑不安地小聲說:“我下站就到了?!?/p>
“啊,那要小心點啊。”阿姨打開手提包,取出兩個蘋果?!叭绻杏X寂寞,中途吃個蘋果肯定精神煥發(fā)。”阿姨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太一。
太一小聲說“謝謝”。
火車在奧見站停車。
“阿姨,再見?!碧惶岣呱らT說,提起書包快步下車。
在出站口,有一個朝他揮手喊“太一”的孩子,是田村紀美子。太一立即飛奔過去。
阿姨從奔馳的列車的窗口揮著手。因為是個小站,站長看著火車開走后,又回到出站口。
“太一,我來幫你拿書包?!?/p>
“不行,我不能讓女孩子拿書包?!?/p>
“呀,我有一雙能助人為樂的手,能干活的手?!?/p>
紀美子提著書包的手比太一白白胖胖的手看起來結(jié)實多了。
“我的手如果不能變得像美紀子那樣結(jié)實,就沒法在村莊里住下去?!彼麜r而這么想。
兩個人朝公交車站的椅子那邊走,突然有一陣風吹過來。已經(jīng)到夏天了,但這里和東京有4到5度的溫差。紀美子調(diào)整一下肩頭說:“你奶奶說要歡迎你呢,從去年夏天和太一一別,她想說不上就見不到你了,所以,高興得什么是的……”
“我也好高興,還有,紀美子可能不知道呢,我從今年秋天要轉(zhuǎn)學到這里來呢,”
“哎……真的?”
“真的,我已經(jīng)這么決定了?!?/p>
這時候公交車來了。紀美子拿起書包一躍而上,回頭對跟上來的太一說:“你說的可是真話呀……來分教場的事?”
“我以后再跟你和奶奶說?!?/p>
公交車一開動,太一內(nèi)心激動地想:啊,我終于來這里了。隔著公交車窗,他定定地注視著通往山谷里的村莊的大路。紀美子也同樣地沉思著,俯視著山谷。
第二天下午,太一決定和紀美子到神社見面。分教場旁邊是個上坡,坡頂上有一個紅色的門和很小的祠。紀美子在祠的邊上坐下來等待。日光透過山谷樹林的間隙在紀美子的臉上畫出綠影。太一來后兩人并排坐在一起。紀美子開口道:“我說,你不想和你的父母到印度尼西亞去嗎?兩年前你要跟父親到海外生活的話,你不成了外國通了嘛!而這個山村,一天就看遍了。”
紀美子一口氣說到這:“我可不知道太一是怎么想的?!?/p>
“那你是反對我到這里來了?”
“才不是。我喜歡你來。可是我想,不能光是喜歡?!奔o美子低下頭。
“我去年8月一個人來奶奶這里。那時爺爺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奶奶一個人,我爸爸就勸奶奶能不能來東京住?!?/p>
臉上依舊映著綠色的陰影,紀美子一動不動地認真聽著。
“紀美子,你知道嗎?奶奶這樣說,‘今年再不想在東京住下去了,我出生在清靜的山里,人不多,房屋也很少,我死也要死在那里,不想再離開泉澤?!?/p>
“喂,太一。雖然離得稍遠一點兒,我們還算鄰居。我能做的,就是照顧奶奶的生活?!?/p>
“這次,父親又要到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了,我馬上想到了奶奶。是呀,到國外去可以聽見和看見許多陌生的事情,很有意思。但是想到這兩年,我可以獨立生活,能來山里照顧奶奶,我覺得這也是非常有意義的。我想替爸爸孝敬奶奶?!?/p>
“太好了,奶奶一定很高興?!?/p>
“我說,紀美子,別看現(xiàn)在我沒到國外去,十年后,二十年后,國外什么時候都可以再去。但奶奶年事已高,我要珍重她?!?/p>
紀美子一定理解了太一的想法,她入迷地聽著:
“我們還有未來。乘坐宇宙空間站,進行宇宙旅行的時代或許就要實現(xiàn)。那時,我們一起去太空吧,我們一起穿上宇航服,坐上太空飛船遨游。我們是未來少年,奶奶和爸爸會更加長壽。紀美子,你怎么看這個問題?你也是未來少女呀?!?/p>
“嗯,作為未來少女我也要努力學習,我們一言為定?!?/p>
紀美子握緊太一的手,一股暖流傳遞給太一。
“太一秋天來奶奶這里住,可要把這里當成你自己的家?!蹦棠逃脫圩优九镜嘏拇蛑录?,太一連忙阻攔。
“算了,打掃衛(wèi)生讓我來吧,要么就讓紀美子干?!?/p>
“她是別人家的孩子,讓人家?guī)兔Σ缓?。?/p>
他們身后傳來紀美子的聲音。
“有什么不好啊,剛才我還問有什么要幫忙的沒有呢。來,這是水桶?!彼袄镅b滿了水,手里拿了抹布。
“是啊,紀美子好賢惠??矗教幎际莵y寫亂畫的。這里原來是太一的爸爸念書學習的書房來著。當年太一的爸爸每天要去村里中學上學,學校離泉澤大約12公里那么遠?!?/p>
“這個房間,算上我已經(jīng)用了兩代人,爸爸小的時候還沒有校車,上學—定很辛苦呢?!?/p>
太一拿起掃帚開始掃地上的席子。紀美子對太一說:“如果太一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住這個房間的話,就是子孫三代了……山村里就是這樣的地方,我們家附近的源三也是子孫三代都在鄉(xiāng)下勞作的?!?/p>
這里是太一的老家。爸爸到東京的公司打工,我就成了打工子弟,太一這樣想。
“奶奶,我在這住是想替我爸爸盡那份孝心的。”
“真好,太一隔代盡孝?!奔o美子提著裝滿水的水桶在房間外面聽到了。
八月末,太一的父母動身前往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前往成田機場送行的太一和父母握手話別。
“爸爸,媽媽,身體健康,一路順利?!?/p>
“是啊,是啊,太一,爸爸也要這樣祝福你?!?/p>
“沒關(guān)系,我會好好管好自己的。奶奶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畢竟……”說到這,他把“我是未來少年”的話中途咽到肚子里沒說出來。
對太一來說,現(xiàn)在就是他的將來,未來就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未來的一切都要自己今后去創(chuàng)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