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夏(張蓓)
丁柔將她介紹給大家。
林知初,第一期節(jié)目的委托人。
這檔以海嘯為背景的談話節(jié)目,只要委托人帶來遇難者的一件遺物,講述他們之間的故事,許下一個小小心愿。節(jié)目就會從這件遺物著手,做一期節(jié)目,幫委托人實現(xiàn)他許下的心愿。
嘩啦啦。
花花綠綠的衣服、圓規(guī)、校服、課本,從紙箱里傾注而下,堆滿了半張會議桌。初初放下箱子,抹了把頭上淋漓的大汗。
“編導(dǎo)說錄短片,要真實的道具。我今天就帶了些過來?!?/p>
安森上下打量了下林知初,連忙拿了張名片遞給她:“你好,有興趣的話,你可以來我們公司試鏡?!?/p>
林知初沒有接,抬眼看他,淡淡地說:“我只想念書,不想入娛樂圈?!?/p>
安森怏怏地收回名片。丁柔笑著說,難怪是我們的金牌經(jīng)紀(jì)人也對你有興趣呢。去年東星衛(wèi)視舉辦“?;ù蟊绕础?,林知初是冠軍,網(wǎng)絡(luò)人氣更是爆棚,85%的男網(wǎng)友都把票投給了她。
清酒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師父網(wǎng)羅別的新人,大大方方地伸手:“嗨,初初,很高興認(rèn)識你?!?/p>
“你好,我看過你的新聞。”林知初覺得清酒坐在輪椅上也幫不了什么忙,并不是很賣她的賬,只是一個勁地追問丁柔,什么時候開始拍短片,她在節(jié)目組許下的心愿,有沒有可能實現(xiàn)?
安森一見初初對清酒的態(tài)度,就很是不爽,哪知清酒這小白癡,完全沒注意這些細節(jié)。
顏澤還得跟安森聊合同的細節(jié),丁柔讓主持人和委托人先溝通下。
兩個女孩年齡相仿,很快就聊到了一起,清酒問初初:“聽說你是最著急的委托人,一直申請做第一期節(jié)目,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呢?”
“一個同學(xué)?!?/p>
“男同學(xué)?”清酒猜到了,“是男朋友吧?”
這眉目凌厲的少女,與清酒完全不是一種類型,高挑,五官有著超越年齡的艷麗。十六歲的年紀(jì),身材如二十多歲女人般玲瓏有致。這樣奪目又早熟的少女,放在任何一個宅男踩宅男的學(xué)校,都是名副其實的女神。會讓這樣一個女孩惦念著,想要找回來的同學(xué),還是男同學(xué),就算不是男朋友,也一定是有絲絲縷縷的情愫。
“我沒有男朋友。”初初正色道,“你有?”
“哪個女孩不希望有個帥哥男朋友?出事的時候護著我,凡事替我撐著,不用裝堅強只要好好地裝乖就成了?!鼻寰戚p輕地笑,笑自己的花癡,“可我哪有這樣的福分,出了什么事的時候,除了師父一個人也找不著。男朋友更是想都不敢想。做藝人,許多事就由不得自己?!?/p>
清酒這么坦率,讓初初卸下了一點點的心防,她默了會兒,終于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時卻極慢、極慢。
幾乎要停在半空,以一種寂寞的姿勢。
“其實要找的這個人,我對他的感情很復(fù)雜,他先毀了我所有的希望,又救了我一命,你說,我到底應(yīng)該恨他,還是原諒他?”
不待清酒回答,初初輕輕地說了下去:“很久以前,我聽過這樣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終,一笑而泯。沒想到,這句話會應(yīng)到我自己身上……”
幼時,初初曾被蜜蜂蜇傷。
不過是想要拈一朵花的小小貪心,召至蜜蜂的刺,深深扎進指尖的疼。又狠又辣,那不是一個孩子可以忍住不哭的疼。她號啕大哭,那蜜蜂卻沒有回巢,在空氣里無力地繞了幾繞,硬生生地墜落,落在滿地的花瓣里。
它死了。
抽泣中的她問媽媽,疼的明明是我,死的怎么是它?
媽媽捏緊她的指尖,輕輕一擠,指頭上的刺便凸了出來。媽媽說,蜜蜂的刺連著一部分內(nèi)臟,當(dāng)它刺人時,內(nèi)臟也會被牽出。所以蜜蜂不輕易刺人。明明會死也要擊退敵人,那一定是為了保護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所以啊,初初,等你長大了,不要輕易地去恨一個人。竭盡全力去恨誰時,往往傷到的是自己。
那時初初只有六歲,深仇大恨不過是被同桌搶了老師發(fā)的小紅花。直到遇到了羅小袞,她才明白,真正的傷害不是讓你死,而是讓你生不如死。真正的悲哀是,當(dāng)你一次又一次將傷害你的人念及于心,百般怨惱,卻發(fā)現(xiàn)對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你的生命。你離不開他。
他們同校同班,從來沒有說過半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也無。初初心氣高,一心練琴,恨不能明天就成為最優(yōu)秀的鋼琴演奏家。飛去歐洲,飛去維也納,飛去世界級的音樂殿堂。而羅小袞,他是角落的一兜小蘑菇。你把他扔在墻邊上,不澆水不理會,他也能安安心心地長在那兒,一輩子。
高二下學(xué)期,初初當(dāng)選校運會足球?qū)氊?,要和他們拍一組活力照片。
拍攝選在周日,周六晚上,她正在家里練琴,接到校交響樂團溫老師的電話,溫老師激動得幾乎要用顫音說話。他們樂團被市里選中,下月去維也納參加世界中學(xué)生交響樂團比賽,初初被定為鋼琴獨奏人選。
媽媽聽說這消息,眼角眉梢全是笑。母女倆連夜去買了件比賽穿的小禮服。米白色水溶蕾絲,輕盈的歐根紗裙擺,站在試裝鏡前的少女,比裙子更引人沉醉的是她眼里欣然的光彩。
那晚,她先去睡了,月光涼涼地入了窗。媽媽在客廳打電話,壓低了嗓音:“女兒被選中了,去參加比賽,獨奏……對,就是那個比賽,最權(quán)威的……你什么時候有空回來?我們?nèi)グ炎趾灹恕?/p>
睡下的初初,在黑暗里無聲地睜開了眼睛,她屏息傾聽著,客廳里的動靜。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初初,她爸爸不要我們母女倆,跟另外一個女人跑了……我教了一輩子學(xué)生,這點自尊還是要的……嗯,好……這些大人的事情,往后再告訴她吧……”
熄了燈的房間里,唯一的光明就是來自于門下的那一線微光,微弱的,告訴她世上還有這么一點點暖意。初初不想聽下去,整個人縮進了被子里,只有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縮成嬰兒般小小的一團,她才能找到一丁點的安全感,才能渾渾噩噩地睡去。
為了表現(xiàn)出少年的熱血,攝影師特意挑了個雨天,十幾個孩子在場上賣力奔跑,攝影師的指揮伴隨著一聲又一聲“咔嚓”,告訴辛苦奔跑的孩子們,努力沒有白費。初初搶到球,敵隊圍上來三人,她在腳下倒了倒球,瞄到兩人之間有個空隙,空隙后十米的距離就是隊友。
教導(dǎo)主任讓初初再回憶回憶,最有可能踢傷她的人是誰。初初說:“老師,我是真不知道?!苯虒?dǎo)主任又問:“那你想想,最不可能踢到你的人是誰?三個人當(dāng)中,我們先排除一個?!?/p>
這次,她沒有遲疑,電光石火間腦海里就冒出那個名字——
“老師,我覺得有個人最不可能……”她說出了那個名字。
那個在這三人里,她最信賴的名字。
那天,她從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阿嗒跑來告訴她——羅小袞被人打了,動手的是追過初初的一群富二代,有名的混混。阿嗒還說,他們把他拖到巷子里拳打腳踢,不許他再跟著初初。起初滾滾也沒還手,后來不知怎么了,滾滾不但還手,還把他們都打了一頓。
阿嗒夸張地說,初初,你是沒看到,滾滾打起架來真是不要命!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唯唯諾諾跟在你后面的笨蛋,居然以一敵五哎!
阿嗒平時很看不來滾滾,這種呆呆萌萌的男生,一貫被她視為“做男朋友一點都沒有安全感”的類型,可今天的阿嗒是怎么了,她說起滾滾以一敵五時,眼神里亮晶晶的,竟然都是崇拜,節(jié)操碎了一地。
“后來我問其中一個人,羅小袞怎么那樣打你們?”阿嗒激動地說,“你猜怎么著?!那人說,那姓羅的小子就是個瘋子,他們就開了句玩笑,說不要擋著他們追林知初,他們五個人都喜歡初初,還想輪換著當(dāng)林知初的男朋友呢!那混混也就占點嘴上便宜,沒想到一直沒還手的滾滾,聽到這句玩笑話就怒了,往死里打他們,直到他們發(fā)誓絕不去惹你才作罷……后來動靜太大,旁邊十來米有個居委會,居委會保安把他們拉開了,這回事情鬧得有點大,也不知道會不會報到教務(wù)處去,學(xué)校知道了肯定要給他一處分?!卑⑧獞n心忡忡地說完,再看一看初初,呃?這姑娘已經(jīng)不見了。
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的阿嗒心情復(fù)雜地嘆了口氣:“又是一對冤家……”
下期預(yù)告: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你最信任的那個人,卻在你心上最痛的地方插上一刀。林知初給了羅小袞全部的信任,羅小袞卻在她面前親口承認(rèn)了那個她最不愿意聽到的事實,他說:對不起,踢傷你的人就是我。他毀了她的一切,夢想、希望、前途、父愛、幸福,卻在懺悔,只要她開心他什么都愿意做。那好,那你就去死吧,你死了我一定很開心。她沒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他們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難過時你會做什么?
——他們的治愈心得
2012年的年初,我結(jié)束了長達半年的長途旅行之后,舊疾復(fù)發(fā)。
在長達四月個的雨季中,我的負(fù)面情緒達到史無前例的頂點,不得不終止一切工作,接受心理治療。
我的生活,從來沒有那么糟糕過。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能夠使我好起來,我已經(jīng)不奢望獲得快樂,我只想平靜,可是就連平靜,對于那時的我來說,都艱難得無以復(fù)加。
在朋友的陪同下,我去了一趟普陀島,白天的時候,我們在島上散步,傍晚時去看漁夫打漁,晚上買水果回旅館,聊天,看電視。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晚上,我坐在窗臺上,抬頭看見的月亮和云彩。
那真是一個奇妙的時刻,碎裂的靈魂好像重新在身體里彌合,生命重新變得潔凈起來。
我并沒有什么真正的經(jīng)驗可以傳授給別人,在那段時間過去之后,我仍然會被焦慮和低落所困擾,而我所用來對抗它們的方法,無非是與朋友傾談,讀書,看電影,或者收拾行囊出去旅行。
但是,那個夜晚的月光,總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如果說在那段不美好的時光中,我有什么獲得的話,那就是我所領(lǐng)悟到的這件事——無論什么時刻,無論生命陷落于何其慘痛的境況之中,只要內(nèi)心仍然會被什么事物所感動,我們就能夠得到救贖。
那點事物,也許是一棵樹,也許是一朵花,也許,只是某個夜晚,落在身上的一片月光。
——作家獨木舟
接到爺爺?shù)乃烙崳谴竽瓿跗咴缟?,天氣很冷?/p>
小時候,我們一堆小孩最喜歡去爺爺家。在夏天的夜晚,我們蹲在地上聽他講孫悟空大戰(zhàn)紅孩兒。而后來我們漸漸長大,各自都忙著念書考試,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看他。
匆匆趕過去,聽奶奶說他夜里突然發(fā)病,一直在說想再看看我們。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徒勞,想要留下的人和時間,只能眼看著他們走遠。
所有的人都在哭,我出去透氣,卻無意間撞上一張微笑的臉。那是姐姐才幾個月的女兒,圓圓滾滾的小家伙。
她還不懂什么是生離死別,她只會微笑,帶著新生的希望。那雙未經(jīng)世事的干凈的眼,讓我默默松了一口氣。
那些無法挽回的失去,總會有另外的東西來代替;生命中所有的離開,終由其他的遇見來彌補。只要愿意去尋找,那些失去的力量,會一點一點地回到自己身上。
——讀者小嫦
看《難過時我會記得笑》,上新浪微博、花火百度貼吧分享自己的心情與故事,并@桃子夏張蓓和@花火小獅,有機會獲得作者簽名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