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茲貓
峽灣的秘密
峽灣,斯瓦爾巴德的靈魂,每一個峽灣都深藏著一段驚心動魄的探險故事。幾百年前,水手和冒險家被神秘的北極吸引,來到此地,卻迷失在這充滿敵意的海域之中。追尋著探險者的足跡,我們來到斯皮茨卑爾根南部的紅孫島(Hornsund)。這里曾經(jīng)是狩獵者的天堂,雪嶺冰河、淡藍海灣讓我如癡如醉,云霧氤氳中,哪里是歸途?
海上的夜晚十分安靜,無風(fēng)無浪。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船正沿著海岸緩慢移動,天空有些陰霾,我披上外衣來到甲板上。霧氣繚繞的雪山,積雪大部分都消融了,露出下面黑色的山體,藍色的冰川也已經(jīng)縮小到遙遠的地平線處。這些年北極冰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四周悄無聲息,這靜謐清涼的夏日極地,我只看到一個灰色的憂郁世界。
斯皮茨卑爾根西海岸的航行要路過多座壯美的峽灣,每天有兩次登陸,每個無人島都是一本精彩的故事書,包括人類活動的歷史、特殊的地質(zhì)地貌、野生動植物等。相對南極大陸,北極的人文內(nèi)容要豐富很多。第一天下午要登陸的紅孫島位于斯皮茨卑爾根島崎嶇西海岸的最南端,屬于斯皮茨卑爾根國家公園的一部分,風(fēng)光迤邐,遍布5億年前奧陶紀(jì)時期沉淀形成的基巖和碳酸鹽巖,那時這里在海平面以下。山脈、谷地和峽灣造就了這個地區(qū)多變的氣候條件,當(dāng)強烈的東風(fēng)吹來的時候,山的另一側(cè)卻平靜無風(fēng)。沿著紅孫島西海岸,從南到北是面積廣闊的沿海臺地,雖然看起來比東海岸更容易到達,但目前也只有部分地區(qū)適合登陸。因為西海岸近海處布滿了無數(shù)暗礁,除了來自格陵蘭和挪威海域的洶涌波濤外,那些淺海處的孤巖險灘讓船只靠岸成為挑戰(zhàn),增加了登陸的難度。至于人類在此活動的歷史則可以追溯到400年前,當(dāng)時主要是捕鯨、采礦。
一上岸,我頓時被眼前的美景震懾住了,海灘上怪石林立,一座高聳的山峰拔地而起,腳下是大片的綠色苔蘚,還有不知名的野花,頭頂盤旋著各種鳥兒,荒野之美盡顯無余。這個季節(jié)也是海鳥們哺育幼鳥的時候,三趾鷗(Rissa tridactyla)一家把窩安在了水邊的一塊巖石上,看到有人靠近,鳥爸爸立刻警覺起來,展開銀色的雙翅在我們頭頂盤旋。而在更高處的巖壁上,棲息著成千上萬只鳥兒,密密麻麻,非常壯觀。
縹緲的霧氣中,峽灣呈現(xiàn)出不同的地質(zhì)景觀和綺麗風(fēng)光。據(jù)說,1610年當(dāng)英國人喬納斯·布爾(Jonas Poole)駕駛著Amitie號到達斯皮茨卑爾根南部海岸時,紅孫山(Hornsundtinden)便是他看到的第一座山。如果天氣晴朗,在七八十海里之外就可以看見紅孫山。再往北他發(fā)現(xiàn)了登陸點,于是派小船登陸,當(dāng)船員返回時,帶回來一支馴鹿角,于是他把這里命名為Hornsund(鹿角之意)。然而當(dāng)布爾的大船企圖靠近港灣時,由于猛烈的離岸風(fēng),使得他們不得近前,加上大量浮冰,很難找到理想的登陸點,最后便放棄了。如今,我們乘坐舒適的“前進號”追隨前人的足跡到達了這里,欣賞到與400多年前一樣壯觀的景色,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
捕鯨者墓地
外挪威島,陰風(fēng)凄雨中,一具簡陋的棺材幾乎裸露在地表,骷髏頭隱約可見。這位長眠在寂寥的白色荒原之上的捕鯨人無名無姓,孤獨地來,孤獨地去。幾百年后只有像我們這樣的過客會看一眼這位萍飄蓬轉(zhuǎn)的異鄉(xiāng)人,多少為他解一些寂寥吧。
Norsk ysundet位于外挪威島(Ytre Norsk ya)和內(nèi)挪威島(Indre Norsk ya)之間。外挪威島先被英國人占領(lǐng),后落入荷蘭人之手。由于地理條件極佳,這里被稱為“理想天堂”。
細雨中,我上了岸,沒想到苔原上到處都是北極燕鷗的巢穴,看到我們這些不速之客,它們顯然不太樂意,輪番下來“轟炸”,大家不得不繞著走。因為海岸在山背風(fēng)的一側(cè),加上登陸地很開闊,這里是漁船躲避狂風(fēng)等惡劣天氣的港灣,17世紀(jì)吸引了大量捕鯨者前來,逐漸發(fā)展成為斯瓦爾巴德最主要的幾個捕鯨站之一。
向前走了大約500米,便看到一處捕鯨者的墓地。探險隊員已經(jīng)守候在那里為客人講解,這一區(qū)域內(nèi)竟然有165座這樣的墳?zāi)?,是斯瓦爾巴德最大的墓葬區(qū)之一。那還是在1607年,當(dāng)時在新發(fā)現(xiàn)的斯瓦爾巴群島海域,鯨和海象成群到來的振奮人心的消息傳到歐洲,一場捕鯨大戰(zhàn)就此開始。善于航海的荷蘭人首先來到Norsk ysundet,建立了捕鯨站。捕獲的鯨被拖到這里,分割成塊,丟進大鍋熬出鯨油、鯨脂,接著他們又開始處理鯨齒、鯨須,待水漸漸熬干,余下的鯨油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jié),便裝桶裝船,出港返航。于是,歐洲的貴婦人就有了裙撐、精致時髦的手提袋等,快速發(fā)展的工業(yè)也有了制造肥皂、照明燃料、潤滑油、防水衣物等的原料。年復(fù)一年,棄置渣骨的大坑被填滿了,越堆越高,無家可歸的捕鯨人的墳?zāi)挂苍絹碓蕉唷?/p>
游客們游走在這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地方,當(dāng)年這些寧愿忍受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存條件的荷蘭捕鯨者并非“魯濱孫”,他們只是為了追逐更大的經(jīng)濟利益而來。當(dāng)這些捕鯨者離開故土游蕩在斯瓦爾巴德的峽灣中時,沒有人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許會后悔這趟遠行吧,然而長眠在此的枯骨并沒有嚇退后來的捕鯨人,在利益的驅(qū)使下,活著的人依舊孤注一擲。
邂逅北極狐
航行的最后一天,很幸運地遇到了一個大晴天,登陸的景色同樣非?!敖o力”。我們來到斯瓦爾巴德第二大的冰峽灣(Isfjorden)北部,這個峽灣曲曲折折,長度僅次于Wijdefjorden峽灣。上午先在Alkhornet和Trygghamna峽灣登陸,那里有豐富的人類文化遺址和壯麗美景。
Alkhornet的風(fēng)景果然非同尋常,一塊巨大突兀的鳥巖(The Cliff Alkhornet)與雪山相互依偎,綠色的苔原、白色的雪線,還有黑色的冰積隴原,構(gòu)成了一幅秀麗的圖畫。小溪流水淙淙,一群馴鹿在山坡上吃草,見了我們也不躲避,頭頂盤旋著上千只三趾鷗、海鳩和賊鷗,到處生機盎然。
正沉醉在迷人的風(fēng)光中,“快去,那邊的巖石后面有一只北極狐(Arctic Fox)!”一位熱心的西方游客跑過來指著另一個方向告訴我。太棒了,我馬上向那邊走去,快到巖石的時候,突然聽到山頂?shù)奶诫U隊員在喊我,意思是不要再過去了。就在這個時候,巖石后突然竄出一只黃褐相間的小狐貍,剛好與我撞了個正著。相距不過兩米,四目相對,彼此都嚇了一跳??此艔埖叵蛑狡律吓苋?,我忙不迭舉起相機,與北極狐的邂逅成為斯瓦爾巴德旅行中最難忘的一刻。
距離海岸不遠的山崖上,探險隊員守候在一座搖搖欲墜、僅剩幾根木頭支撐的小屋旁邊。這是20世紀(jì)早期挪威人在Alkhornet地區(qū)留下的幾處越冬捕獵和陷阱遺址之一,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由挪威特隆姆瑟人卡爾·埃里森建造,1920年他將木屋出售給了一個叫希爾瑪?shù)墨C人。我們依然可以從所剩無幾的遺址中看到斯瓦爾巴德地區(qū)典型建筑的特征:用手邊能用的一切原料建造—厚木板、浮木、木條等等,也便于拆卸和移動,墻面則用報紙、雜志糊上擋風(fēng),走近看,甚至還能辨認出內(nèi)墻上的部分雜志文字。
這一地區(qū)同樣有著精彩的人類活動歷史遺跡,那些暴露在野外的遺址殘破不堪,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歷史了。當(dāng)捕鯨者離去多年后,狩獵活動又在這里興起,這一次來的是俄羅斯的狩獵民族波莫爾人(Pomors),他們設(shè)下陷阱捕捉北極熊等獵物,同樣留下了狩獵小屋等遺址。與捕鯨者的駐地不同,他們多使用自然原材料,用紅磚壘砌爐子、圓木搭建房屋。在Trygghamna保留著兩座俄羅斯人的建筑遺址,一座小屋在海岸邊距離煉鯨油廠不遠,另一個則是一組包括起居室、桑拿室、工作間和倉庫的建筑群。
這些建筑連同周圍散落的捕獵工具、野獸白骨、船只殘骸等一起構(gòu)成斯瓦爾巴德文化遺產(chǎn)的重要組成部分。這里的房屋門窗釘上了帶有突出釘子的木板,墻上還留著爪子抓出的痕跡,毫無疑問,這里曾經(jīng)有北極熊的光顧過。
北極之旅是一場心靈回歸自然、自然重返精神家園的航行,讓人有著太多和以往旅行不同的感受和體驗。鏡頭之下,寒冷已不再是生命最后的底色,生命反因寒冷而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