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祺

有一天，我會忘記你。我沒有很期待，也沒有覺的失落。我只是知道，有那么一天。

1.

柳素素雙手抱胸，正襟坐威打量著對面的男人。

范思哲最新款西裝，商場同期售價一萬元。完美。

勞力士典藏系列腕表，海外專柜才有少量發(fā)售，售價五萬美元。完美。

古奇簡約時尚皮鞋，商場同期售價兩萬元。完美。

原來淡然的眼神瞬間轉(zhuǎn)變?yōu)樾切茄?，立正的坐姿也馬上改成投懷送抱式?！傲稚壬?，是第一次相親吧？”

林森也將身子順勢靠了過來，爪子借機拍了拍柳素素白晰纖細的手，笑容和眼神里的占有欲絲毫不加掩飾?！八厮靥娡饬?，叫我林森就好?！?/p>

說完又將柳素素的肩膀朝自己摟了摟。

神馬豆腐被吃干抹凈，神馬男女授受不親神馬下限節(jié)操都被柳素素理所當然拋諸腦后，滿腦子只想著：“人民幣，快到我碗里來！”

然后，柳素素開心地用粉嫩的臉頰蹭了蹭林森范思哲的西服，嬌嗔地說：“呆在咖啡廳里真無聊……不如，我們?nèi)ス浣职?？?/p>

“嗯，好啊。”林森毫無心機地點頭答應(yīng)。

香奈兒小禮服細高跟迪奧烈焰紅唇的唇膏加全套護膚品，柳素素開心地將戰(zhàn)利品擰到林森的面前，等著眼前的凱子刷卡埋單。

可是林森看了賬單之后臉色一垮，抬起頭看看天，埋下頭看看地，最終終于鼓起勇氣囁嚅地說：“素素……我，我沒帶這么多錢……”

“沒帶這么多錢？！”聽到?jīng)]錢二字，柳素素的聲音頓時拔高了2個key，“沒錢你出來相什么親？沒錢你帶我出來逛什么街？沒錢你給我買什么東西？??！”

一氣之下，戰(zhàn)利品統(tǒng)統(tǒng)扔到了地上。

旁邊的商場服務(wù)員連忙沖上來將貨品一件一件拾起檢查完好再收入袋中?！拔?！還沒付賬呢，要是摔壞了二位賠得起嗎？”

呸！真是狗眼看人低。剛才看到她大血拼時也不知道是誰跟前跟后擰包提鞋只等著她的金主來埋單。

旁邊的林森表情顯得更無辜了?！八厮?，好像是你……叫我來逛街的?！?/p>

恢復到女王般雙手抱胸的姿勢，柳素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澳怯衷鯓樱课铱蓻]想過穿著十幾萬裝備的家伙居然是個窮光蛋?！?/p>

“十……十幾萬？你說這身衣服嗎？”林森驚訝地擰著自己西裝邊襟瞪大了眼睛……“這其實是我表叔知道我相親給我提供的友情贊助……原來值這么多錢??？早知道就讓他折現(xiàn)了！”

呸！真是一個比一個沒出息！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出來相親居然還拉贊助？！想她柳素素雖然是個十成十的拜金女，但好歹現(xiàn)在身上穿著的小禮服是用辛苦賺來的血汗錢買來的。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

柳素素傲嬌地一轉(zhuǎn)身，身后卻有一男一女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將她喚住。

“誒！小姐，這些東西你還要不要了？”

“誒！素素，其實我除了窮點另外之前得過尿毒癥換過一個腎之后，其余條件都是可以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交往……”

妹的！這是什么事?。∩降谝淮蜗嘤H卻遇到這種極品??！

2.

回到出租屋時柳素素發(fā)現(xiàn)房門居然是虛掩的，推門而入，視線剛好撞見許年坐在正對門的單人沙發(fā)里，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他逆著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許年是柳素素的青梅竹馬，從小到大一直寵著她，大四那年終于被柳素素拐到手，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不過最近也不知道鬧哪樣，柳素素一直和許年保持著一種奇怪的狀態(tài)。

雖然還沒有明確地提分手，但是她撒嬌，他給她甩臉色。她求抱抱他給她甩臉色。連她半夜爬上他的床他也會給她甩臉色?。?/p>

這個男人真是……太不可愛了??！

所以看到坐在逆光里的許年，柳素素也很有骨氣地甩給了他一個臉色，就準備進房補眠。

唉喲，被相親極品男嚇到小心臟是很耗費體力的事情好不啦？

誰知她還沒走到房門口，就被許年一個健步?jīng)_上來，握住她的手腕拖到茶幾邊。

“你到底發(fā)什么神經(jīng)??？！”柳素素終于崩潰。該死的冷暴力性冷淡！要分手給個痛快啊，她柳素素但求死得明白！

一疊相片應(yīng)景地甩上了她的臉。她面頰一痛，應(yīng)該有被相片鋒利的邊角割傷。

低下頭看著慢慢漂落在腳邊的相片。

拾起一張，是柳素素依偎在林森懷里笑容甜蜜并抬手愛撫著昂貴阿瑪尼西裝。

拾起另一張，是林森的爪子順利就摸上她的手，而她也向著他的方向靠了靠。

再拾起一張，柳素素小鳥依人挽著林森的手逛商場秀恩愛……

“不要臉！”許年冷冷的三個字吐出來，像他的表情一樣沒有一絲溫度，猶如一記耳光甩上了她的臉。

原來是被發(fā)現(xiàn)被著他偷偷相親了啊，所以這段時間這么低氣壓都是因為這件事嗎？——柳素素內(nèi)心OS。

其實他是個窮鬼，連裝備都是親戚贊助的居然還得過尿毒癥換過腎我是死也不會選他的！但吵架吵到這份上我會跟你說嗎！！——柳素素內(nèi)心再次OS。

可話到嘴邊卻是……

“是！我是不要臉！你不是不愛我了，討厭我嗎？！不是給盡我壞臉色嗎？！難道我還不能出去尋找第二春？！”柳素素真是想哭都哭不出來。明明擺出一副這日子沒法過的人是他，怎么現(xiàn)在她想出去找個備胎，他卻一副醋意濃濃回味無窮的嘴臉？

“散伙吧！”好像她柳素素只配從他嘴里得到三個字似的，干脆利落地吐出口之后，許年擰起單人沙發(fā)旁早就收拾妥當?shù)男欣畲﹂T而出。

“混蛋！臭雞蛋??！有什么了不起?。]有你難道我會死嗎？！我一定會活得很好給你看！”柳素素終于抑制不住滑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21歲的少女，痛失所愛，不知道如何挽回卻不甘心就此失去，痛心疾首又不知所措。就像天塌了一般。

3.

痛苦的失戀期，柳素素連選修課都不想上，原想在被窩里睡得昏天暗地，不想?yún)s連續(xù)幾天都夢見到許年那張禍國央名的臉。

每每看到，柳素素就習慣性地想撲上去往他懷里蹭。

那廝在夢里一改冷血的常態(tài)，變得妖治異常：“怎么？想抱抱？一百塊。親吻五百。上床，一千起，其他特殊服務(wù)另議……”

莫非這就是拜金女的報應(yīng)？前男友夢里來跟她議價！

“不過，作為老熟人兼前女友，可以八折特惠哦！”說完，許年森森地笑著向她拋了個媚眼。

從睡夢中醒來的柳素素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這一定是來自許年的詛咒吧！反正她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在想他。

門鈴在此適時想起。而且持續(xù)不斷，大有若不開門誓不休之勢。

柳素素披件外套手忙腳亂滾下床。莫不是她的白日夢成了真，前男友來吃回頭草了？

打開門后卻看到林森那張掛著壞笑的臉。

“大姨媽時期，恕不見客！”說完就要把門狠狠關(guān)上。門外卻伸來一只腳，適時地卡住。

“素素你不要生氣，上次是我不對，我不應(yīng)該不帶夠錢就和你去逛街。原諒我吧好不好？”林森恬著臉，身子卻不忘向門內(nèi)擠了擠。柳素素畢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擋不住人高馬大林森的蠻力進攻。

于是……柳素素的領(lǐng)地被入侵了。

“我今天可是很有誠意的哦！”說著，林森從西裝口袋里掏里一張銀行卡。

作為資深拜金女，柳素素只消用余光掃一眼，就知道那張銀行卡是為身份尊貴的人特意開通的無上限金卡。

尊重！無上限！金卡！

雖然內(nèi)心已有無數(shù)神獸在奔騰，卻也被柳素素生生壓下。原本冷漠的臉上染上一絲笑意，“不會又是借的吧？”

“哪能啊，是我表叔給我的，今天素素你隨便刷！”林森挺了挺腰板，仿佛這張小小的銀行卡能夠讓他站得更直變得更高。

“既然你這么有誠意，那好吧……”作為剛被拋棄的女子，也只有美食華服才能撫慰她的靈魂了。

低頭，挑眉，抬眼，十足十的狐媚模樣。柳素素一轉(zhuǎn)身，再順勢將林森推倒在沙發(fā)上，然后向內(nèi)間走去。“等我，我換件衣服～”

嬌嗔的語氣，微眨的電眼，林森忘乎所以地點了點頭。

樂和城五樓西餐廳，林森將豐厚的戰(zhàn)利品交由侍者寄存之后，立馬小跑來到餐桌前，小心翼翼為柳素素拉開椅子，并在她即將落座時將椅子往里輕送。

一切安穩(wěn)又妥貼。

柳素素穿著新買的皮草馬甲和鑲鉆細高跟，貓眼妝將她襯得又妖燒了幾分。

侍者將菜單獻上，才翻了兩頁，柳素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王總，來，我敬您一杯！”身后不遠的餐桌上，身著通勤西服領(lǐng)帶松散的許年完全沒有在柳素素面前的驕傲，他端著酒彎著腰賠著笑?！澳悄次腋劦哪莻€項目……”

柳素素一愣。是啊，許年那張看不出年歲的臉總讓她有種還在校園的錯覺，不想許年早已畢業(yè)討生活，而她，還在大學混日子。

“年輕人，你不用再講了，這個項目我們已經(jīng)交給道遠負責了。”中年商人一邊輕啜一口紅酒，一邊云淡風情地拒絕了他。

許年將整杯酒一口飲盡，禮貌地起身點頭。“我去下洗手間。”

柳素素跟來時，許年正在男士衛(wèi)生間里吐得昏天暗地。

“不能喝，就別逞強，學別人談什么生意！”既然已經(jīng)變成了前任，就沒有必要再扮善良，柳素素只想專挑許年的痛處踩。

好不容易嘔吐停止，許年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然后扶著水池邊緣透過梳妝臺的玻璃怔怔地看著她。

“你以為，我賠笑陪酒談生意，是為了誰？”仿佛只要看到柳素素，許年就會自動啟動冰山模式。他的表情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柳素素撇過臉去，不再看他?！霸趺?？這么快就找到你愿意為之付出的女人了？”

這時許年突然湊過來，俯下身，手指鉗住她的臉?！傲厮?，你是我見過的最沒有良心的女人。我祝你嫁給金錢，永遠得不到幸福！”

疼痛感從下巴處傳來，柳素素奮力掙扎也掙不開他。真是可笑啊。之前還想擁抱的人，現(xiàn)在她卻只想逃。

4.

這一定是來自許年的詛咒！

不然為什么陪她逛了次街買了幾件衣服吃了餐飯的林森一直守在她的門口口口聲聲是她的女朋友？

柳素素頭疼地撫額。也就刷了他幾萬塊而已好吧，要不要這么小氣。

“叮咚～叮咚～”門鈴依然持續(xù)響著。

“素素，我愛你！你不要再躲我了，我知道你那天已經(jīng)默許了做我女朋友……”

默許你妹！

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換過腎?。〉降啄懿荒芙Y(jié)婚都沒有一個科學的解釋啊就別學人家死纏爛打了！

不料林森意志堅定，在門口守望了整整一天，在柳素素將冰箱儲存的一盒牛奶和兩個小面包消滅完畢后，面對饑腸轱轆的肚皮和門外林森死不放棄的糾纏，柳素素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喂，許年是嗎？別別別！你先別掛……其實我只是想你了啦……”

柳素素的撒嬌續(xù)舊情攻勢還沒展開，就被許年惡狠狠的語氣打斷。

“說正事！”

“嚶嚶嚶……有個男人在我家門口像狗皮膏藥似的就是不走，我被他堵在家里一天沒有進食了……好餓！好人，能不能來解救我？！”柳素素確定自己演技極佳，聲淚俱下。

誰知道，許年似乎并不買賬。

“柳素素你是不是瘋了，打電話找因捉到你爬墻而甩掉你的前男友幫你拒絕追求者？！”

“喂喂喂！許年你別亂說，當初我只是被我姨媽逼著出去相親而已我沒有偷人啊喂！”

“誰知道？你這種有錢就是爹的人，為了錢爬上別人的床又算得了什么……”

柳素素扁了扁嘴。雖然她看上去作風海派，和許年在一起期間也動不動就主動撲倒親親蹭蹭，但其實她內(nèi)心是一枚多么保守的女紙。我現(xiàn)在還是小處女一枚該死青梅竹馬兼刻薄前任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現(xiàn)在不是斗嘴的時候，柳素素只好放低姿態(tài)。

“買賣不成情義在，雖然我們分手了我覺得大家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一句話，幫不幫？”（姿態(tài)好像并沒有低到哪里去啊親～）

“嘟嘟嘟……”電話那邊卻傳來被掛斷后的盲音。

許年，你果然絕情。

既然你這么絕情，我也沒有其它辦法……就讓我餓死在家里好了。

就在柳素素將枕頭當成許年扎了第一百遍小人時，門外似乎有了一絲動靜。

柳素素打開貓眼，看到許年穿著白色運動連帽衛(wèi)衣踩著白球鞋，儼然還是當年她深深迷戀的純白少年。

純白少年盯著門口作小鹿斑比狀看著他的林森，問道：“林森對嗎？”

對方表情疑惑，但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許年稍作沉吟，左手撐門，然后對著身高不足于他的林森——吻了下去！

哇哇哇！我只是讓你來救我??！你沒有必要牲犧到這種程度吧??！以前我向你索吻時你都一臉英雄就義的表情，現(xiàn)在居然……

莫不是跟我戀愛了兩年之前的前任其實是個Gay啊摔??！

最終，不出大家所料，林森那枚看似小受實則直男的娃成功被許年嚇走。

當門鈴再次響起時，柳素素不假思索地打開了門。

門外的男人端著一盒還冒著熱氣的PIZZA和一杯奶茶，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是柳素素知道，他還是擔心她的。他放不下。

將許年領(lǐng)進了門，柳素素拿來毛巾擦了擦他的嘴。

真不想讓別的人，碰他的唇。

擦完之后柳素素把毛巾扔到一邊，拿起一塊PIZZA往嘴里塞，美食滿滿地將口腔填滿。感覺真好。

“喂，你不是有潔癖嗎？為什么要親那個暴發(fā)戶?。侩y道你……”喝一口奶茶，味道不錯。眼神又有現(xiàn)成的八卦，真是幸福。

“你不是希望一勞永逸，他永遠不來騷擾嗎？”

“當然啦！”

“所以我告訴他，凡是你的男人，都要和我睡過才行?！痹S年一臉嚴肅（?。┑卣f。

一口奶茶噴出來！許年，算你狠！

5.

不知道是不是許年英雄救美的事件的效果，總之，最近柳素素和許年之間產(chǎn)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yīng)。

許年不再排斥柳素素的電話，甚至偶爾得閑會發(fā)來簡訊，柳素素死皮賴臉粘著他一起吃飯看電影，他也不拒絕。

大有……舊情復燃之勢！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棒了！其實誰想牲犧幸福嫁給金錢呢？柳素素開心地想著。

“素素小姐是吧？你看我剛剛的提議怎么樣？”柳素素從剛才幸福的展望里抽回了魂?？粗鴮γ嬷心甏蠖撬氖d的大叔。隔著小小的咖啡桌，大叔對著柳素素俯過了身，于是香腸唇也無限擴大來到了柳素素的眼前。

“啊……?。?！”受到了驚嚇的柳素素連忙把身體往沙發(fā)里靠。

回過神想了想剛才大叔的提議。

“您是說……我愿意和你定婚的話，將得到五、十、萬彩禮？”仿佛是不可思議一般，柳素素瞪大了眼睛，確定般地問。

“呵呵……是的。上次通過蘭姨介紹，在這里見過素素小姐一次之后，就久久不能忘懷……”大叔油膩的爪子搭上來，握著柳素素的手就要湊到唇邊。

這位名叫華哥的中年大叔還真是不客氣，直接稱呼年紀可能也就和他差兩歲的柳素素的大姨為蘭姨……看來臉皮即使沒有城墻那么厚，但也八九不離十。

柳素素扯著嘴唇干笑了聲，然后奮力抽回了手。

“是我的誠意不夠嗎？”華哥再次俯身向前拍著桌子問，堅固的原木咖啡桌在他肥厚的手掌上也微微晃動?！拔夷禽v保時捷也一并送你了，你想怎么開怎么開，來來來，這是車鑰匙，等下就開走……”

呵呵呵呵呵……

好像這一刻，除了干笑，柳素素再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面前的男人自己見過一次，是大姨安排的一次相親會，身家自是不必說的，據(jù)說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他面相兇狠頰上橫肉畢現(xiàn)，一看就知道是柳素素惹不起的人。但是五十萬彩禮外加一輛九成新的保時捷，只是讓她訂個婚而已……

柳素素動搖了。

許年，她并不是忘記了。

只是她曾經(jīng)眼睜睜地看到離開校園沒多久，還是個小業(yè)務(wù)員的許年打扮得人模狗樣出入高端場所，卻是為了卑躬屈膝地陪客戶喝酒吃飯……最后，生意成不成，卻還要看客戶喜歡。

她眼里那么驕傲又純白的少年，被這個社會扭曲成了哪番模樣。

她一直堅信，沒有物質(zhì)作為基礎(chǔ)愛情都是耍流氓。所以柳素素決定，在徹底投身真愛之前干一票大的。

打定主意之后，柳素素就對對面吐著煙圈的華哥，微微笑著端起了酒杯。

“華哥，承蒙您看得起，來，我敬您一杯。”

華哥趕緊將煙頭扔到地上，踩了兩腳，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后開心地咧嘴大笑起來，也顧不得露出的一口黃牙。

當天分手，柳素素毫不客氣地將華哥的保時捷開走了。打開天窗，她將油門踩得哄天響，在大馬路上一路狂飚。只有這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想。

6.

“許年！快跟我來！”

項目組的人圍繞著會議室端坐，都神情嚴肅地抬頭看著會議室前方正在做分享的許年。主席位的經(jīng)理也從椅子上側(cè)身，仰頭注視著他。

這時一個纖瘦的身影直接推門而入，沖上臺握住許年的手，不由分手將他拉走。

是穿著白色小禮服，踩著高跟鞋的柳素素。

一群人看著一前一后消失在會議室的身影，又回過頭看看主席位的老大。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被柳素素強行拉到電梯口，許年終于甩開她的手。

“柳素素，你發(fā)什么瘋？知不知道我在上班??！”

這時電梯門打開，柳素素將許年拉進電梯里，然后按上關(guān)閉鍵。

“許年，你什么都不要問，只要相信我就好。馬上我們就可以幸?？鞓返卦谝黄??！绷厮氐难劾铮樕?，都是滿滿的對未來的憧憬。

電梯門打開，柳素素將呆愣的許年拖出來，走出寫字樓，塞進停在門口的保時捷里。

“保時捷！你怎么會有？”看著柳素素熟練地發(fā)車，起步，許年驚訝得連安全帶都忘了系。

“怎么？這就覺得不可思議了？那你再看看后座吧?！?/p>

后座上面放著幾個帆布制的行李袋，長方型，里面仿佛都裝滿了東西。

“打開它。”柳素素回過頭來看他一眼，輕聲說。

許年拿過一個行李袋，沉甸甸的，打開拉鏈便看到里面一疊疊紅色的——人！民！幣！

“這些袋子里，裝的都是錢？！”

“嗯??！”柳素素得意地點了點頭。

“你去搶銀行了？??！”

“差不多～”柳素素再次得意地點了點頭。

“柳素素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停車！”許年終于抑制不住，作勢要去搶柳素素的方向盤，嚇得她只好靠邊停車。

想下車，車門卻被她鎖住了。柳素素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許年，從行李袋里掏出好幾疊人民幣?！霸S年，這些給你，這些這些都給你……你可以用來做生意也可以用來花，還可以用它來養(yǎng)我。這樣你就不用工作得這么辛苦了！我們?nèi)ヒ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绷厮貖y容精致，笑容清亮中還帶著一絲乖巧的討好。為訂婚宴特制的白色小紗裙很好地襯托了她的甜美又勾勒了美好的曲線。

但許年看都沒看一眼，一甩手，就將這些錢全數(shù)扔到了柳素素的臉上。

“柳素素，錢這個東西，只是對你來說重要而已，對我而言，你比較重要?！比缓笏竭^身，離她那么近，呼吸都交錯到了一起，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也可以看他下巴新冒出來的青春痘。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里。

于是柳素素閉上了眼。

卻不想，許年只是探過身，按下開車門的按鍵而已。

然后開門下車，攔下出租車，揚車而去。

某五星級酒店大廳里。

華麗的水晶燈折射出七彩迤邐的燈光，香檳臺上酒已滿上，三層的蛋糕塔切刀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一旁。華哥今天穿了一身裁剪合身的西服，只可惜領(lǐng)結(jié)已被他折散，一如繼往叼著煙。

“大哥，已經(jīng)找酒店的監(jiān)控看過，柳小姐兩個小時前從后門走了?！币缓谝履凶赢吂М吘吹卣驹谌A哥身邊匯報。

“難道……她想悔婚？”把煙頭扔在地上，踩了踩，轉(zhuǎn)頭問。

“大哥，悔婚事小，就怕是卷款潛逃??！”

聽到這里，華哥眼里的陰狠，一閃即勢。

7.

柳素素被人從面包車上推下來后，才找到機會艱難地抬起被困住的手，將蒙在眼上的布條往上扯開了一點點。

透過那一絲縫細，她看到一棟年歲已久兩層樓高的房子，和門口處覆手而立的黑衣人。

糟糕，這莫不是被華哥抓住了？！

50萬現(xiàn)金攜帶不便，將現(xiàn)金存入銀行卡里耗費了太多時間，當柳素素打車到機場時，剛下出租車，就被四周圍上來的一群黑衣人用麻袋罩住了頭扔上了車。

正思索間，柳素素被人推了一把。一左一右兩人架住她往屋內(nèi)走去。

進門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棟舊樓是個倉庫……

倉庫！此乃港片美劇里殺人越貨的不二場所啊??！

柳素素嚇得兩股交顫，幾乎是被一左一右的兩個黑衣人拖著走。

“大哥，人帶來了?！?/p>

柳素素被毫不留情地推到地上，布條露出的縫細里出現(xiàn)一雙油光呈亮的尖頭皮鞋。

蒙臉的布條被人粗魯?shù)爻堕_，抬起頭，華哥油膩的臉就出現(xiàn)在了柳素素的視線里。

“小蹄子，想卷老子的錢？老子出現(xiàn)混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華哥蹲下身惡狠狠地嘲地下吐了口口水，然后反手就給了柳素素一耳光。

“啪！”

柳素素被打得頭偏向一邊去，耳邊嗡嗡作響，嘴里泛起了一股甜腥味。

將嘴里的血水吐了出來，柳素素依然倔強地抬起頭，扯著一抹笑意直視華哥。

“嘿！還挺倔！我看你呆會還笑不笑得出來！”說完，還不忘狠狠地朝著柳素素的腹部踹了幾腳。

疼得撫住腹部弓起了身，這時耳邊傳來倉庫的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被五花大綁被兩個黑衣人從門口推了進來。白襯衣，黑西褲，不是許年是誰？柳素素驚恐地張大了眼睛。

“這個傻小子，居然一路跟來想救你……”華哥壞笑著點起了一根煙。

為了救她嗎？原來許年一直這么在乎她，在乎到即使以身犯險也愿意嗎？柳素素想。

所以之前他生氣不理人只是因為發(fā)現(xiàn)她在跟不同的男人相親而生氣，其實分手并不是他的本意嗎？似乎想通了這一切，柳素素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這時，華哥擺了擺手，黑衣人就沖著許年圍了上去，對著他就是一頓拳腳相加?！靶氊?，別這么著急，好戲還在后頭呢……”

許年蜷縮倒地，生生受著這一頓毒打，卻一聲不吭。

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的柳素素像是心臟處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那么痛苦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不懼天高地大的她，也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她爬到華哥的身前，抓住他的褲腳。

“華哥，求求你……這件事情與許年無關(guān)，你放了他好嗎？”

然后柳素素開始掏口袋。

“這張卡里有你的五十萬，這是保時捷的鑰匙，都給你……如果你還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但是可不可以放了他？”把銀行卡和車鑰匙全部推到華哥的皮鞋前，然后頭也不住地磕向地面，額頭上不一會就滲出了血。

華哥彎腰將銀行卡和車鑰匙一一拾起，然后尖頭皮鞋一動，踩上了柳素素的手。柳素素咬牙承受。這一切都是因她的貪念而起，她沒有資格哭，也沒有資格喊痛。

那邊的毒打好似升了級。從最開始的拳腳相加變成了直接用木制板凳往許年的肩膀摔去。許年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已經(jīng)昏迷。

“剛才你說，什么都可以給我？呵呵……”華哥將煙頭彈開，俯下身來，鼻尖正抵著她的，指尖撫上她的臉，邪惡的眼神開始在她的曲線上游移?！澳俏揖筒豢蜌饬?！”

肥厚的嘴唇不容躲避地欺上她的唇，身體也毫不客氣地覆了上來，帶著厚繭的雙手撫上柳素素裸露在外嬌嫩的皮膚，令她渾身泛起一陣顫栗。回過神的柳素素開始掙扎，捶打，卻失毫沒有動搖如同山一般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突然，男人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動作，離開她的嘴唇。就在柳素素還沒開始慶幸的時候，惡魔一般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把那個男的弄醒，就讓他看著我怎么玩他的女人！”

然后，是衣料破碎的聲音。

然后，嘴唇逃過一劫，身體的其它地方卻一一失守。

柳素素拼死掙扎，卻只是換來男人更加放肆興奮的笑。

她不敢望向許年，她怕看到他睜著眼，正看著她如何從他寵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變成殘花敗柳。

8.

許年終于肯與她一起私奔了。這真好。

雖然沒有錢，沒有車，但是有許年在她身邊就足夠了。柳素素想。

這個碧海南天的海濱城市，天空干凈得像一滴眼淚，仿似可以清洗掉任何憂愁。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沒有人認識她，也沒有人認識許年。他們不必回憶當初的痛苦屈辱，仿佛一切可以重頭再來。

柳素素凌晨起床在海邊拾一些美麗的海螺貝殼，上午的時候在大學城附近擺上地攤出售，晚上在就近的酒吧打工?；丶抑安粫浽谛〕詳偵腺I一份蛋炒飯，配一些青菜，帶回家。

原本用作倉庫的地下室被改成出租屋，柳素素掏出鑰匙打開門，小小的房間墻壁斑駁，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書桌和書桌上燈光昏暗的臺燈外，再無其他。

單人床上手和腳都纏著繃帶閉著眼的少年，正是許年。

發(fā)現(xiàn)柳素素回來了，許年睜開了眼睛。柳素素將外賣放到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打開，然后拿出勺子舀一勺，一口一口喂給許年吃。

“我自己可以?！辈恢缘降趲卓冢S年開始不耐煩。

“我喜歡喂你?！绷厮毓虉?zhí)地將炒飯遞了過去。

只到現(xiàn)在，錢財與身體都已經(jīng)失去，柳素素才終于明白，錢或許真的不那么重要。

想起當初許年還是小白領(lǐng)，每天朝九晚五跑業(yè)務(wù)，賺取不多的回報卻也是為了給柳素素以溫飽。只是沒想到柳素素的心那么大，那一點點的回報填不下。

“許年，你快點好起來，等你好了，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們就結(jié)婚好不好？”

許年點了點頭，舉起用石膏固定的手，想幫柳素素擦掉眼淚，卻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只好語調(diào)溫柔地說：“好?！?/p>

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說：“等我好了，我去工作，你在家呆著，我養(yǎng)你。”

發(fā)生了這么多，即使那最丑惡的一幕就在發(fā)生在他眼前，他卻還愿意許她以未來。還有誰敢說，這不是愛。

柳素素放下飯勺，給了滿身都是石膏和繃帶的許年一個擁抱。

歲月靜好。仿似可以就此地老天荒。

隨著春夏交替，許年的傷也漸漸愈合，能夠勉強下地行走。

醫(yī)生說他所幸沒傷及內(nèi)臟，所以等手腳骨折處長好，以后并不會影響生活。

可是，柳素素卻不見了……

地下室昏黃的燈光下，許年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天一夜。眼睛上掛著重重的黑眼圈，嘴唇干枯泛著一層死皮。他如同沒有靈魂空洞的軀殼一般，腦海里只不停閃現(xiàn)著一句話。

柳素素，又拋下了他。

8.

許年是在半年后的長沙找到柳素素的。

此時柳素素正身著白紗，依偎在一個男人的身邊，笑顏如花。

那個男人許年認識，正是他曾經(jīng)幫柳素素擺平過的追求者林森。

當他得知柳素素要嫁給林森時，他設(shè)想過千萬種可能。

方案一。許年在婚禮最后一刻身著正裝沖進教堂，大吼一聲“等一等！”然后沖上前去拉住新娘的手，轉(zhuǎn)手便走。搶婚成功。

方案二。許年在婚禮最后一刻身著正裝沖進教堂，大吼一聲“等一等！”然后沖上前去拉住新娘的手，轉(zhuǎn)手便走，卻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攔住，一頓暴打。搶婚失敗。

方案三。許年在婚禮進行前溜進化妝間拐走新娘。搶婚成功。

無論是哪種方案，都與將柳素素搶走有關(guān)。

可是最后，許年選擇了方案四。

他從網(wǎng)上訂購了一套維尼熊的道具服，將自己還不太靈便的腿塞了進去，戴上維尼熊大大的頭套，誰也認不出他。

聽說林森的贊助商——表叔因病暴斃，給他留下一筆巨額遺產(chǎn)，林森從此成為真正的有錢人。

柳素素，或許真的是愛錢多過愛他吧。許年想。那么，他為什么不成全她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呢？

他穿著維尼熊的道具服走進教堂，教堂的人員攔住他，他不急不緩，說：“這是新娘特意準備的環(huán)節(jié)?！?/p>

他走到新娘的身邊，柳素素看著他一臉驚訝，瞬間又被他維尼熊的樣子萌住?！鞍?！真可愛！可是我們并沒有訂這個……”

許年啞著嗓子說：“這是教堂特別贈送。”

然后，許年牽起柳素素的手，領(lǐng)著她，將她一路從紅毯這頭，送到紅毯那頭的林森手里。

牧師莊嚴的聲音響起：“林森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柳素素上姐作為你的妻子，從此無認順境逆境，富?；蜇毟F，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新郎大聲地說：“我愿意?！比珗鲰懫鹫坡?。

維尼熊輕輕地說：“我愿意?！?/p>

可惜……誰也沒有聽得到。

9.賤女人懺悔書。

有人說，上帝為你關(guān)上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對柳素素而言，許年就是那一扇窗。是陽光微風朝霞雨露，是希望。

不管她做再多錯事，他依然守護著。即使看著柳素素在華哥身下扭動，他也依然愿意跟她相約白首。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從那天之后，柳素素失去的是一張?zhí)幣?，得到的卻是每晚閉上眼就停不下去的惡夢，和與人過于親密就止不住的尖叫與顫抖，還有一張失去生育能力的通知單。

柳素素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正常的女人，與人戀愛，歡好，生兒育女了。

她又怎么舍得讓這一切交給許年背負呢？那么，就讓和她一樣殘缺的林森，相守一生好了。

許年，你值得擁有更好的愛，被更加珍惜地對待。

我這么不堪又丑陋，連站在你身邊，都覺得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