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我
下鍋待煮的菜,變成了一個純潔的好男人,這似乎是桃花運(yùn)的開頭。純潔的好男人光著屁股追著她喊娘,這是什么情況?原白想著,既然撿回來了,他就是她的人了,養(yǎng)成鳳凰還是雞,咱們?nèi)蘸罄鰜礤掊蕖詈蠛媚腥撕诨?,變成妖怪撲倒她什么的,她真的不知道?/p>
一、
終于等來了這一天,她哈哈大笑著從跪伏著的眾人中間穿過,金色的披風(fēng)揚(yáng)起,拂過他們恭敬低垂著的頭顱。登上了最高的寶座,她充滿霸氣地一個轉(zhuǎn)身,下方跪著的眾人不約而同地紛紛高呼:“兔大人萬歲,萬歲,萬萬歲!我等誓死效忠兔大人!”
她矜持地抬著下巴,視線緩緩掃過她的臣民——一水兒的深綠色頭發(fā),紅色外衣——全是胡蘿卜化成的,是她兔大人的子民。
“兔大人,請不要客氣,盡情地享用我吧……”嬌媚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溫柔嫵媚的男人用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挽起袖管,露出一截皓腕,香氣撲鼻,一看就是嘎嘣脆的多汁口感,他帶著期盼的目光,將手臂伸到她的面前。
她一把握住美人的手,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
撲通一聲,原白在夢中大張著嘴笑著,一下從床上滾了下去。
二、
原白是一個垃圾工。
好吧,雖然她是個仙,住在九霄的最底層,遠(yuǎn)離紅塵,但那頂多也只是讓她變成一個高貴一點(diǎn)的垃圾工。
她齜牙咧嘴地捧著臉從地上坐起來,心想幸好她今日領(lǐng)的是早班,不然讓同事見到她比平常更大而扁平的臉,實(shí)在是在她低劣的外貌上雪上加霜。
她拿著掃帚背著竹筐出門,管太陽的東君上神大約還沒起床,天暗沉沉的沒有一絲亮光。憑著夜明珠,她踩著一路的寂靜走了半個時辰,遇到比清晨的風(fēng)更冷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時,她負(fù)責(zé)清掃的垃圾場便到了。
南天門,離下界最近的地方,總不是很太平,尤其最近,妖魔界很不安分,隔三差五就有妖兵摸上來。昨日,這里顯然有過一場惡戰(zhàn)。
只不過,習(xí)慣了負(fù)責(zé)清理戰(zhàn)場的原白對一場慘烈的戰(zhàn)場并沒有什么畏懼感。對她來說——妖兵死得越多,她能撿回去寶貝的幾率就越大。
比如——
原白在東君趕著太陽出來之前,一路清掃過去,還真撿了不少東西。但這些身外之物,遠(yuǎn)沒有在她看到一具牛頭妖兵手臂下面護(hù)著的東西時,更令她驚喜。
深綠色的葉子,紅滾滾的果實(shí)——胡蘿卜??!好大一根胡蘿卜!
沒想到牛頭妖兵居然也會帶這種儲備糧上戰(zhàn)場,真是太有品位了!
這根胡蘿卜很大,原白喜笑顏開地將垃圾全往牛頭妖兵身上一倒,把胡蘿卜往筐里一裝,索性就往回走。
回去恰好來得及吃早飯。原白喜滋滋地想著。
煮了好,還是炒了好呢?
回家之后,原白迫不及待地直奔廚房,將胡蘿卜洗刷一番后往鍋里一扔,添上水,就出去砍柴了。
她決定清煮蘿卜。仙人們好多都不愛吃飯,她總算有一頓蘿卜可以吃,真是太不容易了!
原白蹲在廚房門口砍柴,砍好了往廚房跑時,忍不住感動得淚流滿面。
然而,當(dāng)她淚眼迷蒙地轉(zhuǎn)彎,直面她的大鍋時,她傻了。
大鍋里居然躺著一個裸男!
深綠色的頭發(fā)在水里漂蕩,他雙手環(huán)胸,雙腿交疊搭在鍋沿上,入目的肌膚,無不是瑩白賽雪。而在鍋旁邊的洗菜池里,堆疊著紅色的衣裳——原白的腦袋一下一下地轉(zhuǎn)動,這才仿佛想起她剛才砍柴前順手給胡蘿卜削了皮。
“水有點(diǎn)冷,來添點(diǎn)熱的。”裸男深邃的鳳眼往她身上輕輕一瞥,聲音沙啞地吩咐道。
原白不能直視他比天上許多上神更加俊俏妖媚的面容,更不能直視他臉以下的部分,眼珠亂轉(zhuǎn)之際,竟然很聽話,在裸男眼波若有似無的勾引下,恐怕是開天辟地頭一回,伺候別人在她的廚房的鍋里,呃,洗了澡。
他的紅衣盡濕,已經(jīng)是穿不得了,而原白常年獨(dú)居,哪里會有男人的衣服?無奈之下,她只好抱了自己的被子出來,在胡蘿卜裸男握著滴水的頭發(fā)從黑黑的灶臺上優(yōu)雅出浴時,踮腳閉眼往他身上一裹。
好歹算是遮住了,原白一直處于不在線狀態(tài)的腦子終于開始緩慢運(yùn)行。她在他身上感覺不到絲毫妖氣,卻也沒有什么仙氣,不過看他的相貌,想必是重傷到化為原形,幾乎在戰(zhàn)斗中力竭的哪宮的仙人。
思及此,她便問了出來:“你你你……你是哪個宮的?叫什么名字?我我我……我送你回去?!?/p>
“我?我叫這個?!彼麤]有鞋穿,光腳站在地上,腳趾翹著,好像是很不耐寒的樣子。他一手拉著被子,一手在原白手心里寫了名字。
“胡胡?”原白歪著頭看。
“胡古月,你竟然會認(rèn)錯?”胡古月瞪她一眼。
原白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她確實(shí)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或許是他住得遠(yuǎn)。在她沉默著時,胡古月似乎終于忍受不了地上的寒冷,索性向前一步,將自己的腳踩在了原白的鞋上,身子離她太近,兩只手就必須得摟著原白的腰保持平衡,這么一來嘛……被子就掉在了地上。
原白受到的沖擊太大,腦子瞬間從掉線升級為中病毒。而胡古月貼著她,好死不死還低頭笑了笑:“至于我是哪個宮的……難道你不是我的娘親?若你不是我的娘親,你剛才作甚為我洗澡?”
你這么大一只,哪里會有我這么年輕的娘親?。≡變?nèi)心獨(dú)白,卻只能張著嘴,看著胡古月天真的笑容,良久緩緩憋出一句:“我覺得……你果真?zhèn)锰?。?/p>
三、
原白開始學(xué)習(xí)做一個便宜娘親。
雖然這個便宜兒子已經(jīng)告別了尿床流口水的諸多幼兒習(xí)慣,但是他的心智正是停留在最調(diào)皮的時候。原白在他跟前時他還能挺安分地待著,原白一出門干活,回來見到的必定是一片狼藉。
每天撿垃圾就已經(jīng)很辛苦了,回來還要追著他的屁股給他收拾爛攤子,最過分的是他還總是在她收拾的時候圍著她東轉(zhuǎn)西轉(zhuǎn),一會兒碰碰她的臉,一會兒摸摸她的頭發(fā)。
日子久了,她終于徹底放下了“萬一是大神,要是以后想起來了報復(fù)我怎么辦”的顧慮,開始元?dú)馐愕夭嬷浅馑骸澳?!給我走遠(yuǎn)一點(diǎn)!老實(shí)點(diǎn)坐著!”
第一次獅吼功收效甚好,胡古月試圖咬她的手的動作戛然而止,漂亮的鳳眼里迅速盈滿淚水,可憐兮兮地看了她一眼,很聽話地照做了。
原白嘗到了甜頭,將獅吼功順利發(fā)展成對付胡古月的必殺技。尤其是她身體不適的時候,忍著頭痛腦熱下工回來,一推門還要看見被胡古月屢試不爽早中晚各推倒一次再扶起來再推倒的可憐的桃樹,那必須發(fā)飆:“胡古月!看你干的好事!”
“啊呀,真是難得看到你這么兇。”一個溫潤的聲音隨即響起。原白這才想起她帶了人回來,于是捂著腦袋紅著臉對他一笑:“讓你見笑了。”
胡古月聽見原白的聲音,興高采烈地從屋里跑出來,卻在看見原白身后的男人時腳步猛然一頓。
這人和原白不同,身上純正凜然的仙氣隔著一個院子都充滿了威懾力,顯然是位高階的仙。他穿著一身柳青色的衫子,膚色蒼白,狐貍眼漆黑若點(diǎn)漆,瞧著與原白頗熟稔的樣子,也不知原白是怎么能認(rèn)識這么一位人物。
原白明顯感受到了胡古月身上瞬間散發(fā)出來的敵意,有些局促地介紹:“這是東君,負(fù)責(zé)太陽升落的上神?!闭f得這么輕飄飄的,可東君的名字,天宮有誰沒聽過?
至于東君,原白的小破屋他沒少來,這次是來找原白借點(diǎn)東西去,拿了便利落地走掉。原白送東君到門口,看著他走遠(yuǎn)了,一轉(zhuǎn)身,胡古月一副黑氣附體的樣子湊過來,眼神陰郁:“你還要看多久,看到落日夠不夠?”
原白看胡古月已經(jīng)把院子收拾干凈,桃樹也種了回去,本來一肚子私下等著教訓(xùn)他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心情頗好地想順順?biāo)^頂?shù)拿惶謪s發(fā)現(xiàn)他竟戴了頂帽子,不禁好奇地道:“咦,第一次看你戴帽子。你戴帽子做什么?””
胡古月卻大為緊張,猛地下蹲避過她的手,試圖岔開話題:“我看你這兩天咳嗽過來咳嗽過去,吵死了,給你弄了點(diǎn)藥,你喝不喝?”
他腮幫子鼓著,一副“你敢說不喝我立刻撲上來咬死你”的表情。
原白心里一暖:“喝,那必須喝?!?/p>
胡古月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的偏方,深綠色黏黏糊糊的一大碗,味道倒還不錯,原白一口氣喝完,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么,還真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伸手習(xí)慣性地就去拍他的頭:“嗯,挺好,你做得不錯!”
胡古月正笑瞇瞇地收拾碗筷,沒防備被她拍到了帽子,一下慌得連碗都丟了老遠(yuǎn),愣了一秒,才匆匆跑過去撿。
原白頓時覺得奇怪了,她仔細(xì)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你不會……把帽子摘了!”
“不摘!不摘!”胡古月抱著腦袋在屋里亂竄。
原白噌地跳到他背上,把他試圖往床底下鉆的脖子掐住,兩個人在地上扭打了好一陣,最后以原白兇猛地坐在躺倒的胡古月的肚子上,目瞪口呆地抓著他的帽子結(jié)束。
胡古月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果然,他的頭發(fā)短短的,像是小狗的毛一樣貼在頭上,看起來既溫順又好笑。
他哼哼唧唧地解釋道:“我……我偷聽來的偏方……說是胡蘿卜的葉子……可以……可以治療風(fēng)寒……”
原白心里感動得不行,面上卻還要費(fèi)勁地繃著,她第一次仔細(xì)打量起這個別扭的男人,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是離她最親近的人了,親近得讓她覺得可愛。
“唉,你這個笨蛋!”
原白猜自己雖然這么說,可是眼神一定很溫柔,不然胡古月也不會看她一眼,就羞澀地直扭頭,倒是忘記了自己正被人騎在身上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含糊地找了別的話題:“今天那位胖姐姐送消息過來,說織女在銀河打算辦一場晚宴,不拘身份,稍作掩飾就能入席。我想去,你去不去?”
原白卻忍不住皺眉:“青珠又趁我不在偷偷過來了?”青珠是她的同事,某一次來原白家不小心見到胡古月之后驚為天人,總是背著原白往她這里跑,原白十分困擾,青珠也是只兔子,她生怕她偷了自己藏在廚房里的蘿卜和青菜。
胡古月看她皺眉不愉,倒是抿著唇微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三天之后,你與我一同去?!?/p>
“喂——”誰和你在什么時候說定了???不要這么武斷好不好!
四、
說是晚宴,其實(shí)就是一場戴著各式各樣面具郊游戲耍的游園會。
時逢九月,總是天朗氣清,銀河里的星星像是被碾碎的水晶般,實(shí)在是花前月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垃圾組的仙子們難得遇上一次這么不拘身份,還能遮擋容貌以為勾搭男人打開方便之門的晚宴,都存了出彩的心思,原白也不例外,只不過這次除了自己,她還不能忘了給胡古月好好打扮打扮,誰讓他……現(xiàn)在是自己這邊的人!
胡古月長相妖冶,其實(shí)若把他那英氣的眉毛修細(xì)一下,頭發(fā)披下來半遮半掩著,必然有一種不分性別的美。這時天宮正流行看紅塵中某處宮廷爭斗情感大戲,原白抓著胡古月與里面的甄×娘娘比了比,隔天就從黑市上淘來了一大堆頭飾、珠翠、長裙什么的。一番折騰后,還真把胡古月折騰成了個輕紗遮面的高挑美女。
胡古月不安分地把輕紗抓下來,在手里揉捏著:“我打扮成這樣,那你打扮成什么樣?莫不是皇上?”
原白神秘一笑:“我自有絕招,別動!來敷個面膜……”啪的一下把一餅稀泥拍在了胡古月輪廓分明的臉龐上。
被糊住臉的胡古月:“……”
當(dāng)天傍晚,在東君似真似假地抱怨著“要趕太陽跑到最西邊,折回來恐怕都趕不上好戲了”漸行漸遠(yuǎn)的時候,陽光的金色隨他遠(yuǎn)去,銀河里冷粹的星芒漸漸密匝了起來。
英俊瀟灑的胡古月和宮裝遮面的麗人進(jìn)場。麗人比“胡古月”高了一大截,微彎下腰在她耳邊說:“原來你那所謂面膜是個人皮面具的模子啊!你倒是很別出心裁?!?/p>
“胡古月”嘿嘿一笑,朝他比了個大拇指:“我還特地借了雙高底的靴子來,一會兒身高也不怕露餡,簡直無懈可擊!”
進(jìn)了場,她清咳一聲,昂首闊步地朝前走,施施然接受無數(shù)美仙子的目光。胡古月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只倉鼠,她一轉(zhuǎn)頭假裝瞪著眼兇他:“跟著我做什么?自己一邊玩去!”
胡古月委屈地看她一眼,只好轉(zhuǎn)身走掉。
英俊瀟灑的原白看他走遠(yuǎn)了,立刻毫無形象地?fù)湎蚴澄飬^(qū)……開玩笑!今天可是有三千年的蟠桃!
正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大快朵頤上,突然,身后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認(rèn)識胡古月的人不多,原白料想多半是胡古月轉(zhuǎn)了一會兒又回來找她了,拿袖子一抹嘴,做出一臉兇惡狀:“你怎么還……”一轉(zhuǎn)頭,不小心把嘴里含著的桃核咽進(jìn)了肚子里。
竟然是青珠?!
原白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青珠原來是一只圓滾滾的兔子仙,真的是圓滾滾,胖得就像原白手中的蟠桃。可如今卻好像是被榨干了汁水一樣,整個人都沒精打采地癟著。
青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還不是因?yàn)槟恪悴皇钦f會來看我嗎?為什么過了這么久都不來?”
原白這才反應(yīng)過來,青珠是在對“胡古月”說話,心里頓時有點(diǎn)泛酸,還有一簇火苗燃著,胡古月竟然背著她……和別人幽會?
她強(qiáng)忍下問個究竟的沖動:“我沒事去找你做什么?”
青珠看著她,臉色更顯憔悴:“你……你怎么這樣?你忘了我們躺在樹下一起數(shù)星星的日子嗎?都怪你……我遇見你,就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
“夠了!”原白心里的小火苗變成了焚天燃地的熊熊大火,她簡直要?dú)獐偭?,一個字都不能再聽下去。在青珠瞬間怔住的時候,她憤怒地轉(zhuǎn)身就走了。
好你個胡古月,不是裝天真裝無辜嗎?這邊才騙取了她的親近和好感,那邊居然干出這樣的事來,這下被她發(fā)現(xiàn)了,看他還怎么裝下去,她要去問個究竟!
就只見一個英俊瀟灑的公子,手里不自覺地緊緊捏著一個蟠桃,捏得汁水四濺都渾然不覺,一路上橫沖直撞,在走到一處人很多的地方時停了下來。
隔著重重看熱鬧的人,原白也能看見她為胡古月梳的飛天髻。此時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微微有些亂了,一語不發(fā)地被一個大胡子捏著手腕,低垂著頭,眼神卻很是陰郁憤怒。
原白看清那個大胡子的臉,心里咯噔一下,找他對質(zhì)的話全忘了,只想著這次胡古月可遇到大麻煩了。
那個大胡子是一位戰(zhàn)神的侄子,仗著舅舅的名頭,橫行霸道許多年,尤好美色,只聽他對著胡古月罵罵咧咧:“是你撞上了本大仙,本大仙閱女無數(shù),一看你就能聞到你身上那股妖精的味兒,還在這兒給我擺什么譜!哼!本大仙的譜你也敢……”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啊。”大胡子眼看就要得寸進(jìn)尺,原白急了,一頭扎進(jìn)人堆里,撞向大胡子拉著胡古月的手腕,撞開了才仿佛后知后覺地停住,張開手護(hù)著胡古月,賠笑道:“哎呀,麻煩大仙就饒了我家妹妹吧,她不懂事。這里,”她指指腦袋:“有點(diǎn)問題。您別和她一般見識?!?/p>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這天宮里居然還有人敢給本大仙甩臉色,原來是個傻子,哈哈——”大胡子順坡下驢,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原白賠著笑點(diǎn)頭哈腰地拉胡古月就要走,沒料到大胡子在她身后又說了一句,“你這個哥哥倒是長得也挺好看的,我嘛,不挑揀男女,你……”
原白看胡古月臉色迅速一冷,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他就已經(jīng)狠狠一拳,揍得大胡子鼻血橫流。
原白心里哀嘆一聲,看著大胡子捂著流血的鼻子,臉色陰沉地抬起頭來,她下意識地將暴怒的胡古月護(hù)在身后,牙用力一咬:“媽的,豁出去了,有什么沖著我來!”
大胡子冷笑了一聲,倒是往后退了一步:“對付你這樣的小嘍啰,還不用本大仙親自動手?!?/p>
幾個壯碩的仙兵沖上來,大胡子一揮手,就朝原白撲來。原白下意識眼一閉,卻在拳頭招呼過來的一瞬間被人轉(zhuǎn)了個方向,擊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響混著悶哼傳來,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慢慢睜眼,是胡古月,像保護(hù)小孩的母親一樣把她牢牢護(hù)在懷里,弓著脊背,皺眉接受毫不客氣的襲擊。
原白眼眶一熱。明明知道很不合時宜,可是她卻感覺到那些拳頭,全都落在了她的心上,敲得她有什么奇怪的情思冒了出來。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人,竟然也是可以保護(hù)她,也是第一個肯這么保護(hù)她的男人。
“發(fā)什么愣??!呆子,快走!”胡古月沒料到原白竟然在這時候表情奇怪地放空了,又好氣又好笑,分神間臉上被揍了一拳,血腥氣從牙齒間冒了出來。
“夠了!”胡古月大怒,他暴喝一聲,趁著仙兵愣神之際,陰森地看了一眼大胡子,就著抱住原白的姿勢,咬牙把她往肩上一抗,一言不發(fā)地往晚宴外面沖,直沖到寂靜的銀河邊,才停下腳步。
他頭上的簪子和珠翠什么的已經(jīng)在剛才那一場斗毆里盡數(shù)掉了,長長的烏發(fā)披散在紅衣上,除了下頜上一塊礙眼的烏青,一張臉在皎潔月光下瑩白如玉,眉眼間因?yàn)閼嵟幸环N別樣的艷麗。
原白的手被他捏得發(fā)疼,她這才勉強(qiáng)從帶著血光的觸動里找回神智,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也頭一次有些緊張起來,不由得移開了目光。
胡古月伸舌舔了舔牙齒上的血,輕輕一拉原白,將她的手貼在了他的心口,望著她,眼中的暴戾未退,卻用力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原白,今日是我惹了事,還沒有辦法收場。我以后一定會變得很厲害,一定會好好護(hù)著你,讓你再也不用看他們的臉色,還被他們這樣對待!”
他的神色堅定,看著原白的眼神全變了,不像原來一樣是個天真的少年,而是深沉銳利,隱隱帶著誘惑的危險感。原白本來想說“若不是你先動手哪里會這樣”,可一抬頭,整個人便怔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智力恢復(fù)了?過去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胡古月應(yīng)得很干脆:“是,我騙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是有記憶的??墒俏冶仨毚谀闵磉叄皇且?yàn)槲耶?dāng)初太弱,需要時間恢復(fù);二是……我遇見了你,忍不住想要遲一點(diǎn)離開?!?/p>
“你……你要離開我?”原白愣愣地說道。
是了,他本來恐怕是有自己的住處的,自己什么時候從不甘不愿的收留,變成了習(xí)慣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吵吵鬧鬧地陪伴?
他承認(rèn)他騙她,是不耐煩繼續(xù)再敷衍她了嗎?終于覺得和愚蠢的她在一起很無趣,在她剛剛發(fā)現(xiàn)她原來不是一個人在面對所有事的時候,他就要離開了嗎?
原白眼眶一熱,迅速低下頭,努力掩飾住眼里的失落。這傷感來得太洶涌,連她自己都沒心思仔細(xì)去思考其中隱含的感情。
正混亂間,修長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下巴,輕輕抬起,逼她和他的目光相對。
原白緊張得心怦怦直跳,他的目光,沒有不耐煩,而是快要漫出來的溫柔。
“傻瓜……”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原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是說,等我離開的時候,希望你能跟我走?!?/p>
撲通撲通——原白聽見自己歡快的心跳聲。
他的唇越靠越近,原白又無措又竊喜間,還分神地看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著,朱砂一般紅的瞳人,含著迷蒙的情欲,那里只有她……
好想踮起腳尖,親吻他看起來很美味的唇……
等等!
他的眼睛……
什么時候變成了紅色?
原白像是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一抖,猛地推開了他。
胡古月身子一晃,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可是原白已經(jīng)看見了,他的發(fā)色逐漸由深綠變得漆黑,瞳人越來越紅,邪魅得可怕,簡直要燃燒起來。
這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晚宴上響起了一片驚恐的尖叫聲。
原白看著一團(tuán)微不可見的光從晚宴的方向飄來,迅速地沒入了胡古月的身體,她感覺她的牙齒輕微地打著戰(zhàn),明明心里有著強(qiáng)烈的預(yù)感,卻還是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問了出來:“你究竟……是什么?”
五、
青珠死了。
晚宴一下大亂,搜索很快就會開始。
對著胡古月那雙仿佛藏匿了萬千感情的眼,原白最終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還是領(lǐng)著胡古月匆匆躲回了家中。
大約是因?yàn)橥淌闪讼扇说脑?,胡古月的力量在以原白都能察覺到的速度迅速增強(qiáng),夜晚也給了他最好的條件,似乎周圍無光的暗夜都被他扯成碎片拉進(jìn)身體里。
當(dāng)原白把胡古月推進(jìn)屋的時候,他身上的妖氣已經(jīng)膨脹洶涌到無法完全掩飾,鳳眼上挑的眼尾邊,也開始蔓延起了紅色的曼陀羅花紋。
原白把門一關(guān),轉(zhuǎn)頭就質(zhì)問他:“你最開始就瞧準(zhǔn)了用青珠恢復(fù)你的元?dú)馐遣皇??所以青珠說,她和你一起……你是趁此在吞噬她,對不對?”
“對?!?/p>
原白咬牙:“青珠比我厲害多了,你究竟是誰,竟然能這么輕而易舉甚至幾乎無形地殺死她?”
胡古月深深地看著她,臉色幾變,最終微垂眼簾,遮住眼中的神色:“我……我不姓胡,我姓雪。古月是我的名字,一般人按著我住的地方喊我,我住在最北邊?!?/p>
一瞬間,原白的臉色變得煞白,她甚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你是雪北!你居然……是雪北!”她隨手一撿,竟然拾到了這么個如雷貫耳的大人物!
雪北是四方妖魔中居北的大妖魔,地處嚴(yán)寒,手下的妖魔都比春暖花開的地方的厲害十倍,他又是個十分有手段的人,最近這兩年,隱隱有著統(tǒng)一妖魔界的趨勢。不想他竟然私自跑到天界,還被打成重傷,怪不得要隱姓埋名蟄伏在她這里。她這里實(shí)在是全天宮最不顯眼的地方,任何能認(rèn)得雪北的人物都絕不會往她這里跑。
而東君,又是從來不肯領(lǐng)兵的閑人。這樣,他就避免了一切被恨死他的天兵天將們碎尸萬段的可能。
原白心里一陣陣泛寒,她忍不住冷笑道:“如今你坦白了你的身份……你讓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利用我?雪北!”
雪北瞬間就慌了,急急忙忙地想來抓她的手,卻被她閃過。他眼中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原白心里又苦又澀,難受得只想抱住他,卻強(qiáng)忍了下來,扭頭只當(dāng)看不見。
他說:“我沒有騙你……若不是你,我……”他猛然提高了聲音,“你以為我為何會來天界,為何傷得連原形都現(xiàn)了出來,若不是你!”
原白被他吼得呆住。
而下一秒,她就沒有時間來思索胡古月說的話了。
外面兵馬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伴隨著大胡子高聲呼喝:“我早看出來,那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你看這妖氣沖天的!她當(dāng)初掩飾得倒好,可還不是被我看出了端倪!”
“糟糕,他竟然來了。”原白下意識地就把胡古月往屋里推,“他雖說只是戰(zhàn)神的侄子,可是武力也十分強(qiáng)悍,你躲躲,別和他碰……”
“原白?!焙旁螺p輕打斷她的話,反手握住她的雙手,在她額上迅速印下一吻。原白的聲音隨之戛然而止,他眼神溫柔地看著她,“你看,你的心已經(jīng)出賣你了,在這種時候,你仍然還是護(hù)著我?!?/p>
是……是這樣嗎?原白的腦子里一下混亂了起來。
他把原白往身后一拉,揚(yáng)手一抓,竟然憑空抓出了一把鋒利的彎刀來。
他望著門外,臉上的戾氣頓生,眼睛是血一般的紅色,和眼角的曼珠沙華似乎融為一體,殺氣呼嘯而來。
他陰冷地說:“來得正好。如今……我可不用躲他了,就算他舅舅親自來,也不一定能打贏現(xiàn)在的雪北?!?/p>
下集預(yù)告:在魔君雪北和上神東君之間糾纏得越來越深的天界垃圾工原白的真實(shí)身份即將揭開!她究竟有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去,使魔君竟愿意裝瘋賣傻潛伏在她的身邊,是虐戀情深,還是陰謀詭計?
她恢復(fù)記憶后與雪北兵戎相見,卻不知道記憶之后還有隱藏的過去未能揭開。
兩人分道揚(yáng)鑣,中間怎么又突然多了個女兒將平靜打破?
真相迷霧重重,胡蘿卜是否能逆襲食物鏈,將兔子大人抱回家?敬請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