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布衣
微信名為粉紅果凍兔的好友,竟然是個男人……這個男人還順便把她從下水道井蓋上把自己解救出來,我應(yīng)該以身相許嗎?
Message 1 1.聽上去好像青梅竹馬
栗夏幫辦公室里加班的一眾同事扔泡面碗的時候,看到大樓拐角的陽臺上忽明忽暗地閃過一個橙色小亮點。上前走了兩步,才看清是林致冬被掩在樓梯的陰影下抽煙。
男人側(cè)臉漂亮地驚人,煙圈裊裊蒸騰上去,簡直性感得要死。
當(dāng)然,這是不說話的時候。
見有人來了,林致冬掐滅手上的煙,待看清走過來的是栗夏,就不自覺帶上了教訓(xùn)人的口氣:“這么晚不下班在這兒杵著做什么?”
他這兩天顯得極為疲憊,主編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有一段時間,競爭更是日益激烈起來,在三個競爭者中,林致冬是資歷最淺的一個,偏這次出新聞被派到了駐扎在山區(qū)的部隊采訪,來回至少要一個月。
要是等他從營地回來,別說什么主編的位置,黃花菜都涼了。
栗夏見他這樣,也不好再跟往常一樣和他拌嘴,卻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要不,讓你爸幫幫忙?”
林致冬的臉立即黑了下來,伸出一根指頭使勁兒戳栗夏的腦門兒:“你還能不能再腦殘一點?”
栗夏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氣呼呼地回去以后就開始狂搖手機,旁邊美編部的聞聲探出頭,調(diào)笑:“喲~又在微信呢?你們這些小孩兒,天天玩的這些東西我見都沒見過?!?/p>
栗夏吐吐舌頭,“喀喀喀”三聲,大半夜的果真讓她搖出來一個,還是一千米以內(nèi)的,栗夏立即狂點屏幕:林致冬是個大渾蛋?。。?/p>
發(fā)泄完覺得心情莫名舒暢,手機往旁邊一丟,又開始給其他同事泡咖啡。
她來報社還沒一個月,目前正處在實習(xí)期,被一干老資歷操練來操練去,偏偏都是這種端茶倒水的碎活,導(dǎo)致現(xiàn)在每天上班的心情比上墳還沉重。
等手上拿著五個咖啡杯進來,鄰座提醒她:“你的手機響了?!?/p>
忙拿起來,一看竟是剛才的微信有人回了,微信號叫粉紅果凍兔,頭像是一只粉紅色的兔子,QQ的,萌得一塌糊涂:“心情不好,是挨罵了?”
應(yīng)該是個喜歡扮成熟的小蘿莉,從上面這些信息,栗夏立即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于是很快便找到了吐槽同盟,生活在網(wǎng)絡(luò)時代,她對著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反而更能敞開心扉,想到往日林致冬種種,拇指不自主地噼里啪啦摁了一堆:“就是那個渾蛋,你都不知道,他每次都特瞧不起我,比我爸還愛管我,整天念死了,而且剛才那個渾蛋竟然說我腦殘!”
幾秒鐘后那邊回復(fù)過來:“聽上去好像青梅竹馬?!?/p>
哎喲,好犀利~~栗夏狂按手機,都沒發(fā)覺這個特殊定義的詞讓自己臉上已經(jīng)笑成了一朵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神馬的,人家才沒有想歪掀桌!
從小到大大院里的人都知道林致冬有個小尾巴,他走到哪兒尾巴跟到哪兒,為此沒少被人起哄,他們那樣的家庭,連婚姻都很難自主,因此若是成人以后父輩仍屹立不倒,那么青梅竹馬的很可能會發(fā)展為水到渠成。
回復(fù)還沒打完,那邊粉紅果凍兔的又一條微信響了起來:“看來,你是很喜歡他了?!?/p>
栗夏勾著的嘴角立即就僵住了,短短九個字,都能勒的她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暗戀是啞劇,說出來就成了杯具,而栗夏已經(jīng)成功演了啞劇十一年。卻被一個外人僅憑一句話就能判斷出來,那林致冬該有多遲鈍,才能到現(xiàn)在都被蒙在鼓里?
Massage 2 咸魚翻身的代價
睡了一夜,栗夏戰(zhàn)斗值再次滿格。
早上林致冬有會,因而走得特別早,栗夏爬上樓開門給他送早餐的時候,迎接她的就是空蕩蕩的商品房。她認(rèn)命地把沙發(fā)上散亂的東西收拾好,想了想,打開冰箱,果然見里面空蕩蕩的,除了啤酒就是速凍水餃。
林致冬是他們大院里反抗父母安排最徹底的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拒絕了家里從政的要求一路南下,也斷絕了家里的一切人脈和資助,在這個夏天極熱冬天又很冷的城市的一間知名報社里做了個最底層的小編輯,直到一路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
栗夏將超市買來的食物一層層放進冰箱,想到昨晚他消瘦的側(cè)臉,心里忽然很疼。
要不,瞞著他求求自己爸爸好了。
在林致冬家耽擱了一會兒,再加上堵車,栗夏趕到辦公樓底下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半過了三分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就又泡湯了,從組長辦公室出來,栗夏垂頭喪氣地拿起杯子依次給同事泡咖啡。
“不會是真的吧,那林帥豈不是要咸魚翻身了?”
剛要進去,熱水間里興奮到極點的討論聲嘰嘰喳喳地傳了出來,林帥是報社里全體女性對林致冬的稱呼,栗夏腳步一頓。
“千真萬確,你都不知道聽說要交換采訪任務(wù),裴禿子臉都綠了,這個時侯被派到山區(qū),那不是被放棄了是什么?”
“嘖嘖,那林帥真是要一步登天了,聽說老總那個妹妹從小在國外長大,眼光都快高到頭頂上,沒想到最后被他搞定了?!?/p>
栗夏眨眨眼,只覺得不想再聽下去,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抬腳進去。
立面聲音戛然而止,在看到是栗夏的時候,三個女人臉上一個比一個顯得尷尬。辦公室的人并不清楚栗夏和林致冬的關(guān)系,只是兩人平日就表現(xiàn)得比其他人更親密,因而腦補出各式各樣的關(guān)系,如今這樣的八卦被撞見,尷尬是自然的。
果然一整天,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就像是栗夏已經(jīng)被拋棄了那樣,而林致冬更是連午餐都沒有來叫她一起吃。等終于挨到下班,栗夏隨著大流下電梯,電梯門一開,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等候的林致冬。
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個高挑的女孩子,不過二十四五歲,看上去十分精干,較之栗夏這個剛出大學(xué)的菜鳥,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兩人有說有笑,林致冬臉上一片云淡風(fēng)輕,但從他眼角彎下的弧度,栗夏知道,他此時一定心情極好。
見她從電梯里出來,林致冬愣了愣,輕輕點了下頭算打了招呼,就好像兩人的關(guān)系僅止于點頭之交,栗夏咬著下唇,落荒而逃。
沒出息星人,總愛這么沒出息地不戰(zhàn)而逃。
跑著跑著,栗夏的速度就慢了下來,像只蝸牛慢吞吞一步一步地挪,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身邊全是行色匆匆的下班族,一直挨到夜色籠罩上來,栗夏緊了緊身上的風(fēng)衣,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
剛才她看見了,那兩個人,拿著文件的手指上,戴著一樣的戒指。
Massage 3 這是一個杯具
隨著夜暮的蔓延,S市漸漸揭開它不夜城的全貌,栗夏漫無目的地走著,夾著寒風(fēng)的空中忽然飄下幾點雨來,栗夏剛要抬頭看,腳下就驀地就踩空了!
——連救命都來不及喊。
剛感覺到身體的不平衡,栗夏的手就下意識地往空中胡亂抓過去,忽然一陣昏天暗地,胳膊處一陣頓頓的疼,等再穩(wěn)下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懸在了半空。
身下是不知何時被空出來的下水道,井蓋已經(jīng)找不到了,她現(xiàn)在就懸掛在地面以下,手肘摁在地上,一陣鉆心的疼。
不遠處就是高樓林立的燈火,但這里偏屬于暗處,根本沒人會過來。夜歸人的喧嘩聲跌宕在不遠處,栗夏的聲音被掩埋在夜空里,被雨水的聲音覆蓋,竟是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
栗夏咬著牙騰出一只手找手機,手肘蹭著地,又往下挪了一寸,嚇得她趕緊停下,等穩(wěn)住了身子再去抓手機。正準(zhǔn)備撥林致冬的號碼,手機上忽然叮的一聲亮了亮。
栗夏忙用拇指劃開,卻是林致冬發(fā)來的一條短信,漸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屏幕上,栗夏將屏貼在袖子上蹭了蹭,湊到眼前,才看到上面寫的字。
“乖,這幾天先不要來我家?!?/p>
連前因后果都沒有交代,也沒有任何解釋,栗夏握著手機,這一刻,忽然想放開扒著地面的手,就這樣掉下去算了。
雨滴落得更急了,栗夏頓了片刻,才略顯遲鈍地將通訊錄里剛才翻到的林致冬的號碼退出,準(zhǔn)備撥119,緊接著又是叮的一聲,顯示一條新的微信發(fā)了過來。
點開,粉紅果凍兔發(fā)來一個搞笑的兔斯基。
雨水打在栗夏臉上匯成一股一股往下流,跟淚已經(jīng)不大分得清,她點開語音,剎那間就已經(jīng)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發(fā)泄情緒的豁口:“林致冬他不要我了,我,我要死了……”
發(fā)送鍵按出去,手機終于在瓢潑似的雨水下報廢了。
等救生隊趕到現(xiàn)場救出栗夏的時候,她露在外面的已經(jīng)僅剩了一雙手,指節(jié)慘白慘白的,整個人的意識都快潰散了。救生員剛將她托上地面,一件加厚的西裝外套就裹在了她身上,從頭包到腳,蜷縮成小小的一只。
媒體的閃光燈一個勁兒地響,栗夏暈乎乎的只知道緊緊抓住抱著自己的人的衣襟,不住哆嗦著,這人生得十分高大,哪怕淋在雨中也能感覺出周身干燥的氣息,讓人打心眼里覺得安寧。
不知是怎么阻隔的媒體,等栗夏被抱到S市一間會所的獨立私人包間,換好衣服終于在空調(diào)的強風(fēng)下緩過勁兒來的時候,慢半拍的腦袋才想起來要問到底是誰送自己過來的。
“是霍先生?!?/p>
見她醒過來,服務(wù)員彬彬有禮地開門出去,守在門口和醫(yī)生說話的男人才踱進來。
栗夏目瞪口呆地看著走進來的男人,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老……老板?”
進來的可不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S傳媒的老總霍長卿。
頓時就有些手足無措,栗夏最怕的就是嚴(yán)厲而講原則的人,眼前同事口中的黃金單身漢那張永遠都板著的臉曾讓她一度敬謝不敏,而此時霍長卿就站在入口,臉色十分不好,栗夏骨子里的膽小因子就又被嚇出來開始作祟,手腳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
“好些了?”
男人連問話都像是在審犯人。
栗夏抖了抖,小心翼翼地點點頭,心想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被扣工資吧?
果然下一秒霍長卿板著的臉就成了墨黑:“你到底是怎么走路的?那么大的窟窿看都不看就往里踩,這是讓我碰上了,要是沒遇到,出了事怎么辦?”
“我……”栗夏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忽然覺得不大對,忙抬起頭,帶著討好的笑容詢問,“那個,霍總,我,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霍長卿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仔細(xì)分辨,竟還有一絲尷尬摻在里面。
只見他從兜里掏出一只手機,當(dāng)著她的面晃了晃。
屏幕上一朵小花隨著“喀喀喀”三聲噪響被露了出來。
栗夏的嘴立即張得能塞下一個鴕鳥蛋。
粉……粉紅果凍兔?
那個裝成熟的小蘿莉,難不成是個……男人?!
Massage 4 崩壞的世界觀
栗夏整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一瞬間都崩塌了。
霍長卿板著的臉上呈現(xiàn)出可疑的紅暈,輕咳了兩聲企圖拉回栗夏強大的腦補,一邊別過臉去尷尬地解釋:“這是我侄女弄的。”
栗夏急忙收回自己已經(jīng)飄到國外的思維,沖對方露了個“我理解你不用解釋大家都明白哈哈哈”的猥瑣笑容:“不管怎么說,還是很謝謝你。”
霍長卿眼中無奈一閃即逝,誰知道剛往前走了兩步,包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一個氣勢洶洶的女人揮舞著手上的支票直指眼前的男人。
“霍長卿你這是什么意思?”
男人很快便平靜下來,雙手揣進兜里,又再次板起了臉,也不知會不會肌肉僵硬:“就是你看到的那層意思,我們結(jié)束了?!?/p>
說著挑眉看了眼她手上的支票,語氣里稍帶了些諷刺:“怎么,不夠?”
女人的身子晃了晃,顯然這句話對她打擊不?。骸安皇情L卿……你知道我根本不是為了錢,我們?nèi)齻€月的感情就這樣……”
女人說著說著已經(jīng)有些泫然欲泣:“長卿,我懷了你的孩子?!?/p>
霍長卿目光在她扁平的肚子上凝了片刻,忽然勾了下嘴角:“那就打掉?!?/p>
栗夏張著嘴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擺動,沒一會兒就明白了眼前這出狗血劇的緣由,而眼前這個女人,不就是剛被娛樂八卦爆出參加過性愛party的那一位新生代玉女劉仲媑嗎?
見門口已經(jīng)驚動了不少人,霍長卿的臉已經(jīng)成了鍋底黑,栗夏嘆了口氣,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這一聲嘆息立即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劉仲媑沒想到里面還有人,待看清是個小丫頭,臉色立即就變了:“你,你就是因為她才要拋棄我?”
“不,不是……”栗夏磨了磨牙,一邊向劉仲媑解釋,捂在肚子上的雙手又緊了緊,一邊半是嘲弄地看向霍長卿,語氣里八分沉痛夾著兩分失望,“我還以為你只是這么對我的,原來你是沒有心的啊,剛派人弄掉了我們的孩子還害我失去了生育能力,現(xiàn)在難道你又要這么對她嗎?”
她被雨水淋得周身慘白,頭發(fā)濕嗒嗒地貼在臉上,看上去十分憔悴。
再加上她說的話,劉仲媑幾乎沒多做懷疑,立即就相信了,臉色也一時間變得十分難看。
霍長卿另一邊嘴角也勾了起來,立即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是因為你不識好歹,乖乖拿了錢走人,對誰都有好處,你卻偏偏貪得無厭。”
說著,銳利到扎人的視線就落在了劉仲媑身上。
后者被這目光冰得頓時一個哆嗦。
“你說什么?”旁邊忽然刺出一個聲音,帶著巨大噴薄的怒氣,幾乎要吃了人一般,“你再說一遍!”
栗夏等人被忽然插進來的男音弄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霍長卿臉上就已經(jīng)挨了一拳。
“林致冬,你瘋了!”
栗夏忙丟掉毛巾去扶霍長卿,見他大半邊臉都青了,頓時氣得渾身哆嗦。電梯外見到的那個女孩兒同時一把抓住林致冬,阻止住了他想要再次沖上去揍人的動作。
劉仲媑一見場面混亂起來,再顧不得去質(zhì)問霍長卿,把支票往兜里一塞就溜了出去,只剩下他們四個面對眼前這被攪成一團亂麻的局面。
見栗夏光著腳從沙發(fā)上下來,霍長卿忙伸出手將她重新抱上沙發(fā),輕聲叮囑:“醫(yī)生剛才交代我了,你現(xiàn)在最好不要受涼。”
這話誤會性太強,聞言林致冬目光一冷,視線狠狠落在了兩人身上。
“栗夏,你剛才……他,說的,都是真的?”
然而不待她回答,便已經(jīng)下了論斷:“你爸爸把你交給我照顧,可是你卻連一點自愛都不懂,我要怎么跟他們交代?”
這話卻也狠狠傷到了她。
他緊握著拳頭,栗夏瞟到上面分布的青筋,咬咬唇,將溢到嘴邊的“是”字重新吞回去,慢慢搖搖頭:“不是,老板剛才救了我,所以我?guī)退粋€忙而已?!?/p>
說著低下頭,卻是不想再看到林致冬,就好像失去全部解釋的力氣。
那種心酸太過復(fù)雜,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身邊,哪怕默默付出了這么久,都快已經(jīng)習(xí)慣了,卻還是覺得難受。
原來他以前那樣寵著自己,只是為了要給爸爸一個交代啊。
這話立即讓林致冬想到了他來這兒的目的,晚間新聞乃至微博網(wǎng)頁上都在播報栗夏掉進了下水道的事,到處都是譴責(zé)盜竊井蓋的聲音,卻不知道,他看到那幅照片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后來還是因為認(rèn)出了站在旁邊的霍長卿,霍凝猜測他會把栗夏帶到這里,兩人這才尋了過來,倒不想正好碰到剛才那一幕,一時失控,就起了沖突。
栗夏聽到這些解釋,卻沒有為他的關(guān)心感覺到一絲開心。
那個時候,他果然是和霍凝在一起。
Massage 5 心口痛成一滴血
林致冬在確認(rèn)了她沒事并且又站在父輩的制高點將她教訓(xùn)了一頓以后,和霍凝匆匆離開,倒是霍長卿始終陪著她,見栗夏執(zhí)意要回家,便半夜開著車將她送了回去。
如此麻煩他,栗夏很是不好意思,見狀霍長卿笑著揉揉她的頭發(fā),二話沒說便重新坐回車?yán)铮骸吧先グ?,好好兒睡一覺,要是身體不舒服記得給我打電話?!?/p>
栗夏點點頭,一路小跑上五樓,進門后從窗戶向外看,霍長卿的車子果然還停在下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那里仿佛還停留著他掌心干燥的溫度,心里稍有些異樣。
剛放下窗簾,粉紅果凍兔的微信便飛了過來:“晚安,做個好夢?!?/p>
栗夏再向外看,車子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里無跡可尋,忙回復(fù):“你小心開車,不要開車的時候玩手機啊?!?/p>
那邊立即回過來一個笑臉,栗夏默默關(guān)掉手機,從屋子里搬出個小凳子放在門口,大門的隔音效果很一般,只要有人上樓梯就能很清楚地聽到。一有人的腳步聲靠近栗夏就立即站起來向貓眼看去,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樓道的電梯壞了快一周,他如果回家,必然會從這里路過,可是整整一晚,她都沒有等到林致冬回來的聲音。
第二天栗夏第一次沒有給林致冬帶早飯,剛剛刷卡進門,辦公室一干人等就圍了上來,想必是都看過了昨晚的新聞,剛開始還在嘰嘰喳喳一致聲討現(xiàn)在的城市安全,只是說著說著話題就轉(zhuǎn)到了霍長卿身上。
“只是路過而已,”栗夏立即發(fā)誓,“真的,老板當(dāng)時正好從那邊路過,聽見我叫救命了?!?/p>
見從她嘴里再問不出什么,同事慢慢地也就散了。
早會之后報社果然宣布了采訪任務(wù)地點的更改通知,由裴業(yè)代替林致冬去山區(qū)部隊采訪,而他自己,則換成了最近市內(nèi)最熱門的話題。
既好出業(yè)績,又離得十分近,在這種職位交替的時刻,幾乎是起了決定作用的。
從會議室出來,三層行政部的米晴走到栗夏身邊碰了碰她:“你和林帥怎么了?”
她是栗夏的大學(xué)學(xué)姐,兩人關(guān)系要稍親近些,見栗夏還懵懵懂懂的,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磨磨牙:“我跟你說你別不當(dāng)回事,你知道嗎,今天早上他是和霍凝一起來上班的,一輛車!”
栗夏眨眨眼,輕輕哦了一聲。
米晴最見不得她這種軟弱樣,叮囑了兩句就匆匆離開。卻是沒看到,栗夏掐在兜里的指甲,都斷了半個,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她又何嘗不知道,只是為什么每個人都要自作好心地要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明明只要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舔舐傷口就夠了,為什么非要揭開呢?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栗夏回過頭,看見霍凝妝容精致的臉。
“我想和你談?wù)??!?/p>
她淡淡笑著,一開始就抓住了最主導(dǎo)的地位。
星巴克里,藍山的熱氣氤氳的栗夏視線都模糊起來,她幾次開口都被對方強勢的分析堵回去,憋在心里,滾得越來越大。
“他說他只是把你當(dāng)妹妹,你自己都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覺得自己能帶給他什么?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做以前那些事,去他家里,替他打掃衛(wèi)生,做飯,洗衣服或者別的什么,那些以后交給我就好了,要不然,我會吃醋。”
栗夏嗖地抬起頭:“可是他……他是因為主編的位置才要和你在一起的!”
霍凝笑了,像是在看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將背緩緩靠在椅背上,指尖轉(zhuǎn)動杯子,襯得五指雪白:“那又怎么樣,我喜歡他就夠了,不管他和我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的人,是在我這里的?!?/p>
見栗夏還要辯解,霍凝笑著搖搖手指示意她噤聲,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林致冬的電話,并開了擴音。
“小凝?”林致冬略顯疲憊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出來,栗夏攥緊斷甲,把它狠狠嵌在手心里,血流得幾乎要透出衣兜。
“我把她打發(fā)了,她答應(yīng)不會再纏著你了。”霍凝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栗夏的眼睛,像是洞察一切又嘲諷著一切,幾乎要讓她無地自容。
聽到這一句,立即傳出對方松了一口氣的聲音:“打發(fā)了就好,我沒想到她對我還抱著那樣的感情……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p>
栗夏的眼淚頓時溢滿眼窩,卻就是死擰著不肯落下來。
霍凝一直舉著手機,將擴音器關(guān)掉,開始旁若無人地和林致冬在電話里打情罵俏,栗夏噌地站了起來,一把奪過她的手機,幾乎是要吼出來:“為什么我不可以?她能給你的我也可以?。∥铱梢匀デ笪野帧?/p>
說著,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林致冬最討厭的,便是靠著父輩吃飯的二世祖,否則他也不會放棄原本的前途而走上這樣一條路。
栗夏將手機丟給霍凝,擦干眼淚,從咖啡廳走了出去。
只剩下霍凝單獨站在那里,手中的機身上,還擦著一抹血跡。
Massage 6 對不起,粉紅果凍兔
栗夏回去以后就遞交了辭呈。
以一個戰(zhàn)敗者的姿態(tài)。哪怕霍凝說了那么多,也不及林致冬一句話傷她傷得厲害,她甚至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去面對他們。
她只有選擇逃避。
組長拿著她的辭職信眉頭狠狠皺起來:“你先干完這個月,至少要把你手上的活移交好?!?/p>
栗夏算了算這個月也不過只剩下七天,便點了點頭,畢竟合同上寫著若是要辭職則必須提前一個月通知單位,現(xiàn)在對方?jīng)]有追究自己的責(zé)任,已經(jīng)很仁至義盡了。
只是沒想到當(dāng)天下午栗夏就被叫進了老總的辦公室。S日報只是傳媒下面的一部分,霍長卿平時并不直接管理,更何況她一個小員工的辭職。而現(xiàn)在自己那封辭呈就夾在霍長卿修長的手指上,男人雖然依舊板著臉,但栗夏偏偏就是能感覺出來,他此時很生氣。
“我把你調(diào)到別的部門呢?娛樂、游戲或者電臺?”
栗夏眨眨眼,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霍長卿有些頭疼,坐下來順了好半天的氣才終于將火降下去,終于能夠平靜地說話:“栗夏,我不希望你辭職……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是我個人不希望?!?/p>
栗夏瞪大雙眼看著這個見過沒幾面的男人靠近自己,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語氣里帶著遇見她以后一貫的無奈。
“那天我七歲的小侄女在這部手機上下了一款微信,然后起了個叫粉紅果凍兔的名字,晃著晃著忽然告訴我有人跟我說話?!彼恼Z氣是從未有過的輕緩,落在耳朵里,竟有些溫柔與繾綣,“名字叫做立夏,又是在抱怨林致冬,我一下子就猜出來是你……很奇怪對不對?
“因為你報到那天就那么迷迷糊糊撞到我身上了,連路都不看道完歉就走,”想到那時的事情,霍長卿竟笑了出來,“走著走著,就又撞到了柱子上。我那個時候就在想,這到底該有多迷糊,要是沒人領(lǐng)著寵著,恐怕連街都不能一個人去逛。”
他低下頭,熱氣噴薄在她的耳垂上,栗夏的臉立即就紅了。
直到從辦公室出來,耳邊還是回蕩著霍長卿最后總結(jié)性的那句話。
“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以后領(lǐng)著你上街,不再往別人身上撞?”
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
認(rèn)識沒多長時間,盡管看上去十分嚴(yán)厲,但霍長卿給她的感覺卻十分不錯。若是今天以前他告訴她這些話,栗夏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可是今天,在經(jīng)歷了咖啡廳的那一幕以后,她已經(jīng)有些自暴自棄。
若是自己接受了霍長卿,那林致冬,會不會再多看自己一眼?
哪怕不是愛人,哪怕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朝秦暮楚的女人,也總好過是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妹妹,不是嗎?
只是栗夏考慮了一晚上,放在鍵上的手指,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盡管能夠騙了他,她還是騙不了自己。
最后也不過找出粉紅果凍兔的微信號,只傳了一條信息過去。
“對不起?!?/p>
然后將號碼刪除。
Massage 7 藍玫瑰的海洋
她早就該知道,這樣一間大企業(yè)的首席執(zhí)行官,絕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拒絕而放棄。
從早上開始就有人不斷往里面送花,空運的藍玫瑰,每一朵上面還滾著露,編輯部辦公室被包圍在一片藍色的海洋里,幾乎驚動了整個辦公樓。
說不虛榮,是假的。
特別是在經(jīng)歷過林致冬的事,自己被當(dāng)作笑柄以后?;糸L卿是一個極懂得把握時機的人,此時以這樣的方式站出來轉(zhuǎn)移大家的視線,栗夏整個人都能感覺到,原來自己還是被寵著的。
可是事情漸漸出了掌控,隨著玫瑰越來越多,到了已經(jīng)無法辦公的地步,并且一連六天都沒有斷過。
第七天,是這個月最后一天,也是栗夏決定去留的日子。
玫瑰依舊被運了過來,室內(nèi)已經(jīng)放不下,長長地排滿一個樓道,到處都是藍汪汪一片。她拿著辭呈在所有人不解的視線里走入主樓,在霍長卿的辦公室門前停了下來。
“你這樣值得嗎?”
霍凝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音調(diào)有些高,顯然是沒有想到還有人站在外面。
“有什么值不值的,”霍長卿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栗夏幾乎立刻就能想到那張板著的俊臉,“她父親是廣電的副部長,S傳媒要想往北邊擴大,就必須走她父親那條路,所以我必須追到她?!?/p>
聲音落到耳膜,漸漸有些模糊。
栗夏扶著墻站在門前,聽兄妹兩個在里面將自己的家庭背景一一道來,卻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該很生氣的,她卻難過不起來。
只是心,徹底冷了。
林致冬說得對,她不靠父母根本就無法立足,連別人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看在自己父親面上的施舍,除了一個良好的出身,她什么都沒有。
她根本配不上林致冬。
栗夏慢慢蹲下來將辭職信塞到門下,然后離開,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推門進去。
林致冬與霍長卿,他們給她,上了最好的一課。
雪白的信封從門底被一點點推進來,辭呈兩個大字打印在封皮上,看上去有些刺眼。
霍凝看見自己的哥哥蹲下身子將信封撿起,盯住那兩個字默不作聲,不由得嘆了口氣。
“哥,我不明白,你不是喜歡她嗎?為什么還要這樣,趁這個機會將她留在你身邊不是更好嗎?”
霍長卿看著那封信微微有些出神,半晌才見他搖搖頭,眉間夾著濃濃的疲憊:“她連信都準(zhǔn)備好了,我留不下她,而且……我只是喜歡她而已,可是他卻是愛,這一點我不如他?!?/p>
一個月前林致冬找到他們兄妹,請求演了這樣一出戲,從開頭到結(jié)尾,為的只不過是讓她死心離開。
甚至連最后霍長卿的追求與坦白,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明白:再也不要那么容易,就相信男人。
甚至連粉紅果凍兔,自始至終都只是林致冬一個人。
因為愛,所以才傷害。
只是為了她以后,能少受類似的傷害。
Massage 8 林家,要到了
回到京城,栗夏蜷在自己的小窩里宅了近半個月,直到栗母實在看不下去把她揪了出來。
其間家里根本沒人提到林致冬,栗夏當(dāng)作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怕自己傷心才不提。許是為了轉(zhuǎn)移她的傷心,栗母一連七天就給她安排了十三場相親,無一不是高官之子,等到全部相看完畢,栗夏拿小勺攪動著咖啡,在栗母的逼問下才胡亂點了點頭。
“你隨便看哪個好就行了,反正和誰訂婚都一樣。”
“你個死孩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是你要結(jié)婚又不是我,”栗母狠狠點了她一下,“既然不愿意就見別的,今兒下午兩點,你方姨娘家的兒子?!?/p>
第十四號栗夏稍有些印象,曾還和林致冬待過一個班,只是后來小學(xué)沒畢業(yè)就出國了,此時滿口中英夾雜,聽到耳中皺巴巴的不舒服。
兩人沒什么共同話題,于是說著說著,對方的話題就扯到了林致冬身上:“他還OK吧,我前一陣子在國外聽到林伯伯的案子還挺吃驚的……林致冬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You know,沒了林家做依靠,恐怕從政這條路就不好走了。”
栗夏手中的勺子僵在半空:“你說什么?林家怎么了?”
等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栗夏卻再也坐不住了。
林致冬的爸爸一個月前被人舉報,上面開始成立專案組調(diào)查,如今一個月過去了,案件基本快要塵埃落定。
林家,就要倒了。
偏偏林家出事的那一天,就是他那晚獨自躲在樓道抽煙的日期,巧合到不可思議。
栗夏當(dāng)即訂了前往S市的機票,去往機場的路上她給林致冬打了不下幾十個電話,卻始終沒有人接,直到登機的前一刻,才有電話差空打了進來。
栗父的咆哮聲隔了老遠就能聽到。
“你不許再去找他,林家現(xiàn)在就是個泥沼,誰在這個時候都不敢往邊上湊,你要是還認(rèn)我這個爸爸,就立馬給我回來!”
栗夏站在檢票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后面排隊的人開始催促,才將她驚醒。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手指摁在最上方,關(guān)機。
爸,對不起。
趕到S市的時候,天已經(jīng)晚了。
栗夏站在寫字樓下,碰到從里面出來的霍長卿,卻被對方告知,林致冬在她離開的第二天,就辭職了。
“那我該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雙眼有些空洞,瞧在人臉上,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在看,死一般寂靜著沉淀著,霍長卿伸手捂上她的眼,有些不忍去看她:“他之所以這樣離開,就是不想你難過?!?/p>
“告訴我他在那兒?!?/p>
霍長卿最終還是沒能拒絕得了她。
等找到林致冬的時候,他縮在一間只有十幾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在打開門看到栗夏的一瞬間,林致冬愣了愣,卻并沒有請她進來,透過肩頭空隙,栗夏看到屋子里堆得全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書,可以看得出來,在找遍了所有的人脈之后,他已經(jīng)走投無路。
僅僅一個月,他就成熟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我跟你一起想辦法?!?/p>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又從兜里拿出林致冬的,打開微信,左右手一同搖了三下。
喀喀喀。
林致冬接過自己的手機,上面粉紅果凍兔的賬號上,有一條微信:
“致冬,不要再趕我走了,不論最后結(jié)果是什么,你都趕不走我了?!?/p>
Massage 9 這才是真相
林家在歷經(jīng)三個月的動蕩之后,案件塵埃落定,舉報被平反,林家也重新回歸上層。
據(jù)說這里面,栗家出了大力。
栗父終是沒有敵過自己女兒的固執(zhí)。
兩個小輩的新婚夜,待栗夏累極睡去,林致冬坐起來靠在床頭,緩緩點上一支煙。
從一開始找到霍氏兄妹幫忙,他就計劃好了后面所有的事。不僅僅是栗夏的離開,更包括她后來知道消息的渠道與重新回歸,乃至最后栗父的妥協(xié)。
后面的這些,甚至連霍長卿都不知道。
官場自古拜高踩低奉行明哲保身,林家落馬,除了落井下石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出手幫忙,而此時栗家的態(tài)度,就太過重要。
而栗家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栗夏,事實證明,他賭贏了。
林致冬掐滅了煙,將煙蒂丟到旁邊的煙灰缸里,輕輕側(cè)下身,在栗夏額上慢慢落下一個吻。
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這些。
她只要依然單純著,活在他的寵溺與保護里,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