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茂

百分之百滿意公司的業(yè)務(wù)蒸蒸日上，客戶經(jīng)常要提前預(yù)約。

這天，下著蒙蒙細雨?？煜掳鄷r，公司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要求一個男子陪吃晚飯。老板笑笑說，今天我們的人手有些緊張，你如果一定要求今晚的話，我可以派一個過去，但他是個新員工，不知道你是否介意？電話那頭說，無所謂。老板坦誠地說，新員工服務(wù)，我們打八折，七點鐘準(zhǔn)時到。

這個新來的員工叫阿鐘，他今年大學(xué)剛畢業(yè)，外面就業(yè)競爭激烈，無奈才應(yīng)聘到這家公司。阿鐘穿上西裝，打好領(lǐng)帶，來到市區(qū)的一個大院，樓房有點破舊，客人住在九樓，電梯卻不工作。他爬上九樓有點氣喘吁吁，輕輕敲門，一個女人開了門。阿鐘自我介紹，您好，我是百分之百滿意公司的員工。女人看到阿鐘，一怔，又恢復(fù)了平靜，說，請進吧。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說，你隨便坐，我炒個青菜就可以吃飯了。阿鐘應(yīng)了一聲，順便看看房間，客廳中間掛著一張結(jié)婚照，男的英俊，女的比剛才開門的樣子年輕很多。

女人端菜進來，嘴里說，我炒的菜不好吃，不要見怪哦。阿鐘第一次接單，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紅著臉小聲說，不好意思，公司規(guī)定要簽一個簡單協(xié)議的。女人放好菜，又拿出兩對碗筷，入座后接過協(xié)議，看也不看就簽了字。

女人清清喉嚨，說，今天吃飯的事，你一定要幫我保密，千萬不能讓我公公婆婆知道。她說到這里，眼眶已漸紅，聲音有些嘶啞。阿鐘情不自禁地點點頭說，我一定保密。

女人抹了一下眼淚，說，忘了開紅酒，今晚怎么能沒有酒呢。阿鐘搶著說，我來開。阿鐘倒完酒，一時找不到詞語，不知如何開口。還是女人先開口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慶祝我生日快樂吧。阿鐘拿起酒杯，說，祝您生日快樂！

女人夾了一塊紅燒魚給阿鐘，說，吃魚吧，這是他最喜歡吃的。阿鐘答了聲好，心卻想著，她老公怎么啦，離婚了？還是……女人看看阿鐘疑惑的樣子，說，你一定在想，我先生怎么啦？阿鐘紅著臉，點點頭。

女人喝完一杯紅酒，說，去年我生日，我炒了菜等他回來慶祝，他打電話回來說，馬上出發(fā)去玉樹參加抗震救災(zāi)，沒想到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了。

女人已經(jīng)淚流滿面，阿鐘遞了幾張紙巾，幫她倒了一杯紅酒，端起酒杯說，敬救災(zāi)英雄一杯酒。女人喝完一杯酒，又繼續(xù)說，我后來聽說是他自己堅決要求去的，領(lǐng)導(dǎo)不讓他去，他還和領(lǐng)導(dǎo)吵了一架，他一直這么傻，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出事快一年了，我還不敢讓二老知道，公公婆婆都有高血壓，要是他在，今晚一定會買鮮花和蛋糕，說到這，她忍不住淚水直流。

她示意阿鐘倒酒，說你吃菜，這些菜都是他最喜歡吃的。阿鐘沒有食欲，又給她遞了紙巾，這時阿鐘接了一個電活，是他女朋友打來的，他說了聲不好意思，輕輕走到陽臺，悄悄和女朋友說了幾句。

阿鐘回來時，她已經(jīng)喝了一大杯紅酒。她問，是女朋友打來的？他點點頭。她感嘆說，我們談戀愛時，他每天給我打好幾個電話呢，現(xiàn)在想聽聲音都不可能了。她又喝了一杯，說，這一年來，我每天要在公公婆婆面前說很多假話，說他出國培訓(xùn)回不來，還要經(jīng)常面對那些安慰的話語，你知道我有多難嗎？阿鐘點點頭說，我理解你的感受。

這時，有人敲門了。女人擦干眼淚，整整頭發(fā)和衣服，回頭對阿鐘說，就說你是我外地的表弟。阿鐘點點頭。

敲門的是一個送花和蛋糕的人。女人愣了一下，問，我沒有訂花和蛋糕??？那人說，有一個姓郝的女孩叫我送來的，已經(jīng)付了錢。女人接過鮮花和蛋糕，一時想不起自己認識的女孩有姓郝的。她回頭看阿鐘，他在微笑。她問，是你叫女朋友送的？阿鐘擺擺手說，不是，我女朋友姓林，說不定有人在暗暗關(guān)心你呢，嫂子，你一定要堅強啊。

阿鐘取出蛋糕，問，插幾支蠟燭？她想了想說，插一支吧。阿鐘不解，一支？她答，是的，我的心愿是一心一意搞好這個家。

離開時，阿鐘堅持不收她的錢，哪怕老板因此開除他。阿鐘沒想到，當(dāng)他把這件事告訴老板時，老板連說了幾個好，還拍著他的肩膀說，干得好，我們公司除了追求利益，還要有社會責(zé)任。

老板不但沒扣阿鐘的工資，還在公司大會上點名表揚他，獎勵他一千元。有人不明白，問老板，為什么獎勵他那些錢？老板笑著說，他那束鮮花和蛋糕難道不值一千塊嗎？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