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波

快過年了，父親連著上山拾柴火，說要攢幾車?yán)浇稚腺u了辦年貨。從父母勞累的樣子，我看出他們的艱辛，很心疼，雖然那年我剛12歲。我纏著父親也要去幫他拾柴，父親說天冷，路難走，不讓我去。母親心疼父親，她支持我去幫幫父親，說男娃不吃十年閑飯哩。父親沒再言語。

上山拾柴，天不明就得動身。當(dāng)母親叫醒我時，清冷的殘月還掛在天邊，朦朦朧朧，我以為天明了，慌忙就往起爬，腿伸進冰冷的褲管，不由得哆嗦。父親見狀，皺眉又說不讓我去了，我就呼呼拉拉穿好，裝著男子漢樣子說不冷。母親笑了，父親卻背過了身。

到蟒嶺山根，天已大亮，可山根兒戶人家的人還都沒起來，門都緊閉著。父親說歇歇，放了擔(dān)子去解手。我好奇地看著四圍的大山，山上的樹。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東邊山根一塊收過莊稼的田地里，有團紅色的狀如狗樣的東西躺在那里。我喊父親，父親隨我的手指望去，說，可能是獵人用藥餌毒死的狐貍。我們過去一看，果然是只油光發(fā)亮的老狐貍。那時，一張狐皮的價錢頂幾十擔(dān)柴火。我要父親趕緊把狐貍抬回去，父親半天不語。過了好一會兒，父親看著我說：“不能，這是人家的，咱不能拿?！?/p>

停了一會兒，父親說，要把狐貍藏起來，否則讓有私心的人拾了，也就白拿去了。我和父親將這狐貍藏到一堆包谷稈里，繼續(xù)向更深的山里走去。

那天擔(dān)柴回來，我們打聽到放藥餌的獵人。那人很感激，說等賣了孤貍皮，一定要和我們對半分。父親連聲謝絕。

臘月廿九，是我們這年最后一個集日。父親拾掇了滿滿一車子柴火打算去街上賣，那獵人來了，說狐貍皮賣了120元，要給父親分60元，父親堅決不要。那人看見一旁的我，把錢往我兜里一塞說：“過年了，就算我給娃的壓歲錢總行吧?！闭f罷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父親長嘆一聲：“那就接了，不算白拿別人的，咱有心，人家有義。”我把錢掏給父親，要父親不拉柴了，趕緊去街上辦年貨。父親接了錢說：“那就算用了我娃的壓歲錢了?！闭f著，父親抽出十元錢給我，要我作為壓歲錢自主花去。我不接，說只要兩元錢。父親問為啥。我吞吞吐吐地說：“一塊錢過年買鞭炮，一塊我想買支鋼筆用?！备赣H磕去煙鍋里的煙灰，從那一沓錢里抽出一張面值五元的鈔票，拉了我的手一拍，說：“歸你，隨便花去?！?/p>

年節(jié)過后還剩下兩塊，我舍不得花，讓母親給我保存著。開學(xué)后，我買紙買墨水，剩了五角錢，我藏在肚兜里許久。后來一個比我更窮的同學(xué)沒錢交伙食費吃不上飯，我就將錢送給了他。那同學(xué)后來當(dāng)了縣長，還記著那五角錢的相幫，常常說起此事。

選自《北方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