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 兵
近段雷雨頻暴,總聽見天上有人在喊我回去。
——題記
1
整個下午我都斜在伯牙臺上看那個瞎子
蜷在雨里,懷二胡
對著游客,也許是對著身側的漢水
或摩崖,自拉自唱那首古曲
收工后雨就停了,我在那兒
坐過一小會兒。期待自己
能像那個手藝人,不管多老
無論天氣多壞,都相信這個世界
有值得等的
2
三天前我從洪湖遷租在漢口解放公園路
就喜歡透過樓群,數(shù)武漢三鎮(zhèn)的星
我擔心那些照亮過我的
只愿留在鄉(xiāng)下,不肯隨我飄進都市
三個晚上了我已忘掉世事如何
是身處異鄉(xiāng),還是中年孤身
我只想數(shù)清楚那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光
就像在點亮內心的燈
盡管我知道星們自有星的道路和命運
不因我在念數(shù)而改變自身
但星目繁多,在漢口
每次記數(shù)我得到的結論卻總是不同
不是少,是
增多——
每到萬科銀座與新長江地產(chǎn)
交相燃起那幾排廣告燈箱
我都會懇求那些霓虹
變換得慢一點
慢過我的心跳
呼吸,別驚擾我去數(shù)星
可這人間的浮光
總會打斷我在夜?jié)h口的工作
三個晚上,在解放公園路我似乎
望見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見
3
我記得城中村私房菜館,劉醒龍
在此設家宴,令我從洪湖趕來武漢
再造一個叫哨兵的詩人,作陪的有田禾
等。年過四十我的朋友不少
我記得這些好。人至中年我知道對頭
也不會少,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沒有一種生物不存在天敵,連恐龍
也曾遭遇過不測,從世界
消失。男爺們寫詩
沒有對頭肯定就令人生疑
而我來自洪湖,不屬人
屬馬大哈魚。世界
壞的東西:誤解,侮辱
甚至仇視……請放心,轉過身
我已全忘記,何況這些年
我一直都背對著群眾。我還知道
這年頭影視娛樂當?shù)?,以?/p>
混世界,特別是混武漢
這座渾水碼頭,都挺難的
4
下班時經(jīng)過賓館大門恰逢
妙齡女。我震驚:老天爺
比照某人臉盤和影子,又
捏造出我愛過的那一個,就順著巷子
追過去,如同童年時在湖邊雨后
追尋一抹彩虹。可剛拐上
黃孝河路,卻有一小老頭
拽住我的單肩挎包,夸我
是這個世界最有艷福的,馬子
靚過天仙。我承認老男人
對美的定義,那個姑娘
來自幻覺或記憶,不可能
來自俗世。我一直笑著
看小老頭如耍猴的,耍嘴皮子
抖武漢話。但這個街頭
語言大師并沒有看我,只盯著
那個袋口,預祝有情人終成
眷屬,我和馬子能交好運
不得已我只好告訴江湖藝人
那個姑娘似與我有情,但不是
馬子。他就火了,要我多少
也得給一點,因為贊頌我和
有情人。并警告我,這年月
贊頌是有價的。他盯著那枚商標
就朝我攤開了掌:給一點吧
那一刻那只左手恰好托住武漢的
夕陽,似乎在跟黃昏斗狠
又像在哀求
5
無所事事時我喜歡溜上街口閱讀
征婚廣告,那樣我便知人們
愛什么
有一回在二橋下我看見一位女士在找
這樣一種先生:中年
有挫敗感……我覺得自己正是被尋的
我甚至掏出手機。但作為人父
人夫,我已無力撫慰
世界的殘缺與不幸
而長江躲在身后,除了送來流水
似乎還說了些什么。可惜我沒聽明白
6
一次,在同濟醫(yī)院核磁共振室,我看清楚了
人
那些肝膽、心腸以及肺腑,還有那些
隱秘的,要命的……
在影像膠片上全都顯出同一個模樣:圓圓的
仿佛骷髏
難道我也身懷魔鬼
愛戀這個世界?難以相信,但肯定
7
在三橋與大橋間往返后半生
不可能成為漢水和長江
陪殯車去扁擔山公墓送人
不可能上天堂,或下地獄
乘高鐵坐飛機去更遠的異鄉(xiāng)
不可能生出翅膀
跟精神病人追落葉松卷進解放公園
不可能變成瘋子,或風景
隨妓女站在情侶街邊等巴士
不可能是情人
瞅孩子們在育才幼兒園游戲
不可能尋到童年
而進磨山,車聲
人聲和風聲,還有鷺鳴
卻可能在喊老家的名字。在別人的
故鄉(xiāng),我只可能干自己的事
譬如把東湖開發(fā)為洪湖,把大學城
建為小集鎮(zhèn)。像房產(chǎn)商面對武漢
僅做旁觀者。我亦為過客
不可能有愛恨
8
剛出武大就有朋友從洪湖
發(fā)來短信,要我千萬別吃東湖魚
還有鴨脖子。我相信這個漁民
在長三角販賣活鮮近小半生,了解
魚禽遠勝于人。但對于東湖為什么
只能養(yǎng)胖頭和鰱這兩種底棲魚
以及一枚鴨蛋,為什么只需
26天,就可以孵化為成鴨。對于
世界隱秘,這個商人無言以表
只是提醒我:當心,請潔身自好
下珞珈山我就生起氣來。東湖
偌大,真不該建什么武大,倒應該
搭一所鳥類大學,教人類
生出翅膀,飛離這該死的時代
可去哪里好呢
9
有主婦結伴橫穿江漢路
各遛各的狗
等在雙黃線處,狗們趁機
就吠了起來
但對那兩只可愛的小動物
我不知該稱先生,還是叫女士
隔著車流和行人,我更不知
寵物們,在吵何等要事
而當主婦們送出半截火腿腸,先生
或女士就平靜下來了
在江漢路的另一邊,眾生
對立面
我總算知道狗為什么喜歡搖尾巴
也看清了武漢的市儈
10
解放公園路上的梧桐有福
解放公園路上的梧桐躲過了半世紀規(guī)劃
解放公園路上的梧桐躲過了挖掘機器
解放公園路上駐有市府。初來乍到
我自以為是地發(fā)表見解,話從草木起
卻關涉城市和人,唾沫星子濺進熱干面
和鴨脖子。而我只是個鄉(xiāng)巴佬
說的想的都不帶漢味,只粘
泥腥。每到我走進解放公園路
喊:“梧桐,梧桐……”總有落葉
追著車流或街風,似在回應我的
祝福。但解放公園路上沒有一棵梧桐
肯隨我愿,像樹,往下生長
扎進土里。連新芽和側枝
更別說那些梢?guī)p,全都以樓群或
龜山電視塔為榜樣,向虛空
伸張。解放公園路上的梧桐有福
11
雨果咖啡屋不見雨果,只見
談論房價和9·11十周年紀念日的
在歐式一條街。武漢話
仿佛語言的導師
口述濟世良策,又仿佛
救世主
但沒有一個語詞,能引領我
去幸會那個法國佬
這讓我看穿了語詞的虛無
和武漢的城市氣質
——除了那個瘋子
他正朝雙湖橋走去。蓬頭,黑面
不理會紅綠燈和斑馬線
他是自己的馬
可能在武漢踏空,落入水果湖
或投東湖,去另一個世界
找到
我想尋的
12
來行吟閣遲到兩千三百年有什么關系
花二十塊門票錢,我就有權將屈原
石雕像當好風景,把玩一天
“游于江潭,行吟澤畔?!笨上?/p>
我不是楚巫,沒辦法把東湖游吟成
汨羅江,在湖之北水葬漢語
始祖,枕楚辭午休
安魂。也是在秋冬吧
據(jù)說屈原遙望故都心懷過絕望
受雕像教導,近觀武漢
我也免不了悲傷。風吹東湖
總是會打過來幾尾死鰱,還有
化工廠的東西,就像掀開
魚禽類的水晶棺,現(xiàn)代漢語
是殉葬品。但從風向判斷
沿那條出湖的小路
往南,屈原已經(jīng)重生
而我在湖北,與風景廝混
這一天都等同赴死
13
對于報紙四個月來我只留意房地產(chǎn)消息
這樣便可打探在武漢做詩人
我該承擔什么
今晨在頭版顯要位置發(fā)現(xiàn)有人替我分憂
在武昌和漢口間掘楚河,貫穿東湖與
沙湖,似乎在另建一個洪湖
但可以肯定,河流兩岸
不會有船娘或漁村。因為沒有人
能比照故鄉(xiāng)的尺寸,再造我的出生地
連這首詩,也不可能帶我回去
就像房地產(chǎn)消息再好,也不可能
讓我留在武漢市
但此時望著這家旅館白色的天花板
發(fā)愣,我可以看到洪湖——應該是
我在詞語間打盹,或做白日夢
14
我不可能住在夢湖水岸小區(qū),廝守父母
接著做兒
我也不可能搬進紅鋼城,或光谷恒大地產(chǎn)
與弟妹為伴,繼續(xù)做老大
作為寫詩的,中年離鄉(xiāng)
從洪湖來武漢,我已不屑與家為鄰
更不用與人為伍。我選擇遠郊
盤龍城,首付二十萬人民幣
和虛無的怪獸
同寢
我算過,花掉二十年
或后半生,我才能還清銀行房貸
了斷我欠世界的……房奴
房奴,不是他媽的什么新詞
是杜甫的舊愁,在武漢
靈魂附體
15
遇到楚河漢街高架橋下那一口噴泉開放
我就會滿心歡喜,但這不代表我愛
漢口,或者我把愛的三分之一
給了武漢,僅因為在那一個水池里
我能摸到天空,還有
另一個自己,就像在撫慰
虛無。都說我是洪湖的后裔
我把愛全都埋進了野蒿林
漁村和荒僻,怎么會有半點多余
賦予武漢這樣的大都市?一旦我蹲在
噴泉旁邊,像鄉(xiāng)村水文觀測員
盯著這一池淺水,那些沉底的松針
浮葉,就將變成扁舟
黑魚群。但我不認為是
我的眼光出了問題,這個世界
萬物間本來都有萬千聯(lián)系
只不過隔著百億年的進化期
但武漢不屬動物,也不屬植物
我無法預測城市會變成哪一個新物種
等到我把那些花花綠綠的塑料垃圾
看作彩云,楚河漢街高架橋下
這一口噴泉,在我眼里就是
洪湖。寫下這樣一句
我覺得愛這一汪清池,也許是因為
在街道上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讓我去愛
迄今為止,我還沒有找到語詞
去對付楚河漢街和那一道高架橋
16
有沒有這樣一個數(shù),是奇數(shù)
也是偶數(shù)
像這首詩,屬于現(xiàn)在,卻能通往歷史
和未來
這樣便可以在武漢不擔心我的車牌號是單
還是雙?是否闖了城市交通限行令
如古代高士,從來不管世界
只聽憑自己的內心,就可以去
幾個想去的地方,見一些
該見的山水和人
但時間并不公允。一個月中
起碼有一半的日子,并不適宜
我在車流或人群中出沒
是這樣的——中年進城我早就缺席前半生
在武漢,我是缺失的童年
少年和青年
是這樣的——遇到我上路,車載收音機總會
送來城市的噩耗:大橋被堵,二橋癱瘓
如突犯心血管病。據(jù)說有十座橋跨過了兩條江
而十條大道卻沒有一條對我稱得上暢通無阻
但我謝謝武漢攔住了我想走的路
面對幾桌莫名的晚餐,我可以永不在場
是這樣的——我沒辦法越過那兩條
天塹:一條叫孤獨,另一條還叫孤獨
17
二零一一年十月十日我在楚望臺上打量那
兩門仿真輕便大炮和漢陽造,揣度一百年前
也是在這樣一個秋天,那伙人膽敢瞄準
四千米外的總督府,不僅因相信火藥
更得到了神助。比如楚地浪漫之風
當我否定了二十三年前在一所二流大學
所學的力學知識。一個女孩子
披紅色羊絨長風衣
掛iphone4耳麥
哼著歌,穿起義門攀臺階而上
站在我面前,仿佛旗幟
浸血,攻上了城頭。而這首歌
關于戰(zhàn)爭,涉及
愛恨,憂傷,理想,主義,等等
人類難題。包括死亡。但我沒聽到一句
詞,涉及死者
姓名,無論敵,還是
我。后來風大起來
歌聲就大了。這樣甚好
所謂戰(zhàn)爭,應該是
一個陌生女孩
立在城頭,命令
情人,遞羊肉串
兩,武漢熱干面
一。而不是送上子彈和槍炮
18
新年蒞臨,幾個園藝師一直都在江灘
忙活,想用金盞菊和側柏樹
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憑空
搭一座花園
竣工時我親眼看到一個年輕工人
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了……我還聽見
120救護車拉響警笛……告誡
我要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美的建立
惟有以命相搏
整個晚上那個老人都坐在星空下
織一張網(wǎng)
星光中我總算學會了這門手藝
去對付世界的線頭
挖溝子村外那片荒灘上,有一伙人
在挖藕。遠遠望去
就像是在給自己
掘墓
連小孩和娘們,也精通洪湖的
遁世術。剔荷葉
除莽草,剔除荒原的多余
刨坑。戽水。汲取水中浮云
另一個自己,再追著荷梗
及世界來歷,把自己
埋進土里。但天黑的時候
那些泥腦袋,卻總能
自救,從地底
拱出來,如荷花
斷頭
天要是再黑一點,博物館
和濕地保護局也同意。星空下
荒原上,那幾個還在掄鍬的漢子
貌似野鬼,肯定會變成洪湖的
掘墓人——掀翻湖底,打通世界
隱秘,找到那座沉水的
古楚郡。要知道古錢
價值,遠大于那個
淤泥里的葬詞:
藕
在古楚的最低處
在洪湖。每一鍬土都是在
培墳,而每一個詞都是
白骨
大塊吃肉。多年前,河南朋友
就跪對洪湖,盟誓,要在
那座百米浮排上,養(yǎng)出
一頭豬。在湖心
在無人知道的崗林里,
我朋友,早就厭倦了
野鴨肉,還有飛禽般的
生活。他只想養(yǎng)
豬,做真正的村里人
而不是漁民。但世事難料
每到夜晚,那些豬
總把湖面幽光,當做
綠油油的菜地,或麥田
來不及亂拱眼前世界,就被
洪湖淹死了……20年了吧,
我朋友一直都想在聚萍上
或苔蘚處,養(yǎng)出一頭
豬。在洪湖,干一樁不可能
完成的事。如祭者
呼喚某個陌生的湖神……可惜
我?guī)筒涣怂?。我又不?/p>
很牛的詩人,能讓豬
及世間蠢貨,全都長出
翅膀,以免滅頂
了老友愿
洪湖邊有些地方我從不光顧,
休閑莊只是漁村的贗品,
把濕地,野墳,甚至小學,
全都比照大酒店的樣式,改造成了
小縣城。而那些仿紅木的水泥門柱上,
大多會掛滿青頭麻野鴨,或鵪鶉,
做幌子,如一顆顆示眾的
人頭,垂在風中,讓我
不舒服。就在那塊燙金的招牌下,
七十六年前的中秋日,也是在
大清早,就吊死了半個排的
赤衛(wèi)隊員……論輩,我該喊曾祖父
母。坐在這家剛剛開張的休閑莊
門外,我一邊記下那群年輕人
赴死的情形,一邊希望那些水鳥,
能被快點放下來。身旁的土路,
卻又有一車不知名的野禽,
被拖了進去。但沒有,
哀鳴的;更沒有一只,
撲騰……它們的
眼睛,湖藍色。神態(tài),
和先輩們一樣從容,
鎮(zhèn)定而閑適。
昨夜西風,湖心處,殘荷
滿目。連鴻鵠和
燕雀,都已放棄出生地
及故里,去了星球的
另一半。我真擔心,
我也快堅持不住了。但只有
在這里——在這人間天堂
謝世,我才能理解眾鳥
植物,和人。
簡直不可理喻。從我和妻子
談話開始,那個瘋子,
就一直蹲在樓道口,砸我昨天
放在那兒的玻璃。我說,
20年前,我們,多么
相愛,一家三口,完整,
像一塊玻璃。他卻砸了
一下。我說對不起,我把
一個女孩,改造成了
人母,我不會再干這種
傻事。他又砸了一下。我說
有一個瘋子,在砸
我們家的玻璃。妻子,
不語。我說那好吧,只是,
別傷著兒子,惟一的,
無辜。但那個看不見的
家伙,一直蹲在暗處,在砸
我扔了的東西,玻璃碴一樣的
命
夜未央。隱約的祭鼓
響自旅店外那只剛剛喪偶的白頭鴛
在雪霧糾結黃絲草的洪湖
孤客獨酌。惟小哀歌
下酒
紅茶隼的憂慮,是眾星和亡祖
在縣城頭頂散盡的腳步,是晨曦
早朝上班的打卡聲
而鳥鳴,已寫下第一行詩
起于城中悲歡,并非本能
壞天氣只會讓黑鸛在大湖上擠得更緊,
相互取暖,慰藉。而丫頭們
在水邊酒吧,也喜歡挽手閑聊
著緊身黑工作服。世界的美
一直都處在糟糕的氣象中
性忠貞的魚鷹,又名關雎
但馴鳥人早已在潛水者的脖頸上
勒緊皮圈,仿佛絞刑
是這樣的——詩歌的鼻祖
正被謀殺。自亙古
整整一個冬。紫水雞都匿身亂葦叢
在無人區(qū),清洗南半球的泥塵
那些美名和耐心
深藏在人類目光與想象之
外,來自世界的對立面
難以區(qū)分的,是這些小人兒
綠色的村莊,深藍的湖
灰褐色的縣城,還有鮮紅的心
須浮鷗,在芡實葉上
擺有四道難題——大命運的
別擔心這場秋風會刮壞大尾鶯的巢
別擔心和麻雀差不多的家伙會身陷失家之苦
別擔心洪湖隱士如何過夜
隨遇而安
我了解世外
身影,掠過湖面
我總算找到了童年
在野荷花間,天空下的早餐
正喂養(yǎng)朝云的夢,及虛無
一行白鷺飛入銀匠鋪
波光
老藝人打制盛大的臨盆
不是嗎?眾鷺懷春
出雛。惟洪湖,能接生另一個世界
烏鶇在湖灘上的大霧里總是走走停停
不吭一聲。如瞎子串鄉(xiāng)
趕一樁好生意
誰撞上烏鶇
沉默,誰就遭遇了命運的鬼祟
得相信SOHU和SINA網(wǎng),比如
天氣——冷風
說來就來。但冷風
不來自西南北而來自
東。
但東,
不是海洋
和虛空。
是一座大縣城。
我在洪湖邊的一間小房子里,
翻找舊棉襖
與道德經(jīng)。
如田鼠,
用寸光的眼,看空氣,
變成了凍雨和冰。
用卑微的肉軀,
做糧食,呈給越冬的老獾
及貓頭鷹——愿天下
鳥獸禽,能躲世間
羅網(wǎng),皆交好運。
哨 兵
哨兵,1970年11月生于洪湖。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省文學院簽約作家。參加第十八屆青春詩會、第六屆青創(chuàng)會。魯迅文學院第十五屆高研班學員。獲《人民文學》新浪潮詩歌獎、第二屆《芳草》文學雜志漢語詩歌雙年十佳、《長江文藝》第五屆詩歌年度獎等獎項。出版詩集《江湖志》等。
休閑莊只是漁村的贗品,
把濕地,野墳,甚至小學,
全都比照大酒店的樣式,改造成了
小縣城。而那些仿紅木的水泥門柱上,
大多會掛滿青頭麻野鴨,或鵪鶉,
做幌子,如一顆顆示眾的
人頭,垂在風中,讓我
不舒服。
——《湖邊休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