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情漠漠

一塊糖一悶棍

蔣揚先給了我一塊糖，然后又給了我一悶棍。

甜的是我向往了很久的白色iPhone 4，疼的是他對我說出的分手。

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我抬頭疑惑地看到他鄭重的神情時，我知道他并沒有跟我開玩笑。為什么？我需要一個理由。

蔣揚沉吟著說：“我愛上別的女人了！”

這是電視劇里的劇情嗎？我知道人的感情多變，但我絲毫沒有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的出軌征兆，雖然我們只同居了兩年，但我一直有相濡以沫的錯覺，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輩子。

我聽到自己的怒吼，蔣揚任我怒罵。我無微不至關(guān)心的這個男人，他怎么可能這么冷酷？我問蔣揚：“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是誰？是不是夏荷？”

蔣揚皺了皺眉：“你說話放尊重點，你可以罵我，但你不能污蔑她，是我愛上人家，人家還不知道呢。”

我的心更加疼痛了，他對那個女人的維護和對我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一如張愛玲那句經(jīng)典比喻：白月光VS蚊子血。我看到自己令人厭惡地黏在光潔的墻上。

我問蔣揚：“我對你不夠好嗎？”

蔣揚搖搖頭：“你對我太好了！”

我又問：“我做錯什么了？”

蔣揚又搖搖頭：“不是，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我哭了：“為什么你錯了接受懲罰的人是我？”

蔣揚沉默了很久：“也許是你錯了，錯在對我太好了！”

亦舒說：當(dāng)一個男人不再愛他的女人，她哭鬧是錯，靜默是錯，活著呼吸是錯，死了也是錯。

現(xiàn)在，我就是這樣一個不再被愛的女人！

我從蔣揚家搬回自己住的地方，剛好，那個門面房剛好到租期，我把它收了回來。小門面房的租金支撐了我和蔣揚兩年的生活，兩年里我們都無所事事，靠房租度日?，F(xiàn)在，它成了我的收容所，可我失去了生活來源。

夜里，一個人躺在單人床上，惶惑得無所適從。我撥通蔣揚的電話，響了兩聲被掛斷，再打過去就是關(guān)機。我被蔣揚拒之心門外，如同敝履。

寂寞長夜無盡的眼淚滋生我的恨意，我恨這個男人的無情，我恨那個女人的爭奪，我要報復(fù)。我決定，找那個和他狼狽為奸的合伙人夏荷。

姑娘這個稱呼

夏荷和蔣揚是打臺球時認(rèn)識的，那是蔣揚唯一熱衷的運動，并且技術(shù)一流。能把臺球打得好的女人不多，夏荷是一個，但她并不像蔣揚那樣癡迷，每周只玩一次。

我從來沒有把夏荷設(shè)為假想敵，因為蔣揚一直說她像個男人，甚至說誰要喜歡她就是同性戀。其實夏荷長得很女人，只是行動確實很男孩子氣，所以我對她一直也很友好。那兩年蔣揚因為生意受挫一直萎靡不振，賦閑在家，然后打臺球，全然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個不錯的廣告設(shè)計師。和夏荷熟悉后不久，夏荷辭職了，陰差陽錯地和蔣揚聊起想開個廣告公司，本以為說著玩的，誰知兩個人認(rèn)了真，蔣揚把現(xiàn)在住的房子抵押貸款，和她一起開了現(xiàn)在的廣告工作室。夏荷負(fù)責(zé)攬活兒，蔣揚負(fù)責(zé)設(shè)計，幾個月下來，沒賠錢，還略有盈余。就是那些盈余，蔣揚給我買了手機，而我不知道，那是蔣揚用來贖身的。

我坐到夏荷的辦公室里，蔣揚跟進來：“你有什么賬找我算，別找她別扭。”

我狠狠地對蔣揚說：“我想和夏荷單獨聊聊，你怕什么？”

夏荷笑了笑對蔣揚說：“你忙你的吧?！笔Y揚頓時聽話地出去了，那副犯賤的嘴臉真讓我心痛。

他們的工作室是一套兩居室民居，客廳是接待室，兩居室分別是夏荷和蔣揚的辦公室。夏荷的辦公室很雅致，工作臺上除了電腦電話還有花瓶和百合花。沙發(fā)很軟，茶幾上有功夫茶茶具。再抬頭，眼前的夏荷和我平素在臺球廳里看到的一身牛仔裝的夏荷也不大相同，職業(yè)裝穿得很合體，頭發(fā)盤在后面，頸問一條彩金鑲鉆的項鏈，項墜指向的地方是高聳而誘人的乳溝。就在這一瞬間，我明白了蔣揚的背叛。

夏荷給我倒杯咖啡，微笑著對我說：“姑娘，找我有事？”

姑娘，是夏荷在臺球廳認(rèn)識我的時候?qū)ξ业奶囟ǚQ呼，當(dāng)時，蔣揚笑著說：“你稱呼別人的時候都透著股子爺們兒氣?！?/p>

夏荷說：“叫名字似乎沒那么熟，叫姑娘總比叫小姐好聽吧。”

現(xiàn)在“姑娘”這兩個字從夏荷嘴里吐出來，有點成熟自信的味道，僅這一稱呼，我在她面前似乎就稚嫩了幾分。

我有些亂了陣腳，但我還是把自己醞釀了一晚上的話說了出來。

我告訴她我和蔣揚相識時他如何落魄，我如何用自己的房租收入養(yǎng)著他，他對我說過無數(shù)次要用一生來回報我，我又如何把所有最好的吃穿都給他，我把我積蓄的所有錢為他做心臟手術(shù)，治好了他先天性心臟畸形……

我涕淚交流地訴說，夏荷像聽小說一樣饒有興趣，并一張張遞著紙巾。直到我無話可說后，她才開口：“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我瞪大眼睛對她說：“因為蔣揚說他愛上你了，堅決和我分手。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們同為女人，我希望你知道，這個男人不可靠，或者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傷心?！?/p>

夏荷張了張口，但沒說什么，我認(rèn)為，我的目的達到了，我不能讓蔣揚得手，這是我天真的報復(fù)。

臨走的時候，夏荷看了看我，說了一句：“姑娘，以后留點愛給自己?！?/p>

愛情的寶要押自己

夏荷最后那句話，讓我知道我又輸了，我的哭訴并沒有讓夏荷對蔣揚有所芥蒂，反而演繹了一個可憐的棄婦形象。

我輸?shù)煤軓氐?，沒有任何反擊能力。可是，我要活下去啊，我必須有收入，必須有事情用來面對長時間的寂寞。我把門臉房隔成兩半，里面睡覺生活，外面開一家十字繡小店，這似乎是我唯一會做的事。

小門面房附近有一個小區(qū)，里面有一些無聊的家庭婦女，這樣，我的小店里竟然還有些生意。賺錢自然很有限，但總有人拿著東西和我一邊繡一邊話家常，我的寂寞和疼痛在碎碎念中被消磨。

可我還是會想到蔣揚，然后無比痛恨自己回憶那曾經(jīng)的溫存。我曾經(jīng)隱隱地希望有一天蔣揚會回來找我，在他經(jīng)歷過夏荷那樣自我的女人以后，他會念及對他最好的人是我，會回心轉(zhuǎn)意?？墒?，我的夢因為一次偶遇破滅了。

在商場里，我試穿一件紅色羽絨服，可我因為上千元的價格百般猶豫。

“姑娘，這衣服不錯啊?！敝挥邢暮蓵形夜媚铮肄D(zhuǎn)頭，果然看到穿著一件貂絨馬甲的夏荷沖我微笑，身邊站著我曾經(jīng)的男人蔣揚。

一個碰面，我就知道，蔣揚能拿出幾萬塊錢給夏荷買貂絨衣服，我為自己的過去無限悲哀。我沒有買那件紅色的羽絨服，而是用更高的價錢買一件很女人的羊毛衫。

當(dāng)我穿著新羊毛衫面對我的顧客時，多了很多稱贊。我突然明白，我不是因為一件衣服而變得生動，而是穿了這樣一件衣服后，自己無意識地呈現(xiàn)出一種自信來。我開始給自己添置一些衣物，開始學(xué)著化妝，生意漸漸地好了一些，我開始裝飾小店，一點點，讓它更溫馨，更有特點。我還發(fā)現(xiàn)，也吸引了更多的客人。

我只是還沒有愛情，因為我沒有什么機會結(jié)識男人。因為對愛情，我還心有余悸。可我已經(jīng)快成為大齡女了，不奢望愛情，但總要成個家吧。

第一次相親的男人比我大十歲，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事實上，他并不像實際年齡那么顯老，個子適中，帶著無框眼睛，有幾分儒雅斯文。約會了三次后，離異男向我求婚，他說對我有好感，也覺得我很顧家，結(jié)婚后養(yǎng)著我，幫他打理家務(wù)照顧孩子就行。

對于求婚有些突然，對他說的生活毫無準(zhǔn)備，我對他說要考慮考慮。離異男有一種讓我不快的大男子主義，但他優(yōu)越的條件又讓我心動。女人早晚要嫁的，嫁個有錢的總比沒錢的好吧，至少過得不那么累。要不就嫁吧，婚姻無非是場賭博，我就把寶押在他身上吧。

可是，第二天早上一開門，我就看到了夏荷。

夏荷給我一沓錢，她說是蔣揚讓她給我的。我苦笑—下：“他怎么不敢來見我，怕我糾纏他嗎？”

夏荷搖搖頭：“他不在了，這是他的遺愿，我來替他完成?！?/p>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夏荷咬了咬嘴唇說：“上個月他心臟病復(fù)發(fā)去世了?！?/p>

我呆住了，盯住夏荷的臉問：“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他離開我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病了？”

夏荷輕笑一下：“姑娘，你電視劇看多了。他和你分手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臟病會復(fù)發(fā)。事實上，他出事時我們正在籌備婚禮。他讓我告訴你，他確實負(fù)了你的情義，但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你對他的寵愛讓他喪失了所有斗志，和你一起，他覺得每天都是一個個重復(fù)，沒有生活的熱情，甚至在你的照顧下，他連生活自理的能力都沒有了。他對你也許殘忍了，但是他希望你知道愛男人不是這樣一種愛法。他說欠了你的情，不能欠你的錢，所以他讓我把他所有的積蓄都給你。其實，蔣揚是個有才華，也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p>

我的眼淚撲簌簌流下來，我明白了，我把一只老鷹當(dāng)成公雞養(yǎng)了，而夏荷讓他飛上了藍天。

我問夏荷：“蔣揚把錢都留給我，你不生氣嗎？”

夏荷詫異地問：“怎么會？我愛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他的錢，我們的經(jīng)濟一直都是分開的。姑娘，愛一個人是不能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相愛，但他還是他，自己還是自己，這樣才能長相愛啊。”

夏荷的話讓我很吃驚，在我的思維方式里，相愛就是互相依賴，而夏荷懂得相愛而彼此不依賴。我說了一句自己都沒想到的話：“夏荷，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愛上你?！?/p>

夏荷走后，我給離異男發(fā)了一條信息：“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我想你需要的是一個保姆。”

或者愛情和婚姻都是場賭博，但我必須把寶押在自己身上，那種淪喪自己的生活，我一天都不想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