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
謝德慶說“我想我建立了一種我可以生活其間的藝術形式”(與《現(xiàn)在之外》作者亞當斯訪談)。生活即藝術,身體只是作品的材料外在,處理生命才是本質。日常行為做到極端變成了傳奇,很多藝術家在聽說這樣的作品時都被鎮(zhèn)住了,在他們日常八卦成—段口述歷史的錨點。形成驚世駭俗(sensation)是因為日常體驗的對照與“推己及人”的邏輯,“換我,關上一個月說不定就瘋了”(作品《籠子》),“會不會是假的,不然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堅持這么久,怎么還有動力做下去?!笔瞧胀ㄓ^眾的反應。換做有宗教含義的事——收養(yǎng)圣嬰、堅持禱告,早已走向神的傳奇。當然前提是“同情”,動物園里成年累月關著的動物我們誰也沒把它當謝德慶?也沒人把科幻小說里某個體力超凡、智力超凡的外星人當成神?區(qū)別于動物人類自命不凡的“靈性”進化成進入城市生活狀態(tài)的那么一點“可貴的日常附加”,通過單純極致的手段剝離出來,使之有機會聚焦這個“附加”合理與否:微觀上人人在日常中追求意義而繼續(xù)生活,宏觀上卻又是毫無意義的人生,“生命就是把它過完”。抽離了意義,就這么麻木恣睢行尸走肉,按照既定的幾個規(guī)則活著,這是無數(shù)文學家對于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理想國”的控訴。如果說《打卡》這樣的作品由于打卡的道具、工作服就有了這樣一個指向,臺灣解嚴后迅速進入“亞洲加工廠模式”的接口。那么與Linda Montana串一起的那一年、在戶外的那一年顯然深入到生活的本質(雖然謝在蕭元書中指出五件作品本質相同只是豐富不同層面)。
艾未未認為謝的作品理當用宗教來解釋,謝與篤信基督教的母親非常親密,所包含的殉道精神無疑能引起西方批評家的共鳴。可是我看到的卻是活著的力量,無能的無奈的力量,看到的是他無神論的鄉(xiāng)紳父親的影子(尤其謝提到如果著火就會停止的可能)。面對如此終極的藝術手段和生活融合的狀態(tài),那些沒有經(jīng)過創(chuàng)作實踐的批評家很容易往這個宗教現(xiàn)成的而且龐大的理論結構走。擺脫物的糾纏,直接處理生活、生活狀態(tài)、生命意義和生存的定義,看到更多的是東方人特有的百無聊賴呆著(不是懶洋洋)的狀態(tài),抽離尊嚴和崇高的活著,“最為踴躍的方法去過那最為消極的人生”(臺灣破報)。謝在訪談時提到“生命就是一場徒刑”、“生命就是度過時間”、“生命就是自由思考”總結起來就是“生命就是把它過完”。“活著”的理念在文學理論上已經(jīng)有了很多的闡述,不再贅述。
城市生活很雷同,但謝的作品的理解每個人都是建立在個人的體驗之上的,理應不同。作品陳述清晰傳達了他已付諸現(xiàn)實的“可能生活”,自然與觀者個體經(jīng)驗相同。他作品本質上是反闡釋的?!冬F(xiàn)在之外》提出了“時延美學”:時間成為媒材,運用長時延,讓藝術與生活同步。這是膚淺的物化作品的解讀。也許是這個世紀的讀書人都被法國人熱衷的時間空間這個詭異命題纏住,將生活與時間硬生生地分開。謝對于政治身體這個火爆主題的緘默看上去更像是留給弄潮批評家空間的神秘主義策略。年輕的藝術家比如崔廣宇等人,揚棄了過去那種與日常生活激烈對撞、與之決裂的戰(zhàn)術,采用隱身其中迂回前進的方法。但依然停留在謝這種直接處理生活的策略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