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xué)
五歲那年七夕的中午,媽媽在包水餃,我在拿一團(tuán)面粉捏面人玩,林蓓蓓要吃花臉冰激凌。媽媽對林蓓蓓說:“乖,包完水餃媽媽帶你們?nèi)ベI?!绷州磔砭镏炫ぶ∑ü婶[:“不嘛,我現(xiàn)在就要吃花臉冰激凌!”媽媽指了一下放零錢的小鐵盒子,對林蓓蓓說:“買兩根冰激凌,給你妹妹帶一支回來?;丶乙黄鸪?,就去小區(qū)門口小賣部買,不許跑遠(yuǎn)了!”林蓓蓓臨出門前問我:“林蕾蕾,咱倆一起去吧?”我拒絕了,因為我正專心捏我的小面人。
那天中午,林蓓蓓穿著跟我一模一樣的白色蓬蓬裙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
爸爸媽媽發(fā)了瘋一樣到處尋找,有很長一段時間媽媽會摟著我喊林蓓蓓的名字。媽媽帶我去買衣服,一樣的衣服還是會買兩件,媽媽說怕衣服斷碼了,林蓓蓓回家沒有跟我一樣的衣服穿會不開心。爸爸常常會喝醉,喝醉了,就一個人在陽臺一邊抽煙一邊流淚。
我就這樣長大了,我要去濟(jì)南上大學(xué)了。爸爸媽媽送我到火車站。媽媽忽然問:“我們林蓓蓓也該上大學(xué)了吧?”笑容在父親的臉上凝固了一下。父親說:“是啊,我們林蓓蓓也會上大學(xué)。”
一下車,看到前來接站的學(xué)生會主席劉白,我的心動了一下。我在心里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劉白在校園里遇到我會喊我小師妹,去圖書館看書會幫我占座位。
19歲生日那天,有個男生在樓下喊:林——蕾蕾!
舍友都跑到陽臺欄桿處往下看,然后有人驚呼:“哇噻!我們的學(xué)生會主席劉白哎!”
我紅著臉下樓走到他面前說:“找我有事?”他說:“師妹,生日快樂!我請你吃個飯吧?你別拒絕。”
第一次跟男孩子約會,我的表現(xiàn)糟透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劉白問:“喂!丫頭,你是不是喜歡我啊?”我看到劉白的臉竟也紅了。他揉了一下我的頭發(fā)輕嘆一聲說,“在車站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了你?!?/p>
跟劉白在校園同出同進(jìn)時,有人會打趣說:“快看!我們的主席和夫人多么般配!”
五一放假,因為想爸爸媽媽,我回了家。我和媽媽在包水餃,包著包著媽媽就哭了,我知道她想起了林蓓蓓。
一周后返校,我把行李往宿舍一放顧不上收拾就去找劉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覺得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劉白出來了,陰著臉對我說:“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我被他突然的冷漠弄得一愣后問:“為啥?”劉白說:“惡心!”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在他身后喊:“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我做錯了什么?”回答我的只有風(fēng)和突來的雨。
我的身后總不乏有人對我指指點點,當(dāng)曲華打開電腦讓我看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組照片。照片上那個女孩衣著暴露正在跳艷舞,她有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我喊了一聲:“林蓓蓓,是她!我終于找到林蓓蓓了!”
我飛快地跑下樓,出校門,打車,直奔“藍(lán)色魅惑”歌舞廳。我進(jìn)了旋轉(zhuǎn)門就有個濃妝艷抹的人喊:“彩煙,我的姑奶奶,你終于來了!”然后她壓低聲音說,“公安局的王副局在303等你半天了,那號人物咱可不能得罪!”
我說:“我不是彩煙!”
“放開她!”她站在我面前,看到我,她也吃了一驚。
我說:“林蓓蓓,我是來找你的!”
她一愣說:“我叫王彩煙,你認(rèn)錯人了!趕緊回家吧,這不是你這種小女孩該來的地方。”
那濃妝艷抹的女人說:“彩煙,我怎么沒聽說你還有個孿生妹妹?”
王彩煙“噔噔”上樓,我追上樓去。我來到303房間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砥嫫婀止值穆曇簟N议_始敲門,然后踹門,我一遍遍喊:“林蓓蓓,你給我出來!”
門開了,一張凌亂的大床讓我心里發(fā)堵。她一巴掌掄過來說:“你有病???都告訴你認(rèn)錯人了!”趕來的保安把我推出了舞廳。
一周后,上著課的我渾身無力,忽然眼前一片漆黑。醒來時在醫(yī)院,劉白坐在我床邊。
劉白問:“為啥不好好吃飯?”我說:“不餓,吃不下”。劉白說:“蕾蕾,以后你不去那種地方打工行不行?”我說:“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打電話回家,爸爸接的。我問:“爸爸,我媽呢?”他說:“你媽媽出門買菜去了。”
我說:“我找到林蓓蓓了!”
爸爸說:“蕾蕾,你生病了吧?聲音聽著好無力。”
我說:“爸爸,我真的找到林蓓蓓了!她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過了好久,爸爸嘆了一口氣說:“蕾蕾,聽爸爸說。林蓓蓓五歲那年,就走了。她失蹤后的第五天在小區(qū)的下水道里警察就找到了她的尸體。”
我說:“爸爸,你撒謊!你和我媽找了她那么多年?!?/p>
爸爸說:“我是怕你媽自責(zé),知道了實情受不了,一直對她說林蓓蓓一定是被喜歡孩子的人抱走了。你現(xiàn)在長大了,我應(yīng)該告訴你實情了,只是你媽身體一直不好,你是個懂事的孩子?!?/p>
掛了電話,我大腦一片空白。
王彩煙來學(xué)校找我。她說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一面鏡子,她說她真希望有個大學(xué)生的孿生妹妹。
關(guān)于我在“藍(lán)色魅惑”做舞女的傳言,因為她的到來不攻自破。
坐在校園的薔薇架下,我給王彩煙說起了我的孿生姐姐林蓓蓓。我告訴她,我一直相信林蓓蓓有一天一定會回來。粉白的薔薇花在我們身邊開著,每一朵看起來都那么相同。
19歲那年的七夕,我先回了家。門鈴響,我示意媽媽去開門。王彩煙穿著跟我一樣的裙子,舉著兩根花臉冰激凌進(jìn)門喊著:“我回來了!”我和爸爸對視了一眼,我們四個人都哭了。
(編輯/楊世忠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