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寒衣
2010年初,我結(jié)婚了。蜜月結(jié)束后,我和妻就陷入了還住房貸款的危機中。整整半年,我沒有和遠在另一個城市鄉(xiāng)下的雙親聯(lián)系。
初夏的一天,沉默了一上午的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接通以后,對方的聲音很陌生:“我是你老家的四哥,你爹要和你說兩句?!?/p>
“我是你爹!”父親的語氣很重,我能聽見他粗粗的喘氣聲。“我是你爹”這一句話父親說了足有5遍,我哭笑不得?!叭蓿氵€很好吧……”父親的尾音很長,我耐心地應(yīng)答著。父親不停地說了5分鐘,都是問我是否缺錢、日子過得好不好之類。電話掛斷后,我感到很詫異,平常父親不和我溝通啊,今天怎么婆婆媽媽的了?
第二天,我在上班途中,手機又響了,還是昨天那個號碼。父親問我,我們這里是否有大風,現(xiàn)在老家正在刮七級大風。我輕輕地說,沒有。
第三天,我正在趕一個文案,手機又響了。父親說他養(yǎng)的羊下羔子了,個個白白胖胖,真可愛。我有些生氣,我說:“爹啊,我正在工作。”爹不說了,掛了電話。
第四天,我和妻在吃飯,父親又來電話了?!巴薨?,爹今天看你小時候的照片了,小時候你長得多俊哪……”我心里一酸。我說:“爹啊,現(xiàn)在沒工夫,等秋末我回去和你一起收拾莊稼?!逼抻行┎荒蜔骸霸趺船F(xiàn)在你老爹比你媽還能絮叨,天天給你打電話!”
第五天,父親一天沒來電話,我有些不習慣。到了晚上,手機終于響了。接通以后,很久都沒有聲音。我有點急了,說:“爹啊,你有啥事就說吧?!钡穆曇粲袣鉄o力:“沒事……爹只是有點想你……”我心里一動,鼻子酸酸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六天,直到晚上,我都沒有接到爹的電話,心里竟有少許的空落。時鐘指向了晚10時,手機響了。這次不是爹,是四哥。他用低沉的語氣告訴我:“老弟,你家我大叔,今天傍晚,突發(fā)心臟病……他走了……”
我的手機掉落在地上,我僵在那兒。
父親睡得很安詳。望著他疲憊的樣子,我終于明白這幾天父親一反常態(tài),主動給我打電話的原因了!
母親遞給我一張單子,說那是父親寫的。紙上的字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震蕩了我的靈魂——這是一張最古老的話費清單。
第一次:借你四哥手機通話大約7分鐘,長途每分鐘3毛,累計2元1角。
第二次:借你四哥手機通話大約1分鐘,大約4毛錢。
第三次:借你四哥手機通話1分多鐘,還是4毛錢。
第四次……
總共話費10元8毛。
最后末尾有一句話:你媽不識字。你告訴你媽,讓她把錢給你四哥。
捧著這張話費詳單,站在風里,我淚流滿面。
(摘自《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