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菊
始終不能忘記,那個盛夏的少年時光,蟬沒完沒了地鳴叫,陽光漫山遍野地鋪灑,柳樹的陰涼加蓋一層又一層,還是擋不住細(xì)細(xì)密密的光線的侵犯。木易風(fēng)塵仆仆地騎著自行車趕來,然而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向前駛?cè)?,已不見了蹤影。她站在月臺露出牽強(qiáng)的微笑,揚(yáng)起的右手緩緩垂了下去。
在這個世上,相遇是短,別離是長。
有人說,愛情是香濃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喝起來才知是嗅覺欺騙了味覺;有人說,愛情是濃茶,沁人心脾,只是稍顯苦澀;也有人說,愛情是涼白開,雖淡然無味,卻也不令人厭棄。木易推著自行車慢悠悠地順著路邊往回走。她的右手緊緊握著滿載陽光的玻璃瓶,步履蹣跚,內(nèi)心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世界。她搞不清楚自己跟沈浩這半年來的感情算是哪一種,又或者上面那三種都不是,因?yàn)楸舜酥g從未提及“愛”這個字眼。卻偏偏是這樣微妙的關(guān)系才更令她戀戀不舍。
半年前,沈浩從河北回家鄉(xiāng)參加高考,為了保證考前適應(yīng)環(huán)境,家人提前半年讓他轉(zhuǎn)了學(xué)。恰好此時,木易的同桌因?yàn)樯敫呷龝r被檢查出患有白血病,退學(xué)了,沈浩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新同桌。
學(xué)校向來以情場著稱,男女同桌發(fā)生早戀,從來都不是軼聞。只是錯誤的時機(jī)遇到對的人,只能選擇時機(jī),背棄愛情。沈浩意識到了這點(diǎn),木易也明白,高考是宗旨,一切情愫皆可拋。高考路上有的人可以連爹媽都不要,何況是早戀這些小事。每天坐進(jìn)教室看一眼傾心的同桌,就必須收斂所有的悲喜,然后青燈古佛,死命地去擁抱高考。
高考前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校園外愜意的石子路旁燃起兩排溫暖的路燈。一些輪廓分明的少年洋溢著相同的笑容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不經(jīng)意的錯肩,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同木易一樣錯過了幸福,想必他們也都擁有與別人迥然不同的故事。
這時,木易回頭剛好撞上沈浩閃亮的雙眸,在夜里放出奇異的光。沈浩對她微笑,她大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你也出來散步???”
“嗯,教室有些悶。快高考了,放松一下,不能太緊張了?!鄙蚝茰厝岬匦χ?。
“你是在教我淡定地對待高考嗎?”木易故意調(diào)侃他。
沈浩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算是吧。”
他們并肩往學(xué)校方向走去,步伐都放得很小。彼時的時光不是任何一出俗套的倫理劇,冗長乏味,懂得珍惜的人才能活得精致。木易看著校園里每個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們路過自己的青春,自己卻連他們的名字都無法留下,像陌生的意外。而沈浩駐足自己的青春,自己卻也只能留下他的名字,除此之外,全是幻想。有些可笑,有些悲壯。
曹雪芹說:“宿孽總因情。”這話是對的。管他古代還是現(xiàn)代,只要情感被現(xiàn)實(shí)壓抑,便成了孽。
奮筆疾書的日子過得悠長而又乏味,蟬鳴擾人。心靜自然涼,這話在木易看來都是騙人的,生理跟心理是兩個世界,心靜了也未必就涼快。
高考過去了,從考場出來誰還管他考幾分,大張旗鼓地去放肆才是眼下最值得去做的事。至于焦慮分?jǐn)?shù),那都是家長的事情,學(xué)生的事情就是抓緊時間揮霍殘余不多的青春。
沈浩像個乖孩子,待在男生群里聽他們的計(jì)劃,眼神不時地跳動一下瞟到一旁忙忙碌碌的木易身上,心里總感覺暖暖的。木易則呆在女生幫子里忙忙碌碌地制訂女生的計(jì)劃,像個大姐頭。
分別之后木易沒有聯(lián)系過沈浩,沈浩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她,似乎他們都在等待一份本應(yīng)在半年前就開始的愛情,卻等了一個夏天,都沒有等來。木易故意在群里放出自己的消息,她準(zhǔn)備去復(fù)讀了。沈浩看到了,并沒有做什么行動,手里緊緊握著來自南方一座美麗城市的錄取通知書,轉(zhuǎn)身去收拾行李,準(zhǔn)備回學(xué)校退檔。
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面臨錯誤的愛情時應(yīng)該怎么做,于是他們各自按著自己理想的軌跡一步一步前進(jìn),現(xiàn)實(shí)卻偏離得越來越遠(yuǎn)。
在這個夏天,沈浩拖著旅行箱去了他媽媽生活的城市,離開了父親。臨行前,他站在月臺等了好久,看了好久,等到火車鳴笛的聲音響起,才肯將手中的玻璃瓶輕輕放在陽光里,戀戀不舍地上了車。
木易故意算著時間,等火車開動的時候奔到車站,最后記認(rèn)一次沈浩的背影。終究還是舍不得,她四處打聽他的情況。她也明白即使自己放話出去要復(fù)讀,沈浩也不會白癡到同她一起,既然這樣,就不忍心當(dāng)面送他,深深地傷害自己。
這不甘心的年輕氣盛,傲骨嶙峋的青春,不知天高地厚的歲月,或許,成長不過是以青春為名。
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像那個玻璃瓶中的陽光一樣,只是過濾后的回憶。像木易所說:“陽光不遠(yuǎn),離你不遠(yu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