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

“大陸瘋臺灣”早已不是新鮮事。臺灣特產(chǎn)在大陸無不熱賣，臺灣的流行文化在大陸風靡，臺灣的中華傳統(tǒng)保護讓大陸人羞愧難當，就連臺灣的政治制度也被許多大陸人視為華人“民主典范”。臺灣的一切對大陸人來說似乎都是值得追求或憧憬的。

而現(xiàn)在，大陸作為一個龐大的母體，正以逆轉之勢全方位地影響著海峽對岸。臺灣的經(jīng)濟受大陸經(jīng)濟增速放緩的牽連，大陸的禽流感疫情能夠直接蔓延到臺灣，《甄傳》《我是歌手》在臺熱播，微信在臺灣App Store商店上架3天即成為通信軟件下載冠軍，“小米手機”在臺灣一開放預購就被秒殺，讓合作商遠傳兩度當機。

事實上，除了北京在政治和軍事層面仍然維持的對臺壓力，大陸因素還在以一種自然而潛隱的方式影響著臺灣人。

對岸來客

“陸生，尤其是剛剛經(jīng)歷高考洗禮的本科生，將在他們在臺就學的一段較長的時間中，逐漸形成一道可以延續(xù)的不可小覷的力量，影響臺灣社會的方方面面?！眮碜陨虾＃F(xiàn)在就讀于臺灣政治大學2012級中文系的博士生張某這樣說。

這個被臺灣綠營形容為“大陸的統(tǒng)戰(zhàn)力量”、“搶奪臺灣有限的教育資源”的群體正在以融入式的交流發(fā)揮其影響力。

據(jù)臺灣“陸生聯(lián)招會”不久前公布的陸生招收計劃，臺灣99所高校計劃2013年在大陸招收本科生1732人，擬招收博士生227人、碩士生891人。據(jù)臺灣“教育部高教司”統(tǒng)計，自2011年開放陸生赴臺攻讀學位后，當年共有951人赴臺，2012年有928人。

浙江女生蔡博藝是首批赴臺讀大學本科的大陸學生之一。如今，正在臺灣淡江大學日語系讀大二的她，已經(jīng)成為臺灣島內小有名氣的“明星陸生”。

蔡博藝已經(jīng)在臺灣出版了自己的作品《我在臺灣，我正青春》，不僅得到了方文山等人的推薦，還被香港《亞洲周刊》評為“2012年度十大好書”，并將于今年在大陸出版。20歲的蔡博藝說：“我還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本書，會是豎排繁體字的書。”

記者通過Facebook與蔡博藝取得聯(lián)系，她指出，大陸的發(fā)展讓自己在臺灣的生活方便很多。她認為，認同和理解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大陸與臺灣建立最佳的關系，首先是要互信。

2011年11月，剛到臺灣兩個月的她，在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布了一篇題為《我在臺灣，我正青春》的文章，記錄自己的一些生活見聞，在海峽兩岸被大量轉載。一個月后，她又寫了一篇《孤島與高墻》，反響巨大。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來到臺灣，我有責任替那些沒有來到臺灣的人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為對這些內容感興趣的后人留下完整的資料?！辈滩┧囌f。

書出版后，圍繞這本書和她本人的各種評論不斷，上報紙、上雜志、上廣播、上電視，蔡博藝出名了，走在學校，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她。輿論的反饋有褒有貶，既有陌生的讀者打電話、寄信鼓勵她，也有臺灣人質疑她的視角片面?！敖窈笪視又斏?，這種謹慎不是‘不敢說，而是‘說之前想得更多，因為我要對我的讀者負責。當我發(fā)現(xiàn)我的想法會真的影響到別人的想法甚至人生時，就要慎重一些。”她說。

陸生對臺灣的影響不只通過文學。臺灣的“中國文化大學”陸生聯(lián)誼會長、本科生余澤霖，甚至向臺灣地區(qū)“行政院”院長江宜樺寫了“陳情表”，希望改變臺灣當局針對大陸生不合理的“三限六不”規(guī)定。國立交通大學的陸生聯(lián)誼會長邱辰，也開始設想，成立一個臺灣陸生總社團，方便陸生更好地維權。針對陸生利益的話題，尤其是基本醫(yī)療需要已經(jīng)成為臺媒關注的熱點之一。

除了年輕的大陸學生，大陸配偶也在兩岸交往中發(fā)揮作用。娶了臺灣妻子的大陸知名公民記者周曙光（網(wǎng)名佐拉）經(jīng)常往來于海峽兩岸，5月初，受?；鶗麉⒓印按箨懪渑荚谂_生活座談會”后，他在自己的微博上說：“我是來反映問題的……我還建議?；鶗院蠖喔f(xié)會談人權?！?/p>

統(tǒng)派人士、中華統(tǒng)一促進黨的網(wǎng)絡資訊負責人胡大剛，近年來接觸到不少赴臺的大陸人，他對記者表示，可能是源于“文革”時期求自保的精神遺留，大陸民眾表現(xiàn)出很高的自我強調性。如果將此建立在經(jīng)濟發(fā)展上，絕對是有助于生活的充實與多元化，但是，表現(xiàn)在人際關系與利益保護方面，不信任感終將破壞社會的和諧面。

陸資恐慌

臺灣“行政院大陸委員會”今年3月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對于目前兩岸交流速度，認為“剛剛好”的民眾有45.2%，另有31%的民眾認為“太快”，只有13.2%的民眾認為“太慢”?？梢姡瑑砂兜慕?jīng)濟文化交流已經(jīng)讓一部分臺灣民眾有所忌憚。

臺灣資深媒體人宮鈴（網(wǎng)名胡同臺妹）接受記者采訪時承認，臺灣人對大陸的“又愛又怕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她說：“就像臺灣一些服務業(yè)在接待大陸游客時，很喜歡也很怕，因為（大陸客）太有錢了，卻也很仗勢欺人。”

“除了到大陸進行投資和經(jīng)營生意的臺商，臺灣本地的服務業(yè)者、旅游業(yè)者、飯店業(yè)者都從兩岸交流中獲益，但是也受到一些沖擊。這其中包括臺灣跟大陸在商業(yè)經(jīng)營環(huán)境以及思維上的差異所帶來的影響，臺灣人對大陸的商業(yè)文化是非常陌生的，但是會囫圇吞棗地把大陸的一些商業(yè)哲學拿來運用，可以想見這樣的東西可以在大陸實行，在臺灣是很難行得通的?！睂m鈴說。

大陸經(jīng)濟體量龐大，成長迅速，臺灣不受影響是不現(xiàn)實的，多名臺灣大學生表示，“大陸產(chǎn)品很容易買到”，甚至是大陸人常用的淘寶也開始被部分臺灣人接受。

在支付寶公布的2012年度對賬單中，嘉義市人均使用支付寶支出6.9萬元人民幣，榮登全球第一。在前10名的城市排行中，另外還有高雄、臺中、臺南入榜。臺灣新聞評論節(jié)目夸張地宣傳大陸文化物質產(chǎn)品的“長驅直入，勢如破竹”，甚至將淘寶網(wǎng)形容為入侵臺灣的“木馬”。

蔡博藝對于臺灣人對大陸資本的恐懼也有觀察，她說：“臺灣對于陸資這件事情很恐慌的，甚至是隱形的陸資也覺得很緊張。就以去年年中開始的“反旺中案”，其中的一個訴求就是‘防止中國因素的介入?！?/p>

2012年7月，臺灣旺旺中時集團在并購中嘉網(wǎng)絡時遭遇大規(guī)模抗議，臺灣民眾以“反對新聞媒體壟斷、保護新聞自由”之名舉行聲勢浩大的游行。旺旺集團前身只是臺灣一家米果小公司，在大陸發(fā)跡壯大，成為一個聞名海峽兩岸的大企業(yè)，之后返臺投資，收購了中時媒體集團，集團負責人蔡衍明一舉從一個米果商人變?yōu)槊襟w大亨。而綠營一直視旺旺中時集團有“陸資”背景，視蔡衍明為“紅頂臺商”。

蔡博藝認為，轟轟烈烈的“反旺中”事件，其背后的深層含義是“反中”。“這種情緒的來源很復雜，但我想最主要的還是大陸崛起給臺灣帶來的陰影和不安。之所以會憂慮是因為臺灣人害怕失去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p>

臺灣通過大陸思考自己

長久以來，因為外界的“不承認”和“拋棄”，許多臺灣人都有一種孤島心理。在蔡博藝的觀察中，臺灣人安逸地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世界上所有的資訊明明都向他們敞開，他們卻別過臉去?！焙苌偃藭谏项^討論公共議題或國際事件。

不過現(xiàn)在，這種孤島心理，或許會因為大陸和臺灣的交往緩慢溶解。

國立臺灣大學的畢業(yè)生徐和謙認為自己受大陸資訊的影響很大，“主要還是思想活動上。我長期上微博，并對大陸傳媒的報道與新聞熱點，幾乎投以對臺灣傳媒同劑量的關注和閱讀頻率，長此以往，思想上便逐漸撇開了兩岸之間的分野。對我來說，在大陸和在臺灣發(fā)生的重大新聞，已逐漸不存在疆界的分野和他者與我者的邊界，充其量就是發(fā)生得離自己近一點或遠一點而已。但距離與這件事情的意義承載量，對我而言，并不一定總是呈比例關系。”

宮鈴也是一個“微博控”，她最初只是想要了解這個新興的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品，但之后，“微博幫助我非常多”，“微博是了解大陸一個非常重要的窗口，因為微博上所展現(xiàn)的民意和社會狀態(tài)，跟官方媒體所呈現(xiàn)的東西不一樣。所以我在臺灣媒體上發(fā)表文章時強調，臺灣人不管是公司企業(yè)還是政府機構，都應該來微博看一看真實的大陸社會?！?/p>

不久前，?；鶗麻L江丙坤先生對馬英九建言，認為需要引進大陸央視的國際新聞頻道，激起一時熱議。反對方擔憂大陸的意識形態(tài)宣傳和對臺灣媒體行業(yè)的擠壓，支持者認為通過這種多元競爭能改善臺灣的粗糙、狹隘的媒體生態(tài)，限制反而反映了臺灣民主的不自信。

央視落地臺灣的建言也許會無疾而終，但從中可以看到，“大陸對臺灣的每一項影響都有臺灣的反向思考，大陸會激發(fā)臺灣認識自己?！睂m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