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力
阿貴走到樓下花壇邊,身子一抬,就看見樓上玉芳一張俏臉正深情望著他。阿貴在樓下喊:“玉芳,這是干啥呢?”玉芳嫂在陽臺上“咯咯”地笑,末了說:“阿貴,等過了這一陣,咱回家,給你再生一個兒子!”阿貴聽得很滿足,摸出一支煙塞在嘴里,“好吧,等抽完這支煙,咱就走!做完這一陣,跟咱回家,生孩子!”
玉芳嫂在城里當(dāng)保姆。這一天,丈夫阿貴打來電話,說她幾個月沒回家,他特地從鄉(xiāng)下趕來看她,現(xiàn)在就在她“家”樓下。玉芳嫂聽丈夫那意思,是想瞅機(jī)會上來,連忙在電話里說:“你別上來,這家主人非常愛干凈,把屋子弄臟了會遭閑話。”
玉芳嫂打工的這一家,男主人叫豐海,女主人叫蔣碧,小兩口都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打點(diǎn)家務(wù)和接送幼兒園孩子的事情,全都托附給了玉芳嫂。相處了一段時間,玉芳嫂也摸清了這家人的脾氣,喜歡清靜、干凈,一般不喜歡人打擾。玉芳嫂也不想因?yàn)檎煞虻牡絹恚蛪牧诉@個“規(guī)矩”,所以直到吃過晚飯,看家里沒什么事了,才借故出門去見丈夫。
再說豐海和蔣碧有飯后百步走的習(xí)慣,他們抱著孩子在外面兜了一大圈,當(dāng)從一條叫“三倒拐”的小巷子前經(jīng)過時,眼尖的蔣碧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了玉芳嫂,此刻正和一個男人站在巷子邊,表情很親昵,分手時依依不舍,走了十幾步的玉芳嫂還不時回頭沖男人直擺手。
蔣碧看到這一幕,當(dāng)下心頭就有些不舒服,這“三倒拐”里面有許多廉價(jià)的小旅店,藏污納垢的事情也時有傳聞,她擔(dān)心玉芳嫂背著他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當(dāng)天晚上,回到家里的蔣碧把玉芳嫂叫到客廳,看著玉芳嫂紅潤的臉和飽滿的身體,越看越不舒服。蔣碧先是含沙射影問了一些生活起居的事情,然后冷著臉話鋒一轉(zhuǎn):“玉芳嫂,我們也不把你當(dāng)外人,有什么話千萬別掖著,比如,工資嫌少的話……”玉芳嫂聽出這口氣有點(diǎn)不對勁,連忙表白她很滿意。蔣碧搖搖頭,顯得不相信,然后說:“剛才你是不是去了‘三倒拐?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萬一染上病,這個家就跟著遭殃了!”
玉芳嫂一聽,知道被冤枉了,剛想辯解,就被蔣碧揮手打斷:“好了好了,你也別解釋,我們只希望,為了這個家,你今后別再去那種地方。”玉芳嫂聽罷,眼淚都快涌了出來,她做錯什么了,她和丈夫幾個月沒見,找個地方親熱了一次,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為了打好這份工,她幾乎放棄了休息,連丈夫要見她一面,還要自己坐車到城里來,就是這樣,兩人也是匆匆忙忙,她現(xiàn)在心里還愧疚著呢。
轉(zhuǎn)眼又過去一個多月,這天阿貴又打來電話,傾訴了對玉芳嫂的思念。玉芳嫂何嘗又不是同樣的心情,撂了電話就硬著頭皮找到蔣碧,想告假兩天。蔣碧一聽,表情很是不爽,不客氣地說:“當(dāng)初請人時,我們已講好條件,一個月只準(zhǔn)一天假,雖然不符合勞動法規(guī)定,但我們已經(jīng)按雙倍工資體現(xiàn)在了你的薪水里。我們?nèi)鄙俚氖蔷ΓM憷斫??!?/p>
玉芳嫂吃了閉門羹,卻又無話可說,區(qū)區(qū)一天假,光坐車就要耗上幾個小時,怎么可能在當(dāng)天打來回?她打電話如實(shí)告訴了丈夫,阿貴當(dāng)時沒吭聲,但沒過兩天,便又坐車進(jìn)城來了。他打電話給玉芳嫂,說他還在上次“三倒拐”那家小旅店等她。玉芳嫂一聽,心頭就惴惴不安,慌忙在電話里說:“不行,我不能去,那個地方,不干凈!”阿貴愣在了電話機(jī)前,半晌氣沖沖地問:“那咋辦?總不能不見一面吧!”玉芳嫂心頭七上八下,想到上回見一次面,引來主人這么久不高興,當(dāng)然不得不慎重。想到這就說:“我也不知怎么好,不如這樣吧,你現(xiàn)在到樓下來吧,我在樓上看得見你?!?/p>
當(dāng)晚,細(xì)心的蔣碧回到家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她發(fā)現(xiàn)梳妝臺上的化妝品被人動過了。她懷疑是玉芳嫂偷用了,就對丈夫說:“她一個人在家擦脂抹粉,也不知涂給誰看?我擔(dān)心,她是把上次在‘三倒拐見過的那號人,又引到家里私會來了,不然沒事去扮什么靚?”豐海叫她別疑神疑鬼,蔣碧卻冷冷一笑。
蔣碧從此多了個心眼,穿戴、擺設(shè)、飾品等等,都分外留意。這一天,她告訴豐海,說今天看到玉芳嫂神神秘秘接了個電話,八成又是在和外邊約會,她下決心要來一次捉賊捉贓,教育一番那些不安分守紀(jì)的人。
吃完飯,蔣碧便拉上豐海,抱著孩子若無其事出門去了。但他們并沒走遠(yuǎn),而是躲在一個暗處,靜靜地觀察著周圍。果然,不久就來了一個漢子,正是阿貴。他走到樓下花壇邊,身子一抬,就看見樓上陽臺邊佇立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描了眉,化了妝,一張俏臉正深情望著他。阿貴在樓下喊:“玉芳,這是干啥呢?我一百多公里的路程都坐過來了,這最后幾十米,還是摸不到你?!庇穹忌┰陉柵_上“咯咯”地笑,末了說:“阿貴,你慌這一時半會干啥呢?等過了這一陣,咱回家,給你再生一個兒子!”阿貴聽得很滿足,摸出一支煙塞在嘴里,有滋有味地看著媳婦說:“好吧,等抽完這支煙,咱就走!不過,咱們這就說好了,做完這一陣,跟咱回家,生孩子!”
阿貴煙抽了,話說了,笑夠了,才慢慢地轉(zhuǎn)身離去。這時候,躲在樹蔭下的蔣碧才跨出來,擺弄著手里一部留有“罪證”的數(shù)碼相機(jī)。一回去,蔣碧就迫不及待一一調(diào)給玉芳嫂看,玉芳嫂看見被偷拍的丈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蔣碧這才說:“我聽出來了,他是你男人,你擦脂抹粉都是為了他,可為什么又不讓他上樓來呢?他大老遠(yuǎn)趕來,就為了在樓下和你說幾句話?”
玉芳嫂窘得一臉通紅,搖搖頭說:“不錯,他是我丈夫,專門來城里看我。上次我和他就是去‘三倒拐見的面,可你說那兒不衛(wèi)生,我們也不敢去了。我想他大老遠(yuǎn)趕來也不容易,我讓他看看,只想暖暖他的心……”蔣碧聽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回到臥室,和豐海又談起這事,兩口子大半夜沒有睡著。
過了不久,蔣碧找到玉芳嫂,說想請人來家里定期做一次大衛(wèi)生。外人她不放心,不如請玉芳嫂叫丈夫進(jìn)城來幫忙。玉芳嫂聽了連連點(diǎn)頭,就這樣,阿貴又一次來到了城里。
阿貴終于來到了玉芳嫂的身邊,他感到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邊做事還一邊和媳婦閑叨:“這城里人真是怪,就這么幾間屋子,掃地抹灰又不是多難的事,還用得著專門請我來幫忙?”玉芳嫂白了阿貴一眼,搶白說:“別不識好歹,不這樣,你能進(jìn)這道門,能見得了媳婦?”阿貴“嘿嘿”地笑著,手一伸,就把媳婦卷進(jìn)了懷里。玉芳嫂象征性地掙扎了兩下,就任由阿貴抱了起來,在玉芳嫂睡的屋子里,兩人像烙鐵似的粘在了一塊。
這一天,玉芳嫂和阿貴把衛(wèi)生做得分外仔細(xì),眼看晚飯的時間快到了,可豐海和蔣碧還沒有接孩子回來。玉芳嫂就說,她下樓去看看,順便送阿貴出門??砷T一開,兩人卻愣住了,只見蔣碧和豐海站在樓道里,正逗著孩子在玩。玉芳嫂好奇地問:“既然回來了,干嘛不進(jìn)屋呀?”豐海開玩笑地說:“等你們把衛(wèi)生做干凈了也不遲?。 庇穹忌┞牫隽讼彝庵?,窘得滿臉通紅。
原來,阿貴進(jìn)城來見玉芳嫂這件事,深深地觸動了蔣碧和豐海。玉芳嫂為了這個家,犧牲了許多寶貴的東西,包括一個人正常生活的權(quán)利。他們借故讓阿貴進(jìn)城來,就是想給他和玉芳嫂創(chuàng)造親熱的機(jī)會。
此刻,見阿貴要走,豐海上前攔下說:“今晚住下吧,天都快黑了,上哪兒去?咱們說定了,今后每個月你都得來一次,就當(dāng)是幫我們,實(shí)在沒空,叫玉芳嫂回去耍兩天也行?!闭f罷不由分說把阿貴拉進(jìn)屋,又叫妻子幫玉芳嫂弄了幾個菜,高高興興喝了一頓酒。
第二天,阿貴告辭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豐海說:“其實(shí),我本來打算等玉芳做完這個月,就叫她辭工回家,沒有一點(diǎn)自由的地方,掙再多的錢也憋?,F(xiàn)在看來,我是多心了!”
蔣碧在旁邊低著頭,豐海笑著說:“你知道嗎,這次請你來,就是蔣碧出的主意。以前我們不注意,現(xiàn)在才明白,不管城里人還是鄉(xiāng)下人,都有過正常生活的權(quán)利,忘記了這一點(diǎn),就不配做人??!”
阿貴來到樓下,玉芳嫂已佇立在陽臺邊,一臉甜蜜幸福地目送著丈夫。她的身后,站著滿臉欣慰的豐海和蔣碧。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