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跨文化的相互鏡照與互動闡釋中,他者是相對于自我主體表現(xiàn)出來的異質(zhì)文化與非我因素。由于異質(zhì)文化之間存在著差異性,一方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的形象立刻在反差中呈現(xiàn)得更為本真、通透與明澈?!都t樓夢》的英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東西方兩種不同的詩學(xué)與文化,我們以書中“史湘云”人物形象的英譯為切入點(diǎn),從異質(zhì)文化的角度檢視他者鏡像中的自我,通過中外詩學(xué)與文化之間相互看視,用他者的眼光來照亮、發(fā)現(xiàn)與激活他者與自我的各種復(fù)雜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他者的鏡像“他者”“自我”史湘云《紅樓夢》英譯本
無論是中國俗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還是西方說法“Aspectatorseesmoreofthegame”,都反映了人對自己的認(rèn)識往往因自我偏見而存在著遮蔽性。當(dāng)兩種民族文化相遇,彼此屬性不同,他們即互為“他者”。他者是在跨文化的相互鏡照與互動闡釋中,自我呈現(xiàn)在闡釋客體上的異質(zhì)文化與非我因素。當(dāng)一個民族文化的形象投射在另一個民族文化之鏡上,由于異質(zhì)文化之間存在差異性,一方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的形象立刻在反差中呈現(xiàn)得更為本真、通透與明澈,這個本真的文化形象往往在自己的文化場域內(nèi)被遮蔽于自我傲慢的自足中,而無法被看視得清澈。然而,一種民族文化的品質(zhì)在本民族文化之外的文化鏡照下卻能夠被參照、看視得更為清楚和通透,一種詩學(xué)在外域詩學(xué)文化傳統(tǒng)的參照與闡釋下可能激發(fā)、生成、釋放出嶄新的、意想不到學(xué)理意義。
《紅樓夢》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其書廣博精到、諸美兼?zhèn)?,目前有兩種完整且得到普遍認(rèn)可的英譯版本,一為楊憲益夫婦所譯“ADreamofRedMansions”;一為牛津大學(xué)著名漢學(xué)家霍克斯(DavidHawkes)與閔福德(JohnMinford)所譯“TheStoryoftheStone”。兩種譯本的主要譯者民族性迥異,其英譯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東西方兩種不同的詩學(xué)與文化,從而構(gòu)成了跨文化的相互鏡照與互動闡釋中透視和思考彼此的他者——異質(zhì)文化與非我因素。作為他者的譯者,霍氏首先是以一位異文化讀者的身份出現(xiàn)的,在向西方推介東方文化時,他的眼光和選取標(biāo)準(zhǔn)除了隱含個人情趣的好惡外,也向西方展示了一個西方眼光看待的東方中國,這些影響必然會在《紅樓夢》霍譯本這個他者載體中有所體現(xiàn)。我們以書中“史湘云”人物形象的英譯為切入點(diǎn),在文化自覺的背景下,以異質(zhì)文化的他者視域來研究《紅樓夢》英譯,通過中外詩學(xué)與文化之間相互看視,兩者之間就像鏡與燈一樣,用他者的眼光來照亮、發(fā)現(xiàn)與激活他者與自我的各種復(fù)雜關(guān)系。檢視他者鏡像中的自我,這不但有利于跨文化交際與外語教學(xué),而且有助于把紅學(xué)及其英譯研究進(jìn)一步推向深入。
一、他者與自我:沖突與轉(zhuǎn)化
當(dāng)一個民族文化的形象投射在另一個民族文化之鏡上,由于異質(zhì)文化之間的差異性所在,一方在另一方中的鏡象立刻在反差中呈現(xiàn)得更為本真?!八比绾螌Υ拔摇敝兄愘|(zhì)文化與非我因素呢?在《紅樓夢》英譯過程中,譯者很容易會在原著里遇到一些西方讀者難以理解的、陌生的或引不起興趣的異質(zhì)文化身份因素,它們因?yàn)楹捅久褡逦幕a(chǎn)生了強(qiáng)烈沖突、受到抵制而難以進(jìn)入本民族的文化身份體系。另—方面,出于政治或文化心理等原因,或?yàn)榱藳_破審美隔閡、避免審美接受中的失望和迷惘感,譯者往往還會從本民族文化出發(fā)去塑造另一個民族的文化、重構(gòu)異域的特定形象,即譯者會對異域文化進(jìn)行民族化處理,重構(gòu)原著文化身份。因此,一方投射在另一方中的文化鏡像在反差中表現(xiàn)得越是明顯,就越會證明異質(zhì)文化之間存在著通約上的障礙,從而衍生出相互之間的偏見、顛覆與轉(zhuǎn)化重構(gòu)行為。
例1.(湘云)業(yè)經(jīng)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一群蜂蝶鬧嚷嚷的圍著他……(第六十二回){1}
楊譯:Shewassoundasleepandcoveredwithpeonypetals,whichhadfloatedoverfromallsidestoscatter,redandfragrant,overherfaceandclothes.…whilebeesandbutterflieswerebuzzingandflittingaroundher.{2}
霍譯:Shewascoveredalloverfromheadtofootwithcrimsonpetalsfromthepeonybusheswhichgrewroundabout;…Overandaroundthispetalledmonstrosityaconvocationofbeesandbutterflieswashoveringdistractedly.{3}
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藥,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把湘云的憨情醉態(tài)刻畫得淋漓盡致。昔竹林七賢之劉伶說:“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形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眥4}“醉眠芍藥”素來被視為湘云名士風(fēng)度的典型表現(xiàn),是文人墨客常用的創(chuàng)作題材?;糇g“thispetalledmonstrosity”,其中“monstrosity”意為“荒誕、畸形、怪物、令人恐怖之物”,顯然與“香夢沉酣”在中國文化中蘊(yùn)涵的韻味和風(fēng)致難以吻合;加上“distractedly”(紛亂的、迷亂的)一詞,頓失美感。在源語文化中,“香夢沉酣、蜂蝶嚷嚷、紅香散亂”不僅描繪了一幅有聲、有色、有花香、有夢幻與詩意的麗而優(yōu)美的少女春睡圖,更是湘云豪放不羈的個性體現(xiàn)。作為異質(zhì)文化因素,這種美對西方讀者而言是陌生而難以理解的,很容易產(chǎn)生審美隔閡引起強(qiáng)烈沖突,所以在“他者”的代表,霍氏這位譯家的筆下,“自我”原本具有的優(yōu)美圖像被打破了,他者鏡像下非常明顯的反差形象有力地證明了異質(zhì)文化之間的差異性和沖突性。
例2.黛玉笑道:“你要是個男人,出去打一個抱不平兒。你又充什么荊軻聶政,真真好笑?!保ǖ谖迨呋兀﹞5}
楊譯:“Ifyouwereaman,youcouldgooutandrightwrongs”,teasedTai-yu.“ButyourenotaChingkooraNiehCheng.Dontberidiculous.”{6}
霍譯:“Ifyouwereaman,”saidDai-yu,laughing,“youcouldgoaroundlikeaknight-errantputtingtheworldtorights;butaJingKeinskirtsisjustplainridiculous!”{7}
邢岫煙寄頓在迎春房里,受委屈,有難言之苦,以至于天冷了反要典當(dāng)衣服換錢應(yīng)付婆子丫頭們。黛玉感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湘云氣憤不過,要出去打抱不平。楊譯“ButyourenotaChingkooraNiehCheng”是直譯法,符合原文卻難以被西方讀者理解接受;霍譯“knight-errant”為“游俠騎士”之意,具有濃厚的西方文化色彩,是西方文化意象的移植和再現(xiàn)??紤]到“打抱不平”、“荊軻聶政”這些詞語的文化含量較高,直譯恐異域讀者難以理解而造成陌生和沖突,所以霍氏對異域文化進(jìn)行了民族化處理,“knight-errant”(騎士)一詞馬上會給西方人展示出鮮明的形象意義,譯者對“他者”鏡像中的“自我”成功實(shí)施了轉(zhuǎn)化,重構(gòu)了原著文化身份。
二、他者與自我:無睹與誤讀
“他”在對待“我”中的異質(zhì)文化與非我因素過程中,還有消極的一面。無論是譯者主體對翻譯客體(原作)文化審美信息的不關(guān)注、不體會、無興趣,還是譯者貌似接受,但實(shí)際上根本無法體會其味,都會導(dǎo)致原作的一些審美信息被譯者忽略、放棄、遺漏甚至誤讀。這種審美擱淺效應(yīng)常常表現(xiàn)為時隱時現(xiàn)、時強(qiáng)時弱。這樣,一方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的形象在反差中就會表現(xiàn)得熟視無睹、離經(jīng)叛道。
例1.(黛玉)“……故意裝出個小騷達(dá)子來?!保ǖ谒氖呕兀﹞8}
楊譯:(Tai-yu)“…yetshesdressedherselfuplikeasaucylittleTartar.”…{9}
霍譯:(Dai-yu)“…shelooksjustlikeaTartargroom!”{10}
兩者皆以“Tartar”譯“達(dá)子”?!靶◎}達(dá)子”,楊譯為“asaucylittleTartar”,其中“saucy”為“時髦、漂亮、俊俏”之意;霍譯為“aTartargroom”,其中“groom”意為“新郎、馬夫、小伙子”,但關(guān)鍵詞“騷”字未譯,源語文化蘊(yùn)涵流失很多。這種一方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的審美擱淺證明了“他者”對“自我”的無睹效應(yīng)。
例2.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第五回){11}
楊譯:Happilysheisborntoocourageousandopen-heartedEventotakealoveaffairtoheart.{12}
霍譯:Yetyourswasagenerous,open-heartednature,AndnevercouldbesnaredorsouredBychildishpiquesandenviouspassions——{13}
在中華文化中“兒女私情”指青年男女之間的情愛,{14}并非是孩童式的幼稚情感。所以楊譯“l(fā)oveaffair”比霍譯“childishpiquesandenviouspassions”符合源語境文化意義。而作為異文化讀者的他者,霍克斯顯然誤讀了“兒女私情”的源語文化涵義。
例3.“泉香而酒冽……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第六十二回){15}
楊譯:“Sweetthefountain,coldthewine…Thenthedrunkardshelpeachotherback——Anappropriatetimetomeetrelativesandfriends.”{16}
霍譯:‘One.“Thespringwaterbeingsweet,thewineisgood.”…Four.Then,aswere“Rollinghome”.Five.Itwillbe“Agoodtimetomeetafriend.”{17}
湘云所吟酒令格調(diào)輕松愉快,表現(xiàn)出她豪爽樂觀的性格。霍氏以“good”、“Rollinghome”、“afriend”,對應(yīng)翻譯漢語“冽”、“醉扶歸”、“親友”,顯然表明對這些詞語的文化蘊(yùn)涵尚未真正領(lǐng)悟,而楊譯“cold”、“thedrunkardshelpeachotherback”、“relativesandfriends”則較為妥貼。這種鏡像反差表明,“他者”很容易對源語文化中的異質(zhì)審美信息產(chǎn)生誤解發(fā)生偏離。
三、他者與自我:兼容與融合
當(dāng)兩種屬性不同的民族文化相遇時,他們互為“他者”?!白晕摇迸c“他者”在跨文化的相互鏡照與跨文化的互動闡釋中,對于彼此的文化印記也絕對不會是無動于衷的,“他”一方面為了進(jìn)入異民族文化主流而不得不與那一民族的文化相認(rèn)同,積極主動地與之靠近、力圖達(dá)到一致;另一方面,隱藏在意識或無意識深處的民族文化記憶卻又無時無刻不在與這種新的民族文化發(fā)生沖突進(jìn)而達(dá)到某種程度的新的交融。在這種交匯、撞擊過程中,一種民族文化在參照與闡釋外域詩學(xué)文化傳統(tǒng)的同時還可能激發(fā)、生成、釋放出嶄新的又不同于兩種文化場域的鏡像。這也是異質(zhì)文化在互動認(rèn)知基礎(chǔ)上對話與溝通的一種方式。
例1.(湘云)“我吃這個方愛吃酒,吃了酒才有詩。若不是這鹿肉,今兒斷不能作詩?!保ǖ谒氖呕兀﹞18}
楊譯:(Hsiang-yun)“ItsonlyaftereatingthisthatIfeellikedrinking,andIneedwinetogivemeinspiration.WithoutthisvenisonIcouldntpossiblywriteapoemtoday.”{19}
霍譯:“Ineedwinetoinspiremyverse,”…“andeatingroastvenisongivesmeathirstforwine.SoifIdidnteatthisvenison,Ishouldntbeabletowriteanypoetryforyou.”{20}
湘云率先提議在園子里吃烤鹿肉,引得黛玉、寶釵譏諷;寶琴、李嬸以為罕事;最后惹得平兒、鳳姐、探春、寶琴都來吃。中國文人嗜酒,歷代文人墨客在酒精刺激下變得才思泉涌、文才斐然,這一傳統(tǒng)在魏晉時期達(dá)到了極致,畢茂世云:“一手持蟹鰲,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眥21}這里的史湘云與魏晉名士何其相似!在原文“吃了鹿肉”→“方愛吃酒”→“才能作詩”→“所以吃鹿肉”這一信息鏈中,最重要的當(dāng)是吃酒。楊譯是亦步亦趨地照原文直譯,而霍譯則是直奔要點(diǎn),先說酒“inspiremyverse”→再說肉“givesmeathirstforwine”→所以要吃鹿肉,雖與原文非字字對應(yīng),但他者鏡像中的自我重點(diǎn)突出、整體效果很好,堪稱他者與自我相互兼容的典范。這樣,在參照與闡釋外域詩學(xué)文化傳統(tǒng)的同時,一種嶄新而又不同于兩種文化場域的鏡像就被激發(fā)生成了。
例2.林黛玉聽了,又叫好,又跺足,說:“了不得,這鶴真是助他的了!……叫我對什么才好?……況且‘寒塘渡鶴何等自然,何等現(xiàn)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鮮,我竟要擱筆了?!保ǖ谄呤兀﹞22}
楊譯:Tai-yuexclaimedinadmirationagain,stampingherfoot.“Thisconfoundedstorkhashelpedher!…HowamIgoingtomatchit?…IAstorkflittingacrossthechillypoolsoundssonatural,apt,vividandoriginaltoo!Ishallhavetogiveup.”{23}
霍譯:Dai-yumurmuredadmiringly,butstampedwithvexationwhenshebegantothinkaboutfinishingthecouplet.“Wretchedstork,comingtoheraidlikethat!…Imnotgoingtobeabletocompleteitbyparallelingthewholeline.AcontrastforthedarkmovingshapeisthemostIcanhopefor…Butyourlineissonatural,sosimpleandexpressive.Ifeelalmostlikegivingup.”{24}
《紅樓夢》里的林妹妹以才女自居,以文采著稱。在與湘云對詩中,不禁感嘆“我竟要擱筆了”:“Ishallhavetogiveup”(楊),“Ifeelalmostlikegivingup”(霍);情急之下,竟助了湘云詩興的“鶴”:“Thisconfoundedstork”(楊)、“Wretchedstork”(霍);又不得不承認(rèn)湘云的詩“何等自然,何等現(xiàn)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鮮”:“moreoriginal”、“soundssonatural,apt,vividandoriginal”(楊)、“sonatural,sosimpleandexpressive”(霍);只見她“又叫好,又跺足”:“exclaimedinadmiration,stampingherfoot”(楊)、“murmuredadmiringly,but
stampedwithvexation”(霍);還焦急自語“叫我對什么才好”:“HowamIgoingtomatchit?”(楊)“Imnotgoingtobeabletocompleteitbyparallelingthewholeline.”(霍)從兩位譯家的精彩翻譯中我們看到了湘云詩思敏捷、才氣縱橫的名士風(fēng)度。他者鏡像中的自我與原著中的現(xiàn)實(shí)自我實(shí)現(xiàn)了高度融合、達(dá)到了驚人一致,取得了完美的神似效果。
四、對“他”中之“我”的再審視
由于“自我”與“他者”在跨文化的相互鏡照與跨文化的互動闡釋中,還可能激發(fā)、生成、釋放出嶄新的而又不同于兩種文化場域的鏡像,所以導(dǎo)致一方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的形象在反差中呈現(xiàn)得更為通透與明澈。但這個本真的文化形象往往因?yàn)樵谧约旱奈幕瘓鲇騼?nèi)被遮蔽于自我傲慢的自足中,或者由于習(xí)以為常產(chǎn)生了麻木無知覺心理,而無法被人們看視得清澈。所以一種民族文化的自身特征和品質(zhì)在本民族文化之外的文化鏡照下反而能夠被參照、看視得更為清楚、更為通透,從而使“我”跳出麻木封閉狀態(tài),引起“我”對自身的重新認(rèn)識和反思。
例1.“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保ǖ谒氖呕兀﹞25}
楊譯:“Arealscholarcanaffordtobeeccentric.”{26}
霍譯:“Truewitsmakeelegantwhateertheytouch.”{27}
“名士”指知名于世而未出仕的人,或泛指有名人士,又特指恃才放達(dá)、不拘小節(jié)的人?!懊匡L(fēng)流”指名士的風(fēng)度和習(xí)氣。魏晉以唾棄禮法、任性而行、好講玄談?wù)邽槊?。{28}后以“名士風(fēng)流”指超脫世俗、不拘禮法的風(fēng)習(xí),文人放達(dá)瀟灑的風(fēng)貌。{29}《紅樓夢鑒賞辭典》解釋“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為:“凡是真名士,自然是有才學(xué)而不拘小節(jié)的?!眥30}
楊譯為“Arealscholarcanaffordtobeeccentric”,其中“Arealscholar”意為“真正的學(xué)者”,“eccentric”意為“怪僻的、離心的”;霍譯為“Truewitsmakeelegantwhateertheytouch”,其中“Truewits”意為“真的智者、才子”,“elegant”意為“優(yōu)美的、文雅的”;兩譯均與“超脫世俗、不拘禮法、放達(dá)瀟灑”的歷史文化沉淀涵義有差距。“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用詞精煉、涵義深遠(yuǎn),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文化特有的模糊美、簡約美、聯(lián)想效應(yīng)及“言、象、意”哲理。從兩譯文不難看出,他者鏡像中的自我與原著中的現(xiàn)實(shí)自我實(shí)難匹配,以較少的英語詞匯很難表達(dá)出寥寥漢字“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文化韻味。這不由地使我們回過頭來,對“他”中之“我”的文化特性和語言特征再次地深刻反思??梢?,本民族的文化品質(zhì)在他文化的鏡照下被參照、看視得更為清楚、通透、明晰了。
例2.(湘云)“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討桂花油?!保ǖ诹兀﹞31}
楊譯:“Thisducksheadisnotthatserving-maid,Howcanitsheadbesmearedwithoilofosmanthus?”{32}
霍譯:“Thislittleduckcantwiththoselittleduckscompare:Thisoneisquitebald,buttheyallhaveafineheadofhair.”{33}
“鴨頭”與“丫頭”不僅同音,而且是關(guān)人事的菜名。此詼諧語為即興所作,突出表現(xiàn)了史湘云性格風(fēng)趣、詩才俊敏。楊譯“duckshead”與“serving-maid”無法如原文完全諧音,源語境中的詼諧意味流失很多?;糇g“Thislittleduck”與“thoselittleducks”雖諧音,但未能表達(dá)“鴨頭”與“丫頭”之意,及“頭上那討桂花油”一句的語義意義。譯文無法如源語音、形、義皆美,他者鏡像中的自我與原著中的現(xiàn)實(shí)自我難以形神兼顧,進(jìn)一步說明了漢語言詩詞韻律的特殊性和唯一性。本真的文化形象在自己的文化場域內(nèi)被習(xí)慣所遮蔽而往往無法被看視得清楚,可一旦投射在另一方文化之鏡上時,其異質(zhì)特性與因素就會在形象反差中表現(xiàn)得異常清晰、透澈和敏感。
五、結(jié)語
作為一部經(jīng)典偉著,《紅樓夢》的英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東西方兩種不同的詩學(xué)與文化,再加上兩譯者民族性迥異,紅學(xué)英譯研究愈發(fā)具有了學(xué)術(shù)價值。我們以書中“史湘云”人物形象的英譯為切入點(diǎn),從他者鏡像反思譯文中“他者”與“自我”:他者與自我的沖突與轉(zhuǎn)化、他者對自我的無睹與誤讀、他者與自我的兼容與融合、對“他”中之“我”的再審視,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從文化自覺性出發(fā),通過中外詩學(xué)與文化之間相互看視,兩者之間就像鏡與燈一樣,用他者的眼光來照亮、發(fā)現(xiàn)與激活他者與自我的各種復(fù)雜關(guān)系。這不但有利于跨文化交際與外語教學(xué),而且有助于把紅學(xué)及其英譯研究進(jìn)一步推向深入。對兩種不同譯本的文化探討與文化看視,無疑是異質(zhì)文化在互動認(rèn)知基礎(chǔ)上的一種對話和溝通。
①{5}{8}{11}{15}{18}{22}{25}{31}曹雪芹,高鶚:《紅樓夢》,岳麓書社1998年版,第488頁,第451頁,第374頁,第38頁,第489頁,第376頁,第618頁,第377頁,第487頁。
②{6}{9}{16}{19}{23}{26}{32}Yang,Hsien_yi&GladysYangtrans.ADreamofRedMansions.ByCaoXueqin.Vol.2.外文出版社1995年版,第364頁,第288頁,第133頁,第364頁,第137頁,第627頁,第138頁,第361頁。
③{7}{17}{24}{33}Hawkes,Davidtrans.TheStoryoftheStone.ByCaoXueqin.Vol.3.London:PenguinBooksLtd.,1973—1986,第204頁,第114—115頁,第204頁,第521頁,第200頁。
④{21}劉義慶:《世說新語》,花城出版社2006年版,第173頁,第523頁。
{10}{20}{27}Hawkes,Davidtrans.TheStoryoftheStone.ByCaoXueqin.Vol.2.London:PenguinBooksLtd.,1973—1986,第479—480頁,第485頁,第486頁。
{12}Yang,Hsien_yi&GladysYangtrans.ADreamofRedMansions.ByCaoXueqin.Vol.1.外文出版社1995年版,第81頁。
{13}Hawkes,Davidtrans.TheStoryoftheStone.ByCaoXueqin.Vol.1.London:PenguinBooksLtd.,1973—1986,第14頁。
{14}{29}戴欽祥:《中華成語辭?!?,人民日報(bào)出版社2001年版,第282頁,第728頁。
{28}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wù)印書館編輯部:《辭源》,商務(wù)印書館2006年版,第481頁。
{30}孫遜:《紅樓夢鑒賞辭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5年版,第1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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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征農(nóng)主編.辭海[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0.
作者:宋華,碩士,山西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shí)踐。
編輯: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