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群 張敬

摘 要： 特·斯·艾略特早期兩部詩集反英雄人物創(chuàng)作手法豐富多樣，其中包括意象、反諷性典故、碎片化情節(jié)、意識流內(nèi)心獨白以及平淡遣詞等，這些反英雄人物的創(chuàng)作手法充分體現(xiàn)了艾略特的 “客觀對應物”、“非個性化”理論和“傳統(tǒng)”觀，由此可見，艾略特的詩歌理論和詩歌創(chuàng)作具有一致性。

關(guān)鍵詞： 反英雄人物 艾略特的詩歌理論 艾略特的詩歌創(chuàng)作

作為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詩人之一，特·斯·艾略特同時也是這一時期最重要的批評家之一。艾略特的詩歌理論和他的詩歌一樣大膽創(chuàng)新、經(jīng)久不衰，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是其詩歌理論的實踐和體現(xiàn)，兩者具有統(tǒng)一性，這一點在其早期詩歌反英雄人物創(chuàng)造上得到了體現(xiàn)。

“‘反英雄（anti-hero）是與‘英雄相對應的一個概念，是電影、戲劇或小說中的一種人物類型。作者通過這類人物的命運變化對傳統(tǒng)價值觀念進行‘證偽，標志著個人主義思想的張揚、傳統(tǒng)道德價值體系的衰微和人們對理想信念的質(zhì)疑?！雹僭谄湓缙趦刹吭娂?917年的《普魯弗洛克和其他》和1920年的《詩篇》中創(chuàng)造了四類反英雄人物：性格反英雄、愛情反英雄、宗教反英雄和社會底層的反英雄，這形形色色的反英雄人物共筑了一個昏暗的前荒原世界，為1922年的鴻篇巨制《荒原》的出版涂抹了最好的底色。艾略特早期詩歌反英雄人物創(chuàng)作手法豐富多樣，其中包括意象、反諷性典故、碎片化情節(jié)、意識流內(nèi)心獨白以及平淡遣詞等，這些創(chuàng)作手法和他的文學理論包括 “客觀對應物”，“傳統(tǒng)”觀和“非個性化”理論具有一致性。

一、意象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和“客觀對應物”和“非個性化”理論

按照J. A.卡登在《文學術(shù)語詞典》里的解釋，意象指的是用語言來復現(xiàn)客觀物體、行為、情感、思想、心理狀態(tài)以及所有感覺與超感覺的體驗②。意象派大師龐德給意象下的一個著名定義是：“意象是在一剎那間里呈現(xiàn)的理智和情感的復雜混合物?！雹?為了創(chuàng)造這一系列的反英雄人物和他們所生活的灰暗社會現(xiàn)實，艾略特描寫了大量荒謬、瑣碎和灰暗的意象， 但他對自己呈現(xiàn)的意象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把自己的思想和情緒隱藏在堅定的形象中，讓讀者自己揣摩和體會， 這也是對后期浪漫主義濫用感情， 無病呻吟的一種反駁，同時也體現(xiàn)了艾略特“非個性化”的創(chuàng)作觀和“客觀對應物”理論。艾略特“客觀對應物”理論認為用藝術(shù)形式表現(xiàn)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尋找一個“客觀對應物”，換句話說，是用一系列實物、場景、一連串事件來表現(xiàn)某種特定的情感④。同時，艾略特的“非個性化”理論認為詩歌不是放縱感情，而是躲避感情，不是表達個性，而是躲避個性；詩人的功能不是表達感情，而是成為讓印象和經(jīng)歷以獨特、無法預料的方式結(jié)合的媒介。因此，艾略特所提倡的是“客觀對應物”，而非“主觀對應物”，這種“脫離感情，脫離個性”的創(chuàng)造挑戰(zhàn)了讀者傳統(tǒng)的閱讀習慣，也是艾略特詩歌晦澀難懂的原因之一。

在早期詩歌中，為了生動形象地體現(xiàn)詩歌中反英雄人物的性格特征，艾略特創(chuàng)造了許多動物形象作為其客觀對應物。《J.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一詩中，徘徊在“談論著米開朗琪羅”的“高雅”{5}女性門前，“煙囪里的煤灰落了它一身”的貓生動、形象，成為了在女性面前笨拙、猶豫、無能“惹了一鼻子灰”的愛情反英雄——“愛情無能者”普魯弗洛克的“客觀對應物”。同樣在這首詩中，艾略特使用被釘在墻上、供買家驗貨的螃蟹象征被“談論著米開朗琪羅”的女性們評頭論足的普魯弗洛克。普魯弗洛克早已熟悉了她們判斷男性的標準——外表和財富，而他一項都不具備。他是一位敏感、懦弱、神經(jīng)質(zhì)的中年知識分子，他禿發(fā)、瘦弱，缺乏陽剛之美，在她們眼中，他是一個異類。普魯弗洛克深知他完全不符合她們的標準，所以當他感到她們在對他評頭論足時，他覺得拘謹、難堪、無助，就像被買家挑來撿去的螃蟹一樣?！栋蕴叵壬男瞧谌赵缍Y拜》一詩使用蜜蜂作為早期希臘教會著名的《圣經(jīng)》學者奧利金的客觀對應物。奧利金年青時自閹以便輔導新入教的婦女，他在男性和女性教徒中傳播宗教信條，這樣神的旨意才能得到傳播，就像蜜蜂在雄蕊和雌蕊中采摘傳遞花蜜，植物才能開花結(jié)果。詩歌中提到現(xiàn)代教會工作人員依附在教會，就像“隨軍小商販”，和他們這些宗教反英雄相比，奧利金作為宗教英雄的形象更顯得高大、偉岸。

除了動物形象，艾略特創(chuàng)造了許多其他意象作為詩歌中反英雄人物的客觀對應物。比如，《一只宜煮熟吃的雞蛋》一詩中，“紅眼睛拾垃圾的人”即是詩歌中幻滅、悲傷、憂郁的性格反英雄——詩歌敘述者的客觀對應物。詩歌中的敘述者聲稱他不想要天國里的榮耀、資本、社交甚至他的愛人琵琵特，因為他即將與代表“榮耀、資本、社交和愛情”的名人們見面。天國里的東西是人皆追求的，詩中人想追求，但在現(xiàn)實中沒有實現(xiàn)，所以，當他說“我不要”時，具有反諷意味{6}。敘述者所強調(diào)的他不要的“榮耀、資本、社交和愛情”實際是他早年的希望，他早年的希望落空，象征希望的“雄鷹和號角深埋在阿爾卑斯山的積雪之下”，“在我三十歲這一年，我飲下了我所有的羞愧……”他現(xiàn)在擁有一個“便士世界”，但這不是他早年的夢想。敘述者以失去早年夢想為代價拾起了一個“便士世界”?！凹t眼睛拾垃圾的人”是指拾這種希望垃圾的人，他們正緩緩走進詩人的“便士世界”，他們十分難過，最終聚集在百家茶室里，對著“涂了黃油的烤餅和松脆圓餅”的“便士世界”流著眼淚。

《前奏曲》中，“在空地里拾柴火的老婦人”形象是生活在荒謬、無望的現(xiàn)代社會中的社會底層反英雄人物的客觀對應物。在塑造了自暴自棄的流浪漢、自我麻痹的貧民窟早班工人、心理失衡的廚師以及忍辱負重的礦工這四幅社會底層反英雄人物以后，艾略特為他們承受的痛苦感動了，“我被嚴嚴圍繞著這些形象的幻想所感動而且纏住它們，我想到的某種無限溫柔，忍受著無限痛苦的東西”。艾略特開導他們想開一些，“用手抹一抹你的大嘴而大笑吧”，因為“各種世界像在空地里拾柴火的老婦人那樣運轉(zhuǎn)著”。我們知道空地里是沒有柴火可撿的，所以世界本身就是荒謬、無望的。在這樣一個世界里無論你如何努力奮斗，你的努力總將被這個荒謬的世界吞噬，這首詩充滿了叔本華式的悲觀虛無主義。

二、反諷性用典和艾略特的“傳統(tǒng)觀”

艾略特的“傳統(tǒng)觀”體現(xiàn)在其著名的《傳統(tǒng)與個人才能》一文中，艾略特不僅提出應該尊重傳統(tǒng)，而且強調(diào)過去和現(xiàn)在的有機結(jié)合。當有人說：“已故的作家離我們很遙遠，因為我們知道的東西比他們知道的多得多”，艾略特提出“說得對，他們本身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東西”{7}。對于傳統(tǒng)和歷史意識的重視是艾略特詩歌大量用典的原因所在，但艾略特又提出“假若傳統(tǒng)或傳遞的唯一形式只是跟隨我們前一代的步伐，盲目或膽怯地遵循他們的成功訣竅，這樣的‘傳統(tǒng)肯定是應該加以制止的”{8}。所以，我們不僅應該遵循傳統(tǒng)，而且應該將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有機結(jié)合起來。關(guān)于兩者的結(jié)合方法，艾略特在《菲力普·馬生格》里提出“未成熟的詩人模仿，成熟的詩人剽竊；手低的詩人遮蓋他所抄襲的，真正高明的詩人用人家的東西來改造成更好的東西，或至少不同的東西”{9}。因此，艾略特一方面“剽竊”悠遠的古代神話傳說和文學作品中的英雄人物事跡，另一方面他將它們改造成了“更好的東西”，即通過將古代神話傳說和文學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和他的早期詩歌中的反英雄人物并置，采取反諷性用典的形式，以古代神話傳說中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和宏偉事跡烘托出現(xiàn)代社會中反英雄人物的渺小、瑣碎和墮落，其中最為典型的要數(shù)斯威尼和普魯弗洛克這兩個艾略特早期詩歌中著名的反英雄人物。這種反諷性典故的創(chuàng)作手法通過將典故與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或情節(jié)進行關(guān)聯(lián)、并置、對照，產(chǎn)生否定和嘲諷的效果。

《筆直的斯威尼》一詩的引言、前兩節(jié)和其余的部分分別描述了阿門特和阿斯帕蒂、忒修斯和阿里阿德涅以及斯威尼和妓女的故事，雖然這三個故事的主題都是關(guān)于愛情和拋棄，但它們本質(zhì)不同。阿門特是位貴族紳士，他深愛著阿斯帕蒂，國王密令他和伊娃德妮結(jié)婚，伊娃德妮是國王的情婦，國王以犧牲他和阿斯帕蒂為代價，借這場婚禮來掩蓋并繼續(xù)他和伊娃德妮的不正當關(guān)系。阿門特因為對國王的忠誠和“君權(quán)神授”的思想不得不拋棄阿斯帕蒂{10}。忒修斯身為雅典王子，是位膽識超群的英雄人物， 曾經(jīng)斬殺了無數(shù)強盜和野獸，他解開彌諾斯的迷宮，戰(zhàn)勝了半人半牛的怪物彌諾陶洛斯，拯救了他的國家和人民，他深愛著阿里阿德涅，但同樣因為對“神權(quán)”的迷信，害怕酒神降禍于他的人民，不得不拋棄了阿里阿德涅{11}。斯威尼對這位妓女則毫無感情可言，在她痛苦地尖叫時，他無動于衷，完全是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斯威尼這個整日出入酒館、妓院的愛情反英雄，與阿門特和忒修斯相比顯得卑微、齷齪；阿斯帕蒂是公爵的女兒，阿里阿德涅是公主，她倆均地位高貴，熱情純真，與她倆相比和斯威尼廝混的妓女顯得身份低賤。通過將古希臘神話中的愛情故事和英雄人物與愛情反英雄斯威尼并置對比，艾略特緊縮用詞同時又擴展了詩歌的時間空間，深化了詩歌的主題，即古代的愛情故事和英雄事跡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演化成肉欲的沉淪和責任感的淡漠。

在《夜鶯歌聲中的斯威尼》一詩中，艾略特引用了古希臘神話中阿伽門農(nóng)和菲羅墨拉兩個故事，這兩個古希臘神話故事都和愛的背叛和血淋淋的復仇相關(guān)，這一點與《夜鶯歌聲中的斯威尼》中的兩個妓女謀殺斯威尼的主題相似，但本質(zhì)上大為不同。作為特洛伊戰(zhàn)爭的統(tǒng)帥，阿伽門農(nóng)是一個有尊嚴的王道權(quán)威代表，為了國家的榮譽他英勇無畏，披荊斬棘英勇奮戰(zhàn)了數(shù)十載，開創(chuàng)了許多英雄事跡，為了自己的國家，他不得不犧牲了自己的女兒，但最終被他背信棄義的妻子殺害{12}。斯威尼這個愛情反英雄則是一名無足輕重、無情無感的墮落嫖客，他“名為人”“實為獸”，所以，當他這個嫖客被妓女謀殺后，“阿伽門農(nóng)大聲高呼，讓他們?nèi)鱿曼c點血滴/玷污這僵硬的不光彩的尸布”。菲羅墨拉是一位純潔高貴的雅典公主，但被他姐夫忒瑞俄斯強奸并殘忍地割掉舌頭，她的姐姐普洛克涅以殺死自己的兒子為代價為妹妹復仇，這倆姐妹均是淫蕩的暴君忒瑞俄斯的受害者。神同情她們，并最終拯救了她們，從此她們變成了自由的夜鶯和燕子{13}。艾略特寫到“在圣心女修道院附近/夜鶯們正在歌唱”，更使讀者們對于她們的結(jié)局有了美好圣潔的想象。艾略特使用《夜鶯歌聲中的斯威尼》作為詩歌的題目，把菲羅墨拉與整日和斯威尼廝混并殘忍地謀殺了他的妓女并置，產(chǎn)生了反諷的效果。

三、碎片化情節(jié)，意識流和平淡遣詞

碎片化情節(jié)“章節(jié)之間意象奇橘而跳躍，情境變換急疾，語句往往又各不相屬，如同電影蒙太奇手法和樂曲發(fā)展的變奏?！眥14} 碎片化情節(jié)體現(xiàn)了一種強烈的無序感并給讀者的閱讀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同樣在《玄學派詩人》一文中，艾略特解釋了這一藝術(shù)手法的原因：“我們的文化體系包含極大的多樣性和復雜性，這種多樣性和復雜性在詩人精細的情感上起了作用，必然產(chǎn)生多樣的和復雜的結(jié)果。詩人必須變得愈來愈無所不包，愈來愈隱晦，愈來愈間接，以便迫使語言就范，必要時甚至打亂語言的正常秩序來表達意義?！眥15}因此，碎片化情節(jié)的目的正在于迫使讀者感受到這系列反英雄人物生活的現(xiàn)代社會的復雜混亂和荒謬無序。

《多風之夜狂想曲》一詩中，艾略特使用“狂想曲”作為詩歌的題目，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狂想曲是一種富于幻想或敘事性的器樂曲”。由此可見，這首“狂想曲”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和碎片化情節(jié)。詩歌采用擬人的手法，通過午夜過后街燈的視角，展現(xiàn)了在失去了記憶的月亮的魔力下，“記憶無情地拋出的一堆扭曲了的東西”，詩歌創(chuàng)造了陰森、恐怖的氛圍。一點半，街燈注意到一位女人，“她衣裙的邊是撕破的而且被沙子玷污”“她的眼角擰得像只歪曲的別針”；兩點半，街燈觀察到一只貓在陰溝里吞食一塊變味的黃油，一個孩子的手機械地抓起玩具，從孩子的眼睛里看不見什么東西，還有街上的眼睛，想通過亮了燈的百葉窗向外張望，以及背上馱著甲殼類動物的老蟹；三點半，街燈觀察到月亮失去了她的記憶，月亮原本象征著美麗純潔，但蒼白的麻點破壞了她的臉，渾身是一再干擾她頭腦的夜間發(fā)出的氣味。四點鐘，街燈注意到有人拿著鑰匙，上樓，把鞋脫在門口，準備睡覺。由此可見，在一點半，兩點半和三點半時，街燈觀察到的都是散亂的扭曲意象，丑陋畸形的女人，骯臟的貓，機械空洞的孩子，街上窺探的眼睛，水塘里的老蟹，失去了記憶和美貌的月亮。四點時，月亮好像突然恢復了她的記憶，解除了她的魔咒，生活恢復了正常，街燈觀察到的是正常的生活場景，但作者卻將這最后一幕稱之為“利刃的最后轉(zhuǎn)動”，所以，這些扭曲的意象充滿了生活的恐怖，恢復了正常的記憶并不能解除恐怖。

意識流是艾略特早期詩歌名篇《J.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和其他詩歌中一個顯著的藝術(shù)手法?！耙庾R流是感覺、思想、感情和記憶在人腦中連續(xù)不斷的流動，它也指一種文學方法，用于表現(xiàn)虛構(gòu)人物類似的心理活動的混合，通常以持續(xù)的或不連貫的內(nèi)心獨白形式出現(xiàn)?！眥16}采用意識流的藝術(shù)手法，艾略特的注意力從外部世界的描述轉(zhuǎn)向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描寫，有助于揭示反英雄人物灰暗、荒謬的內(nèi)心世界。

《J.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整篇詩歌就是男主人公普魯弗洛克意識流的流溢。詩歌雖然題為《J.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但普魯弗洛克并沒有真正經(jīng)歷任何的浪漫之旅。這首詩記述了他去拜訪“談論著米開朗琪羅的高雅女性”之前的心理斗爭。整篇詩歌中普魯弗洛克精神分裂，處于“本我”和“自我”的斗爭之中，詩歌充滿了“我有無勇氣”“我又該怎樣大膽行動”“到底這是不是值得”這一系列充滿猶豫、矛盾的內(nèi)心獨白，但最終“自我”取得了勝利，普魯弗洛克無法走出“自我”，走向那些“高雅女性”。這種意識流的藝術(shù)手法深入普魯弗洛克的內(nèi)心，挖掘出他猶豫、軟弱的 “愛情無能者”的反英雄本性。

《小老頭》一詩的最后一節(jié)，小老頭在失去“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以后，刺激了他的“冰凍了的熱狂”，放溢了他的意識流。小老頭想象著蜘蛛和象鼻蟲的活動，以及德·倍拉希、弗萊斯卡和卡梅爾太太旋轉(zhuǎn)越出了熊星座，粉碎成細末，并且海鷗逆風而飛，白色羽毛落入雪中，海灣收容了它，他自己也被貿(mào)易風吹到了一個昏睡的角落。艾略特選用這種散亂的意識流創(chuàng)作手法切合這首詩歌的主題，因為這一切的情節(jié)和形象都是“一個干旱季節(jié)里的一個枯澀頭腦的思想內(nèi)容”。這位“失去了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簡言之“無情無感”的小老頭是“一戰(zhàn)”后“幻滅的一代”的縮影，他一事無成、怨天尤人，他是一位宗教反英雄，沒有信仰，遠離上帝，又處處為自己找借口，他恐懼基督，稱之為“基督那猛虎”，害怕“那猛虎跳了出來，吞食了我們”。

相對于坦尼森詩歌中使用大詞、亮詞和正式書卷語體來表現(xiàn)人物的高尚和英雄氣概，艾略特則通過選用一些小詞、暗詞和“臟詞”來創(chuàng)造反英雄的小人物。在《小老頭》一詩中，艾略特使用了 “spawned”一詞來描述這家骯臟旅館的猶太店主，據(jù)《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詞典》“spawn”一詞意指“ （魚或蛙）大量產(chǎn)卵”，所以《小老頭》的中譯文將此處翻譯成“他是在安特衛(wèi)普德某一家小酒吧里下的崽”。這位店主是個花柳病患者，“spawn”一詞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了他的骯臟本性。同時，艾略特還使用了“糞便”“陰溝”等“臟詞”來描述這個骯臟的旅館。《J.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一詩通過一個口語化的祈使句“讓我們走吧，你和我”開始全詩，而且詩歌中充滿了“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完全不是”?！八母觳舱娴氖萘耍　薄拔乙灰杨^發(fā)朝后分開？我有沒有勇氣吃一個桃子？”等口語化用語來體現(xiàn)普魯弗洛克的內(nèi)心獨白。

四、結(jié)語

作為20世紀英美新批評的鼻祖，艾略特強調(diào)“誠實的批評和敏感的鑒賞不應當著眼于詩人，而應著眼于詩篇”{17}，這個把關(guān)注的焦點從詩人轉(zhuǎn)向詩篇的觀念為新批評倡導的“文本闡釋”樹立了榜樣。本文采用“文本闡釋”的研究方法，將艾略特早期兩部詩集反英雄人物創(chuàng)作方法和艾略特的詩歌理論結(jié)合起來，研究發(fā)現(xiàn)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是其詩歌理論的實踐和體現(xiàn)，兩者具有統(tǒng)一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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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嵐：《反英雄》，趙一凡、張中載、李德恩：《西方文論關(guān)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頁。

{2} Cuddon J.A. A Dictionary of Literary Terms.W&J.Mackay Limited， Chatham，1979，p322.

{3} Jones Peter. Imagist Poetry.裘小龍譯，漓江出版社1986年版，第322頁。

{4} 特·斯·艾略特：《艾略特詩學文集》，王恩衷編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版，第13頁。

{5} 本文所有艾略特詩歌的漢語譯文均出自趙蘿蕤、張子清等譯《荒原T.S.艾略特詩選》，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

{6} 特·斯·艾略特：《T.S.艾略特詩選》，趙蘿蕤、張子清等譯 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31頁。

{7}{8}{15}{17} 特·斯·艾略特：《艾略特文學論文集》，李賦寧譯，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5頁，第2頁，第24-25頁，第5頁。

{9} 葉公超：《 再論愛略特的詩》，《北平晨報·文藝》 1937年第13期。

{10} Francis Beaumont， John Fletcher. The Maid's Tragedy0. Ed.T.W.Craik.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8.

{11}{12}{13} 古斯塔夫·施瓦布：《希臘古典神話》，曹乃云譯，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譯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217—220頁，第459—461頁，第66—69頁。

{14} 湯永寬：《艾略特詩歌藝術(shù)的獨創(chuàng)性》，《 外國文學研究》1996年第1期，第9頁。

{16} Chris， Baldick. Oxford Concise Dictionary of Lterary Terms.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0，p212.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英國維多利亞詩歌生態(tài)意識研究”（10BWW017）；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特·斯·艾略特早期詩歌反英雄人物研究”（2010sk101）

作 者：江群，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張敬，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大眾傳播理論。

編 輯：康慧 E？鄄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