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瑜
.1.
說起來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是,17歲的我確實有幾分思春。
時代不同了,鄰居家那個初一的小妹妹都坐在小帥哥的后座上招搖過市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我,自上初中以來就沒有拉過男孩子的手。這讓我情何以堪??!
也許小女生都有愛幻想的毛?。ㄒ灿锌赡苁茄郧樾≌f和偶像劇看多了),我很庸俗地希望出現(xiàn)個帥氣貴公子,要不來個強悍小混混,或者來個失憶青蛙王子什么的——我的要求也不算太高吧?至少我沒有仰天祈禱讓自己夢回大清。然而,當(dāng)我希望遇見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的時候,我身邊唯一要好的異性朋友卻是既不帥氣又沒魅力的劉年安。
我們是同校5年同班4年的同學(xué)兼好朋友,我會把心里的煩悶告訴他,把覺得好看的電影介紹給他。開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玩笑,聽他說一些簡單的鼓勵的話,心中涌起一種淡淡的溫暖。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把他當(dāng)成我的好朋友。
剛認識劉年安的時候是初一,他的個頭還不到一米五,因此常常被已經(jīng)長到一米五五的我作弄。他很瘦,我時常開他的玩笑:“大風(fēng)天您老可別出門啊!”他每次都抿嘴不搭理我。我則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他臉上的窘迫。后來依舊消瘦的他長到了一米七八,而我依舊是一米五五。心想他肯定會報復(fù)我吧,誰知他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像別的男生那樣,嘲笑個子矮的女生——不管是我還是別的女同學(xué)。
有時候我會傻傻地想,也許劉年安是喜歡我的吧?就算我不喜歡他,也不能排除他喜歡我的可能。雖然消瘦的他不帥氣,沒有貴族氣息,成績平平,體育方面沒有突出才能,但是他對我不錯,不管我怎么開他的玩笑,他都不曾生我的氣。
年輕的我,確實無法辨別,他對我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2.
劉年安的外號叫“流年”。他對這個外號是深惡痛絕的。他說這名字就像俗套愛情歌曲里面的俗套段子里的詞,又像給女生們看的憂傷校園小說的書名的字眼,對他這么一個高大男孩而言,顯得有幾分娘娘腔。
有一次他向我抱怨說:“年安是個多么好聽的名字。被你們這群人一惡搞,我高大的形象一下子就崩潰了?!?/p>
“沒事兒,不管是不是娘娘腔,我們也不喊你‘小年子,這樣可以了吧?”我從來就不否認自己是個稱職損友,但劉年安每次被我損得無語后,總會很配合地笑出聲來,因此我常常說他遲鈍,露個笑臉也慢半拍。
這種慢半拍的男孩子,是否清楚自己的心意呢?他是否會注意到,我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形象可言?他是否會發(fā)現(xiàn),我只有在他面前才會這樣自由自在?他是否會發(fā)現(xiàn),只有在他面前,一向喜歡安靜的我才會如此開懷?
.3.
我和劉年安相處的日子,如同平靜的湖面。不要說驚天動地鬼哭狼嚎,就連一絲拂過湖面上的風(fēng)也沒有。
有時候,我們會在上學(xué)路上遇見,然后兩人并肩往學(xué)校里走;時常放學(xué)后一起跑到離學(xué)校很遠的包子鋪吃“狗不理”;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一起討論數(shù)學(xué)題……在許許多多自然而然的“一起”中,我們卻沒有成為大家議論的焦點,因為……
我曾經(jīng)希望,班上的某一位同學(xué),會是我“偶遇”的遠房親戚,所謂“偶遇”,就是在某個親戚的婚禮上、逢年過節(jié)的宴席上或者一大家子人一起出去游玩兒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一群人里面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后對對方道一句——哦,原來你也在這里。下一回在班上遇見,就大聲宣稱——嘿,這是我的什么什么親戚。
有點難以理解?但是我真的這樣幻想了很多年。直至在表姐的婚禮上遇見劉年安,我的幻想才得以變成現(xiàn)實。
他是我表姐母親的娘家某一親戚的孩子,我在宗族關(guān)系方面有點糊涂,依照輩分,我應(yīng)該喊他叔叔——我可以叫他“安叔”或者“年叔”,“劉叔”也成,即使我們沒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
次日去到學(xué)校,還沒等我開口,劉年安已經(jīng)大驚小怪地告知眾人——許靜書是他的遠房侄女,他說這事兒的時候,臉上帶著一點惶恐、一點不情愿、一點欠扁的表情,還有一點嫌棄。以至于那天我追著他滿教室跑了一陣。
所以,沒有人相信帶著幾分書生氣息又弱不禁風(fēng)的劉年安會和我有曖昧關(guān)系。因為我是他侄女。也許他從來不告訴別人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許他想以這種方式告訴我,我們應(yīng)該保持距離?也許這是他的小小的曖昧詭計?
不管怎么樣,這是一個平靜而尷尬的狀況,親密卻沒有緋聞的緋紅花期。
.4.
高二的學(xué)生對高三都有幾分期盼幾分幻想幾分畏懼幾分好奇幾分雄心勃勃,希望上個重點什么的,腦子里一大堆有關(guān)大學(xué)以及有關(guān)大學(xué)所在城市的勾勒。
人在高二,身不由己,因此關(guān)于大學(xué)以及我向往的城市,或多或少帶著憧憬。也喜歡詢問別人希望去哪個城市,念哪所大學(xué),學(xué)哪個專業(yè)。
“安叔,你想去哪里念大學(xué)?”剛剛和幾個女同學(xué)暢談完大學(xué)夢,現(xiàn)在劉年安成了我的目標(biāo)。
“你呢?去廣州念金融是嗎?”
“是啊?!?/p>
“那我一定不去廣州,免得在街上遇見你,也免得你有事沒事找我干重活臟活?!痹捳f回來,每次學(xué)校要求學(xué)生清理課本,我都死活拉著他當(dāng)苦力,幫我把那一大箱書搬回家。
“我真的……就這么討厭嗎?”也不知怎的,他說不想遇見我的時候,我心頭涌上一種難過的感覺。
他一時答不上來,慌忙地低下頭看桌上打開了的英語課本:“你背書了沒有?要念金融,高考也得考英語對吧?!?/p>
我此時的難過應(yīng)該用一點景物來襯托,比如下雨,比如烏云,但是窗外是明朗的天空,就像我單調(diào)又無法起波瀾的青春,不按照人的意愿更改,無法得知他人的心意?;蛟S這也是生活的本真。
.5.
我沒有再跟劉年安提起有關(guān)大學(xué)的事情,總覺得那里帶著一種濃濃的苦澀。但日子過得還不賴,每天和劉年安在一起,欺負他,取笑他,不高興的事情告訴他,然后要他安慰我。很多時候我哈哈大笑。他只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我一副傻妞樣,無法否認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確實很好。好在哪里說不上來,卻能真切地感受得到。
大學(xué)這個話題,在高中似乎有著無法抵擋的吸引力,這一回,是他提起的:“我想去青海?!?/p>
“青海?青海湖的所在地對不對?地理書上說的那個中國最大的咸水湖對不對?”
“你的書真是白念了,中國有多少個青海湖?”
“為什么?”廣東省到青海省,有多遠呢?要坐多久火車?如果坐飛機呢?
“聽說,倉央嘉措在那里自殺?!甭犃T,我愣了一下,倉央嘉措是我們共同喜歡的詩人,對于他的死有很多種說法,這是其中之一,也是我和他最愿意相信的。
“嗯?!蔽乙膊恢滥X子哪里出了問題,這樣答了一句:“你總不會想把我推下去和他幽會吧?”
“有這傾向……你要多來看我,我找機會拿你喂魚去——這是你常年欺負我的代價。”他回答得有幾分冷淡,臉上帶著我熟悉的無奈笑容。然后我又開始調(diào)侃他了。
當(dāng)時只是無意,卻破壞了某些微妙的氣氛,可是我當(dāng)時未曾察覺。
如果今日不玩鬧,我們就不會感到失望。
.6.
我希望出現(xiàn)一個女孩子,漂亮,溫柔,優(yōu)秀。她喜歡劉年安,或者劉年安喜歡她。不管最后他們能否成為情侶,又或者,出現(xiàn)一個男生,上演一場兩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青春校園劇。不管是哪一種,都會充實一下我那單薄的青春,可是,什么事情都不曾發(fā)生。我和劉年安依舊上學(xué)放學(xué)寫作業(yè)吃飯睡覺,數(shù)著日子等高三。
按照一般的路子,我和劉年安的故事是這樣結(jié)束的——要么我離開,要么他消失,要么我死掉,要么他送命,否則故事無法結(jié)尾。沒有遺憾就不算悲劇。
但是,生活不是小說家筆下的文字——我們始終安然無恙。
我們之間的青春沒有高歌,沒有色調(diào),細水長流的年華和細水長流的相處,沒有風(fēng)暴,有時吵嘴,沒有波瀾,希望緋聞,有點曖昧,不是愛情。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詞句形容這段平淡的日子。但一切都像夢境一樣,消失在晨光之中了。
隨著18歲的逼近,隨著高三的來臨,我不再幻想和劉年安之間會發(fā)生什么緋色事件,不再編制曖昧的感覺。流年淺唱,時光靜好。那些只屬于17歲的情懷,都成了歲月的見證。
如果有一天,我們各奔天涯,我不再記得劉年安的模樣,但我會牢牢記住他的名字,只因為,那一季,有他的陪伴與那段微暖的時光。
我想,沒有哪段青春一定要出現(xiàn)愛情,沒有哪段年華非有一個生離死別,年輕的心有一份年輕的情懷,但是生活本來就不能隨心所欲,日子本來就是平靜地流淌,太多的傳奇反而會失真。
當(dāng)然,或許還應(yīng)該有后續(xù),比如他是否喜歡過我,比如所謂的曖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比如我們是否上了心中的大學(xué)、去了心中的城市……這些,都不再與17歲有關(guān)了,這是下一段青春的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