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壁齋,宏猷書房之謂也!四壁皆書,頂天立地,壁豈不白乎?又崇尚大無,大白,白壁雖白,大無中自有大千世界也。宏猷愛好廣泛,卻以淘書,藏書為最。每至一地,必尋書店;每得一書,如獲大寶,反復品味,以為源也。幾十年過去,藏書漸豐,得以屋載,其中淘書之樂,品書之趣,常想與朋友共享,乃借《大武漢》一角,設書話專欄一,清茶一,書友三五,品茗談書,豈不樂乎?開篇之時,東湖櫻花正開,謹捧碧水書香,就教于讀者諸君也!
上一期談到了鄭振鐸先生,談到了他的藏書,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阿英先生。在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他和鄭振鐸先生一樣,也是屈指可數的大藏書家。同時,他還是五四時期著名的文學社團“太陽社”的發(fā)起人。
在這個書話專欄里,已經談到了魯迅先生的語絲社,茅盾、葉圣陶等先生的文學研究會,郭沫若、郁達夫等先生的創(chuàng)造社,也該談到阿英、蔣光慈等先生的太陽社了。
阿英,安徽蕪湖人。本名錢德富,筆名錢杏邨,阿英。過去,我常常將“錢杏邨”當做阿英的本名,其實,“錢杏邨”也是筆名,而且,在太陽社時期,在與魯迅論戰(zhàn)的時候,“錢杏邨”比“阿英”更有名。
和那個時期的許多文學青年一樣,阿英也曾參加過五四運動,并且在1926年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那一年,阿英26歲,正是激情燃燒的歲月。1927年,大革命失敗,阿英從蕪湖逃亡到武漢,隨后,又到了上海。那時,青年作家蔣光慈、楊邨人、孟超也來到上海。他們都是共產黨員,便商量著怎么開展革命的文化活動。首先,由蔣光慈拿出僅有的一百塊錢,開了一家“春野書店”。然后,在1928年的元旦,創(chuàng)辦了《太陽月刊》,大家推舉阿英與楊邨人當了編輯。
“太陽社”的名稱便由此而來。
太陽社正式結社后,就聚集了一批文學青年,其中,我們現(xiàn)在還熟悉的,有林伯修(杜國庠)、夏衍(沈端先)、洪靈菲、樓適夷、殷夫等。其圈子成員大多是從各地轉移到上海的共產黨員。他們積極地倡導無產階級革命文學,創(chuàng)立伊始,便與盟友創(chuàng)造社一道,選定了魯迅作為批判對象,與魯迅展開了一場關于革命文學的激烈論戰(zhàn)。而年輕的錢杏邨成為了火力最猛的機槍手。他在《太陽月刊》上連續(xù)發(fā)表了多篇文章,認為魯迅的創(chuàng)作已經失去了時代意義,還稱魯迅和周作人是“難兄難弟”,對周家兄弟的革命文學論進行了批判。
這場論戰(zhàn)持續(xù)了近兩年,到1929年結束。今天看來,太陽社與創(chuàng)造社的許多成員,無疑受到了當時中共內左傾思潮的影響,其觀點顯得過于偏激,有的甚至對魯迅先生進行了人身攻擊。他們當時提倡的文學的階級性,工具性,到了二十世紀的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中,發(fā)展到了巔峰狀態(tài),直到今天,這樣的幽靈還在中國大地上飄蕩。
對于年輕的阿英來說,這場論戰(zhàn)無疑給他提供了展示自己的平臺。他以勇猛的評論家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于文壇。他的人生軌跡,也就順理成章地沿著革命戰(zhàn)斗向前發(fā)展。加入左聯(lián)。成為1933年建立的中國共產黨電影小組的成員之一。被國民黨當局列入“赤色作家”通緝名單。"七七"事變后,積極參加抗日戲劇活動。
到新四軍中進行文化宣傳工作。新中國成立后,自然成為文化界的領導。當然,文化大革命中,首當其沖受到批判。從太陽社時期起,他與郭沫若便是戰(zhàn)友與摯友。1977年,阿英去世后,郭沫若抱病參加了他的追悼會。追悼會結束后,郭沫若心情沉痛地吟詩一首:“你是‘臭老九,我是‘臭老九,兩個‘臭老九,天長與地久?!?/p>
如果阿英僅此而已,他就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專欄中了。我更感興趣的,是作為作家、學者與藏書家的阿英。他的創(chuàng)作,以話劇成就最大,《碧血花》寫明末南京秦淮名妓葛嫩娘,在南京淪陷時,勇赴國難,壯烈犧牲。解放戰(zhàn)爭時期寫的話劇《李闖王》,也頗有影響。我收藏有《李闖王》的劇本,作家出版社一九五五年三月北京初版。其中,附有東北軍區(qū)文工團演出該劇的劇照。還收藏有晨光出版公司出版的《劇藝日札》,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初版。該書為“晨光文學叢書“之一,收錄了阿英一九五O年在天津擔任文化局長時,在《星報》上發(fā)表的20篇藝術隨筆。最值得欣賞的,是該書的封面。選取了清代乾隆年間的木刻“花面雜劇”之一,“花面”者,小丑也。封面所選的舞臺小丑,動感十足,栩栩如生。
晨光出版公司,是出版家趙家璧與作家老舍合辦的一家民營出版公司。其出版最有名的,就是“晨光文學叢書”,出版了大量的文學名著,如老舍的《惶惑》和《偷生》,巴金的《寒夜》、《第四病室》,錢鐘書的《圍城》,師陀的《結婚》,陸小曼編的《志摩日記》,以及王西彥、蕭乾、端木蕻良、李廣田等作家的作品。
阿英最大的成就與貢獻,是對中國近代文學的研究,包括資料的整理與出版,編寫書目,研究的論著。他是繼胡適和魯迅之后,中國近代文學研究的開拓者,也是用力最勤、成果最多、貢獻最大者。他的圖書收藏,也是圍繞著他的研究而進行的。由于藏書的豐富,他在訪求、發(fā)掘、整理、研究近百年來的文化史料方面,成就斐然,先后著有《中國年畫發(fā)展史略》、《晚清戲曲小說目》、《中國連環(huán)畫史話》、《晚清文藝報刊述略》、《小說二談》、《晚清文學叢鈔》,含9卷19冊,《紅樓夢戲曲集》,《小說三談》等。他的《紅樓夢書錄》,收集了100多種紅樓夢的書,他的女婿吳泰昌說,阿英自己的《紅樓夢》藏書,就遠遠超出了《書錄》所載,其中,包括價值連城的《紅樓夢》最早的刊本,即程甲本和程乙本,還有戚序本,以及東觀閣本等。人民文學版的根據程乙本校注的《紅樓夢》,就向阿英借了珍貴的程乙本。
1979年,三聯(lián)書店香港分店出版了由姜德明主編的《阿英文集》。姜德明先生在回憶阿英時說:“阿英總是早早地在那寧靜的書房里生起火爐。晚上,他不愿過多的應酬交際,他愛圍爐坐著看書。他一生愛書,愛讀書,每當他閱讀到一部好書有所得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泛起會心的微笑?!?/p>
此刻,正是靜靜的春夜。阿英先生,我看到你的微笑了。
其他較著名的劇本還有《海國英雄》 、 《洪宣嬌》等。
對文化史料的發(fā)掘整理和對晚清文學的探索研究用力甚勤,涉獵典籍之廣,搜集材料之細,在國內堪稱獨步。 《晚清文學叢鈔》等皇皇巨帙的問世,填補了文學研究資料的空白。一生著述,包括小說、戲劇、散文、詩歌、雜文、文評、古籍校點等共有160余種。香港、臺灣翻印他的書很多。 《晚清小說史》等有日譯本、德譯本?!独铌J王》有捷克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