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凌
We can describe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s as the decline in boom, for the artistic languages and styles are more and more diversified but the spirits of landscape paintings are destitute day after day. However Wan Ding is the special one among the contemporary painters, whose artworks are characterized by profundity, brilliancy and beauty. He made great efforts to carry forward the spirits of 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s.
當今中國山水畫壇,可用“繁榮中的衰落”來概括。意指兩點:語言、樣式極度繁頤,山水精神卻日漸凋敝。畫家多維新之士,圍繞視覺樣式、語言形態(tài)做文章是其創(chuàng)作的大體態(tài)勢。心既為物役,山水畫多膠著于物形之作便不足為怪。深究于此,在前不久我所主持的一個山水畫論壇上,便設定“返回中國山水精神原點”為議題之一。
會上,學者、畫家們溯源而上,重彰中國山水的原道,論辯糾糾,言辭滔滔,足見學界的同感。
萬鼎是當代山水畫家中的異類。我與他從未謀面,其作品卻一直引起我的關注。近讀他的新作,無論是巨幅大幛,還是盈尺小品,皆生氣撲面而來。遠觀,境界雄渾,骨氣偉岸;近視,采藻嚴密,筆墨秀潤,通篇環(huán)繞流動著九垓重霄的清逸之氣。讀之令人醒目、悅心、暢神。在這雜蕪紛亂的山水畫壇上,萬鼎的作品可謂卓拔剛峭,以超視覺的方式為畫面留下了一絲明亮且神奇的宇宙生命之曙光,勉力維系了中國山水精神之香火。
中國畫講師承,重門第。萬鼎的師承大有來頭,其脈絡有二:其一,18歲拜何海霞為師,問承張大千衣缽。大千、海霞皆天縱之才,所授予萬鼎者,一為中國古典繪畫的功夫,一為潑彩、潑墨為核心的變革精神。遇名師而從之,是萬鼎人生的大幸,也是他山水藝術的基石.其二,作為生長于三秦大地的畫家,萬鼎亦長期受“長安畫派”的熏陶和影響。長安畫派諸家作品,多為接地氣之作,其雄渾、古樸的畫風似從黃土地中超拔而出。承其遺風,萬鼎常年深入秦嶺山區(qū),從自然萬物中尋找精神與語言的起點。積累多年,終將傳統(tǒng)水墨、青綠暈染及金碧設色之法與生活蒙養(yǎng)融通一體,以此窺山水精神之門徑,達畦徑獨開之格局。
令人側目的是,為了體察、感悟山水之體貌、神情,四時變化,乃至生命魂魄,萬鼎干脆在秦嶺深處的老家安頓下來,遠離都市浮躁,常年登山臨水,游觀秦嶺,頗有先賢風范。這個古風式的動作,就我的所知而言,近代以降,已蹤跡難覓,放眼當下美術界,亦近乎寥寥。萬鼎身居秦嶺,“身所盤桓,目所綢繆”,應目會心,不僅積累了深厚的創(chuàng)作素材,且養(yǎng)目,養(yǎng)心,養(yǎng)性,養(yǎng)浩然正氣,極大地提升了對自然、宇宙生命本體的感知能力,正如他在《一抹夕陽入蒼?!分械念}跋所言:“余十數(shù)年居大秦嶺,晨賞云霧,晚觀落霞,秦嶺山川之幽然、之沉雄、之蒼然、之混沌,養(yǎng)吾于心……?!蔽覀冞€可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現(xiàn)象。萬鼎隱于秦嶺,恍惚間似復現(xiàn)了古代山水畫家與自然之間最為原生、也最為本質的關系。從中隱約可見荊浩隱居太行幽谷,量山察樹、凝想形物、搜妙創(chuàng)真、悟山水畫之真義的遺世而立的風骨;也會遙想到范寬卜居終南、太華,遍觀奇勝,得山川之骨的卓然姿態(tài);至于漸江結庵蓮花峰下,“或長日靜坐空潭,或月夜孤嘯危岫”,“鳥鳴花語,水漲霜明,靡不貯其胸中” 之憾人圖景,更是借萬鼎之動作破空而來。正所謂,文脈所系,古今同理。其意所指,既是中國山水精神的原點,又是當代山水的破困之路。
中國山水之精神,之要義,是一個大課題,這里只能簡略地交待幾句。論及山水畫時,德國路德維希博物館總監(jiān)彼埃塔?賴芬施德說過一段很中肯的話:“幾乎所有對自然的描述都涉及知識概念的轉化,聯(lián)系著一個特定的世界觀,因此它們已經(jīng)是視覺化的思考,而不僅是簡單的模仿?!?其言灼灼,值得回味。一部山水畫史,既是圖像、語言的演變史,又是心與物、人與自然、“造化”與“心源”關系的發(fā)展史,更是山水畫宇宙觀、自然觀、主體價值的建構史。從劉宋時期的宗炳、王微,到盛唐的王維,到五代的荊浩,再到北宋的郭熙、韓拙,中國畫家窮數(shù)百年時間,大體完成了中國山水畫觀念體系的構建。究其核心,無非三點:在本體論層面上,山水畫乃是充滿生命意識的宇宙本體——“道”的顯現(xiàn)。如董其昌所說:“畫之道,所謂宇宙在乎手者,眼前無非生機?!?在主體論層面上,強調(diào)以“氣”、“韻”、“思”為中心的主觀性及人格特征。在語言層面上,將“以形媚道”作為筆墨審美邏輯的起點與皈依。當代山水畫之所以形式繁復多樣,精神卻流于缺失,正在于過度糾結于筆墨的視覺化,而忘卻本質所在,積習多年,漸成痼疾。
Wan Ding learned from famous painter He Haixia from 1973 and obtained masters degree in 1990. Currently, he is a member of China Artists Association, a professor of Xian Academy of Fine Arts, the vice-president of Shanxi Artists Association and a CPPCC member of Shanxi Province, etc. He has held and participated in lots of exhibitions and also published some albums.
陜西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
西安美術學院山水畫專業(yè)教授
西安中國畫院副院長
1973年:師承于著名山水畫家何海霞先生
1987年:就讀西安美術學院山水畫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1990年:獲藝術學碩士學位
1994年:出版?zhèn)€人專集《萬鼎山水畫技法》
1995年:應美國路易斯安那州“世紀大學”邀請赴該校進行學術講座及畫展
1996年:被授予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州立大學客座教授
1997年:出版?zhèn)€人畫集《萬鼎1997》
1998年:由陜西畫報主辦“萬鼎畫展”及發(fā)行《陜西畫報?萬鼎專集》
2000年:6月6日“萬鼎藝術工作室”、“萬鼎藝術基地”建立
2001年:在西安舉辦“萬鼎扇展”
2002年:在汕頭古今美術館舉辦“萬鼎扇展”
2003年:在廣東畫院舉辦“萬鼎山水畫展”
2004年:繪制“北京2008奧運會固定通信服務合作伙伴”中國扇面紀念精品
2005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萬鼎扇面畫集》
2007年:在苑林藝廊舉辦“萬鼎迎春扇展”
2008年:在西安舉辦“為寧強的孩子畫出一片藍天”5.12賑災義賣畫展
2008年:在西安亮寶樓舉辦“紀念恩師何海霞先生誕辰100周年萬鼎畫展”
2010年:應邀為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丹鳳門繪制巨幅(1000cm×2000cm)金碧青綠山水《云橫秦嶺》
2011年:上海書畫出版社朵云軒出版《萬鼎中國山水畫集》
2011年: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散步?萬鼎攝影作品集》
2012年:2月6日為慶祝紀念中日邦交正?;?0周年在日本東京中國文化中心舉辦“萬鼎山水畫展”
2013年:4月13日“ 以丹青的名義——守護大秦嶺·萬鼎山水畫展”在 中國國家畫院開幕
2013年:5月2日“ 以丹青的名義——守護大秦嶺·萬鼎山水畫展”在太原山西美術館開幕
在這個背景下,遍覽當代山水畫界,能融通上述三點而重幟山水精神者,不過寥寥,萬鼎正是其中的一位。
以《大秦浩氣圖》、《大岳蒼茫聽古鐘》等為例。《大秦浩氣圖》結體瑰麗雄奇,大開大合,氣勢磅礴,繁闊有致。坡石煙水臥于山勢嵯峨間,蒼松碧樹隱于云靄微茫處。極目眺望,遠岫墨色浮動,近細觀之,明泉幽壑,黛玉覆翠,青綠煙嵐涌動其內(nèi),浩氣蕩蕩。又在剎那間,霧霽初開,金光熠熠,筆走龍蛇般地勾勒出山勢骨棱,猶如鐘鼓錚鳴中的一聲高亢激越的鐵瑟琶聲,將畫面的生命旋律推向了高潮,令人仿佛進入“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的廓然詩境中。《大岳蒼茫聽古鐘》取昏曉相割時分,此時,天地混沌如初,晝與夜、晨與昏、光明與黑暗在萬籟靜寂中交匯。一二光斑,閃爍其間,一如沉沉墨色中群山的魂魄。蒼茫間,又有沉雄的古鐘聲回蕩其中,不知所出,亦不知所終,余韻無窮,摩蕩出筆參造化,迥出天機的彩墨之象。
萬鼎雖師出名門,極重大匠榘范,卻不為其所囿?!肮P墨近道”一燈在前,萬鼎踽踽隨行于后,積數(shù)年之功,終以“水墨青綠”一體而鳴于世。我之所以對這個新體感興趣,首先是驚詫于它博大的融通能力:南宗與北派、利家與行家、水墨與青綠、傳統(tǒng)與寫生、勾勒與暈染皆不分軒輊,混融相生,且了無痕跡。其次,是為萬鼎的語言創(chuàng)新能力所動。在結體與骨架上,萬鼎以“云中山頂,四面峻厚”的北派全景山水為基盤,勾勒皴擦多用篆籀分隸筆法,爾后,以北宋畫陰面山之法與重墨,層層渲潤,積墨與潑墨并用,或淡而彌厚,或濃而愈活,造成夜行巖壑間的奇古渾厚之效果。其上復疊加青綠,大面積潑彩,以在實中求虛,墨中顯彩,渾厚中見出華滋,枯硬中生發(fā)出蒼潤。又偶爾以金碧勾斫,遂積為體格沉雄逸邁,水墨蘊藉秀潤、萬彩斑斕、極盡煊赫之勢的山水新體。這種可名之為“墨魂彩韻”的新體,我們不妨稱之為“萬鼎新體”。
最能表達“萬鼎新體”之特征的是大幅巨幛山水?!蹲鎳⑹来笄厣x》圍繞著作者對盛世的心理感受而展開筆墨敘事。萬鼎分別用了水墨、大小青綠、淺絳、工與寫、勾斫與暈染等技法,諸般手段匯為巨浸,形成畫面復雜而瑰麗的語言結構。畫面上遠山層疊,主峰居中聳立,鑄鐵般地直插云端,其勾勒皴法或似刮鐵,或似斧劈,墨彩微妙層次變化推移開山、石的空間,它所形成的光感閃爍其上,強化出山巒、坡石的巖石質感。山腳臨水處,墨彩或潑或繪,一時間煙霞迷離,水氣氤氳,雜樹坡石或隱或現(xiàn)??v筆至畫面上方,濃墨重彩戛然而止,迤邐而去的遠岫,平淡秀雅,山光水氣,滉漾奪目。全圖上下,古厚而不蔽清華,氣象蒼潤而又平和閑適,一派盛世圖景也。
另一幅巨構《云蒸霞蔚大秦生輝》亦是萬鼎的代表作。此圖著意描繪了秦嶺逶迤群山從暗夜到光明,從混沌到明晰的壯闊圖景。為了強化昏曉交替時光的神奇,以及它所暗喻的大自然的生命節(jié)律,萬鼎在青綠渲染的基礎上,大量施以金碧敷色及勾勒。其用線壅塞繁密,穿插掩映,或樸拙疏散,或扭結糾纏,騷動中見出沉著雄渾。用筆則縱橫使轉,略無滯礙,幾乎達到盡情溢性、豪放而張揚的程度。金山、金水、金樹與青綠掩映下即將退去的昏靄,共同演繹了秦嶺每日都在發(fā)生的自然傳奇。
美國紐黑文大學哲學系教授大衛(wèi)?巴布魯克多年來堅持以新儒家的觀點來研究中國山水,成果頗豐。就這個議題,我與他曾做過一些交談。其中,我最感興趣的地方,是巴布魯克對“氣”作為“感性存在”的肯定。他認為,“氣”作為“整個人生氛圍”,它的顯現(xiàn)從本質上是單個畫家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感性存在和審美愉悅。同時,它的顯現(xiàn)亦構成主體道德力量的來源。這種獨一無二存在的整體,是每個人的特權——也是山水圖像的生命力所在。讀了萬鼎,我覺得巴布魯克的看法可作為他作品的理論依據(jù),或者說,兩人可以互為注釋。不是嗎?比起傳統(tǒng)、師承、門第等等,一個藝術家最珍貴的品質,是其個人作為完整的感性存在,以及由此而獲得的感性經(jīng)驗。我以為,這才是萬鼎山水風格卓越孤峭之根源,也是他對當代山水畫最智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