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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則緯小說二題

2013-04-29 00:44:03
延河·綠色文學 2013年8期
關鍵詞:西子黑天鵝魚缸

楊則緯

1998年開始發(fā)表作品

在《十月》《北京文學》《青年文學》《延河》等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多篇

已出版長篇小說《春發(fā)生》《末路荼蘼》《我只有北方和你》《躲在星巴克的貓》

中國作協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13期高研班學員,魯迅文學院青年作家英語高研班學員

2010年榮獲第二屆柳青文學獎新人獎

黑天鵝

“長得好漂亮!”

“你咋不仔細看呢,明明是個男人好不好!”

“受不了了直接,美女本來就多,現在男人還要出來和我們搶男人了?!?/p>

……

我從來都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我其實不知道你們眼中的我是什么模樣,我偷偷地看網絡上那些流傳的帖子、小說等,當然,我也不是不能從旁人的目光里讀出一些東西,但這些實在太淺顯了。如果,人和人的相處可以直接些就太好了。

那時候,我正和我的一個朋友坐在星巴克享受我們的下午時光。我的朋友今天用的是一款Féminité du Bois,當他迎面而來的時候,那股味道已經為他今天的裝扮加了分。他的襯衣很白凈,袖口的邊角做得很講究,每一個褶子都打得一絲不茍,大的褶子上面還鑲著一圈小的褶子,還有他從領子開始,圍繞著扣子一直垂到腰際的花褶子,只要輕輕微風或者微微搖擺,它們就會在衣服上面舞動起來,衣服是沒有生命的,我卻相信一切都可以生動起來。

他是我在網絡上認識的,他那時候叫西子,我問過他為什么要給自己一個這樣的名字,他說他羨慕那些“戲子”,他說那時候的戲子都是男人,而他們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比一個真正的女人還要女人。在我們相遇在真實的生活里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西子竟然如此優(yōu)雅,如此…… 如此迷人。我們每一次見面,他幾乎都帶給我不一樣的驚喜,我說的是他的打扮,他總是穿戴得那么精致,哪怕一個細節(jié)也從來沒有馬虎過。我以為我是一個很難滿足的人,我對別人的穿戴、談吐很挑剔,但是西子,這個西子,每一次和他碰面,都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西子的工作定性起來應該是小老板吧。

他開了一間新娘化妝工作室。

通常情況下,這樣的化妝店當然不能僅僅局限于給新娘子化妝,應該是有活了就要接才是,可是西子很奇怪,如果不是新娘化妝,給多少錢他也不會去接。以我的經驗來看,雖然新娘跟妝要比一般的活掙錢多得多,但是,因為是西子,大概很多新郎都不會接受他來跟妝了。

我有時候很好奇西子如何可以讓自己每一次都這么可人地坐在我面前,他的工作室確實很大很豪華,但我真的沒有見過他有多少要去做的工作。在當今這個社會上,沒有一些東西在腰間,你的錢包要是不夠飽滿,想要時髦想要時尚,那可真是開了大玩笑了。我從上學到現在,雖然積攢了很多經驗,但是這些經驗想要換來我想要的,那還差得太遠太遠。

剛畢業(yè)的時候我曾是一名服裝設計師,可是對一個沒有出過國只是在西安這樣一個保守的城市學習過的設計師來說,想要取得好的成績簡直和炸掉我們的鐘樓一樣困難。于是,為了生計,我就轉而去尋求一些更實際的東西,和西子一樣,我也學習了化妝造型,但是我并沒有自己的店。最開始,我在那種一般的小化妝店里,用廉價的化妝品給一些大學的學生化妝,就是那種十五塊錢或者連同假睫毛二十塊錢一次,如果加上弄頭發(fā)一共五十塊錢撐死了。 我還在大的商店做過化妝品的推銷員。在人們各種各樣的臉色里,我學會不去多想,只是努力地奉承和求得她們的滿意,然后拿到更多的提成。

我本來就不比一般的人好過,也許我早就習慣了在別人的目光里生存。

境況隨著時間和努力改變了一些,我去影樓里給前來照相的美女們化妝造型。現在的我,怎么說呢,已經不用再為一個跟妝用盡心力了。如果不是很難推托的關系,我不會再去做什么跟妝之類的活了。我開始游走于各種五星級的酒店。要知道酒店里的員工,哪怕是服務員都要有很正規(guī)的儀容儀表,我給他們做講座,告訴他們可以看起來更加得體的打扮,當然還有一些快速的化妝技巧。面對他們諸如“是不是高級的設計師都有我這樣的傾向”這類問題,我只能一笑而過。

沒有人能告訴我要如何做解釋。

與西子見過幾次后,我覺得我就喜歡上他了。我們當然不可能生活在一起,這真的是一件非??上У氖虑椤N以泧L試過,和一個和我一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可是沒有性真的是太糟糕了。

那是我最沮喪的時候,比我最艱辛的時候還要沮喪。

我原本的愛人是一個大商場化妝部的經理。我們的相識是在四年前或者更早以前了,我其實只在那個商場工作過不到一個月,在我離開以后,我們才開始短信聯系,接著他說請我喝咖啡,他工作的地方離鐘樓的星巴克很近,我知道他的工作挺辛苦的,于是我們就在那里見面了。他穿著工服,起初,我并不是很確定他能成為我的男朋友,他在工作的時候并沒有露出任何這方面的跡象。

我先到了,坐在咖啡店外面的椅子上,一邊抽著煙一邊喝著咖啡。

我到得很早,我記得一個常來咖啡店的女孩過來問我要了一根煙,我們還說了些亂七八糟的鬼話,直到他來。他進去又端了兩杯咖啡和兩塊糕點,我們才聊了幾句,他就表明了身份。

他接著去工作,我則一直等在那里。

那晚我們就開了房,他很男人,我只能說我覺得很幸福。

我們就這么開始了,在西安,還比不上很多城市,這是一個很傳統的地方,雖然我從來沒有避諱過自己真實的樣子,但畢竟大部分像我們這樣的人還是需要勇氣的。能夠遇到他對于我來說太幸福了,我并不需要什么承諾也不需要什么禮物鮮花來哄我開心,不是任何人都能找到一個愛人的。我們的圈子本來就很小也很隱蔽。

我們的關系長達這么多年,我們總是在酒店,我曾經想要自己住,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地方,但是他拒絕了。他并不像我,他的家庭非常傳統,他很害怕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因為任何縫隙都可以吹進風來。我也從來不告訴我其他朋友關于我們的事情,一切盡管都是秘密地進行,但我依舊很高興。如果不忙,我就泡在星巴克,很多熟客都以為我只是習慣那里,其實我確實是已經習慣了,如果很久不去就會讓我感覺不自在,但更重要的是,在那里待著我就可以經??吹剿?。我們已經太默契了,他只要有任何的機會都會在廣場上轉一轉,要是約什么客戶聊天或者和朋友坐坐,就肯定會來這里。

我們不當著其他的人交談,也很少打招呼,但是我們能感覺到彼此的存在。

如果說我從來沒有奢求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真的愛他,我也相信他的愛,我們的愛可能比起很多普通人的愛來說更加純粹,因為起碼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愛。

他的年齡比我大,美好的時光很快,那么快,快到我記不住究竟過了多久了,我的工作換了很多,我的收入越來越高…… 他的躲躲閃閃我感覺得到,但我卻不問,我相信他會自己告訴我。依舊在酒店,我們卻不像從前那么激情,我們面對面坐著,他抱住我,那種擁抱和哪一次都是不一樣的。

我感覺到他的眼淚,大概是順著我的后腦勺流進我的脖子里。

我的心一下子就疼得不行了,我說了一句:“我理解!”

他哭得更厲害了,他說對不起我,他說他遇到了一個女孩,是家里介紹的,他們要結婚了。我以為我可以很鎮(zhèn)定,但是我真的沒能控制住自己,我非常不理智地推開了他,那一刻那么脆弱的他,而我只是狠狠地推開了他,然后就沖了出去。

我們不再聯系,而我依舊還是習慣去星巴克。

他再次出現的那天,看他朝我走過來,我緊張極了,我沒有想到他會這么赤裸裸地走向我,他坐下來,說:“我不結婚了?!?/p>

那一刻,世界為我停住了。

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的,或者我現在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了,可是要永遠記住,你的體無完膚、痛不欲生…… 所有的這些永遠無法令其他人感同身受,故事永遠只能是自己的,人們也許會同情會感慨會嗟嘆,但永遠不可能知道你的傷口究竟?jié)€到何種程度。

我們努力過。

我們企圖尋找一對女的,也許她們也同樣面對像我們這樣的問題,我們可以假裝組成兩個家庭,我們可以住在隔壁或者樓上樓下,他甚至可以和她靠著藥物和想象發(fā)生些什么,生一個孩子出來,這樣對于兩個人的家長都是一個交代。四個人一起撫養(yǎng)一個孩子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起碼我會愿意感謝這兩位可愛的女孩,因為她們的存在,才給了我一個和愛人相依相守的機會。

……

我們失敗了,我們真的失敗了。

最后一次,我們被兩個我們以為會帶給我們希望的女孩騙取了三萬塊錢,三萬塊可以是一筆大錢也可以什么都不是,當你失去了希望,三萬塊錢又算什么呢?

然后我就遇到了另外的某個人。

他走向了最低谷的我。

那時候的我確實很難過,無以言語,我們在網絡上交換著心聲,然后他就從北京來了,他辭了工作來到了我的城市,他愿意拉著我的手走在街上,愿意去見我的每一個朋友甚至是我的家長,他愿意告訴別人他對我的愛……這一切都讓在深淵中的我看到亮起來的清晨,于是為了方便我們,我租了我所能負擔的最貴的屋子,我給他置辦他需要的生活用品,給他很多我覺得他會喜歡的東西,我?guī)ツ切┪艺J為西安最好的餐館……我們其實并不是合適的,因為我們需要的實際上都是另一個男人,但是我覺得有一個相互理解的人也可以,我就是這么想的。

可是沒有性真的很糟糕,然后他就離開了我。

我花掉了我大部分的積蓄,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們的快樂更像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我其實也知道,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們的愛情也是可笑的,甚至是不道德不知廉恥的。

人財兩空。

我就想要胡來一下。

我在我們圈子的網站上大肆放浪起來。

好在我認識了西子,我其實是想和他胡來一下的,我畢竟也是一個人,在一連串的打擊下我已經放棄了,但是西子出現了。

他優(yōu)雅、大方、得體地站在我的面前,給我展示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從來都不懼怕別人的閑言碎語,更不擔心把自己的特殊愛好展示出來,他告訴我,他就是他,他就是這個樣子,他必須這個樣子,他也只能這樣才能快樂地生活。

比如現在,我們一起坐在星巴克里,他不害怕別人議論他女性化的打扮,他喜歡別人說他漂亮,如果有什么人咒罵他,諸如“人妖”等更加惡毒的話語他也從來不懼怕。

“又有人在觀賞你了。”我用了這個詞語,我的心態(tài)已經不如從前了,我覺得他們都把我們看成是妖怪。

“何必那么在意,你看她們不是在嫉妒我比較漂亮?”

“西子,你真的很迷人,可惜我嘗試過和你這類人生活,但是失敗了?!?/p>

“我其實也不理解你,你表現出來的并沒有很女性,盡管你也愛打扮,但是你在性格上是獨立的,我聽了你的故事覺得你是個傻子,你明明就是被人騙吃騙喝了嘛?!?/p>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發(fā)生的,你學會面對了也不是壞事。”

“誰能說清楚呢!”

“我認真地和你說,我覺得你應該去別的城市發(fā)展,去北京、上海等大一些的城市,你的見識也能寬廣一些。”

“那你自己為什么不去呢?”

“嗯……你應該找個年齡大一些的人,你可以嘗試一下,我覺得這樣適合你。”

“是吧。”我覺得西子似乎有意回避了我的問題。

“如果你遇到了對的人,我想他肯定會珍惜你的,像你這樣已經算是很無欲無求了?!?/p>

“呵呵!”我笑了一下,無欲無求這個詞語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

“咯咯咯……”他聽見了我笑中隱藏著的不屑,他也跟著我笑了。

他總是用左手輕撫在鼻尖上,手心遮住了嘴巴但是并不碰上,他笑起來的時候下巴還會微微地向內收起,還有他永遠輕柔的笑聲,充滿了矜持。

“如果你可以選擇,那么你會想成為現在這樣還是和他們那些人一樣?”

他的笑從來不會持續(xù)很久,他很快就收起了他優(yōu)雅的手,那只手突然伸過來扶在我抓著咖啡杯的手背上,他的整個身子這會兒也向前傾斜起來,他的下巴也向上面揚起來一些,他的聲音像是從他忽閃忽閃的睫毛縫隙中飄出來的。

“快看快看,那邊嘛,那兩個男的……”

“呃……是不是接著要接吻了?”

“哈哈啊哈哈哈!”

根本沒有給我一點點可以陶醉在此刻的機會,這原本是多么美妙的一刻呢,我的手背上還沾染著他鼻息里的氣息,他的眼睛正在和我交流…… 周圍的環(huán)境永遠都不可能包容,就連一點點的縫隙都不肯給我們。

我的手急促地從他的手里抽了出來,我像是燒開了水后那些迫不及待的氣泡一樣,站在發(fā)出那些聲音的家伙面前的我終于無法忍受地出聲了。

“你們就這么好奇這么想看男人接吻?”

“這么可笑嗎?我們就這么可笑嗎?”

我非常激動,有點想落淚。

“對不起,我們……”

“別理他,神經病?!?/p>

“我們說話還不讓說了真是?!?/p>

……

我一米八六的身高一點點地下沉,蜷縮在地板上,像一只蘑菇,我用手臂把自己的雙腿抱得緊緊的,想象成是一盞保護著我的傘。

我哭了。

我失聲地哭了。

“走吧……”

“倒霉了今天,變態(tài)……”

“走啦走啦……”

“你們有沒有聽過‘Black swan event,翻譯成中文為‘黑天鵝事件。17 世紀左右,在發(fā)現澳大利亞的黑天鵝之前,歐洲人認為天鵝都是白色的。人類有時候過度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負與經驗,卻不知道,只需要一只黑天鵝的出現,所有所謂的真理就被顛覆了。這和人們最初發(fā)現地球是圓的一樣。請問一下,你們又憑什么恥笑我們?”我包裹著自己,坐在地板上,聽見西子的聲音,我聽見西子的聲音遮住了那些說我是變態(tài)的人,聽見我頭頂的傘更加堅固。

“兩個變態(tài),趕快走!”

“真惡心,倒霉了?!?/p>

……

我還蹲在地上,那些“變態(tài)”“惡心”的字眼特別響亮且刺耳。那時候的我幻想著自己站起來,幻想著我有一把很長很長的刀,那刀就像月牙的形狀,我只需輕輕地在空中揮舞著,身體轉動半個圈,那個咒罵、看不起我的人的腦袋就飛了起來,那張說著不干凈詞語的嘴巴就會永遠永遠地飄向別的星球去了。

我被西子拉了起來,他什么也沒有再提,就如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起來吧,我?guī)闳]人的地方待待。”

西子帶我去他的工作室,給我看他的那些婚紗還有那些漂亮的首飾,最后他打開了一個保險柜,他取出來的東西真的是太驚人了,是一雙鑲嵌著滿滿當當水晶石頭和亮閃閃鉆石的高跟鞋。

“好看嗎?”

“真好看!”

“這是我親手做的!”

“你太厲害了,還沒有什么人穿過吧?”

“只有真的灰姑娘才能穿得上?!?/p>

“這些亮閃閃的東西你是在哪里買的?”

“我要是告訴你它們是真的水晶和鉆石你會相信嗎?”

“不是吧!”說真的,我心里覺得不可能。

“你覺得這些婚紗哪一件最配這雙鞋呢?”

“不知道,如果真的如同你說的,它們是真的?!?/p>

“世界上哪有什么真的假的。”

我當時隱約地覺察了一些,但我只是覺得西子和我一樣,因為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還心存不愉快。

“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一只動物?!蔽髯油蝗焕∥业氖?,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我坐在地板上,他的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當然不曾想象過,像西子這樣優(yōu)雅的人會什么都不顧忌地坐在地上,他平時總是那么講究??墒牵總€人都會有特別脆弱的時候,那個防線一旦到了極限,還有什么可顧忌的呢?

“人們總是覺得天鵝都是白的,所以人們都覺得我們是不該存在的怪物,可是黑天鵝就是存在的,不是嗎?”

……

我不知道如果那天我一直陪在西子身邊,如果我們就一直坐在地板上,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了?

……

隔天,我被叫到警察局。

西子死在他的工作室里,他穿著白色婚紗,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因為他已經死了還是因為他失血過多,或者只是他想讓自己看起來白皙一些而涂了很多的粉底,他那優(yōu)雅的臉白得像是馬蹄蓮的花朵。我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腳上是否還穿著那雙鑲嵌著水晶和鉆石的鞋子,他們告訴我,他砍斷了自己的腳,塞進了那雙鞋子里。

“黑天鵝被人類發(fā)現后,除了顛覆了天鵝都是白色的,還告訴人們另一個事實:黑天鵝中四分之一的家庭都是由同性別的黑天鵝來撫養(yǎng)小天鵝的,雄性黑天鵝伴侶獲得天鵝蛋的途徑主要有兩種:一是引誘雌黑天鵝與之交配,待雌黑天鵝產下蛋后,雄黑天鵝伴侶會把它趕走,然后承擔孵蛋的任務;第二種途徑則要暴力許多,雄黑天鵝夫婦會將其他正在孵蛋的異性黑天鵝夫婦趕走,直接占有它們的蛋。雄性黑天鵝僅僅是為了獲得雌性天鵝的蛋才和它們交配,之后它們一天也不會和異性天鵝生活在一起。”

西子死的那個晚上,他不知道從打印機里打印出來多少張印著這段話的紙,它們有的鋪在西子的工作室里,有的隨著窗戶,一直飛呀飛,可能落在了每一個人的手里。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象。

我想象著西安的天空都飛揚著這樣的紙,然后世界都開始下雪。

魚 缸

“哇哦……”

“媽媽,好可愛,我們買一些嘛?!?/p>

“這些,十塊錢三條,這些十五塊三條,顏色多一些的這種二十塊三條?!?/p>

“我要這個。”

“這些全部十塊錢三條,我全要?!边@是我的聲音,夾雜在一堆女孩子七嘴八舌中。

“這個,你看,這種多色的很貴的。”

“要不然我全要,要不就不要了?!?/p>

“這個…… 唉,其實我也是想早點賣完,那就給你吧?!?/p>

“不行不行的,先給我三條這種花色的?!?/p>

“我已經說了,要不然我全要,要不然就不要了。”我看了一眼抱著個魚缸的女孩,魚缸本來就不是很大,里面還塞著很多水草之類的小玩意,活活一個悶不透氣的人間地獄。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我就只要三條而已!”

“老板,我還有事情,你裝還是不裝?”我才懶得理她,這種動不動就噘嘴巴的女孩,可是從來不會缺貨。

“老板,我只要三條,你看我的魚缸都買好了呢。”真是小女孩,她看到這招對我不管用,就轉而發(fā)嗲給別人了。

“你,要不就給她三條吧。”

“不行。”我只說了這兩個字。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要不抓住,要不放手,不是什么時候都可以掌握主動權的。

那是星期五的下午,一個小販正在一個小學門口兜售不知道從哪里批發(fā)來的小魚,除了他之外還有很多小商販,那天是個好時機,學生們放學比較早,又是周末,很多家長都愿意花幾個小錢讓孩子開心開心。我不是多壞的人,并不想弄得別人不開心,這樣我也不會得到多少好處,我買魚自然有我的用處。

日子已經過去兩天了,我數著日子呢。然后我就推開了面前的這扇玻璃門。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里面的味道,無所謂。我點了一杯自己也不怎么喜歡的咖啡,讓服務員加了很多很多的糖,端著它撿了一個座位。

我估計的并不準確,只這樣又過了三天而已。

“我們見過吧?”我并沒有抬起頭,只是稍稍抬了下眼皮。這聲音我不看也知道是哪位。然后我的目光又低下來。

“我經常來這里…… 以前你不是經常來吧?!彼贿呎f著一邊自作主張地坐在了我對面的椅子上。

“哦。”我還是沒抬頭。

“你,你是干什么的?”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無禮,沉溺于自己世界的傻孩子。

“你不知道自己很沒禮貌嗎?”居然是她這么問我。我笑了一下。

“你,我在和你說話呢,難道你媽你爸沒有教過你,別人和你說話的時候要回答嗎?”我剛剛有那么一點點的好感被她瞬間揉碎。

“沒有,噘嘴小姐?!?/p>

“你怎么這么奇怪,你知道你是這幾天我遇到第二奇怪的人!”

我努力地壓抑自己的好奇心,但還是沒成功?!暗谝黄婀值氖钦l?”

“哈哈,原來你也不是不會和別人好好說話。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一定要全買下那些魚,這樣的話,我就告訴你第一奇怪的人是誰?!彼拖竦玫搅霜剟畹暮⒆?,眼睛里綻放著興奮不已的神情,絲毫沒有掩飾。

我思考了一下。沒什么大不了,反正到最后都是要告訴她的。早晚而已。但我還是要假裝一下。

“這個和你有什么關系?”

“那這么說來,第一奇怪和你又有什么關系?”

“好吧,姑娘,你先說了我就說?!?/p>

我完全沒有想到,她居然就真的先說了。“你看,第一奇怪的就是那個人,那個坐在那里,”她壓低了聲音,“靠近窗戶的,穿粉紅色衣服,黃色鞋子的,我不好指她了,不過,難道你這幾天就沒有注意到嗎?”

“為什么要注意?”

“因為奇怪呀?!彼耆挥梦覇?,自己就接著說,“她來這里從來都不點喝的,什么都不消費,就只是坐著?!?/p>

“不想喝什么,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太大驚小怪了?!?/p>

“不消費坐在人家這里不妥當吧?!蔽已矍暗拇笮〗?,大概她不會理解沒錢是個什么概念吧,“而且,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總是來,總是穿這件粉紅色的衣服,手里總是拎著一樣的東西,一個包和兩個塑料袋,一個塑料袋里面塞滿了衣服或者是布料,另一個里是一個蛋糕盒,但我估計里面沒有蛋糕。你看……”她說到這里,聲音又壓得很低,“她總是端端正正地坐著,什么也不做,只是自己一直偷偷地笑?!彼龎旱土寺曇艉椭鴰追终J真的表情實在可愛,弄得我不得不又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偷偷地笑?你明明看見了呀!”

“啊呀,你怎么就不理解,偷偷只是形容而已?!?/p>

“所以你就覺得奇怪了?”

“難道你不覺得嗎?哦,對了,還有還有,她能坐一天,最長一次,我看見的最長一次,我從中午就來了,她那時候已經在這里了,大概快十二點半吧,一直到晚上八點了,我實在坐不下去了,可是她還是那么坐著偷笑。真是太奇怪了,她也不餓,我都吃了兩塊蛋糕了?!?/p>

“她有去拿免費的奶包和糖包,混在一個小瓶子里?!?/p>

“對對,你也看到了,我還真以為你沒注意到呢,她拿了別人的杯子,自己又是偷偷笑著去拿免費的奶包和糖包,我仔細觀察過,她一般會拿六個奶包和六個糖包,混在一起。你說她神經不對吧,可是她還知道喝之前拿衛(wèi)生紙把別人用過的杯沿擦上一圈?!?/p>

我覺得話題有點跑遠了,可她那股陶醉的勁頭……我很想告訴她,這個城市里有很多人沒有錢,很多人要餓肚子,但我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放光的女孩。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在心頭拂過,但很快就又逝去了。

“嗯。”等她說完,我就這么一個字。

“然后就是你,你就是第二奇怪的了,該你說了。”

“我來星巴克有要喝的,也沒有偷偷一個人笑呀!”我裝糊涂。

“不是這個,你買那些魚干什么?”

“魚?……哦,不是用來吃的啦?!?/p>

“當然,我當然知道,它們那么小,沒人會吃,你這么說也很奇怪耶!我的意思是說,為什么不讓別人買?”

“就為了這個覺得奇怪?”

“是呀!”

“我做了很多壞事情,所以買了魚去放生。

她的瞳孔果然放得更大了,她好奇的樣子讓她好像一個小學生或者還要小,但實際上,她已經有二十幾歲了吧。

“壞事?你開玩笑吧,我認真問你的?!?/p>

“是呀,我是認真回答的,我做了壞事后就去放生。”

“可是你好像和我同齡吧?”

“我不知道?!?/p>

“我今年22歲,大學三年級,學習計算機?!彼又盅a了一句,“西北大學,我在老校區(qū)?!?/p>

我以為學習計算機的女孩腦袋都應該稍微好使一些的,可是她也太簡單了一些。

“算是同齡吧?!?/p>

“那就對了,那你怎么可能做壞事呢?”

我不知道她以為多大是可以做壞事的年齡,或者她以為什么才算是做壞事。

“你的魚缸呢?”

“還好意思問我,都是你,它現在還很寂寞地空在那里?!?/p>

“姑娘,你以為它很寂寞嗎?有魚在里面它才寂寞,它看見困在自己身體里的魚,感覺到它們的不自由,寂寞就是這么生出來的。”

日子又這么過了幾天,我說這句話時她的那個表情…… 那個單純的困惑的落寞的表情還是經常出現在眼前。很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間改變的,還好,我并沒有被這樣的瞬間弄昏了頭。

不過,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姑娘。

“你別這么說自己,我覺得你其實挺好的呢。“

“沒有人喜歡你嗎?你沒有男朋友?沒有家人?你這么漂亮,又是騙我的吧?你好討厭耶!”

“以后我們一起去放生好不好,帶上我嘛。”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吧?!?/p>

“如果你就要死了,你會想吃什么東西?你會最后對你愛的人說什么呢?”

“你長得像你爸爸還是媽媽?我長得像爸爸,他們說女孩長得像媽媽命不好?!?/p>

“什么時候你來我家里吃飯吧,我媽媽做的飯可好吃了。”

“有時候我會看著月亮發(fā)呆,有時候也喜歡站在天橋上,有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要被風吹散了?!?/p>

“你養(yǎng)過寵物嗎?我養(yǎng)過小兔子,可是它們死了,什么時候我?guī)闳タ此鼈兊膲災?,就在我家的院子里?!?/p>

“我很喜歡來星巴克,但是只喜歡金花廣場的這一家,這里的人總是很多,我從小都是自己一個人,你也是吧。你來這里也是喜歡看在鐘樓來來往往的人嗎?”

“你真的很奇怪,為什么總是騙我,都不能認真地和我說話?”

……

噘嘴姑娘是個善良和開朗并且又內心十足寂寞的姑娘,她總是喜歡說很多奇怪的話問很多奇怪的問題想很多無厘頭的事情…… 可惜,我常常會在心里叨念著這句話: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要不抓住,要不放手,不是什么時候都可以掌握主動權的。我很早就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一旦抓住我就不會放手。

我不可能像她那么善良。

上天沒有給我那樣的機會。

何況,我總是提醒她,我說過是在騙她的。

我知道她家里很有錢,我也曾經很希望住在那個院子里,要是我有那么一個院子,我才不會花錢去什么狗屁咖啡店,可是姑娘卻說過她一個人在院子里的時候很是寂寞,她還說總是讓她想起她已經死去的兔子。

哼,兔子,死去的兔子。

她興奮地拉著我的手,對著那個圍著圍裙的媽媽說:“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好朋友。”

“果然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媽媽雖然并不算美麗,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令她看上去要年輕好幾歲。我想對著她笑笑,但我笑不出來。

“你先帶著她隨便轉轉,一會兒飯好了就去叫你們。”

“走吧,我?guī)闳ノ曳块g看看?!彼恢崩业氖郑恢罏槭裁?,我突然覺得很不習慣。

她邊走邊說,她就是這個樣子,會很多話,興奮起來就能樂到天上去。

“你看,這個魚缸還在呢?!?/p>

“你一直沒再買魚?”

“因為你說魚在里面魚缸才會寂寞呀!”

她的手還拉著我的手,這會兒,我覺得手里黏黏濕濕的,這一刻的她有點好像什么人,對,好像從前的我,從前我也是這么聽姐姐的話,她說的隨便什么屁話都是真理。我把手從她的手心里掙脫出來,呼吸了一口空氣。

“你喜歡我的房間嗎?以后能帶我去看看你的房間嗎?

“其實留著這個魚缸是因為看見它就能想起你了,不是它我又怎么認識你呢?!彼齻戎^對我微笑,我又深呼吸了一次。

“你覺得我媽媽怎么樣?”她根本不給我回答的時間,“我再打電話提醒一下我爸,他總是忙得什么都忘記了。”

“老爸……”我望著魚缸發(fā)起呆,她的聲音很近但顯得模糊,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我是說,唉,可惜呀!

“我爸說他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開飯?!蔽也荒茉侏q豫了。

于是我說:“我們去幫幫你媽媽吧。”

她還是拉著我的手,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掙脫。“你喝紅酒嗎?我媽媽每天都喝一小杯,說美容,但是我不喝,因為我還是學生,我早上起來喝一杯溫的蜂蜜水,也美容?!?/p>

“你爸爸喝紅酒嗎?”我打斷她。

“嗯,要是他回來吃飯也喝上一杯?!?/p>

“哦……”我隨便應了一句。一只手情不自禁地碰了一下褲兜。

噘嘴姑娘的爸爸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我很自然地叫了一聲“叔叔好”!這時候姑娘就松開我的手去拽男人的胳膊了。她的媽媽開始往桌子上端菜,我很自然地去幫忙。

我剛做完就后悔了,我想還不如按照之前的計劃。如果剛才我剩下一些就好了,反正她沒有防范…… 只不過我剛才的心有點狠了。我這么一想就有點跑神,杯子被我碰了一下,差點打碎了。

“你喝紅酒嗎?要是你喝我也喝?!?/p>

“那我也喝一點吧?!北緛磉€在琢磨的事情,這會兒就解決了。

我一直在心里嘟囔,這么做不是為了她不是為了她,但我確實為了她兩次改變了計劃。我吃著菜,內心告誡自己要堅定要堅定。

“還是學生,喝什么喝!”他爸爸說。

“沒關系啦,都是大學生了,讓她們喝一點,來,阿姨給你們倒上?!?/p>

“爸爸,沒關系啦,媽媽,燭臺在那里,我們既然都喝酒就要點蠟燭。”

“呵呵,我這個女兒就是這樣,一骨子的浪漫。”

又過了幾天吧,或者只有幾小時,我不知道,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點也不驚異,不過我還是裝出了驚詫的神情。

“我怎么了?這里是哪?”電視上,人們昏倒后醒來都是這么說的。

……

事情再簡單不過了,我這樣對著他們說:“我不知道,是她請我去的……”我還說了很多,我說沒聽她說過他們家里人之間有矛盾,看起來也是很和睦的一家三口,我還驚叫著說不可能,不可能是為了毒死我。我告訴他們,我們是一起買魚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我把所有的魚都買了,她抱著個新魚缸,對我有點生氣。我說自己是信佛的,買那么多的魚是為了放生的,但我說她不至于為了沒有給她幾條魚就生氣,而且她后來自己說覺得魚在魚缸里也不自由。對,我說:“她說過,她說自己很寂寞,好像說就和被困在魚缸里的魚一樣寂寞什么的,對了,她特別喜歡去那個鐘樓的星巴克,她說她喜歡人多,她不喜歡家里的院子,讓她覺得空寂,她還說自己想起死去的兔子就特別的傷心……

你們可以去看看,她桌子上擺著空的魚缸,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的,還有,她家院子里還有兔子的墓地呢。太可怕了,要不是我只顧著吃東西說話…… 我差一點就被毒死了嗎?”

這會兒,隨便我怎么說了,反正該死的都已經死了。

可惜。

還是這兩個字,噘嘴姑娘是無辜的,她要是也多喝一點就好了,或者我要是下在食物里就好了,都怪我自己當時心軟。讓她現在這樣傻傻癲癲地留在世界上,倒不如干干凈凈地死了。我可憐的姐姐就是這樣,要是量再多一些,她死了倒也干凈。

我問警察,問我可不可以見見她。

噘嘴姑娘,她見了任何人都纏著要聽關于魚的故事。我拉過她的手,說:“你知道嗎?從前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她的心和你一樣善良,她帶著妹妹從后母的家里逃出來,開始的時候她們就靠著乞討過日子,有時候什么都沒有了,她哪怕撿了一小塊食物也會留著給妹妹吃…… 她多苦多臟的活都做,但從來不抱怨,一直供養(yǎng)妹妹,甚至還讓她上了大學。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王子,她以為那是個王子,但其實不是的……她總是提著那個蛋糕盒和她自己織的送給王子的圍巾,她以為王子回來,會一起過生日……”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我甩開她的手,踩著她嬰兒般的哭聲走了,我還要接我姐姐,她應該又喝了太多的糖精。

從前,當我們發(fā)現星巴克咖啡店里有免費的奶包和糖包……

再沒有令人那么快樂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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