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方友
許多年前的一個傍晚,一位名叫吉吉的少年十分文靜地走在潁河鎮(zhèn)后街的麻石鋪路上。那時候太陽還未落盡,西天邊際的云霞剛剛開始泛紅,淡淡的紅霞撒落在吉吉的臉上,使得他那過于白皙的面孔上薄薄地蒙了一層少女般的羞澀。吉吉懷揣著鎮(zhèn)長夫人寫給神甫女兒瑪麗小姐的一封親筆信,走得急促又專注。秀氣的目光偶爾瞭一眼潁河里的帆船,然后就轉(zhuǎn)向了自己的腳尖兒。悠揚的船工號子從很遠的碼頭上傳來,摧毀著四周的寧靜。清澈的河水散發(fā)著深秋的涼意,逼得衣著單薄的吉吉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少年吉吉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當灰灰的教堂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時,他還有著不可名狀的激動。作為鎮(zhèn)長夫人的聽差,他經(jīng)常接觸神甫的千金。神甫的女兒只比他大兩歲,寶石般的眼睛里閃著藍色的光澤,總是用生硬的中國話喊他“極極”。他很喜歡瑪麗,十六歲的春夢中時常有一個異國的少女和他淫亂。那位夢幻中的金發(fā)女郎常使他熱血沸騰直到精疲力盡最后遽然驚醒,手摸床上濕漉漉的穢物面赤心跳,久久不敢回味夢中的一切。
半個世紀前的那個傍晚,沒有一絲風,四周顯得寧靜又安詳。東街那座尖頂大教堂被赤色的霞彩沐浴得五光十色。教堂的鐘聲震撼著歸棲的鳥兒。鳥群如烏云般在教堂的上空滾來滾去,最后消失在不遠處的叢林里。那枚碩大的黑色十字架在晚霞中閃著粼粼的光,像是在傳遞上帝的某一個昭示,給人留下肅穆的印象。少年吉吉繞過湖藍色的木柵欄走進教堂前的草坪,突然駐了足,呈現(xiàn)出忐忑不安的狀態(tài)。綠色的草坪上神甫正趴在那里吮羊奶,肥胖的身軀仰臥在草地上,半禿的頭頂伸進奶羊的肚皮下,兩只手掰開了奶羊的兩條后腿,毛茸茸的嘴巴噙著奶羊那軟軟的奶頭,喉節(jié)有節(jié)奏地抖動著。白色的乳汁從他的口角處溢出,浸濕了一片胡須。那胡須是棕色的,團團包圍著面頰。面頰上很興奮地燃燒著兩團紅暈,玄色的神服忘乎所以地撒開在草坪上,像落下一片黑云……少年吉吉就覺得很難堪,慌忙避開目光,向很遠的地方眺望。
神甫終于吸足了鮮羊奶,禿瓢似的頭頂蹭著奶頭坐了起來。奶羊嗲氣地叫了一聲,接著就勾著頭去啃草。神甫發(fā)現(xiàn)了柵欄處佇立的吉吉,藹然可親的臉上綻出笑容,高聲問:“吉吉,干什么?”
吉吉像犯了什么不可原宥的錯誤,臉上呈出窘堪的愧恧,好一時才說:“是鎮(zhèn)長夫人讓我給小姐送一封信?!?/p>
神甫這才站了起來,理順沾滿草屑兒的神服,把飄落在外的銀質(zhì)十字架重新放在胸前。他走過來正要問什么,突然從教堂門口傳來了瑪麗呼喚“極極”的聲音。神甫無奈地聳了一下肩,搖了搖禿頭,示意吉吉去會見他的寶貝女兒。吉吉踏著草坪向瑪麗走過去的時候,瑪麗已如花蝴蝶般飛了過來。
飛過來的瑪麗笑著對吉吉說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他隨她去了意大利。吉吉一聽就想起了自己那充滿淫蕩氣息的春夢,禁不住臉紅了一下?,旣惒]有注意吉吉的面色變化,說完了自己的夢就前俯后仰地笑了一陣,接著便問吉吉有什么事。吉吉掏出了鎮(zhèn)長夫人的那封信,很鄭重地交給了瑪麗?,旣愑硐伎葱诺臉幼雍芎每?,吉吉就聯(lián)想到教堂里的天使畫像?,旣惪赐炅诵艑f,夫人馬上就到,讓你打前站先收拾一下房間。吉吉面部透出疑惑,心想鎮(zhèn)長夫人馬上就到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寫下這封信?那時候他就覺得鎮(zhèn)長夫人很古怪?,旣愓f你管她古怪不古怪干什么,教堂在她的地盤上;她又是鎮(zhèn)長夫人,又是基督教徒,她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無論她用何種方式都可以隨心所欲,決不是你左右的!你既然來了就應(yīng)該抓緊時間和我玩一玩,等夫人來了你想玩也沒了空閑,反正房間不需要收拾?,旣愋〗阏f著就拉著吉吉跑進教堂。教堂內(nèi)部剛剛裝飾一新,空空蕩蕩的大廳里一排排連椅肅穆地呼吸著空氣。耶和華的圣像懸掛在教堂正中,滿臉的苦楚和凄然。講壇的兩旁稀稀落落地擺了一些從廚房后菜園和樹籬邊采集來的鮮花,還飄揚著一綹綹彩色縐紙飾帶。布道的講壇上空吊著一只圣誕節(jié)癟陷的紅色裝飾品,它隨著從窗口處踅進的晚風似手風琴般收收攏攏。那時候唱詩班早已解散,教堂里的角角落落之間像是都藏滿了贊美詩的喧闐,仿佛時刻都會泄露出來轟然一番。一個年邁的仆人已開始點燃白色的蠟燭,教堂在燭光的跳蕩中蒙添著一層層肅穆和神圣。
瑪麗對吉吉說:“見過我點蠟燭嗎?”吉吉說沒有?,旣愋χ^老仆人手中的火種,開始點燃剩下的蠟燭。瑪麗如蝶般在教堂里飛舞,點燭準確又敏捷。隨著瑪麗的動作,燭光像一條蔓延的光帶,不一時就環(huán)繞了整個教堂。
那時候,門外也響起了奶山羊的叫聲。
瑪麗急忙把手中的火種還給老仆人,機警地拉過吉吉,從后門向廚房后面的小菜園跑去。
外邊已夜影四襲,教堂的燭光影影綽綽地反映在后院里,一片朦朧。深秋的殘酷已經(jīng)使小菜園透出衰敗。蠶豆枯黃的莖葉隨風搖曳;幾個干癟的絲瓜吊在籬笆上,露出了白色的絲瓤;洋白菜在灰色的暮靄中像一個個地雷,給人以奪命般的恐怖?,旣惏蜗乱粋€蘿卜,在井臺上一磕,遞給了吉吉一半,然后自己先啃了一口,對吉吉說:“好甜!”
吉吉也啃了一口,應(yīng)和說:“好甜!”
瑪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野地上有如白霜的小圓物。以色列人不知道這是什么,就彼此對問說,這是什么呢?摩西對他們說:‘這就是耶和華給你們吃的食物?!爆旣愓f完笑了笑,對吉吉說:“記住,這就是我給你吃的食物!”
你是誰?吉吉笑著問。
我是主派來的天使!瑪麗笑著回答。
吉吉吃完了蘿卜,又彎腰拔了一個。他沒有去井臺邊磕蘿卜,而是掏出一把牛角刀,細細地削。青白的蘿卜皮兒隨著銀光的刀滾動,散發(fā)出清甜的氣味兒。吉吉很快就削光了蘿卜,對瑪麗說:“這才是有如白霜的小圓物!”說完,用刀朝蘿卜正中一劈,然后甩刀尖兒扎住前半個蘿卜,遞給了瑪麗?,旣悘埧谝ё×四前雮€蘿卜,似吞了一口雪。然后又向吉吉要過了牛角刀。牛角刀又明又亮,在夜色里閃著寒光,寒光分割著瑪麗俊俏的臉。吉吉說瑪麗你真好看?,旣悘目谥腥∠绿}卜,開始甩刀在蘿卜上切小塊兒,然后又用刀尖兒扎著一塊兒一塊兒朝嘴里送——很夸張地咀嚼著。她晃了晃手中的刀說:“主說,要準備打仗,激勵勇士,使一切戰(zhàn)士上前來。要將犁頭打成刀劍,將鐮刀打成戈矛。輕弱的要說,我有勇力。四周的列國啊,你們要速速地來,一同聚集……”
瑪麗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在燭光晃動的夜幕里,更顯得鏗鏘而悠遠。吉吉望著雙目充滿凜然和正義的瑪麗,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部的笑開始凝固,然后又溢出不少憤怒和勇氣。
突然,教堂里傳出了神圣的贊歌:
圣靈降臨,
降到我身上,
……
燈下禮拜開始了!吉吉對瑪麗說:很可能夫人已經(jīng)來到了!
瑪麗的臥房整潔又大方,茸茸的地毯是猩紅色的,透出溫柔的暖意。西式黑色皮椅,又輕又薄的鵝黃色紗??棾商耢o的氛圍。室內(nèi)散發(fā)著牛奶的酸腐氣息和少女的清香,潺潑出一種濃烈的異國情調(diào),逼得吉吉蹙緊了眉頭好一時才慢慢適應(yīng)。落地窗前擺放著花盆,紫羅蘭如少女般清秀,而秋菊已開始枯萎。書案上放著《圣經(jīng)》和一枚銅制十字架。墻角處立著一個半人高裸體雕像。不是丘比特不是阿里斯也不是大衛(wèi)。雕塑粉白,左手握著一把七弦琴,支在臀部上;右臂以一動人的姿勢揮出去,就像手指剛剛觸撥了一下琴弦,樣子十分瀟灑。他右腿伸直,頭部微微后仰,目光向著上方。那張臉非常漂亮,頭發(fā)卷曲如波,白色雪花石膏賦予他一種溫柔的、女氣的也可以說是處女般的非凡神態(tài)。在雕塑的一側(cè),是鎮(zhèn)長夫人用小楷抄寫給瑪麗小姐的一首拜倫的詩:
“我見過你哭——美眼湛藍,
滴出晶瑩的珠淚,
在我想象里幻成紫羅蘭,
滴著澄潔的露水。
我見過你笑——璀璨的寶石,
光澤也黯然收斂,
怎能匹敵你嫣然的瞥視,
那靈活閃動的火焰!”
條幅的對面,就是鎮(zhèn)長夫人的臨時雅床了。鎮(zhèn)長夫人的雅床基本上與瑪麗的臥榻相對應(yīng),只是床略高,是中國式羅漢床。帷幔是潔白的,大紅大綠的綾被顯得臃腫又俗氣。日本人侵占縣城之后,常來鎮(zhèn)上騷擾。教堂是神圣的所在,戰(zhàn)事中的唯一凈地,鎮(zhèn)長夫人就經(jīng)常來這里過夜。
瑪麗換了拖鞋,對吉吉說:“我去廚房打點熱水,夫人睡前愛喝茶的!你先坐,等會兒我和你一同去收拾房間!”
吉吉說:“不麻煩你,我自個兒會的?!?/p>
“你真乖!”瑪麗笑著走出了臥房,拖鞋打擊地板的聲響消失之后,吉吉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鎮(zhèn)長夫人每次來過夜,都要讓吉吉陪著。吉吉睡在走廊間的耳房里。那里原是個儲藏室,只放了些過冬的土豆和白菜。神甫讓老仆人把它整理了一番,鋪了一張小床就成了吉吉的下榻處。儲藏室距瑪麗的臥房很近,吉吉隨時可以聽夫人的使喚。儲藏室里很黑暗,到處散發(fā)著辣蘇蘇的霉味兒和潮濕的土腥氣。吉吉點上剩下的半截兒蠟燭,光明隨即涌出門外照亮了走廊。那時候教堂里的燈下禮拜已經(jīng)結(jié)束,院子里響起了雜亂而又呆板的腳步聲,腳步聲又斷斷續(xù)續(xù)地消失在大門前的草坪上。突然,吉吉聽到夫人叫了他一聲——聲音是從走廊間的盡頭處傳來的。他急忙走出門外,就看到走廊間的燭光一明一暗,夫人豐腴典雅的身影已迎著他走了過來。吉吉聞到了一股很濃的檀香味兒。檀香味兒仿佛已成了貴夫人的特殊象征。吉吉聞到這種氣味兒就下意識地感到自己的卑賤,身子骨軟了一般攏了雙腳,聲音很柔地對夫人說:“夫人,房間已經(jīng)整好,瑪麗小姐為你打開水去了?!?/p>
“你怎么不去打?”夫人嗔怪地說,“我一直告訴你,咱們到這里是客人,不能處處麻煩人家的!”
吉吉理屈地望了一眼夫人,沒有爭辯,只是說:“你現(xiàn)在要洗腳水嗎?”
“等一下。”夫人說著就撇下吉吉朝瑪麗臥房走去。濃烈的檀香味兒在吉吉的眼前飄移。吉吉感到很無措,怔怔地立在了那里。那時候教堂里的蠟燭已經(jīng)熄滅,神甫在很遠的地方“咳”了一聲,接著就聽到教堂大門很遲疑地被關(guān)上了。
偌大的教堂靜了片刻之后,瑪麗銀鈴般的笑聲開始在臥房間炸響。接下來,是夫人呼喚吉吉打洗腳水的聲音。吉吉取出洗腳盆,越過走廊向廚房走去。吉吉路過神甫臥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神甫已開始晚禱。神甫穿著肥大的睡袍,光禿的頭頂在燭光里泛著渾濁的光。廚房內(nèi)有器皿的響動,那個又聾又啞的老仆人正在封閉火爐。一壺剛開的水冒著熱氣,在廚房的頂端縈繞出一層薄薄的霧幛。吉吉對老仆人笑了笑,老仆人毫無表情地望了吉吉一眼,然后指了指那把銅水壺。吉吉先倒了熱水,又兌了涼水,然后用手試了試溫度,才端著走出廚房。
那時候神甫已經(jīng)做完了晚禱,趿著拖鞋去廁所小便時與吉吉走了個對面。神甫和藹地笑了笑,逗吉吉說:“你是夫人的丫環(huán)嗎?”吉吉回答:“夫人用仆童,鎮(zhèn)長才用丫環(huán)呢!”神甫愛昵地撫了一下吉吉的頭說:“離棄罪惡,接受洗禮,上帝赦免你們的罪——阿門!”就在那一瞬間,吉吉突然聞到神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兒。吉吉怔了一下,水盆里的水也隨著顛出了水花兒。
吉吉的臉上出現(xiàn)不少疑惑。滿臉疑團的吉吉給夫人送去了洗腳水。夫人開始洗腳。夫人身上的檀香味兒很濃烈地彌漫了瑪麗的臥房。夫人的雙腳又白又嫩,在水盆里活像兩條翻滾的魚。吉吉望著洗腳的夫人雙目里充滿了異樣。夫人望了一眼木然的吉吉,很奇怪地問:“吉吉,你怎么啦?”
“沒……沒什么?”吉吉笨拙地回答。吉吉回答完了目光就開始游離,最后落在了瑪麗身上。瑪麗穿著粉紅色的睡衣,正在很認真地整理長發(fā)。金色的秀發(fā)在燭光里如同波浪般起伏著。寬大的袍袖褪過臂膀,皮膚細膩,呈暗奶油色。那雙大眼睛呈深紫羅蘭色,長而濃密的睫毛襯托著可愛的臉。嘴唇豐滿而不粗俗,甜美而不柔弱?,旣惱戆l(fā)的姿態(tài)很好看,像鰻魚扭動著腰肢,一個帶著暗影的腋窩在燭光里暴露無遺。由于繃緊了前胸,結(jié)實的乳峰微微顫抖,富有彈性的脖頸稍稍牽動,調(diào)整著腦袋的角度,光滑的臂膀閃閃發(fā)光,暴露的腋窩越來越明顯,吉吉看得呆了,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瑪麗知道吉吉正在望自己,扭臉對吉吉笑笑問:“極極,你喝水不?”吉吉這才怔過來,惘然地說:“不喝。”那時候夫人已經(jīng)洗好腳,邊擦邊對吉吉說:“倒了洗腳水再把尿盆捎回來放在門口你就睡吧!”瑪麗望了一眼吉吉說:“極極,晚安!”
“晚安!”吉吉木然地回答。吉吉說完就端水朝門外走去。那時候老仆人已開始熄滅各個走廊里的蠟燭,黑暗隨著燭光的消失急促地朝走廊里侵襲。神甫也已安睡。很遠的地方有狗在叫。靜謐開始籠罩世界,老仆人吹燭的聲音就顯得有些夸張。吉吉倒了洗腳水,然后舉燭到茅房拎回尿盆,輕輕放在瑪麗臥房前?,旣惻P房內(nèi)的燭光已經(jīng)熄滅,吉吉仍然能聽到夫人和瑪麗“哧哧”的笑聲。
他遲疑片刻,就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那時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
第二天,當那個又聾又啞的老仆人起來請神甫做晨禱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神甫和鎮(zhèn)長夫人同在一個床上,雙雙被人殺害。老仆人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急忙去喚瑪麗。當老仆人面色蒼白地推開小姐臥房門的時候,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沖得他打了寒戰(zhàn)。老仆人揉了揉眼,等看清室內(nèi)的一切,驚詫得目瞪口呆:瑪麗小姐的身上脖子上全是鮮血。鮮血濺滿了鮮艷的睡袍和雪白的墻壁,如同燃燒的騰騰火焰。手持牛角刀的吉吉倒臥在猩紅色的地毯上,胸口處像盛開了一朵碩大的紅牡丹。他那稚嫩的臉上溢出不可名狀的表情,纖弱的身軀痛苦地扭曲著。老仆人驚恐萬狀,瘋似地穿過廣闊的草坪向鎮(zhèn)公所跑去。
東邊天際映出彩霞的時候,鎮(zhèn)長帶人到了教堂。他望了望和神甫纏繞在一起的夫人,又到瑪麗臥房看了一眼瑪麗和吉吉,長嘆一聲,對部下說:“把他們都埋了吧!”
這就是半個世紀前發(fā)生在這個鎮(zhèn)上的那場大血案的整個過程。至于它的真正原因,至今沒有人能說得清。唯一可靠的證據(jù)是教堂附近的人曾在午夜時分聽到過幾聲槍聲——可槍聲并不稀奇——因為那天夜里日本人曾到鎮(zhèn)上騷擾過。
但騷擾歸騷擾,一般情況下,日本人是不會輕易進入洋人的教堂的。
鎮(zhèn)長夫人與神甫之死也就成了千古之謎。
吉吉和瑪麗小姐的短暫人生也就到此結(jié)束。
【附】:
推測之一:日本駐縣城頭目藤野早已對鎮(zhèn)長夫人垂涎三尺,那天晚上他帶人到鎮(zhèn)長家找不到夫人之后,就想起了教堂。他本不打算驚動神甫,只是發(fā)現(xiàn)神甫摟著夫人睡在一起的時候才憤怒地開了槍。槍聲把吉吉驚醒。吉吉急忙跑到臥房。那時候藤野正準備向瑪麗下手,吉吉沖上去護住了瑪麗,最后為不讓瑪麗遭蹂躪便用牛角刀殺死了瑪麗。藤野惱羞成怒,開槍打死吉吉……
推測之二:因為教堂是洋人辦的,日本人決不會因一個女人而得罪大鼻子。血案的制造者很可能是鎮(zhèn)長本人。他對夫人住進教堂早存疑心,便借日本人來騷擾之機跳進教堂以探虛實。當他發(fā)現(xiàn)神甫與夫人纏繞在一起的時候憤怒至極,開槍打死夫人和神甫,然后去找神甫的女兒施行報復(fù)。這時候吉吉已被槍聲驚醒,當他跑進臥房的時候,鎮(zhèn)長已開始向瑪麗施暴。吉吉拼命拉起鎮(zhèn)長,護住了瑪麗。鎮(zhèn)長讓吉吉讓開,吉吉寧死不愿。鎮(zhèn)長掏出手槍,吉吉急中生智高喊:“老仆人來了!”為?,旣愗懖伲面?zhèn)長扭臉之際急促地掏出牛角刀殺死了瑪麗,然后又舉刀向鎮(zhèn)長撲去。鎮(zhèn)長惱怒萬分,開槍打死了吉吉……
推測之三:
無論如何推測,吉吉殺死了瑪麗是無可置疑的。
半個世紀前的少年吉吉,就這樣清醒而又糊涂地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給這個古老的鎮(zhèn)子留下了一個悠遠而又富于想象力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