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荃是南京之劫的罪魁禍首,這是他百口莫辨的事實。
太平天國經(jīng)營多年的“天京”,金銀如山,財貨似海。在入城之前,湘軍將帥都明確知道這是湘軍最大也是最后的一次發(fā)財機會,百戰(zhàn)艱辛,都為了這一刻,軍官們渴望再暴富一次,士兵們則渴望撈足一生的資本。
早在發(fā)動總攻之前,在財富沖動之下,全軍編制已亂,號令不行,連曾國荃都控制不住。人人爭相入城,不是為了殺敵立功,而是怕趕不上這空前絕后的盛宴。而曾國荃對這股兇暴的貪婪之潮完全聽之任之。他想以此做為對湘鄉(xiāng)老鄉(xiāng)最后的報償,甚至當趙烈文勸他整頓紀律時,他居然發(fā)了脾氣。后來雖然在趙烈文的極力堅持下,貼出了禁殺告示,但誰都知道這只是表面文章,根本無人執(zhí)行。
湘軍的搶劫行為是從上到下,從內(nèi)到外,遍及曾國荃部幾乎所有成員。
這場大劫難持續(xù)時間很長,直到一個多月后,南京城內(nèi)仍然紛亂不止。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大燒大殺大搶,每個無名小卒全都發(fā)了橫財。他們不僅將城內(nèi)的金銀財物洗劫一空,甚至連建筑物上的木料也拆下來,從城墻上吊出,用船運回湖南。
關于曾國荃在此次搶劫中的收獲,經(jīng)過重重傳說渲染,達到令人無法相信的程度。
一說天京城破后,曾國荃得部下所獻明珠一串,其珠“大于指頂,懸之項下,則晶瑩的鑠,光射須眉。珠凡一百零八顆,配以背云之類, 改作朝珠” 。
又說 “(曾國荃)于天王府獲東珠一掛,大如指頂,圓若彈丸,數(shù)之,得百馀顆;誠稀世之寶也。又獲一翡翠西瓜,大于栲栳,裂一縫,黑斑如子,紅質(zhì)如瓤,朗潤鮮明,殆無其匹。識者曰:‘此圓明園物也?!?/p>
這些傳說有鼻子有眼,更有種種如同身見的細節(jié),更增加了其流傳的魅力。但是這類傳說漏洞太多。比如這個“翡翠西瓜”就做了太多野史傳說的道具,從和紳財寶到曾國荃贓物再到慈禧棺中,我們不能不說這些野史的作者想像力太差了些。
那么,曾國荃在南京大劫掠中到底有沒有暴富呢?
來看趙烈文的說法。趙烈文當時由曾國藩派駐曾國荃軍中“督導工作”。同治六年七月二十日,他和曾國藩聊起曾國荃攻天京后的事。“談問沅師收城時事。余曰,沅師坐左右之人累之耳,其實子女玉帛無所與也。”
按這種說法,雖然部下后來向他進貢,必不能免,但當時曾國荃本人并沒有直接把手伸向子女玉帛。因此,曾國荃在天京之劫中雖有所收獲,但絕不是湘軍中最多之人。
除了趙烈文以外,還有一些人為曾國荃辨解,他們所言,大抵也有說服力。比如說此為“誣蔑不經(jīng)之詞。其兄弟皆總師多歷年所,而國荃甲子(指同治三年)乞病歸,傾所儲,置田屋,實不過銀三萬而已。其姻婭曹襄紀為予言之最詳,湘綺先生亦謂曾氏昆季皆非富?!?/p>
確實,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不能輕易套在曾國荃頭上,因為僅憑合法收入,曾國荃就可以把他的家產(chǎn)說得很清楚。曾國荃自咸豐七年至同治三年,都是湘軍重要統(tǒng)帥,如果按前文所算年收入五千四百兩計,六年收入三萬二千四百兩。這與“國荃甲子乞病歸,傾所儲,置田屋,實不過銀三萬而已”相符合。
至于人傳曾國荃家產(chǎn)百萬,那已經(jīng)是他擔任總督多年之后的事了。
曾國藩年譜載,曾家原有土地一百余畝。太平天國失敗后,曾國荃“號有田百頃”。 郭嵩燾在駁斥王運《湘軍志》時說過:“曾國荃亦無百頃田?!卑夙暈橐蝗f畝,不過百頃,則其田產(chǎn)不過幾千畝。
說曾國荃資財不及百萬,乃是指一生的積蓄而言;帶兵六年之后,他還當過數(shù)任巡撫,以及接近七年(光緒十年至十六年)的兩江總督,其收入亦極可觀。按照當時大家流傳的關于總督一級每年陋規(guī)收入的算法,所得當在二百萬以上。相比郭嵩燾從廣東離任,行李船六十只,確實不能說曾國荃貪污得很厲害。
曾國荃雖放縱部下?lián)屄?,但自己在天京之劫中的收獲并不是特別巨大。他畢竟是曾國藩的弟弟,也以“讀書人”自居。雖然對曾國藩的話每多違抗,但如果說他貪婪到不顧名節(jié),喪心病狂,也不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