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泓人
在加爾各答,我在特蕾莎修女創(chuàng)辦的仁愛之家做義工,每天花在伙食上的錢少得可憐,早飯是仁愛之家免費提供的,午飯在薩德街附近一家小飯館吃牛肉咖喱飯,兩元錢;晚飯在另一家常去的卷餅店買雞蛋卷和蔬菜炒面,四元錢。雖然這些很便宜,但天天吃咖喱飯的生活還是無法滿足刁鉆的中國胃。
“你們要是愿意,到我住處做中餐吃?”一起做義工的廣東小伙文智說道。
文智大學畢業(yè)后開始間隔年旅行,已行走了近半年,漂過東南亞,從斯里蘭卡來到印度,一路窮游,在許多慈善機構做義工。文智說,在東南亞和斯里蘭卡旅行,想省錢就去寺廟借宿。不過此方法通常只適用于男性,女性恐怕要另辟蹊徑,如尼姑庵、修道院。
文智又說起在柬埔寨旅行時的趣事。晚上借住在寺廟,與和尚們一起看英超,一和尚問他,中國男足如何?文智答曰:rubbish(垃圾)。反問和尚:柬埔寨男足如何。和尚答曰:Under rubbish(比垃圾還爛)。
文智租的房子位于中產階級區(qū),干凈整潔,街區(qū)的氛圍讓人覺得舒服。然而就在一道小巷之隔的另一側,就是又臟又亂的貧民窟,兩邊幾乎只有一步之遙,一墻之隔卻是兩個世界。富人和窮人和平共處在同一空間,太不可思議了。
從此,我們常去文智家逗留,不為別的,就為能喝上干凈的水。
尼泊爾人常喝生水,這句話放在印度也同樣適用。我在尼泊爾幾次腹瀉之謎到了印度終于解開了:原來尼泊爾和印度的小飯館桌上放的貌似飲用的水其實是生水。本地人都是直接喝生水,使得我天真地以為那是燒開過的飲用水,直到親眼看見飯館工作人員拿瓶子去接自來水,我才知道自己喝的也是自來水。不是自來水有問題,而是這水來源有些古怪,大街上挖口井,水便從這些井里拉上來,井旁邊可能是茅廁和排污處,從這樣的地方出來的水不怪才怪。說到這兒,我想起國內常開的玩笑,說中國人有著全世界最百毒不侵的胃,幾乎吃遍元素周期表。不過,即使是如此金剛不壞的胃也難以頂住印度的生水,很少有人來印度沒腹瀉過的,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印度人上廁所不用卷紙,而是用水沖洗,所以印度的廁所下方都有個小桶和水龍頭,這些玩意不是用來沖廁所,而是用來便后沖洗。起初我始終不明白那個小桶如何使用,直到做義工時在女病區(qū)親眼看到病人使用之后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把左手當衛(wèi)生紙用。小呆在男病區(qū)親眼目睹男病人便后用小桶清洗,連續(xù)惡心了幾天。這種方式或許很“環(huán)保”,但是無法避免重復污染的問題。每個人便后都用同一個小桶沖洗,想想后果,想想自來水。
因為污染源很多,所以在這里很容易被蚊蟲叮咬。我人生第一次被臭蟲叮咬的經歷也光榮地貢獻給了這片神奇的土地,把渾身上下咬出無數(shù)個奇癢無比的大紅包,讓我差點不敢出去見人。好在我隨身攜帶的藥物派上了用場,我從家里帶來了感冒藥、消炎藥和一瓶云南白藥,這些藥物對我爬山、御寒、防蟲給了很大的幫助,所以出門之前,一定要攜帶藥品,隨時備用。
仁愛之家像個小聯(lián)合國,或者說是個世界文化交流中心。每天和來自不同地區(qū)的義工們談天說地,不同的文化發(fā)生著碰撞,很有意思。和一起做義工的葡萄牙女孩聊起“葡萄牙”在中文里的意思,我告訴她葡萄牙在中文里就是葡萄和牙的意思。她特驚訝,也許我和她說說夫妻肺片,她就不會覺得奇怪了。一位臺灣爺爺從一旁走過來說:大陸這些年發(fā)展太快了,人人都說快,可是你們知道到底有多快嗎?
從政治到經濟,從軍事到兩岸問題,爺爺一一說起來,他談吐不俗,風趣幽默,不一會兒就讓我完全折服于老人家的大局觀和思考問題的高度。
我從言談舉止中察覺出爺爺不是普通人,最后果然得知這位老人家是臺灣前“財政部長”,現(xiàn)任“監(jiān)察院”院長王建煊。七十多歲的王“院長”熱心慈善,近幾年在大陸做了許多公益事業(yè),此次偕夫人同來仁愛之家做義工是為了取經,回去將慈善機構做得更好。
內地慈善事業(yè)任重而道遠啊,王“院長”說。我亦有同感。仁愛之家周日有小組分享活動,不同語言的分享組安排在不同時段,有英語、西班牙語、法語、日語、韓語等多種語言,卻沒有漢語,原因是講漢語的義工遠比日本、韓國義工數(shù)量少得多。如果除去港臺地區(qū),只計算大陸義工,更是寥寥無幾。正是因為這樣,登記時給義工的說明紙都是繁體漢字。做義工時,他國義工看到東亞面孔第一反應都是日本或韓國。
也許是春節(jié)將至影響了義工的數(shù)量吧。起初我這樣想著,但后來發(fā)現(xiàn)不能用這個來解釋,因為港臺地區(qū)和韓國也是同一天過春節(jié)。一位韓國小伙說他過幾天必須回家,因為父母不同意他在外過春節(jié),這是韓國人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
看來,我們真的任重道遠。
摘自中國華僑出版社《再不遠行,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