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若誠
女兒Abby開始學鋼琴時剛過5歲,在周邊的中國孩子里算是通常的初學鋼琴年齡。然而很多美國父母在孩子七八歲才會考慮讓他們學樂器。我當時找了一位美國老太太給她教琴,Abby是她教的年齡最小的學生。第一次面試時,老太太再三強調(diào)家長要平時督促孩子練琴,孩子沒有練琴的習慣,她就沒法教下去。我信誓旦旦地表示會嚴格監(jiān)督孩子練琴。老太太舒一口氣說:“其實我不擔心Abby,你們中國媽媽都是虎媽呢!”
耶魯法學院的華裔教授蔡美兒寫的《虎媽戰(zhàn)歌》曾在美國教育界引起廣泛關注,她對自己兩個女兒的“嚴愛”引發(fā)了不少父母間就文化差異和家庭教育的討論。在美國,大家都知道亞裔尤其是華裔子女的學業(yè)成績突出。但以前很少有華裔父母這樣以第一人稱闡述自己嚴格教育的理念和做法。在一些尺度寬松的美國家長看來,蔡美兒對女兒的嚴苛和訓斥簡直是虐待兒童,會影響孩子的健康成長。然而從我們成長的文化背景看來,蔡美兒的很多做法可以理解。
雖然大多數(shù)中國家長沒有蔡美兒搞法學的口才和說理能力,但實踐起嚴格教育來并不比虎媽差多少。我接觸到的很多中國人像蔡美兒的父母一樣,是從國內(nèi)到美國留學就業(yè)安家的,他們對教育的重要有深切感受,早早給孩子加壓。因為爸媽的監(jiān)督,這邊的中國孩子上天才班的多,去各種才藝班的也多。到了音樂節(jié)樂器演奏評估的時候,整個考核樓里都是中國孩子和父母、祖父母的身影,大大超出這里華裔人口的比例。在學鋼琴、小提琴、數(shù)學、繪畫、國際象棋等等的孩子群中,總有好多出類拔萃的中國孩子。我們這些當媽的私下交流起來,這些孩子的天賦以外,個個身后有個虎媽也是重要原因。
我們住的地方因為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單一,生活消費低,很多中國媽媽選擇像我一樣全職在家相夫教子。這也讓媽媽們更有了做虎媽的條件。每天開著車陪孩子到處上課,在家陪孩子做功課,給孩子“加餐”做作業(yè)。我的一位朋友全職在家?guī)蓺q的二寶,丈夫經(jīng)常加班出差,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還鍥而不舍地讓女兒二年級沒上完就修完了三年級的功課。因為老和虎媽們泡在一起,像我這種綿羊媽也隨大溜地“虎”起來。我每天威逼利誘地讓孩子練鋼琴,到了暑假磨刀霍霍地給一年級的Abby買了好多二年級的參考書和練習冊,還花錢注冊了好幾個教育網(wǎng)站,希望把孩子的網(wǎng)上游戲也集中在數(shù)學和閱讀類上。
做完博士論文答辯,我曾經(jīng)覺得自己這輩子不用再考這考那了。然而,時不時地我還會做關于考試的噩夢,不是打鈴了卷子沒答完,就是我在考試進行了一半時才進場。醒來后不由慶幸自己終于跳出了“考考考”的生活。但隨著Abby進入小學,她的成績成了我新的考核指標。尤其因為我全職在家,很自然地覺得Abby的學業(yè)表現(xiàn)和我直接掛鉤。老公也不由自主地成了虎爸,愿意舍近求遠地將房子買到離公司好遠的地方,就是想讓孩子在排名最高的小學讀書。因為覺得老婆在家有無窮的時間,虎爸聽說周圍哪個孩子上了什么才藝班就催著我給Abby報名。我本來是討厭開車的人,為了帶Abby上各種興趣班每天在高速公路上穿行,已經(jīng)練成了老司機。
虎媽未必有虎子。美國給孩子的大環(huán)境是那么寬松,我們家長再緊張,緊張感也未必能傳遞給孩子。Abby從小沒什么競爭意識,就喜歡玩布娃娃,最大的理想是長大了給人看小寶寶。每次她重申“偉大”理想時,我都忍不住誘導她想想別的職業(yè),比如當兒醫(yī),也能享受小娃娃的可愛,又好歹是個醫(yī)生。最近小學按孩子的閱讀能力把一年級學生分成3個閱讀班,Abby分在了快班,可以學二年級的詞匯。我和她爸爸都心花怒放,Abby自己倒一點不以為意,還說:“每個人都會有些事做得很好,有些事做得不好,沒什么大不了的?!边@話一聽就是老師說的,美國老師特別擅長培養(yǎng)孩子無堅不摧的自信心。所以,當Abby在拼寫考試中11個單詞只對了4個時,她也像沒事一樣,因為這不過是她做得不好的“有些事”罷了。
雖然沒有培養(yǎng)出個虎娃,看著7歲的Abby有滋有味地和弟弟玩幼兒級的游戲,有時候我虎媽的弦也松了,舍不得吆喝她做作業(yè)練鋼琴來破壞氣氛。想想這不就是我想給孩子的童年嗎?優(yōu)秀也罷,一般也好,孩子實實在在快樂著,其實真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