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丹
高級訂制——這個行業(yè)暗含著周而復始的運作規(guī)律,跟隨著時間不斷衰退或再次繁榮。歷史的相似性敲打著中國訂制的大門,這是否能成為一個中國訂制開始發(fā)展的真正契機?
勞倫斯·許在 2013 秋冬巴黎高級訂制時裝周上舉辦了一場“中國訂制”的宮廷大戲,這是繼馬可之后,中國設計師的身影第二次亮相于巴黎高級訂制舞臺。而這場秀也為“中國訂制”的五年計劃拉開序幕。
S=surface
D=Didier Grumbach (巴黎高級時裝公會主席)
Z=趙倩 (法新集團董事長)
E= Eka Iukuridze (LES SUITES 的創(chuàng)始人)
訂制的淵源
S:可以談談你眼中高級訂制的精神是什么嗎?
D:“高級訂制”是一種關于身體的藝術,就像畫家在畫布上作畫。比起設計師,從事高級訂制更像是做一名藝術家。它同時也是一個傳承的藝術。我們可以回想一下這近百年來的現代時裝史,為什么巴黎可以成為高級訂制的中心?就因為這種訂制文化從沒有消失過。 從Charles Frederick Worth在 1858 年的巴黎創(chuàng)立高級時裝屋后,這種傳統(tǒng)精神就從未中斷過。 如今我們看到的,幾乎所有優(yōu)秀的新生代設計師都有他曾經學習和追隨的前輩。為什么Martin Margiela優(yōu)秀?因為他是Jean Paul Gaultier的學徒。為什么Gaultier優(yōu)秀,因為他是Pierre Cardin的學徒。為什么皮爾·卡丹優(yōu)秀,因為他是的師傅是Christian Dior。為什么Dior優(yōu)秀?因為他是Robert Piquet的學徒。Robert Piquet在那個年代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訂制設計師。
S:我們應該如何理解當下的高級訂制,這與一種高端的生活方式有必然的緊密聯系嗎?
D:這確實是生活的一種姿態(tài),但是我認為高級訂制不是一個產業(yè),而是一種服務。它的產生建立在一個成熟的時裝體系上,但又游離在這種產業(yè)制度之外,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世界財富在不斷增加,當物質條件到達一定高度, 很多人希望擁有獨一無二的、專屬的東西。許多人或許不曾擁有高級訂制,但他們是品牌忠實的成衣顧客。在一生中,他們總有些時刻,需要穿著精致漂亮的高級訂制時裝。因此,當這種需求到來時,他們就會考慮自己常光顧的品牌:你喜歡這個設計師,特別希望他可以創(chuàng)造一件只為你而創(chuàng)造的東西。它合乎你的審美,標志了你的生活態(tài)度。
“中國訂制”五年計劃
S:那么相對來說“中國訂制”的概念也與高級訂制是相似的嗎?
Z:中國訂制不一定都是高級訂制,它更像是一個概念和一種精神,就是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自己訂制自己的生活,它和具體的服裝無關,更多是關乎思想和理念。現在有兩大消費趨勢:第一是線上快速消費,二是線下我們體驗。這種體驗通常是面向相對高端的階層。而我們希望未來這種訂制的體驗是面向大眾的。
所以說起“中國訂制”,不僅是服裝,還應該包括珠寶、家居用品,甚至發(fā)型,包括生活中許多方面都是可以去體驗的。而且我們可以按照我們的方式組合我們的生活,這才是“中國訂制”一個精髓的思想。就是讓每一個人都有個性化的消費。每個人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打造自己。這跟金錢沒有絕對的關系。在這樣的年代,活著本身就是一種體驗,這種體驗就是我們如何訂制我們的生活。
S:你剛剛提到訂制圍繞著體驗和生活,這其實是中國消費者并不太了解的一個體驗過程,可以說說這個訂制概念在東西方有什么不同嗎?
Z:我們所了解歐洲的高級訂制是受到法律保護的,它只限于服裝,只有合乎條件的人才能擁有這個稱號?,F在我們講的中國訂制,它不僅為高端人士所準備,更是面向大眾,這是一種未來的潮流方向。這是我們能夠體驗我們的生活。不僅是服裝,更是所有的生活方面。
“中國訂制”時代到來
S:您在您的書里曾經提到,歷史在不斷循環(huán)的,高級訂制在中國的現狀與曾經在巴黎剛剛起步的狀態(tài)非常相似,但因為時代的進步又有很大不同,可以談談這兩者的異同嗎?
D:1962年,法國擁有了Yves Saint Laurent,而那些年的中國正在進行一場文化革命,在最近的數十年間,中國的時尚進行了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但這兩個國家在發(fā)展時裝產業(yè)中所圍繞的中心不相同。近百年來法國的時裝一切圍繞著創(chuàng)意性在發(fā)展,而中國從發(fā)展服裝產業(yè)初期到目前發(fā)展的路程與美國非常相似,更多偏向市場,有著強烈的商業(yè)盈利目的。中美都是在創(chuàng)造品牌時更注重市場,顯而易見,許多的中國設計師是“市場性設計師”。
然而,雖然中國的時尚歷史并不悠久,中國的文化對當代藝術和時尚都有很深的影響,這是必然的也是肯定的。而近年中國的發(fā)展也讓國家的政治經濟地位飛速提升,與當年的巴黎很相似。我剛才講到當國際社會來一個新成員的時候,時尚界也會發(fā)生深遠的變化,比如說70年代在巴黎異軍突起的日本時裝力量,那個時候之前我從沒想到會穿日本品牌,經過數十年,他們的時裝飛速發(fā)展并在世界時裝舞臺上占據了很大的份額。我想這一次次新文化的融合擁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這一次是中國訂制起步與發(fā)展的好時機。
S:為什么這種相似點可以造就“中國訂制”年代的開始呢?
Z: 中國的訂制市場已走到了一個非常繁榮的階段,目前國內的服裝產業(yè)中有很多訂制設計師涌現出來,消費者也越來越個性化。對中國訂制業(yè)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出發(fā)點,也正是“訂制年代”的開始。
S:這些年也有一些中國設計師帶著自己的品牌走上了巴黎高級訂制的舞臺,并且引起了很大的呼聲,比如說之前馬可的“無用”系列,還有這次的勞倫斯·許,就您而言,他們倆有何異同?
D:當年馬可并沒有把“例外”帶來巴黎,她覺得如果只是把國內賣得好的產品帶到巴黎展出,不會取得很好的效應,因此她特意花了一年半時間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品牌“無用”,并且獲得了巨大的關注?!妒澜鐖蟆酚昧苏?頁篇幅來報道她的系列,這種情形可謂前所未有。我覺得她已經認識到,重要的不是把服裝賣出去,而是創(chuàng)造品牌效應。 相比馬可想證明自己是個藝術家,勞倫斯·許是個態(tài)度積極的設計師,他帶著他的系列來到巴黎為“中國訂制”試水。
S:登上巴黎高級訂制周,是中國許許多多設計師的終極夢想。
D:話說回來,僅僅制作一場秀,對于品牌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比如Elie Saab,他經過十多年在家鄉(xiāng)的精耕細作,從1990年代開始擴展時裝屋規(guī)模,逐漸在歐洲擁有知名度。直到2000年之后,他才開始參加巴黎高級訂制時裝周,雖然那個時候這位設計師早已大名鼎鼎了,高級時裝協會也并沒有在他第一次發(fā)布高級訂制系列時就邀請其加入官方日程。為什么現在還沒人能探討勞倫斯·許的前景?因為他的創(chuàng)作究竟價值幾何,需要時間來驗證,不是只通過一場秀就能了解。我個人希望他還有中國訂制由此可以展開一個很好的開端,但是,我們通常需要花費很長時間等待品牌的成長,這對雙方都有好處。
S:這次勞倫斯·許的作品作為“中國訂制”第一次進入了巴黎高級訂制的銷售渠道,從買手的角度講他的作品最大的魅力在哪里?
E:我其實很厭倦每天看到風格很相似的服裝,勞倫斯·許作品中的傳統(tǒng)中國元素非常吸引我。法國人很愿意見到這些具有歷史性的中國圖案, 這與我們所熟知的歐洲式設計完全不同。
S:勞倫斯·許的秀中有非常多的中國元素。那么你認為一個來自法國之外的設計師,他所代表的本國文化是高級訂制中一個基本的要素嗎?
D: 文化根源固然重要,卻不是基本要素。 像是來自印度孟買的設計師Manish Arora,他的品牌在巴黎展示的時裝并不是在印度市場銷售的那些,同樣的,他在印度市場所銷售的服裝也不會拿到巴黎來展示。他針對不同的市場做出了一些改變,比如說在面向印度市場的款式更保守,而在巴黎展示的則更時髦。中國訂制設計師也一樣,如果想要在巴黎獲得不俗的反響,中國元素不是關鍵,一定要趕上潮流。
E:其實我認為他的設計中最精彩的是把傳統(tǒng)的刺繡工藝嫁接到十分現代的設計形態(tài)上。這其實是一種新鮮而非傳統(tǒng)的作法,現在巴黎有很多不同背景的設計師,來自同一地區(qū)的設計師也會有迥然不同的設計。
S:所以一件“中國訂制”的作品是否依然需要中國式的標簽?
Z:如果一個作品擁有國際化的審美,它一定會被許多人認同,接受。一個東西需要在一個地域里被認知被喜愛,換一個背景就變成異國風情的話就非??上?。沒有一定的高度。所有的文化都有相似之處,就像所有的宗教都有相似之處。如果它是永恒的,那么它就不會被某一類文化所拘束,它具有包容性,這個需要去檢驗。最重要的是怎么輸出,不是經濟不是政治的輸出,我們最長遠的輸出是文化的輸出,只有文化的輸出才能影響一個世界。
“中國訂制”必須變得令人渴望
S:如何看待“中國訂制”的在未來的發(fā)展情況?
D: 現在的中國已經有了6、7個品牌成了國際品牌,它們加入到國際化的時裝舞臺上,潛移默化中改變了全球時尚世界的格局,同為亞洲國家的日本曾經就是這樣加入的。當下的環(huán)境對“中國訂制”的概念來說是有利的。但是目前的中國還沒有一個訂制設計師能擁有國際性的影響力。
實現訂制時裝的產業(yè)國際化最為關鍵的就是需要有一個成熟的時裝產業(yè)體系。中國的服裝產業(yè)裝備精良,擁有非常好的競爭力,但是也因為產業(yè)中一些習慣性地操作和機械化的管理,缺乏了時裝產業(yè)本應該具有的靈活性,扼殺了許多新點子。
S:它如何才能擺脫這種“僵硬”,走上一個正確的方向?
D:“中國訂制”必須變得令人渴望,這樣銷售渠道才會更寬廣。產品、市場營銷都是重要因素,但品牌才是時裝產業(yè)的王牌。品牌有著無可比擬的重要性,遠遠超過我們現在所關注的產品或是價格本身。我了解在中國有著許多的時裝從業(yè)者都加入了訂制時裝師的隊伍,但時下的中國訂制設計師大多為中國市場而設計:比如為明星訂制紅地毯禮服,婚紗;或是進行各種跨界的商業(yè)設計活動,因為大部分訂制設計師需要依靠這樣的運營模式維持生計。這個情況和美國很相似,但缺點在于,中國卻不像美國一樣擁有一個成熟的時裝產業(yè)體系,也不像美國那樣可以很方便地出口設計師的產品,這或許是發(fā)展路上一些比較困難的地方。如何建立國際性品牌,這才是中國訂制設計師們面臨的最大問題。
S:高級訂制往往與社會,文化,政治等原因息息相關,為何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時間制定五年計劃?
Z:我一直覺得我們只是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我們想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輔助這一切。每一個特定的時間,就會有某個年代特定的趨勢和方向。它的這種到來,似乎你想不出是哪一天。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下產生,但就是自然而然的發(fā)生了,然后我們只不過是順勢而為,讓它更順利地前行。
S:這個計劃在第一年會有什么動作,又有些什么期待呢?
Z:目前我打算發(fā)掘一批高級珠寶設計師,計劃帶領法國高級時裝公會來中國參觀設計師的工作室。最大的期待就是許多設計師,許多消費者,還有作為思想傳播者的媒體都能參與到這場讓我們訂制我們的生活的這個活動里來。就今年來講,我們許多人都被勞倫斯打動了,我覺得他是一個為訂制而生的人。因為他的唯美主義。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服裝做的華麗麗,這是他最大的快樂,我覺得這些不期而遇都會造就中國訂制過程中一個個傳奇故事。我們希望有一名中國設計師能夠進入巴黎高級時裝協會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