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明飛 曾憲超

叮當，叮當，叮當……4月20日早上，深圳，楊鵬剛剛起床，一連串微信信息密集涌入他的手機，“8點02分，雅安地震了?！弊鳛樯钲谝蓟鸸婊饡ㄏ路Q“壹基金”）秘書長，楊鵬抄起電話馬上通知各部門負責人開會。他臉都沒顧上洗，直奔辦公室。

8點10分，壹基金災害管理部總監(jiān)李弘接到成都一位朋友的電話，“搖得很兇，和汶川地震那次差不多。”李弘打開微博，雅安發(fā)生5.9級地震。但據朋友的說法和自己以往的經驗，他判斷不止5.9級，隨后即修正為7級。此時，李弘也接到了開會的通知。他一邊急急忙忙趕往辦公室，一邊電話通知在北京的壹基金救援聯盟總干事蔣怡李，馬上啟動聯盟救援應急機制，要求成員即刻趕往地震一線。

同時，李弘打電話給壹基金成都辦事處的同事，不料，當地通訊線路已經堵塞，他改為發(fā)短信要求隊員行動。而此時，成都的同事已經出發(fā)。接到李弘電話后，災害管理部在深圳的其他同事也陸陸續(xù)續(xù)趕到辦公室并立刻開始聯系各自對口的省份NGO，壹基金全國“聯合救災”網絡隨即啟動。

除了災害救援主力部門開始行動外，壹基金募捐機制也同步展開，霍青川負責的合作發(fā)展部緊急電話通知合作企業(yè)，要求阿里巴巴、新浪、騰訊等公司回應，這幾家企業(yè)是壹基金的主要募資渠道。

一個小時后，壹基金的各大救災網絡基本通知完畢。9點鐘，楊鵬趕到了辦公室，立即召集所有部門工作人員召開電話會議，包括李連杰也通過電話出席，并提出建議。會議現場，電話鈴聲不斷，一些工作人員甚至邊開會邊收拾行囊，每做出一個決議，成員馬上出發(fā)。

9：54，壹基金傳播部門通過微博發(fā)布捐款地址。之后，隨著壹基金動態(tài)信息的密集發(fā)布，外界對壹基金的關注也不斷升級。作為國內最大的民間救災力量，壹基金的號召力似乎遠超同行，當日下午，便宣布募集資金超過1000萬。

面對災害，這個時代已不再是官方獨上前線。經歷過汶川地震后，一股股微弱的民間救援力量加速匯聚。雅安地震是以壹基金為盟主的最大規(guī)模民間救援隊伍首次實戰(zhàn)演練。4月20日當天，在浩浩蕩蕩進入震中的隊伍中，民間NGO一馬當先。

地震發(fā)生后，存在一個黃金救援72小時，作為具有標志意義、備受關注的壹基金如何憑借39名工作人員撬動如此大的救援網絡？內部又是如何運轉？本刊記者深入一線，直擊壹基金救援現場。

救援隊，出發(fā)

北京，4月20日早上8點一刻，蔣怡李還在睡覺，突然接到電話，要求對雅安地震做出響應。他從床上跳起來，立刻電話通知聯盟下屬部門的各位負責人。

成立于2009年的壹基金救援聯盟作為救災先鋒隊，必須第一時間進入災區(qū)，進行搜救工作。這個系統(tǒng)和主要負責物資發(fā)放、人員安置的“聯合救災”網絡共同構成壹基金兩大一線救災系統(tǒng)。救援聯盟的成員均是全國各地的戶外運動愛好者，具備專業(yè)救援知識和裝備。

河北邯鄲救援隊隊長谷子（戶外運動愛好者多用代號）早上8點多通過手機新聞獲知雅安發(fā)生7級地震，立即通知隊員不得外出，備齊裝備，原地待命。8點半，他打電話給救援聯盟建設部負責人地主，地主回應，“聯盟正在緊急協調，請原地待命?！?/p>

10點鐘，地主發(fā)來聯盟指令，要求蔣怡李、谷子、和河南戶外救援總隊隊長陳水全分別從邯鄲、北京、鄭州馬上出發(fā)趕往成都，成立指揮部。

而在地震發(fā)生10分鐘后，聯盟另一成員四川山地救援隊陳凱即帶領兩名隊員組成先遣隊趕赴災區(qū)，并于10點05分抵達現場，成為聯盟進入一線的“第一人”。

10：30，四川青年救援隊總隊長蔣峻帶第一梯隊搜救組7人從成都出發(fā)，14：40分到達蘆山災害現場，設立指揮部開始搜 救；

16：40，四川山地救援隊藍陽帶第一梯隊的后勤保障組7人到達蘆山災害現場；

20：30，柳州救援隊7人2臺車攜帶高山救援裝備抵達雅 安 ；

同時，青海戶外救援隊攜輕型救援裝備和醫(yī)療藥品，海南三亞應急救援地震救援隊10人帶全套輕型地震救援破拆、頂升、生命探測裝備也啟身在趕往雅安的路上；新疆、北京、湖北、浙江等地的救援隊則整裝待發(fā)。

據谷子介紹，救援裝備主要三包括部分：繩索和繩索配套的具體裝備、一些簡單的緊急醫(yī)療裝備以及無線電通訊裝備。

22：45，蔣怡李、谷子和陳水全幾乎同時達到成都。在越野E族俱樂部提供的辦公室里，連夜開會，一直到4月21日凌晨五點半結束。會議決定蔣和陳留在成都指揮部負責協調，谷子帶隊前往雅安地震最嚴重的三個縣之一寶興，蘆山和天全已經有成員到 位。

上午，10個人和俱樂部提供的30臺越野車開始集結，帶著一批物資于中午出發(fā)。當天雅安地區(qū)已經開始實行交通管制，救援隊4月21日夜里12點才達到寶興縣城?？吹綖膮^(qū)的房屋情況，5年前參與過汶川地震救援的谷子慶幸：“這次地震沒有想象的那么嚴重?！?/p>

留下幾名成員搭建營地和發(fā)放物資，谷子便帶領其它隊員連夜展開搜救。冷木溝是他們到達的第一個搜救現場?！斑@個地方地處山區(qū)，比較偏僻，很難覆蓋到。”據了解，偏遠、容易成為死角的區(qū)域是民間救援力量的主戰(zhàn)場。

房屋有毀損，但人員傷亡不大。救援隊開始逐戶排查。這也是他們的基本流程：能走到的地方必須進去排查，包括房屋毀損，人員傷亡，最后記錄成冊。30多戶人家，救援隊兩個小時后結束搜救，趕往下一個現場。

以縣城為據點，救援隊每天晚上結束搜救排查任務回到營地，在帳篷里匯總各類信息，將當天排查情況匯報完后，也要提供當地災民的需求物資名單。第二天，偏遠地區(qū)，依然由救援隊送達，其它區(qū)域則由另一大網絡“聯合救災”完成。

4月23日上午8點02分，黃金救援72小時已過，但救援隊依然決定再排查一天。緊急搜救任務告一段落后，谷子肩負起另一任務，受委托到消防隊為駐地救援官兵和當地民兵及部分志愿者培訓地震知識及自救互救常識。而這也成為救援隊的任務之一。

壹基金救援聯盟成員基本都是在汶川地震救援過程中相識，在壹基金的支持下組成聯盟，平時開展訓練，局部聯合參與小型救援。而此次雅安地震幾乎全部到位，截至4月24日，接受壹基金救援聯盟統(tǒng)一協調的隊伍涵蓋四川、河北、北京、河南、浙江、深圳、珠海、內蒙、山西、青海、海南、湖南、廣西、新疆14個省市的隊伍120余人。

聯合救災，首次啟動

貴陽，4月20日上午九9點。貴陽市眾益志愿者服務發(fā)展中心負責人嚴培文接到響應雅安地震的通知。前一天晚上，他沒有回家，住在辦公室趕制和修訂“聯合救災”組織的規(guī)章制度。

該平臺今年3月底剛剛完成調整，其前身為壹基金西南聯合救災委員會，主要由災害多發(fā)地貴州、四川、湖南、云南和廣西五個省份的NGO成員組成，壹基金給予資金、培訓等方面的支持。一年的運轉后，委員會又逐步吸納了西北、中部省份的一些NGO，如今發(fā)展成為一個擁有11個省份、28個代表、250多家民間組織參與的大聯盟。此次變身，除了名稱改為“聯合救災”，壹基金也降格為成員之一。但毫無疑問，壹基金依然占據主導作用。

嚴培文是聯合救災的總召集人，接到通知后，他迅速電話聯系分布在新疆、甘肅、湖南、四川等地的其他委員會四大常委召開緊急會議。同時安排自己的工作人員搜集信息。短暫商量之后，最終決定全體回應。

嚴放下電話，馬上安排人手清點備災倉庫物資，登記造冊。壹基金曾在陜西、四川、貴州等災害多發(fā)區(qū)域建立了多個備災倉庫，緊急情況下自動啟用。很快得到信息反饋，倉庫只有少量帳篷和日常生活用品，嚴立刻著手采購用于搭帳篷的彩布條和藥品，“地震發(fā)生后，這些物資屬于急需物資?！钡F陽的彩條布嚴重供不應求，計劃的1000卷，只湊了170多卷，他開始聯系云南的合作廠商，要求第二天一早送達雅安。嚴培文一邊協調其它省份備災倉庫的出庫和采購事宜，也開始聯系物流公司。

同處貴州的盤縣義工聯合會也在行動，會長任廣園8點半收到消息時剛到辦公室，便立刻召集人員開會，半個小時候后，決定兩個人兩臺車先行出發(fā)，剩下四個工作人員募集物資。

9點40分，任廣園從盤縣出發(fā)，下午2點鐘趕到貴陽，與六盤水、貴陽的NGO匯合。他們抵達時，嚴培文已經組織人員將物資全部裝上了一輛7米長的大卡車，隨時準備出發(fā)。而嚴培文本來不準備當天前往雅安，但下午4點鐘左右接到電話，要求他馬上進入災區(qū)成立救災前線指揮部。傍晚時分，三輛車11個人鳴笛啟程。

與壹基金救援聯盟一樣，聯合救災的四川地區(qū)成員在第一時間已趕往災區(qū)。8點02分發(fā)生地震，組織成員四川NGO備災中心張國遠在接到通知前便帶隊進入蘆山縣。據嚴培文解釋，按照規(guī)定，一般情況下，成員必須先申報后行動，但像這種緊急情況，無需嚴格按照流程。

4月21日早上7點，嚴培文一行抵達成都。前一天下午，雅安實行交通管制，壹基金的工作人員在成都已經為他們辦理了通行證。嚴培文拿到證件后，于上午10點鐘抵達雅安。

嚴留下籌建指揮部，任廣園帶隊直接進入災區(qū)。根據前線張國遠團隊的災民需求反饋，他們前往蘆山縣中里鎮(zhèn)支援壹基金的幾位工作人員。由于道路堵塞，任廣園在當地居民帶領下繞行天全縣。中途，做了兩個鄉(xiāng)的需求評估。

需求評估是聯合救災組織的主要工作之一，地震發(fā)生后，工作人員進入災區(qū)，除了發(fā)放一些急需物資，更多地做需求評估。據任介紹，通過觀察以及和當地居民溝通，了解受災情況，比如房屋問題、人員數據、傷亡和損失等。他們花了兩個小時對天全縣永壽鄉(xiāng)做完評估，然后將信息反饋給指揮部，組織人員車輛，準備運送物資。

任廣園帶隊離開后，嚴培文帶著三位同事開始在雅安市找辦公地點和倉庫。在考察了一個小學后，發(fā)現因為密閉性太差，并且大量校工和周邊居民在校園安營扎寨，在非常規(guī)情況下，物資安全無法確保。最終在一家賓館，老板讓出了辦公室作為聯合救災指揮部辦公室。

下午5點鐘，他打電話讓任廣園等工作人員撤回雅安，完善指揮部。當天晚上，整個指揮部組織框架和人員安排敲定。嚴培文作為指揮長坐鎮(zhèn)指揮部，下設行動（主要負責需求評估、物資發(fā)放）、后勤及行政、信息統(tǒng)籌和傳播管理（主要負責需求評估等信息收集）以及應急物流倉儲管理四大小組。

任廣園屬于行動組，但他的任務主要是等待道路疏通后，進入寶興縣城成立寶興工作站，這是聯合救災的基層組織。當時，蘆山和天全的工作站已開始運轉，每個工作站標配7人，四位聯合救災成員，負責對接指揮部四大小組，其余三位核心志愿者配合工作。

截至4月21日當天，聯合救災組織的9個省域代表人員均抵達災區(qū)，新疆的成員于22日下午最后抵達，廣西代表暫未直接派人趕到指揮部。與壹基金救援聯盟各負其責，后者72小時候開始陸續(xù)撤出災區(qū)，聯合救災組織則正式大規(guī)模發(fā)放物資，直至參與后期的災后重建。

“財政部”的運轉

4月21日凌晨三點，楊鵬和同事們才陸續(xù)離開辦公室。地震發(fā)生后的24小時內，壹基金下屬六大部門中，除了災害管理部聯動兩大民間聯盟外，綜合管理辦公室、公益支持部、合作發(fā)展部、財務部、傳播部也同步啟動。

后方，合作發(fā)展部聯絡的合作企業(yè)物資和資金相繼到位。但據記者了解，首先送達災區(qū)的物資卻是壹基金戰(zhàn)略合作伙伴可口可樂的飲用水。地震發(fā)生后不久，可口可樂聯系壹基金，協商物資發(fā)放事宜。其利用自身的銷售網絡，第一時間就地調撥震中蘆山縣的經銷商倉庫飲用水用于救災發(fā)放。這一模式被李弘津津樂道，稱之為一次救災創(chuàng)新，并計劃在未來進行大規(guī)模推廣。

但很快，可口可樂的倉庫被一掃而空，外地的物資只有少量抵達，而前方又急需大批物資。壹基金決定立刻就地采購，從六大部門抽調人手迅速組成采購小組，大量購入帳篷、日常生活用品等物資。

采購是公益組織最容易被外界詬病的環(huán)節(jié)，因此，壹基金采用公對公的形式，嚴格規(guī)范采購流程。4月21日，由行政、財務等各部門組成的采購小組工作人員開始在壹基金的數據庫里篩選供貨商，一般是每個行業(yè)的前三家企業(yè)。然后通過詢價比價，決定糧油由華潤萬家提供，彩條布則由靠近四川的一家云南廠商供應。因為是周末，當天簽完協議，通過壹基金領導審批同意，直到4月22日，資金托管銀行（招商銀行）上班，資金才完成支付。

同時，壹基金的工作人員通過網絡聯系到了招商局在成都的物流公司，解決了救援行動中最關鍵也最困難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這批急需物資直接通過聯合救災網絡進入災區(qū)。在此過程中，正如楊鵬所言，壹基金更多地扮演著“財政部”的角色，即“基金出錢，聯盟執(zhí)行”。壹基金的物資來源主要通過三個渠道：自主采購、合作企業(yè)捐助、個體企業(yè)和自然人捐助。根據物資所需的輕重緩解，分批進入倉庫或直接運往災區(qū)。

進入第三天，物資大規(guī)模涌入壹基金，工作人員不得不在雅安尋找新的倉庫。而前一天，西昌市生態(tài)與環(huán)境保護研究所總干事包忠碧（聯合救災指揮部應急物流倉儲管理組負責人）已找到倉庫，但當聯想控股和依文集團的第一批物資22日凌晨6點達到雅安入庫時，包發(fā)現卡車根本無法靠近倉庫。他馬上動員當地居民尋找新的倉儲地點。

當日，一共四批物資需要進入雅安的倉庫，包忠碧不斷地在尋找新的倉庫、清點物資、登記造冊、接受信息小組需求反饋，并聯系物流公司、辦理通行證、動員志愿者、裝車運往一線，匯報當天物資情況成為包每日的標準工作流程。

楊鵬和李弘于22日也從成都趕到雅安，24日下午，楊帶領李弘和嚴培文到雅安市政府溝通救援相關問題，討論災后重建項目事宜。25日上午，記者離開聯合救災指揮部時，楊鵬跳上一輛越野車，準備前往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