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北京師范大學
說來也怪,我,一個曾經(jīng)對飲食毫無興趣的人,來北師大不到一年時間,竟被改造成了營養(yǎng)專家和美食考察員。
高中的時候聽朋友說起什么飯店的什么菜好吃、討論明天吃什么之類的問題,都覺得小題大做、多此一舉。不就是吃嘛,有必要那么費心嗎?而且我從小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對食物不敏感,甚至很遲鈍。沒想到……
大一結束了,從學校坐公交車往北京西站走。我透過車窗瀏覽沿路經(jīng)過的飯店,竟然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不自主地盤算著下學期要把它們嘗個遍,渾然不覺中就記下了它們幾乎所有的店名和大致位置。若有同學要我推薦去哪里喝粥,我絕對不假思索、滔滔不絕——
最近的是咱們學校北門的“嘉和一品”,它的冰粥屬芒果味的最棒,甜粥嘛,我覺得板栗紫薯大麥粥不錯,咸粥還是皮蛋瘦肉粥最經(jīng)典;新街口那兒的“食立方”也挺專業(yè),最近還打八折;再遠一點的還有牡丹園那兒的“狀元宏”,我還沒嘗過;如果不嫌遠,動物園附近還有“大粥鍋”,粥的種類也相當多……
怎么樣,厲害吧?能把北師大周圍賣粥飯店考察研究到這種地步,我很有自信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大家別誤會,我的專業(yè)可不是烹飪也不是營養(yǎng)學,我其實是被逼到這地步的……
要說北師大的食堂,那在北京市的大學里還真算不錯了,其中學五食堂還擠進北京所有大學的食堂前十名呢。
北師大的食堂一共有三個:學五食堂、新樂群和教工之家,每個食堂層數(shù)不同,加起來共有八層,各有各的特色。學五食堂以正宗的川菜出名,紅色辣椒是主角。前年,學校下大力氣把學五改造了一番,不辭辛苦地請重慶大學的十幾位大廚“出山”,準備給同學們一點兒驚喜,結果是半喜半憂,有人說變好吃了,有人難以忍受新口味,干脆敬而遠之。新樂群,是最受學生歡迎的,飯菜的總體風格趨于平穩(wěn),以家常菜的面目安慰著不能吃辣或者思家的學生。教工之家離學生居住區(qū)挺遠,而且因為沒有學校補助,菜價明顯高出一截。雖叫教工之家,其實教授們一般是忍受不了那里的擁擠的,主要是職工們和家屬區(qū)里的老太太老爺爺們光顧,但是學生也會去——在他們實在吃膩了學生食堂的時候。
第一個學期還比較好過,我對每個食堂都很滿意。菜的種類很多,一天嘗一種,幾乎每天都能感到新鮮。那時我還會幻想美好的未來,要吃多久才能把所有的菜都品嘗一遍。那時真的是以食堂為驕傲,朋友從別的大學過來玩,我都沾沾自喜地把他們拉到食堂炫耀一番:北師大真是好地方,飯既好吃又便宜。
我對每個食堂甚至每一層的特色都了如指掌,比如學五一層的米湯,買大碗最實惠,炒胡蘿卜才一塊錢,辣子雞丁最有風味;比如新樂群二層的餅的種類最多也最便宜;比如教工之家的紫米糕簡直是一絕,紅綠絲啊山楂塊啊花生啊什么都加進去,怪不得味道那么耐人尋味……大家看到這兒估計都流口水了吧,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好景不長。不是食堂做得越來越難吃了,也不是我的口味變得越來越難以迎合了,到底是為什么,我也說不清,反正是吃膩了。舌頭和我的胃好像突然就覺醒了。
我清楚每個食堂的特色,一天換三個食堂,每次都要在所有窗口從頭到尾轉上三圈,仍是拿不定主意,不得不拎著書包再換一個食堂。說得更實在一點就是什么都不想吃——那些菜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仿佛一夜間就莫名奇妙地面目可憎了。
先說米飯吧。我都一兩個月沒吃過食堂里的米飯了,原因是它沒有大米的魅力。軟塌塌地睡在那兒,沒一點兒精神,幾乎沒有一粒能從集體中被分辨出來。也不要求它有東北長粒香的彈性了,但至少也得有一丁點兒米的香味吧,而事實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嚼什么。
至于菜,肯定是因為吃膩了,連看都不想看一眼。閉著眼睛都知道每個窗口擺著什么:雷打不動的土豆塊兒,亙古不變的茄子豆芽,沒骨氣的豆腐,面色蒼白的花菜,不知是來自牛身上哪一部分的牛肉……一項項列出來也覺得種類挺豐富的,可是天天面對,不說惡心也肯定厭倦了。我從新樂群“轉戰(zhàn)”學五食堂,就是為了吃點辣的刺激一下自己的味覺,我對宿舍同學說,因為新樂群的菜沒有味道——“除了咸味!”
最后,連學五的辣味也刺激不了我了。于是又混了段時間教工之家,結果依然不如人意。在教工之家吃的最后一頓飯讓我忍無可忍。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的炒油麥菜就這樣被它毀了。綠油油的菜,原本清新可愛,竟然能被加了那么多豆瓣和莫名出現(xiàn)的碎帶魚(難道是上頓剩的?),炒得面黑身瘦??傊冶槐频搅藰O限,我心愛的綠葉菜簡直是受到了侮辱。
到了大學才知道,魚香肉絲原來都是竹筍蘿卜絲,而不是家里的肉絲木耳;宮保雞丁原來主打黃瓜丁,而不是家里的雞丁花生;番茄雞蛋原來是紅色濃汁,而不是鮮紅艷黃交映的塊狀番茄和雞蛋的親密合作……
到了大學我才明白,為什么媽媽熬粥總要加那么多米,熬那么久。我以前總抱怨她熬得太稠,簡直是米飯;現(xiàn)在面對學校米水分離的東西(有時清澈得能照鏡子),很懷疑食堂怎么敢把它的名字寫作“粥”。有一次我很開心地發(fā)現(xiàn)學五食堂一層的綠豆大米粥很稠。直到兩天后我從米湯里喝出了面湯的味道,才恍然大悟它被明目張膽地攪了淀粉……這樣的情況,怎能不讓我這個視粥如命的人拍案而去?
就這樣,我被迫“成才”,對食物進行考察研究。我對食物的興趣,竟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中生長出來的。當然,北師大的食堂還會繼續(xù)紅火下去的,因為即使我們這一屆學生都吃膩了,下一屆新生就要來了呀,要等他們吃煩到我這種地步,還要一年呢。等他們吃煩了,又一批新生會興致盎然地品嘗對于他們來說新鮮豐富的美味……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