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松

前言

從陽朔回到學校已經(jīng)有許多天了。南寧十一月份以來的天氣變化無常，到此時才終于有了冬天的味道。從陽朔回來后，我一直處于恍惚的狀態(tài)，時而幸福，時而失落，連此刻寫下的文字也變得飄忽不定。

我時常在想，我該用怎樣的筆觸來告訴人們這個故事，是應該悲傷，還是應該幸福。這個關于桂林，關于冷，也關于長久以來的你的故事。

好久不見

在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停頓了許久，每每想下筆，卻突然情緒凌亂，不知道從何說起；而天氣也從來沒有此刻這么寒冷，直至冷鋒刺骨。在那些深邃的時光旋渦中，在毛毛蟲熟睡的甜美夢境里，你是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長久的，永恒的，孜孜不倦的，像某種可望不可即的夢想，像金色的永不凋零的花朵微小的溫度，像不歡樂也不熱烈的，可以觸摸的光。

依舊是最難熬的冬天，寢室里的光線遠遠不能滿足我些許疲倦的雙眼，喝冷開水，保持雙手的溫度與閱讀的溫度，預防周期性的生病。書桌上的臺燈發(fā)出昏黃的光，靜靜地映照著凌亂擺放的雜物。一切都很亂，我的心也是。亂，沒有頭緒。

在南寧通往桂林的K1192次列車上，我開始回想，像之前那么多次的回想一樣，我依舊記得很多其他人早已不記得的東西：初一時的軍訓，草坪里的含羞草，一些對話，自慚形穢的心情，扭不開蓋子的礦泉水瓶，以及學過的歌……可是就算記得這么多的東西，把它們當成寶貝一樣珍藏在內(nèi)心深處，又有什么用呢？當你試著把它們翻出來，把心里悠長的故事講給人們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人們早已忘記。

你小心翼翼想要珍藏的東西，你拼盡全力想要守護的東西，你千萬次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的東西，在其他人的眼里其實無足輕重。這該是一件多么悲傷的事情。

汽笛與鐵軌的交錯，車窗外遠逝的風景，車廂的動蕩與嘈雜，繚繞不去的疲倦與睡意，在有限的狹小空間里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深潭。水草緊緊地纏繞擁抱，勒緊，然后拖下去，水一下子漫過頭頂，鋪天蓋地一般。莫名其妙地感到壓抑與寒冷。

還是在初一開學時的軍訓，那時的你還扎著簡單的馬尾，青春活力，說話尚帶著好聽的娃娃音，我排在隊伍的最后，一下子便被你吸引了過去。那時的我，頂著平頭，又黑又瘦，穿著一身過大的破舊衣服，因為來自鄉(xiāng)下而顯得羞澀與拘謹。在新生的自我介紹中，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后來，你成了男生口中的班花。

讀初一時，我13歲。在遇見你之前的這13年里，我還懵懂無知，不知道什么是愛情。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知道了一見鐘情的含義。

我試著用最溫柔的目光看待13歲的自己，看到的是莽撞與天真。那時的我仍舊堅定不移地相信著青蛙王子的故事，以為只要把自己的心放在你的面前，那么便可以得到愛神的垂青，卻絲毫忘記了彼此是否般配。我偷看過你的日記本，試著跟你的閨蜜搞好關系，以便從她們口中得到一點你的消息。然后，你開始了戀愛。

當你和初二的學長牽著手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終于死了心。那一個夜晚，我在死黨的陪同下，繞著操場跑了好多圈，直到筋疲力盡。只有我知道，我流了多少眼淚。

現(xiàn)在，我站在19歲的前夕回望當初的自己：我已比他高了好多個頭，當時的他身高還不及你。我就這樣看著他，有點兒心疼，也有點兒感動。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那么拼盡全力地仰望，那么認真又那么全心全意的我，小小的我，悲傷的我……后來，我再也沒有遇到這樣的自己。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我青澀的初戀。那時的我決定把你放在心里，這一放便是很多年，以至于那么多人被我忘記，仍舊舍不得放下你。之后，便是你凌亂的感情史，我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你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我看著你笑，看著你哭，卻再也不敢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一句極為平常的問候抑或是客氣的關心。

就像你和我說的那樣，你是一路看著我怎么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知道我的努力與辛酸，可是你不知道，對于你，或許我只是，只是有幸途經(jīng)了你的盛放。

在南寧通往桂林的路上，在搖晃嘈雜的車廂里，我苦心孤詣地預想著再次與你見面時我應該說的話，應該做的動作。我想站在前來接火車的你的面前，重重地卸下身上的行李，騰出雙手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緊緊的、長久的擁抱，像所有戀人那樣，輕輕地在你耳邊對你說“好久不見”，抑或是深情款款地說“你瘦了”?？上н@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桂林的寒風凜冽早已超出了我的預想，站在你面前的，是瑟瑟發(fā)抖的我。

“好久不見?！蔽艺驹谄囌九魄?，靜靜地看著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小小的你，忽然有些無從訴說的感動。沒有電影里溫暖的情節(jié)，沒有擁抱，我們就像計劃好的那樣，坐上了前往陽朔的汽車。

時間是11月23日的晚上七八點，桂林有風，很冷。

陳家花園

這是一段漫長的旅途。在桂林通往陽朔的路上，我坐在你旁邊，依舊不知道怎么說話，但早已不會像以前那樣臉紅。在漆黑的車廂里，你專心致志地玩手機，屏幕發(fā)出淡淡的光投到臉上，勾勒出精致的臉型。你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偶爾微笑，偶爾不經(jīng)意地和我說話。

車上放著的，是劉德華的《練習》。

我就坐在你旁邊，離你那么近，我觸摸得到你的體溫，感覺得到你的氣息，甚至我可以感覺得到你的心跳！一切，就像是在夢里一樣。明明就可以像很多人那樣畢業(yè)便散落天涯，明明就可以互不相見乃至互不問候，明明就可以像平行線那樣沒有交集沒有語言也沒有再見，可為什么在那么多人紛紛離開之后，我們?nèi)钥梢韵襁@樣一起去旅行呢？

我不知道，我想，你也是。

我們認識六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六年便是兩千一百九十天。在那些或明媚或潮濕的日子里，我們始終保持著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我們就這樣隔著人群彼此觀望著。我知道很多關于你的故事，或許你也知道很多關于我的，但終究也只能是這樣冷眼看著，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阻擋在我們中間，不得前進。當時覺得，這樣就好。

也許，時間還是不夠漫長……

到達陽朔時已接近深夜，西街上人流如織，燈火迷離而又璀璨。我提著大袋小袋的行李，跟在你身后找客棧。我看著你瘦小的背影，突然覺得很心疼。這樣精致的你是不應該待在桂林遭受風吹雨打的，你應該被捧在手心，像琉璃一樣被細心地呵護，散發(fā)出迷人的閃爍的星光。

我們?nèi)胱×俗溆谟撵o巷口中的陳家花園，離西街很近。古色古香的小閣樓式客棧，種了許多未來得及細看的花草。把行李放進了房間，饑腸轆轆的我們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吃晚餐。我想，有胃病的你當時肯定餓得特別難受，而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依舊在為你心疼。

陳家花園，302，標準雙人間，在這里我們度過了兩個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悲傷。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在上海時的那兩個晚上，身邊躺著的是一個或許日后再也不會見面的女孩子。那時我依舊怕冷，卻硬撐著只蓋一個被角，以便讓出更多的被子給身邊的女孩。于是恍惚地睡著，隱約地發(fā)覺身邊的女孩慢慢地靠了過來，為我蓋好了被子。那時，我突然有種感動到想要哭出來的感覺。后來，是一段短暫的類似于愛情的東西。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對你說這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把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你。在寫這篇游記的時候，我時常因為煩躁抑或是悲傷不得不停下來，喝口水讓自己的心情平靜。我想要告訴你，你在我心里的重量就跟那位女孩在我心里的重量一樣，你甚至是遠遠超過她的。即使她現(xiàn)在或許早已忘記了我是誰，但我依舊記得她的名字，她的音容笑貌，她所鐘愛的COSPLAY。

后來，在她離開上海的那一天，我沒能去送她。在打給她的電話里，我哭了。

我聽見你睡覺時的磨牙，看著你在黑暗中模糊的剪影，偶爾翻身時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覺得很幸福。

然后，是悲傷。我們并不是客棧老板眼中來陽朔旅行的情侶。憑什么，我們不是情侶……

久久不能平靜的，抑或是難忘的

從桂林回到南寧已經(jīng)好幾天了，我依舊會想起那兩天發(fā)生的很多事情，內(nèi)心終究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我忍不住地去想，一遍一遍看拍過的照片，想打電話的你，走路的你，笑著的你，在床上玩電腦的你，滿滿的都是你……

很想打電話給你，聽你的聲音，告訴你南寧的天氣，聽你抱怨桂林的妖風肆虐?？墒悄阏f過的，你需要自由，于是我只能一反常態(tài)地開始關注微博，每天發(fā)一條短信給你，告訴你桂林的天氣。

其實，我知道，跟我所有的感情一樣，這或許也是無望的，你可能不會愛我。

坐在你騎的車后面，我很失落。我在想，我能給你什么呢？我不會哄你開心，不會說話，很多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沒錢沒勢，長得也不帥，我什么都不能給你，連自行車都不會騎的我憑什么說自己愛你呢。六年了，在這么長遠而又幽深的時光里，我還是沒有強大到可以讓你感到些許的幸?！?/p>

還記得第一次坐你的車子是在高二，那時我們的關系有了好轉(zhuǎn)，開始互相寫信。我從家里出來回學校拿書，偶然碰上你，于是你便載我回去。坐在你的車后，我因不會騎車而慚愧不已，你笑著說等我以后會開汽車了，再帶你去兜風。那時的我，心里想著大學時一定要自己買一輛車。后來，依舊是表白被拒絕，你堅定不移地告訴我，我只是寂寞，需要一個人陪罷了，而不是真的愛你，即使我真的愛你，你也不會喜歡我的。然后，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冷空氣。

六年了，我想想，我一共跟你表白了三次，被你拒絕了三次。你為什么這么狠心，而我又為什么這么有韌性呢。

在回南寧的火車上，我給你發(fā)了一條長長的短信。我說，網(wǎng)上有一個人為他喜歡的人寫了十六萬字的情書，對方很感動，然后拒絕了他；網(wǎng)上又有一個人給他喜歡的人寫了張十六萬的支票，說想要和對方造個人，對方很生氣，然后接受了他。原來感動與接受是兩碼事，我不期盼你會接受我，聰明如你，肯定早已察覺到我的心，也必定會料到有一天我會再次向你表白，而你也依舊會像以前那樣拒絕我。你總是說，朋友比戀人長久。

但我還是會告訴你，我愛你，然后等你拒絕我。我會再像之前那樣，把特殊的你放回特殊的位置。對你而言，我依舊是純粹的朋友，依舊可以聊天，也依舊可以一起去某個地方旅行，跟你那么多的朋友沒什么兩樣；可對我而言，你比朋友要復雜。

現(xiàn)在是11月28日的晚上9點，寫這個游記花了我三天的時間，我從未有過這么好的書寫狀態(tài)，即使我那么難過，那么五味雜陳。我已經(jīng)不能再寫下去了，這是一個折磨。

晚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