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桃花
內(nèi)容簡介:她從警校到警局一路披荊斬棘,卻在一次臥底任務(wù)中沾染毒癮。黑幫份子從此利用她對他予取予求,他不得不百般妥協(xié),多次泄露行動計劃。到最后事情敗露,他才知道,她確實是臥底,黑社會的臥底……
(一)
杜伊利落翻過欄桿,子彈幾乎擦著她的耳朵。閃避之下,嫌疑犯已經(jīng)消失在人流中。
完了,她想,又要挨罵了。
果然慕容靖一點面子沒有給她,剛剛回到警局,當(dāng)著同仁的面,從“不守紀(jì)律、私自行動、冒失沖動”罵得她狗血淋頭。他罵人的時候沒有人敢插嘴,全部屏聲斂氣,生怕殃及池魚。
杜伊終于忍不住咆哮:“慕容靖我要和你分手?!?/p>
辦公廳詭異地沉默了五秒鐘,慕容靖臉色已是大不好:“我現(xiàn)在在和你說公事。”
“你在公事上的態(tài)度影響了我對私事的決定?!倍乓翐涞礁褡娱g收拾東西,走之前彪悍得踢了慕容靖一腳,把假條直接貼在了他臉上。
慕容靖進了辦公室,在百葉窗的縫隙中看到杜伊氣呼呼地踩摩托車,安全帽也沒有戴。她是大小姐脾氣,任性起來不管不顧,這副樣子摩托車駛出去就是超速。
他追出去,才打開門,格子間的幾雙眼睛就看過來。
“那個,把今天的報告送進來。”慕容靖一陣尷尬,偏生好面子,只得退回去。
他記得杜伊在行動中手背擦傷,不知她自己注意到?jīng)]有。
在警校的時候,誰也不看好她,特別嬌氣,擦防曬霜,嫌棄床板硬,一大堆零食。沒想到那樣有韌性,有一回在雨中跑一百圈,堅持下來的幾個女學(xué)員中倒是有她,叫人刮目相看。她豪言壯語發(fā)表宣言:“我要同慕容靖一樣優(yōu)秀?!?/p>
結(jié)果還是留級,跑到他家里哭,逼得他不得不放話:“好好好,畢業(yè)后一定想辦法把你要過來?!边@才叫她破涕而笑。
他是重案組,不是不危險的。她喜好沖鋒陷陣,以為是警匪片,大傷小傷從不間斷。半年前手臂剛剛吃了一顆子彈還是不長記性,他恨不得把她塞樓上的檔案室。
“人家要天天看見你嘛?!彼矔鰦桑⒆铀频?,沒有辦法同她生氣。
為了他,她是吃了不少苦的。
下班后慕容靖買了一束玫瑰,親自下廚準(zhǔn)備燭光晚餐。她是吃貨,美食面前什么都拋到九霄云外,最喜歡他燒得糖醋排骨,從不讓旁人染指,獨吞。
慕容靖系上圍裙,情不自禁地微笑。這時有人開門進來,他的笑忽然生生裂成了兩半。
“要特殊服務(wù)嗎?”
化濃妝的金發(fā)女人,穿極短的裙子,稍微走動就能看到底褲。黑色網(wǎng)狀絲襪,上身低胸小吊帶,極盡風(fēng)騷逼近他,手指沿著他的臉頰一直劃到胸前輕輕一點:“價格優(yōu)惠,買一晚送一晚?!?/p>
慕容靖眼角抽搐,壓下鍋鏟鏟下去的沖動:“杜伊,你找死是不是?”
“哇,居然被你認出來了?!彼盟仆浟瞬挥淇欤蛄穗u血般興奮,“掃黑組找我去夜總會做臥底,我是生臉孔,長得俏,身材好,演什么像什么?!?/p>
那那那,就是這副德行,只要有任務(wù),就把自己當(dāng)成007。
慕容靖臉一沉:“我不同意?!?/p>
杜伊早料到他的反應(yīng),大模大樣翹起二郎腿,這下底褲是徹底露出來。她拈一個蘭花指,已經(jīng)投入角色:“老板你來晚了,上頭已經(jīng)批了,我明天就調(diào)過去。記得找我玩哦,人家花名伊伊。”
(二)
一想到杜伊衣著暴露叫人揩油慕容靖心里就不舒服。
他去過那夜總會一次,里頭的人都認得他,遞煙倒酒說:“阿sir,我們規(guī)矩得很……”叫他都不能輕舉妄動。杜伊倒是適應(yīng)得好,陪客人喝酒劃拳不亦樂乎,在燈光下十足一個妖精。
她有應(yīng)變能力,旁人也不能輕易地吃她豆腐。有客人要帶她過夜,她三言兩語就擋了下來。慕容靖漸漸放心下來。
這天剛剛收隊,隔壁組同事聊到四海安幫,說柳老四手底下的軍師白炎蘇領(lǐng)人去了夜總會。慕容靖直覺不好,趕過去的時候杜伊已經(jīng)被叫進了包廂。
那包廂門半掩,能看到白炎蘇一只手摟著杜伊,一只手放在杜伊的大腿上。他一次次要往大腿根部摸去,杜伊陪著笑一次次拉下來。那白炎蘇也不惱,湊到杜伊耳邊不知說了什么,杜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慕容靖和這個白炎蘇交過手,知道是厲害人物,恐怕不好打發(fā)。眼見杜伊幾乎招架不住,他連忙推門進去。
頓時寂靜。
白炎蘇撣去煙,摟著杜伊的動作紋絲不動,慢慢抬眼:“慕容警官,這回有什么能幫你的?”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知道警察抓不到把柄,并不將慕容靖放在眼里。
近來四海安幫勢頭大增,各路神仙都看顧著面子,囂張得很。
杜伊垂著頭,不敢露出蛛絲馬跡。
“您恐怕幫不上什么忙?!蹦饺菥腑h(huán)顧四周,手指點在杜伊身上,“伊伊,我們有個謀殺案請你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
以為這樣便水到渠成。
白炎蘇卻不是好相與的,他手上的人在慕容靖手里吃了不少虧,他挑眉笑:“倒是巧了,我剛剛點了伊伊陪我出去吃夜宵呢。倒是聽說慕容警官最近手頭上跟的不是謀殺案,莫不是也看上了伊伊,要同我搶吧?”
杜伊見狀忙站起來,換上舞女的嘴臉不耐煩地道:“阿sir,我說過很多次了,那天我在家里睡覺,什么人都沒看見。你放過我好不好,別妨礙我做生意。白爺好不容易來一趟,老板吩咐好好招待,我可不敢掃白爺?shù)呐d?!?/p>
她暗中使眼色。
這個白癡豬頭蠢貨笨蛋!她以為白炎蘇是條大魚,以為輕易便能套上交情,哪里知道白炎蘇是頭鯊魚,吃人不吐骨頭。
慕容靖不敢走遠,蹲在車?yán)锖蛑?/p>
白炎蘇果然帶著杜伊去吃夜宵。
是路邊攤,有杜伊最喜歡的酸辣粉。她甩開膀子吃得不亦樂乎,白炎蘇看著她吃,嘴角有淺淺的笑。慕容靖見他好似對杜伊十分感興趣,指腹擦去杜伊嘴角的油漬,又拿紙巾擦她額上的汗珠。
杜伊顯然也愣住,黑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看著白炎蘇。
(三)
慕容靖如入數(shù)九冰窖。四海安幫里除去喬老五是急色鬼,其他個個對女人沒多大興趣。他只盼著結(jié)束夜宵白炎蘇便和杜伊分道揚鑣,誰知不久之后杜伊上了他的車,也不知往哪里去。
他再也坐不住,一邊通知掃黑組同事一邊跟上去。
“靖哥你別沖動,里頭有鬼,恐怕是白炎蘇的陷阱?!?/p>
慕容靖哪里聽得進掃黑組的分析?杜伊平日里看著膽大,實際上怕許多東西,一到緊要關(guān)頭就原形畢露。到時落入白炎蘇手里后果更加不堪設(shè)想。
他已經(jīng)把槍掏出來,那白炎蘇的車隊卻是直接駛?cè)肓怂陔p湖的別墅。私家路,都設(shè)了關(guān)卡,慕容靖根本開不進去。
等到掃黑組趕來支援,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鐘頭。
“局里截獲了一批軍火,想請白爺回去坐坐。”
用了這樣蹩腳的理由,打草驚蛇已經(jīng)管不著。私人住宅擁進大批警察,雙方都是劍拔弩張、蓄勢待發(fā)。那白炎蘇穿著睡衣懶洋洋地走出來,卻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警民合作,走走走?!鄙狭司?,又搖下車窗對著慕容靖,“對了阿sir,麻煩幫我送夜總會的伊伊小姐回去?!?/p>
慕容靖見杜伊從二樓的房間走出來,衣衫完好看不出有被侵犯的痕跡,但她整個人好似迷迷糊糊,走路都踉蹌。
上頭取消了杜伊的臥底行動。
杜伊好似變了個人,沉默寡言,笑容勉強,心神不定。慕容靖替她請了長假,不知道她怎么了,問她,她同他打馬虎眼,要不就敷衍:“沒事,女人每個月總有幾天心情不好?!?/p>
不是沒有問題的。
偶爾慕容靖下班早,杜伊要好久才來開門,他在門外聽到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的聲音,好像她把什么藏了起來。
有一回出任務(wù),看到她在街頭,裹著大衣精神萎靡,左顧右盼十分警惕的樣子。晚上回去長了個心眼,只問:“聽說下午的時候三環(huán)廣場有表演,你有沒有出去看?”
他看著她的眼睛,她眨了下眼睛道:“沒有,我整天都在家里?!?/p>
慕容靖心里已有主意。
他跟蹤杜伊。
那天下小雨,杜伊在咖啡廳里等人。隔著落地玻璃,慕容靖能看到她捧著杯子的手指不耐煩地敲動。她是走過去的,額前身上都落了雨珠子。
白炎蘇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拿紙巾給杜伊擦干凈??吹贸鏊攵汩_,白炎蘇不知說了什么,她生生坐著沒動,只把頭偏過去。那白炎蘇當(dāng)真是由著她,笑著把一包東西塞在她手里。
杜伊忽然就笑了。
慕容靖心里一緊,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她笑了。
(四)
杜伊半夜爬起來去衛(wèi)生間,一推開門,半睡半醒的她忽然驚醒。
“伊伊,你——吸毒?”慕容靖自垃圾桶前站起,手里是翻出來的注射器。
衛(wèi)生間的壁燈昏暗昏黃,照著他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指甲深深摳入門框,已經(jīng)有碎木屑紛揚,杜伊緩緩坐到了地板上。她以為她會奪門而去逃避面對,事實上她比想象中冷靜。她知道自己可以承擔(dān)這個結(jié)果,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承受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在白炎蘇的雙湖別墅,她被強制注射大量冰毒,自此掙脫不得。
“我們?nèi)ソ涠舅??!蹦饺菥笍娪辛Φ氖直蹖⑺o緊抱住,他給予最大的支持和信任,“白炎蘇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必須擺脫他。”
那個老狐貍,只等著杜伊一步步泥足深陷,再予取予求,從此回不了頭。
“不不不,不能去戒毒所?!倍乓恋姆磻?yīng)出奇的大,幾乎是哀求慕容靖,“你知道的,我為了當(dāng)警察吃了多少苦。一去戒毒所前途就毀了,不能讓別人知道,不能……”她攀著他的脖子淚流滿面,絮絮說在警校受的傷、別人對她的期望、家里心臟病的老人。她怕極了暴露,瑟瑟發(fā)抖,討好般仰望,企圖用盡所能說服慕容靖。
這樣的努力深深刺痛了他。
他的杜伊,是他沒有將她好好保護。
“我們不去戒毒所。但是杜伊你要答應(yīng),從此不再碰這些東西。我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度過難關(guān)。”
她破涕而笑,用力點頭。他卻隱隱不安,覺得杜伊的笑像開敗了的花,即使有露珠滾動,仍然透出頹靡。
后來才知道,在毒癮面前,親情愛情、信仰希望,所有的一切都不堪一擊。
毒癮發(fā)作的時候,杜伊什么話都說得出來。她掙脫鉗制搶他的槍,神行似厲鬼:“給我,你把東西給我?!彼裰静磺?,他真的以為她要開槍。她卻是慢慢退到門邊,“我去找白炎蘇,他說喜歡我,他會給我?!?/p>
他往前一步,她又是哀求又是兇狠:“不要過來……”
“伊伊,我們說好的,我們一起,沒有什么坎兒過不去。”
僵持到最后杜伊流鼻涕,身子顫抖,再也拿不住槍。慕容靖撲過去的時候,她轟然把大門鎖上,跌跌撞撞地跑下去。等他從窗戶翻出去,杜伊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人流中。
他在家中等了一夜,接到白炎蘇的電話。
“慕容警官,伊伊在我這里?!彼褚恢徽碱I(lǐng)屬地的雄獅,囂張而驕傲地宣誓,“別急著發(fā)火,你該慶幸我知道她是警察而沒有弄死她。放心好了,我對伊伊喜歡得很,她要什么我便給什么。”
白炎蘇甚至發(fā)來一段視頻,是杜伊縮在角落里注射冰毒的情形。她歡天喜地像是懷揣巨大幸福,手臂千瘡百孔,仿佛此刻死了也是愿意的。
“慕容警官,不要企圖把伊伊帶走。這段視頻人盡皆知不算什么,一個不小心伊伊可能就注射毒品過量離開這個世界了。那可是我最不愿意見到的事了?!?/p>
慕容靖握緊拳頭,太陽穴突突地跳。這個渾蛋,渾蛋,渾蛋!
(五)
然后白炎蘇的目的漸漸顯山露水。
距離杜伊在白炎蘇手里已經(jīng)五天,慕容靖焦躁不安。路過西街的甜品店,忽然看見白炎蘇朝他招手。他恨不得一槍崩了白炎蘇,然而這個時候唯有忍耐,鐵青著臉下車。
“伊伊喜歡吃這里的提拉米蘇?!卑籽滋K果然手中拎著蛋糕盒子,春風(fēng)滿面的模樣。他是唇紅齒白的美男子,頗有些自得地打量慕容靖的胡子拉楂,“阿sir要注意妝容,不然伊伊回來見到你這副鬼樣子可要移情別戀了?!?/p>
慕容靖壓抑怒氣:“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透露點伊伊的信息,省得你犯相思病?!卑籽滋K聳聳肩,摁響自己的車。擦肩而過的剎那,他低聲道,“伊伊可從來沒有鬧著要回來,不管是毒癮發(fā)作或是沒有發(fā)作的時候?!?/p>
這樣的挑釁,終于激得慕容靖揮拳。
白炎蘇此番出來沒有帶人,赤手空拳哪里是慕容靖的對手,少不得吃了許多虧。但直到他開車離去還是在笑,刺耳的笑聲在慕容靖耳邊揮之不去。
慕容靖后悔自己的沖動,生怕殃及杜伊。
到了夜里,白炎蘇在電話里一字一句威脅:“聽說近日警方有大動作,我要行動的時間和部署,不然只有叫伊伊給我的兄弟陪葬了?!弊詈笠痪鋵⒛饺菥傅臐M腔怒火壓了下去。
他沉默著,緊緊咬著牙關(guān)。白炎蘇好似想起了什么:“今天我還沒有給伊伊毒品呢。來來來,給你聽聽伊伊的聲音?!?/p>
那支離破碎的聲音,在電話的那頭猶如鈍刀,凌遲著慕容靖的心。
“白爺,求你了,求求你……”她已經(jīng)沒有自尊和驕傲。
白炎蘇笑道:“把衣服脫掉給我跳個舞好不好,當(dāng)著大家的面跳?”
“好好好,我聽話,聽話……”
“夠了,白炎蘇你夠了,我答應(yīng)你,你放過伊伊?!蹦饺菥傅男睦锓谰€已然崩潰,這個男人幾乎哭出聲來。這才是白炎蘇的目的,他控制著伊伊,這是慕容靖的軟肋和命門,自此萬劫不復(fù)的是慕容靖。
他沒有選擇,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杜伊。
白炎蘇笑,牽動嘴角傷口,立時變成哭臉。底下小弟連忙去翻藥箱,他見杜伊坐在搖椅里一下一下晃著,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心里便有說不清的怒意翻涌,故此聲音都變得陰陽怪氣:“慕容靖倒是真的喜歡你,把我打成這個樣子。你看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
杜伊瞥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活該?!?/p>
白炎蘇哼了一聲:“是,我學(xué)藝不精。慕容靖文武雙全、槍法精準(zhǔn),我一弱質(zhì)書生,只會嘴皮子功夫……”
他說了一大堆才發(fā)現(xiàn)杜伊壓根不在聽。
她說自己想說的,不知說給他聽還是自己聽:“是啊,是真的喜歡。原本是要把他調(diào)到部隊里去。他說部隊里不讓用手機,只能給我寫信,就去買了一千個信封。因為我第二天要回警校,我們就熬通宵,把信封的地址都填上,寫干了七支筆?!彼Q起食指給白炎蘇看,“到今天這里都生著老繭?!?/p>
白炎蘇最不樂意聽這些事,上藥的時候夸張大叫。
杜伊心里煩,瞧了他裝模作樣好一會兒說:“既然最后是一樣的結(jié)果,你也別太為難他。明明說去買酸辣粉,怎么又去甜品店了?平白無故招惹他做什么?”
那蛋糕早在打架的時候爛掉了。其實杜伊不愛吃甜食,只在許多年前白炎蘇同她吃過一回,她捧場夸過一回,他便記在心里了。他也知道這么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白炎蘇深深看了杜伊一眼:“既然如此,你也別太為難自己。”
她扭過頭,“我有分寸?!?/p>
(六)
一開始并不是沖著慕容靖來的。
杜伊做內(nèi)應(yīng),安排的身份是家境富裕的大小姐,父母雙亡,祖父母手中積蓄頗豐,她衣食無憂。
雖然上頭鋪了路,但在警校中確實是實打?qū)嵧吓?,負?zé)收集所能探聽到的消息。慕容靖是師兄,很是欣賞她的吃苦耐勞。察覺到他對她有意思,并未刻意抗拒,同他在一起不是不開心的。
有一次他分到帶杜伊野戰(zhàn),訝異杜伊的精準(zhǔn)槍法。那是唯一一次差點露出馬腳,因她是力求上進但是資質(zhì)有限的學(xué)生。杜伊于是順勢表白:“為了配得上你,我日夜苦練,不敢有絲毫松懈。是愛啊,給了我前進的動力。”
惹得他一直笑。他笑起來不好看,可是有叫人一起笑的蠱惑。
后來白炎蘇帶來四爺?shù)男轮噶睢?/p>
慕容靖曾經(jīng)在追捕過程中槍殺了四爺一個很重要的兄弟,在這個復(fù)仇計劃中,慕容靖勿須死,他的下場是生不如死。
一步步,跟隨他最愛的女人,下地獄。
杜伊在夜里點了一支煙,不抽,任它在指間燃燒。
這些日子,她有遠遠看過他??偸菬煵浑x手,那些繚繞的煙霧,裊裊在他面前,像是天羅地網(wǎng)將他籠罩。他一定幾天沒有刮胡子,兩腮都有胡茬兒冒出。她從前替他刮胡子的時候力道拿捏不準(zhǔn),老是劃出口子。
他鄙視她的技術(shù),說寧愿長成絡(luò)腮胡也不叫她動手。但是第二天又好了傷疤忘了痛,哼哧哼哧地把刮胡刀塞到她手里。
同他在一個組后,天天要他叫起床。她并不是賴床的主兒,不過是貪戀床的溫度,貪戀他的聲音。
“啊——”杜伊痛呼,煙已燃到盡頭,火星將皮膚灼傷。她皺眉,看,回憶真短,一支煙的長度。
(七)
各種各樣的好消息隨之而來。
貨物安全抵達,交易成功,警方損失慘重。那個人為了她,將榮譽、信仰、責(zé)任拋在了腦后。為了不使慕容靖動搖,白炎蘇安排了一次簡短的會面。
她蜷縮在沙發(fā)里睡覺,他隔著窗戶看她一眼,這是白炎蘇給予他的饋贈。其實她并沒有睡著,靜靜地,仿佛能聽到他的呼吸。
她沒有同他面對面的勇氣。
白炎蘇說:“慕容警官這次做得很好。我也不是大灰狼,再幫我一次就把杜伊還給你了。我可是把伊伊當(dāng)妹妹疼的?!?/p>
哪里有這樣容易的事?
慕容靖不是掃黑組,刻意打探不是不引人注意的。加上最近的消息泄露,自然有人查到他頭上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頂著巨大壓力。偏偏這樣風(fēng)聲鶴唳的關(guān)頭,白炎蘇不依不饒。
“沒有消息,杜伊就沒有毒品。你猜,她拿不到毒品會做出什么事?會不會半夜爬上我的床?”
甚至杜伊在電話里哭著求他:“靖哥,你幫他吧,幫幫他吧。我好難受,讓他殺了我吧……”
慕容靖潰不成軍。
這次掃黑組的行動絕對保密,他旁敲側(cè)聽又不能太明顯,只得冒險侵入高層電腦。
是陷阱,慕容靖人贓并獲。
此時又有他泄露消息的通話錄音寄到警局,那些兄弟對他堅持的信任轟然倒塌。
他全部認下來,只說:“伊伊在白炎蘇手里?!毕肓讼?,終于低聲懇求昔日同事,“伊伊沾染了毒癮,你們要幫她……”那個時候,她拼命求他,只為保全在警校的榮譽和日后的前程。那個時候他就應(yīng)該明白,擺脫不了毒品,她已經(jīng)沒有前途可言。
他不僅沒有幫她,還害了她。
白炎蘇無非想通過杜伊控制他,現(xiàn)在他已沒有利用價值,相信他不會再為難她。
要在后來,慕容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可笑而天真。
“靖哥,在杜伊血液里沒有檢測到毒品?!?/p>
不是像慕容靖說的在白炎蘇手里,杜伊聲稱度假歸來。
只這一句,慕容靖幡然醒悟。
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原來是將他推上絕路的罪魁禍?zhǔn)?。四海安幫挖好了坑等他跳,杜伊是坑里的誘餌。
慕容靖想起第一次見杜伊。她偷溜出去,被值夜的教官發(fā)現(xiàn),手忙腳亂地翻進男生宿舍。教官的腳步已經(jīng)到了門口,杜伊鉆進他的被窩。沒有燈,她的眼睛燦若星子,還有彼此滾燙的呼吸。
“我叫杜伊?!蹦菢踊靵y的時刻,她自我介紹。
他說,“我是慕容靖?!?/p>
(八)
到得那般境地,慕容靖供出杜伊已是無可厚非。
白炎蘇這樣勸服她:“現(xiàn)在不動你是沒有確鑿證據(jù),那邊準(zhǔn)是將你注意上了?!彼兴撸B行李都替她收拾好。可她并不是心無旁騖,亦不能像他那般瀟灑離開。
慕容靖要見她。
這樣的一個了結(jié),終于不可避免地到來。
杜伊仿佛終于下了決定,在窗前轉(zhuǎn)過臉:“我去見他。”
白炎蘇怔了一怔,笑容勉強:“塵埃落定,還有什么可見的?!彼K究是怕,在那個杜伊親手將慕容靖送進去的地方,隔著透明玻璃,他怕這一次見面將改變他以為的劇終。然而他無法阻攔杜伊,眼見著她駕車離開,一種莫名的恐懼將他的心緊緊攥住。
從前跟在四爺身邊,就屬他和她的感情最好。無論多艱難的任務(wù),兩個人靠著多年積累的默契暢通無阻。他記得四爺還開玩笑說:“賜婚杜伊和白炎蘇,速速領(lǐng)旨謝恩?!彼谂赃吢犞皇切?,一點沒有氣惱。
他曾經(jīng)以為杜伊是同他相依為命至死的人,可是生命中總是有意外遽然而至。
她去警校做臥底的那天,他看著她離開也是這樣心痛的感覺,仿佛拽在手心的風(fēng)箏線已經(jīng)斷開來。他以為的牢牢掌握,只是多年來拽著風(fēng)箏線產(chǎn)生的錯覺。這一次,他想,無論如何不可以有意外了。
白炎蘇眼里閃過狠戾,他打了一個電話。四海安幫的人,打一個電話,便足以致人死地。
杜伊回來的時候亦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
他問:“見到了?”
她淡淡說:“里面的人說他畏罪自殺了?!笔沁B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正好是急救車將他抬上去的時刻,已經(jīng)沒有救了。她坐在車?yán)?,那樣的距離只能看到他躺在擔(dān)架上,垂在下面的手一晃一晃,仿佛還有生命跡象。
杜伊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是她面對慕容靖死亡的唯一反應(yīng),鎮(zhèn)定得叫白炎蘇不知所措。
尾聲
“杜伊姐終于回來了,瞧白哥樂的。哇,白哥又和了,情場賭場雙得意啊。”
白炎蘇叼起煙,立刻有人湊上來點著。他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鰜恚忌已劢嵌际切Φ模骸巴冕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直放水?!?/p>
底下人爭前恐后地嚷嚷:“咱這是幫白哥慶祝。”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探進來個頭報告:“白哥,我剛聽說杜伊姐被四爺派去天罡送禮了。”
白炎蘇手上一緊,頓時猶如被澆冷水。
因為最近的過節(jié),為了息事寧人,天罡那邊是要有個人做替死鬼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四爺是叫杜伊去送死。白炎蘇站起來,臉上陰晴不定,待要去四爺面前問上一問何謂賞罰分明,先前那人又說:“杜伊跟四爺說,慕容靖是她弄死的?!?/p>
捏在手心的麻將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四爺是要慕容靖在牢里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弄死他即是違反四爺?shù)拿?。其實在他打那個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四爺懲罰的準(zhǔn)備。
原來杜伊知道……
其實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這么多年默默付出的感情。她最惱人恨的是出奇理智,理解并原諒他的所作所為,因為一切是她自己造成。所以,她同慕容靖一起死,順便,解救可憐的他。
白炎蘇哈哈一笑,癱在椅子上。
求而不得,終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