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燕
(洛陽理工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精神分析理論認為個體的性格塑造和價值取向都與其幼年的家庭成長環(huán)境有著直接而緊密的關系;社會文化精神分析的代表卡倫·霍妮指出,兒童在成長的早期有著兩個最基本的需要,一個是安全的需要,另一個是滿足的需要,而這兩個需要的滿足則完全依賴于父母,如果父母本人身心不健康而不能滿足兒童的這兩種需要,兒童勢必會產(chǎn)生出不安全感和無助感并進而轉化為基本焦慮[1][2]。
小說《飄》的主人公斯佳麗出身于美國南方種植園主家庭,父親是白手起家的愛爾蘭移民,母親則是個“法蘭西血統(tǒng)的海濱貴族”[3]。斯佳麗的母親愛蘭早年曾與其表兄相戀,后來由于家庭的反對,表兄被迫背井離鄉(xiāng)最后客死他鄉(xiāng)。表兄的離世“把她心中的熱情一齊帶了去,所以留下來給郝嘉樂的,只是她的一個柔軟的空殼罷了”[4]。作者一方面把愛蘭刻畫成慈愛端莊、崇高偉大,完美地符合女性傳統(tǒng)道德規(guī)范的近似于圣母的形象,同時也指出早年愛情受挫的經(jīng)歷使她缺少“眼睛里的熱情,笑容里的和煦,以及說話的自然”。斯佳麗對于母親更多的是一種崇拜和敬畏的態(tài)度,“母親只消拿一種責備的眼光向她橫一眼,就可以使她羞得要哭出來”;她羨慕鄰家的女孩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和她們的母親玩鬧打趣。從這些都可以看出斯佳麗與母親的關系缺少一種親昵和熱情,這種缺失勢必會導致幼年的斯佳麗心理上出現(xiàn)由不安全感和無助感導致的基本焦慮。
在母親那里得不到的安全感,斯佳麗只能想方設法地從父親身上得到。另一方面幼年的女孩在三歲左右都會出現(xiàn)與母親競爭搶奪父親的戀父情結,加上兩個妹妹,斯佳麗實際上處在與三個女人爭奪同一個男人的位置中[5]。由于她是家中的長女,長得又最漂亮,加上母親對父親沒有真正的愛,斯佳麗輕而易舉地在這場爭奪中獲得了父親最多的愛和關注,成為父親最寵愛的女兒。
精神分析理論中的“強迫性重復”這一概念認為“孩子在經(jīng)歷了一件痛苦或者快樂的事件之后,會在以后不自覺地反復制造同樣的機會,以便體驗同樣的情感;在人際關系中,強迫性重復可以理解為一個人小時候形成的關系模式的不斷復制”[6][7]。從這一觀點出發(fā),不難看出斯佳麗的一生其實都在上演著某些強迫性的重復行為:她不顧倫理道德,一次又一次地搶奪屬于別的女人的男人,甚至連自己妹妹的未婚夫也不放過;戰(zhàn)后她變得唯利是圖、冷酷自私,為了賺錢一次又一次地把道德和良知拋到腦后。所有這些叛逆行為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都可以理解為是斯佳麗為了強迫性地重復某種體驗而產(chǎn)生的下意識的行為。
通過前文對斯佳麗童年親子關系的分析可以知道,斯佳麗為了對抗因為母親缺乏熱情造成的不安全感,成功地把父親從母親和兩個妹妹那里搶奪了過來。這一勝利不僅使斯佳麗從父親身上獲得了在母親那里沒有得到的安全感,更使她在潛意識中找到了一種獲取安全感和滿足感的模式,即把男人從別的女人身邊搶奪過來。這一模式在斯佳麗以后的人生,尤其是情感經(jīng)歷中不斷地上演。不論是斯佳麗婚前的追求者還是她之后幾次婚姻中的丈夫幾乎都是之前有戀人或未婚妻的,都是被斯佳麗迷上以后把自己的戀人和未婚妻拋到腦后轉而追求斯佳麗的,也只有這種“有主”的男人對她最具有吸引力。斯佳麗婚前最熱烈追求者,湯家的雙胞胎兄弟,是她在一個演說會上看到其中的一個兄弟和艾希禮的妹妹在一起故意搶奪過來的,并且順手牽羊把另一個也收入囊中;她的前兩任丈夫和她結婚之前都是與別的女人另有婚約的,第二任丈夫更是她親妹妹的未婚夫。
斯佳麗癡心追求了十幾年的艾希禮也具備同樣的特征,即他也是另有所愛的。她在得知艾希禮即將宣布與梅蘭妮訂婚的情況下向艾希禮表達愛情,希望艾希禮拋下未婚妻和她私奔,即使在遭到拒絕并且艾希禮已經(jīng)結婚的情況下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開始了長達十幾年近乎偏執(zhí)的追求。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艾希禮的機會,甚至幾次請求艾希禮拋妻棄子帶她私奔,最后她還把艾希禮安排在自己經(jīng)營的木材廠工作,以便可以經(jīng)常制造機會和艾希禮獨處。直到艾希禮的妻子梅蘭妮因難產(chǎn)去世,艾希禮變成“自由”男人,斯佳麗也沒有了競爭對手,她“終于可以得到多年癡情追求的心上人了”,這時斯佳麗卻突然發(fā)現(xiàn)艾希禮對她的吸引力也隨之徹底消失了。因為沒有競爭對手,單純地追求男人是無法給她帶來安全感和滿足的。一直深愛著她的白瑞德也同樣是因為沒有競爭對手的緣故,斯佳麗對他的魅力一直視而不見,直到他倆結婚蜜月時看到別的女人對瑞德的迷戀才發(fā)現(xiàn)丈夫的魅力。小說最后白瑞德對斯佳麗徹底失望決定離她而去,而這時斯佳麗卻又愛上了瑞德準備對他窮追不舍,可以預見這不過是她生命中又一段強迫性重復的開始。
不擇手段地追求財富是斯佳麗叛逆性格的另一突出表現(xiàn)。南北戰(zhàn)爭之前的斯佳麗是種植園主的女兒,衣食無憂,根本沒有錢的概念。戰(zhàn)爭奪去了她所有的財富,一家人常常饑寒交迫甚至面臨死亡的威脅。生存危機喚起了斯佳麗潛意識中對死亡的恐懼,而這種恐懼最初是因為母女關系缺乏熱情而產(chǎn)生的,因此她再次體驗到兒時那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和焦慮,具體表現(xiàn)出來即是她經(jīng)常被噩夢纏身。小說在此出現(xiàn)了一個非同尋常的轉折:斯佳麗殺死了一個北軍小偷,并在他身上搜到大量現(xiàn)金和珠寶。斯佳麗并沒有因為殺人而恐懼或者產(chǎn)生良心上的不安,反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暢快感:殺了人沒有受到懲罰,反而獲得財物解決了溫飽。斯佳麗在潛意識中又找到了一種獲取安全感和滿足感的模式,即不顧道德良知不擇手段地追求金錢。這一模式在她以后的人生中同樣一再上演:為了三百元稅金她不惜出賣自己打算做瑞德的情人,遭到拒絕后得知妹妹的未婚夫有存款,立刻用盡手段把他奪過來和自己結婚;為了節(jié)省成本賺取更多的利潤,她不惜雇傭囚犯做工,罔顧那些人的性命,對手下克扣囚犯伙食和虐待囚犯的行為置若罔聞,只求多出木材多多賺錢。斯佳麗在良知的譴責下也曾發(fā)誓:一旦有了足夠的錢就要學習母親那樣做個高尚的人,再也不做那些違背道德的事情。在嫁給瑞德以后,斯佳麗獲得了大量的財富,過上了奢華的生活,她卻依然如故,早把那些誓言丟到了腦后。實際上無論有多少錢她都不會滿足,因為真正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和滿足感的不是錢本身,而是不擇手段獲取金錢的過程。
精神分析學認為早期經(jīng)驗和幼年親子關系對個體人格及性格形成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斯佳麗為了對抗幼年母女關系引發(fā)的基本焦慮形成了同別的女人搶奪男人的愛情模式,在戰(zhàn)爭期間殺人獲得財物又使她形成了不擇手段獲取金錢的心理模式,這些模式皆是她潛意識中對抗焦慮和不安全感的方式,而斯佳麗那些不斷違背道德的備受爭議的反叛行為實際上只不過是她不自覺地重復這些心理模式的下意識的行為。
[1] Mitchell, Margaret. Gone with the Wind [M].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92.
[2] 張麗麗.淺議小學生安全問題[J].學周刊,2011,(12).
[3] 卡倫·霍妮.神經(jīng)癥與人的成長[M]. 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 2011.
[4] 傅東華,譯.飄[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 1988.
[5] 柯云路.童話人格[M].北京:作家出版社, 2009.
[6] 曾奇峰.你不知道的自己[M].太原:希望出版社,2006.
[7] 李利薇.大學新生安全感、心境與適應性研究[D].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