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富

（南京工業(yè)大學(xué) 政治教育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1816）

古代漢語中，表“負債”義的詞語較多，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類型是“動+名”式的動賓結(jié)構(gòu)，這種類型中，“動”為涉“賒欠”義動詞，“名”為涉“債務(wù)”義名詞，這類詞語主要有“負債（責(zé)）”、“欠債”、“背債”、“負金”、“負錢”、“負課”、“負筭”、“欠款”、“欠帳①”、“賒帳”等；另一種類型是“動+動”式并列結(jié)構(gòu)，即直接由兩個涉“賒欠”義動詞詞素構(gòu)成，這種詞語可接“債務(wù)”義詞語表“負債”義，但也可以單用不帶賓語，本身含有“負債”義，這類詞主要有“欠負”、“負欠”、“賒貸”、“賒欠”、“拖欠”等。本文主要討論古代漢語中每個含“負債”義動詞的產(chǎn)生及發(fā)展演變情況，從而進一步探討表”負債”義動詞的共時分布及其歷時更替情況。

一 “動+名”式“負債”義動詞

這類詞語較多，按照本文考察的始見時代來看，見于漢代文獻的主要有“負債（責(zé)）”一詞?！柏?zé)”與“債”為古今字的關(guān)系?！稘h語大詞典》（以下簡稱《大詞典》）：“責(zé)，‘債’的古字。”[1]90“負，虧欠；拖欠。”[1]62《管子·輕重乙》：“君直幣之輕重，以決其數(shù)，使無券契之責(zé)。”尹知章注：“責(zé)，讀曰債。”[1]90“負責(zé)”有欠債之義，“負責(zé)”即“負債”，“負責(zé)”在西漢即已出現(xiàn)，主要見于唐以前，如：

（1）下吏驗問，頗有之，遂竟案，盡沒入鄧通家，尚負責(zé)數(shù)巨萬。（《史記·佞幸列傳》）

（2）居貧負責(zé)，無所聊生，因買弓箭以射。（《后漢書·五行志五》）

（3）家無余財，負責(zé)數(shù)十萬。（《南史·褚彥回傳》）表“負債”義的“負責(zé)”于文獻所見總體不多，后多為“負債”所代替。唐以后，基本不用，但也有少數(shù)仿古的，如：

（4）蠲冗賦及民負責(zé)不能償者數(shù)百萬計。（《續(xù)資治通鑒·宋仁宗皇佑三年》）“負債”即“欠債”，最初見于漢代，表欠債之義，但文獻所見不多，如：

（5）人多驕肆，負債不償，骨肉怨望于家，細民謗讟于道。（《潛夫論·忠貴》）魏晉南北朝時進一步穩(wěn)定成熟，唐以后運用逐漸普遍起來，直到清代，如：

（6）薨，家無余財，負債至數(shù)十萬。（《南齊書·褚淵傳》）

（7）鄉(xiāng)人負債不償者，毀其券。（《容齋隨筆·洛中盱江八賢》）

（8）已經(jīng)負債如山，尚復(fù)揮金似土。（《閱微草堂筆記·如是我聞》）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一般不用“負債”，而用“欠債”，“欠錢”等。

魏晉南北朝時，文獻中又出現(xiàn)了“負金”、“負錢”、“負筭”等表“負債”義的詞語。其中，“負金”一詞中，“金”在古代有貨幣之義?！墩f文·金部》：“金，五色金也。黃為之長?！盵2]《康熙字典》：“《前漢·食貨志》：‘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蹲ⅰ罚骸捉?，銀也。赤金，丹陽銅也。師古曰：金者五色，黃金、白銀、赤銅、青鉛、黑鐵?！盵3]《大詞典》：“金，錢財；貨幣?！盵1]1137如：《戰(zhàn)國策·秦策三》：“于是唐雎載音樂，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會相與飲。”《呂氏春秋·懷寵》：“分府庫之金，散倉廩之粟，以鎮(zhèn)撫其眾，不私其財?！边@樣“負金”也就有了一個義項“欠債”，“負金”大概出現(xiàn)于魏晉南北朝，如：

（9）吾不負金，賢夫自有金。（《搜神記》卷三）唐至清亦偶見使用，如：

（10）又有負金不能償，至翁婿兄弟相訟者。（《明史·陳瑄傳》）“負錢”除背負錢物之義外，還有欠債之義，大概始見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如：

（11）我平生不負錢，此何緣爾邪？（《搜神記》卷三）直到唐代以后，“負錢”才多見起來，明清時仍見使用，如：

（12）時有山陰人孔平，詣子良訟嫂市米負錢不還。（《南史·竟陵文宣王子良傳》）

（13）裴度作相，五坊使楊朝汶以賈人張陟負錢逃匿。（《續(xù)世說·直諫》）

（14）初，上都富民張弼死，其奴索逋錢，毆負錢者至死。（《新元史·賀仁杰傳》）“負筭”，《大詞典》：“筭，同‘算’?！薄柏摴g”即“負算”，指負欠的口錢（一種人口稅）[4]?！豆视?xùn)匯纂》：“算，字又作筭?！稜栄拧め屧b下》‘算，數(shù)也’陸德明釋文?！薄八?，口錢也。《資治通鑒·漢紀四十三》‘寬其負算’胡三省注?！薄八?，百二十錢?！顿Y治通鑒·漢紀十九》‘減民算三十’胡三省注：‘漢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錢?！盵5]后泛指負欠的租稅，屬“負債”義范疇，大概見于魏晉至元代，但于文獻極為少見，如：

（15）寬其負筭，增其秩祿，吏職滿歲，宰府州郡乃得辟舉。（《后漢書·左雄傳》）[1]

（16）官司圉牧，……寬其負算，省其徭役，使盡力南畝。（《金史·田琢傳》）[1]

唐代文獻中，表“負債”義的詞語，又出現(xiàn)了“欠債”一詞。“欠債”口語化較強，唐宋文獻均不常見，如：

（17）勸門徒弟子欠債，直須還他。（《敦煌變文集新書》卷六）

（18）問其所以，但云為欠債抵諱事。（《云笈七簽·靈驗部》）元代以后，“欠債”一詞較常見，直到清代，如：

（19）殺人的償命，欠債的還錢。（關(guān)漢卿《包待制三勘蝴蝶夢》第二折）

（20）過了一兩個七，又推說欠債無償，就將身子白白里嫁了他。（《醒世恒言》第三十六卷）

（21）自己打算仍回宅內(nèi)，生法兒清楚一向欠債。（《歧路燈》第五十六回）現(xiàn)代漢語中，“欠債”十分常見。

到了元代，文獻中又出現(xiàn)了“負課”、“欠錢”等表“負債”義的詞語?！柏撜n”一詞中，“課”有賦稅之義，《大詞典》：“課，賦稅；租稅?！盵1]276如《隋書·食貨志》：“其課，丁男調(diào)布絹各二丈……男年十六，亦半課，年十八正課，六十六免課?！痹沙摹段饔蚝又惺仭分骸搬劥簾o輸課，耕田不納租?！边@樣，“負課”即有虧欠賦稅之義，多用于政府部門，一般不涉及私人事務(wù)，屬于“負債”義范疇?！柏撜n”的含義最初只見于短語，還沒有形成一個詞，這一形式《漢書》即已出現(xiàn)，如《漢書·何武傳》：“武弟顯家有市籍，租常不入，縣數(shù)負其課?！钡柏撜n”真正成詞，是很晚的事，大概元代才出現(xiàn)，直到清代，如：

（22）暄鉤考諸路逋租，兩浙轉(zhuǎn)運使負課當(dāng)坐。（《宋史·錢暄傳》）

（23）濟川等衛(wèi)快船工料……每負課不完。（《玉堂叢語·政事》）

（24）前政負課數(shù)萬，系獄，啟圣牒大府，悉為代償。（《清史稿·姚啟圣傳》）“欠錢”最初主要見于唐宋時期，但唐宋時“欠錢”主要還是一個短語，義為“所欠的錢”，并非表負債義的動賓結(jié)構(gòu)詞語“欠錢”，如《唐會要·諸司諸色本錢上》：“其所欠錢，仍任各取當(dāng)司闕官職田。”《太平廣記·吳宗嗣》引宋《稽神錄》：“駒長賣之，正得吏所欠錢?！薄杜f唐書·李渤傳》：“伏奉詔敕云，度支使所奏，令臣設(shè)計征填當(dāng)州貞元二年逃戶所欠錢四千四百一十貫。”《續(xù)資治通鑒》卷第一百四十九：“三縣歲額畸零欠錢，今以公庫所節(jié)浮費代解，若非得旨，恐后人斂之于民。”元以后，“欠錢”已完全獨立成詞，表示負債、欠債之義，如：

（25）欠錢索債雖常事，倚富欺貧豈有天？（元無名氏《玉清庵錯送鴛鴦被》第四折）

（26）當(dāng)日青龍寺，須有個寺僧欠錢。（《初刻拍案驚奇》卷四十）

（27）我縱欠錢，何必請開煙館者作中？（《庸閑齋筆記·折獄須慎》）現(xiàn)代漢語中，“欠錢”使用十分活躍，口語化較強。

到了清代，文獻中又出現(xiàn)了“欠帳”、“賒帳”、“背債”等表“負債”義的動詞。“欠帳”一詞最初主要見于明代，作名詞，義為“所欠之錢”，如《今古奇觀》第五十二卷：“名為盡情，其實是還他欠帳。”《喻世明言》第十八卷：“八老為討欠帳，行至州前?！钡角宕?，“欠帳”仍主要作名詞用，如《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七回：“到了年下，非但結(jié)清欠帳，還些少有點存放在里面?！薄独蠚堄斡洝返谑呕兀骸罢l知后來漸漸地被他撈回去了，倒贏了吳二浪子七八百銀子，付了一二百兩現(xiàn)銀，其余全是欠帳?！钡袝r也可作動詞，表負債義，如：

（28）至于那個欠帳的，他那張借紙怎么會到外國人手里？其中必定有個緣故。（《官場現(xiàn)形記》第五十三回）

（29）現(xiàn)在京寓欠帳五百多金，欲歸則無錢還帳，而來往途費亦須四百金，甚難措辦。（《曾國藩文集·家教篇·祖母葬事謹遵天理》）現(xiàn)代漢語中，“欠賬”多作動詞用，但有時也可作名詞用。“賒帳”又作“賒賬”，最初主要見于明代，作名詞，如《喻世明言》第三卷：“況在城神堂巷有幾家機戶賒帳要討，入城便回?！薄毒劳ㄑ浴返谖寰恚骸凹爸恋搅松轿?，發(fā)貨之后，遇著連歲荒歉，討賒帳不起，不得脫身。”清代時，“賒帳”仍可作名詞用，如《醒世姻緣傳》第七十回：“童七那里有甚見銀，支吾了些賒帳，四五百兩打就的首飾，二三百兩退回的殘物，正經(jīng)管頭還少二百八九十兩，差十一二兩不到三百?！薄度辶滞馐贰返诙换兀骸懊咳战形夷眠@經(jīng)折，去討些賒帳?！钡砬鍟r，“賒帳”已可作動詞用，表賒欠之義?！冬F(xiàn)代漢語詞典》：“賒賬，把買賣的貨款記在賬上延期收付；賒欠?！盵6]在實際運用中，“賒帳”的施事可以是賣方，義即賣東西延期收款，相對于自己欠債之義，如：

（30）你老不要見怪，我們這個鋪子內(nèi)，向來是不賒帳的，皆是現(xiàn)錢交易。（《施公案》第二百七十七回）“賒帳”的施事也可以是買方，義即買東西延期交款，如：

（31）掌柜的，你這鋪中可賒帳嗎？先給我記上一筆帳，過三五天我必來給你送了來。（《彭公案》第四十六回）

（32）我們不是賒帳，是用現(xiàn)錢買豆子，好做買賣呀！（《濟公全傳》第一百六十二回）現(xiàn)代漢語中，“賒賬”只作動詞用，既可用于買方，亦可用于賣方?！氨硞币辉~清末才出現(xiàn)，口語化較強，如：

（33）原來上海的妓女，外面看著雖似闊綽，其實他穿的戴的，十個有九個是租來的，而且沒有一個不背債。（《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一百六回）不過文獻用例較少。現(xiàn)代漢語亦在使用，但不常見，主要見于某些口語中，屬于一個離合詞，如茅盾《故鄉(xiāng)雜記》三：“怎么你就只夠吃到立夏邊呢？而且你又新背了幾十塊錢債？”[1]

以上這些詞均屬于“動+名”式的動賓結(jié)構(gòu)，另外涉“負債”義的還有“欠款”、“賒錢”等，這些詞雖然也為“動+名”式結(jié)構(gòu)，但它們在古代只用作名詞，不用作動詞，這些詞雖不屬于本文考察的重點，但為便于漢語史的研究，這里也稍加闡述。如“欠款”一詞主要出現(xiàn)于清末，義為“所欠之錢”，從文獻考察來看只作名詞用，未見用于動詞的情況，如《九命奇冤》第二十一回：“你父親的欠款，既然無力償還，也要好好商量，為甚么誣捏他，希圖抵賴？”《西巡回鑾始末》卷五：“此欠款一切事宜，均在上海辦理?！爆F(xiàn)代漢語中，“欠款”除主要用作名詞外，有時也可用作動詞。又如“賒錢”主要見于明代，不作動詞用，只作名詞用，如《醒世恒言》第十七卷：“貪卻賒錢，失卻見在?！薄督窆牌嬗^》第十七卷：“從此以后，把那一半賒錢為由，只做問興哥的消息，不時行走?！泵鞔院?，“賒錢”一詞已不多見于文獻中。

從以上分析可知，在表“負債”義的“動+名”式動賓結(jié)構(gòu)詞語中，始見于漢代的主要有“負債（責(zé)）”，其中“負債”一直用至清代，“負責(zé)”一直用至宋代；始見于魏晉南北朝的主要有“負金”、“負錢”、“負筭”，其中“負金”、“負錢”一直用至清代，“負筭”一直用至元代；始見于唐代的主要有“欠債”，“欠債”一直用至清代，現(xiàn)代漢語中仍較常見；始見于元代的主要有“負課”、“欠錢”，其中“負課”一直用至清代，“欠錢”一直用至現(xiàn)代漢語；始見于清代的主要有“欠帳”、“賒帳”、“背債”，三者均見于現(xiàn)代漢語。這樣，以上詞語到清末仍共時存在的主要有“負債”、“負金”、“負錢”、“負課”、“欠債”、“欠錢”、“背債”、“欠帳”、“賒帳”，其中“負債”、“負金”、“負錢”、“負課”等到現(xiàn)代漢語中主要為“欠債”所更替，“欠錢”、“背債”、“欠帳”、“賒帳”則一直沿用到現(xiàn)代漢語中。另外，除以上這些詞語外，還有一些表“負債”義“動+名”式動賓結(jié)構(gòu)的詞僅產(chǎn)生于現(xiàn)代漢語中，如“掛帳（賬）”、“拉賬”、“馱賬”等，此處不再詳論。

二 “動+動”式“負債”義動詞

從本文考察來看，這類詞語相對第一類要少。其中始見于漢代文獻的主要有“賒貸”一詞。《大詞典》：“賒貸，賒欠；借貸?！比纾?/p>

（34）裒舉其半賂遺曲陽、定陵侯，依其權(quán)力，賒貸郡國，人莫敢負。（《漢書·貨殖傳》）

（35）又令市官收賤賣貴，賒貸予民，收息百月三。（同上《王莽傳中》）不過所見不多。漢以后文獻稍多見，至清代仍偶見于文獻，如：

（36）或從賒貸升斗，約以時熟填還。（韓愈《論變鹽法事宜狀》）

（37）歆之處心積慮……如五均、六管、市官、賒貸，諸所興為，皆是也。（《容齋續(xù)筆·周禮非周公書》）

（38）國帑雖空，獨不能賒貸而化無為有乎？（馬建忠《鐵道論》）

唐代文獻又出現(xiàn)“欠負”一詞?！洞笤~典》：“欠負，謂虧欠租稅等?！薄扒坟摗痹谔茣r即出現(xiàn)，作動詞，如：

（39）青桂本來無欠負，碧霄何處有因依？（李山甫《下第獻所知三首》其一）

（40）欠負他人錢，蹄穿始惆悵。（《寒山詩集》）唐以后文獻多見使用，其中清代文獻多見于史書，口語文獻一般不用。如：

（41）天下諸郡逃戶……并緣欠負租庸……無所依投。（《唐會要·逃戶》）

（42）庶官司免征催之勞，而宗室亦少欠負之祿。（《松窗夢語·宗藩紀》）

（43）乃招商局十余年來……欠負累累，豈謀之不臧哉？（《清史稿·交通志二》）

宋代文獻中，又出現(xiàn)了“負欠”、“賒欠”、“拖欠”等詞?！洞笤~典》：“負欠，拖欠；虧欠?！薄柏撉贰睘椤扒坟摗钡耐禺愋蛟~，主要見于宋以后，作動詞。如：

（44）于是區(qū)處家事，凡他人負欠文券一切焚之。（《齊東野語·謝惠國坐亡》）

（45）何況實負欠了人，強要人的打點受用，天豈容得你過？（《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四）

（46）母亦哀憤無策，因念舊客負欠者十常八九，俾?lián)窀毁F者求助焉。（《聊齋志異·宮夢弼》）

《大詞典》：“賒欠，買賣貨物時買方延期交款，或賣方延期收款?！薄百d欠”一詞至遲在宋代即出現(xiàn)，從考察看，清代以前文獻所見不多，清代則大量出現(xiàn)。如：

（47）從初徑于市易差出勾當(dāng)人等頭下賒欠，本自疑慮，未敢一例除放申報者。（蘇軾《論積欠六事并乞檢會應(yīng)詔所論四事一處行下狀》）

（48）咱把這五百錢，開發(fā)酒務(wù)的賒欠。（《歧路燈》第五十七回）

（49）賣那貴貨，未免就有賒欠等情，自要遞呈告狀。（《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五回）現(xiàn)代漢語中，“賒欠”仍較常見?！巴锨贰绷x即欠債不還，在宋代即出現(xiàn)，但宋元文獻所見不多，如：

（50）前官失于催理，遂至積漸拖欠，經(jīng)涉歲久，實難追催。（張綱《乞放婺州見欠內(nèi)庫綾羅狀》）至明清文獻則大量出現(xiàn)，如：

（51）只說拖欠帳目，急切難取，待再來催討未遲。（《喻世明言》第十八卷）

（52）誰知雨村那沒天理的聽見了，便設(shè)了個法子，訛他拖欠了官銀，拿他到衙門里去。（《紅樓夢》第四十八回）

（53）那租出去的，慢慢把租費拖欠了，也沒有人去追取。（《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五十三回）直到現(xiàn)代漢語“拖欠”仍較常見?？傊凇皠?動”式含”負債”義動詞中，始見于漢代的主要有“賒貸”，“賒貸”一直見于清代文獻；始見于唐代的主要有“欠負”，“欠負”一直見于清代文獻；始見于宋代的主要有“負欠”、“賒欠”、“拖欠”，其中“負欠”于現(xiàn)代漢語中僅偶見，口語中基本不用，而“賒欠”、“拖欠”在現(xiàn)代漢語中則較為常見。

綜上所述，古代表”負債”義動詞主要有兩類，其中“動+名”式動賓結(jié)構(gòu)是最主要類型，所屬同義詞語較多，產(chǎn)生時間不一，到清代仍使用的主要有“負債”、“負金”、“負錢”、“負課”、“欠債”、“欠錢”、“背債”、“欠帳”、“賒帳”等詞，其中“負債”、“負金”、“負錢”、“負課”等到現(xiàn)代漢語中主要為“欠債”所代替，“欠錢”、“背債”、“欠帳”、“賒帳”則一直沿用到現(xiàn)代漢語中。在“動+動”式并列結(jié)構(gòu)詞語中，到清代仍見用的主要有“賒貸”、“欠負”、“負欠”、“賒欠”、“拖欠”等，其中“賒欠”、“拖欠”仍活躍于現(xiàn)代漢語中。這些涉“負債”義詞語的發(fā)展變化是由同義詞發(fā)展變化的特點所決定的。同義詞的出現(xiàn)有許多原因，如方言的發(fā)展、詞義引申后意義相互交叉、同義構(gòu)詞語素的歷時更替等。同義詞過多往往讓表達繁瑣，不符合語言經(jīng)濟性的要求，同時有些同義詞存在多義現(xiàn)象，導(dǎo)致詞語負擔(dān)過重，不利于詞義表達的準確性，這些都導(dǎo)致了同義詞的更替與淘汰的出現(xiàn)。所以，古代涉“負債”義動詞自出現(xiàn)以后，一直處于一個不斷更替與淘汰的動態(tài)變化系統(tǒng)之中，最終導(dǎo)致有的逐漸消失，而有的則直到清代甚至現(xiàn)代漢語仍在使用。

注 釋：

①在本文中，古代文獻中的“帳”同“賬”。

[1]羅竹風(fēng).主編，漢語大詞典：第10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

[2]（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293.

[3]（清）陳廷敬,張玉書,等.編撰.康熙字典[M].北京：中華書局，1958：1295.

[4]羅竹風(fēng).主編，漢語大詞典：第8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1：1169.

[5]宗福邦,等.主編.故訓(xùn)匯纂[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1678.

[6]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5：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