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曉光 / 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本期話題：訪談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陳昭珍女士

訪談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陳昭珍女士

□ 顧曉光 / 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1915年，胡適先生在美國留學時的日記中有過這樣一段話：“國無海軍，不足恥也；國無陸軍，不足恥也！國無大學，無公共藏書樓，無博物院，無美術館，乃可恥耳。我國人其洗此恥哉！”

文化與一個社會發(fā)展的命脈息息相關，圖書館作為文化的一種承載，其重要性已無需贅言。聽從海峽對岸來京參加北大、清華圖書館館慶活動的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陳昭珍女士談她的圖書館情緣，更加深了這種體會。

陳昭珍女士談到蔣夢麟先生的《西潮》對她的影響，讓她在國中將興趣轉向了人文社會科學，并在大學與圖書資訊專業(yè)結緣至今。北京大學歷史上校長任職時間最長的蔣夢麟先生以“有點像自傳，有點像回憶錄，有點像（中國）近代史”的寫作特點，通過《西潮》，透視中國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和他本人的境遇，展示了那一代學者的人本關懷和文化思考。這些思想影響了1949年后的臺灣年輕人，陳昭珍女士就是其中的一位。

她在臺灣地區(qū)圖書館界是一位風云人物，有很多頭銜，給我印象深刻的是“常?；倚?，永不死心”的理想主義色彩的教授陳昭珍。

“西潮”讓近代中國的“藏書樓”變成了“圖書館”，從“西潮”到“新潮”，歷經(jīng)了幾代學人和從業(yè)者的努力，中國的圖書館有了很大的進步。在臺灣地區(qū)，陳昭珍教授推動了公共圖書館的發(fā)展，特別是在統(tǒng)一自動化系統(tǒng)和空間改造上，并被同儕譽為臺灣地區(qū)“公共圖書館之母”。她強調(diào)“改就是要改制度”，通過建設和改造公共圖書館，可以改變民眾閱讀的素質，繼而改變民眾的素質。

她促成了臺灣地區(qū)小學圖書館設立圖書教師計劃，使小學生加深認識圖書館的重要性，培養(yǎng)他們的閱讀習慣和信息素養(yǎng)?！白屪x書永遠不打烊”的誠品書店是臺灣的一個文化標簽，她和她的同仁也在一系列的工作中踐行圖書館成為臺灣民眾終生學習的課堂這一種文化理念。

在信息技術飛速發(fā)展的新世紀，圖書館如何在全球化浪潮中去定義自己本地化的未來也是她作為館長所關注的一項重要課題。她在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推行全面品質管理，用企業(yè)管理的方式來經(jīng)營圖書館，形成了圖書館特有的組織文化氛圍；并且通過出版和禮品經(jīng)營等非傳統(tǒng)圖書館的文化創(chuàng)意工作來打造臺灣師范大學的品牌，使圖書館成為大學的知識典藏中心和文化中心。

她在思考數(shù)字時代大學圖書館的轉型和定位，這也在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的中長期計劃中得以體現(xiàn)：C-space、D-collection和U-services三個主要的發(fā)展使命和愿景。

數(shù)字環(huán)境下，本地化的發(fā)展非閉門造車，館際合作乃必曉之理、必至之事。她在擔任眾多職位中，直接主導和參與了臺灣地區(qū)大學圖書館間的一系列合作，包括聯(lián)合抵制某國際大型出版商的高漲幅、聯(lián)合采購學術電子書等。

結束訪問后，我們一起用餐。我向她請教臺灣地區(qū)的社會、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問題。這時候，自言個性比較浪漫的她暢所欲言，她的文化情懷、不盡之思讓我受益良多。

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在1937年日本侵華期間聯(lián)合成立了長沙臨時大學，蔣夢麟先生在《西潮》中談到這段時期：“雖然設備簡陋，學校大致還差強人意，師生精神極佳，圖書館圖書雖然有限，閱覽室卻經(jīng)常座無虛席?！敝袊鷨蕶嗳鑷母捶莵碜杂凇皣鵁o海軍”，“國無陸軍”，而“這些事件震破了中國人相信自己的古老文明的優(yōu)越感（馮友蘭先生語）”。國之萬幸在于一大批學人堅守一個民族的文化傳承和吐故納新的文化理念，近代圖書館的藏書影響了他們，他們的思想也保存在圖書館中，這些通過像陳昭珍女士一樣的圖書館員得以交流，澤被后世，蔭蔽后人。

總館外觀

顧曉光：首先感謝您2010年接受我的約稿，為《數(shù)字圖書館論壇》撰寫《臺灣地區(qū)大學圖書館電子書使用現(xiàn)況調(diào)查》（注：2011年第五期）。我對于您的了解基本上是通過學術文章，但您本人不僅是一位學者，還是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注：以下簡稱師大）的當家人，并且曾經(jīng)擔任過“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秘書長、理事長和“中華圖書信息館際合作協(xié)會”理事長等職位，請您先談談自己的圖書館經(jīng)歷。

陳昭珍：從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來看，我應該不會進入圖書資訊這個領域。在國中時，我很喜歡物理和數(shù)學，但由于看了一些書后，我的興趣轉向了人文社會科學，比如蔣夢麟的《西潮》，他談到中國受到西方文化、科技、社會的沖擊，對中國的環(huán)境相當?shù)谋瘧崳约阂蚕Ｍ淖冞@個社會。同時我非常喜歡文學，也希望成為一名文學家。報考大學時，我更希望讀文史哲專業(yè)。我喜歡思想性的東西，國中的時候也看過尼采、叔本華的著作。與圖書資訊專業(yè)結緣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專業(yè)有個好處，有機會博覽群書，在查找資料方面也有優(yōu)勢，所以對于專業(yè)學習也越來越有興趣了。由于我喜歡歷史，所以選擇做版本研究，我請臺北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昌彼得教授做我的指導老師，他也是版本學專家。出版是一個時代文化的體現(xiàn)，我覺得比較有意思，當時我研究的是明朝出版史。

在念碩士的時候，我去了臺灣大學圖書館工作。在臺大圖書館先做館長秘書，這是我圖書館職業(yè)生涯的開始。這使我可以看到整個圖書館全面的規(guī)劃，比如臺大圖書館新館的項目：我們一共做了十三版的手稿，我從第一版的手稿就開始參與了，館長還派我一個人去國外考察了一個月，另外還邀請了一位海外的圖書館建筑專家做顧問。

做了一些工作后，我對圖書館這份職業(yè)越來越有興趣，感覺這是一項對社會很有用的事情。我還做過參考服務，但最沒有想到的是做了編目工作。在我碩士畢業(yè)后一年，館長讓我做編目組主任。我之前沒有做過編目，讓我一下子做50人編目組的主任，而且當時我只有25歲，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zhàn)。我是我們臺大碩士班同學中第一個做圖書館主任的，我很感謝陳館長給我這個機會，我想我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認真吧，還有我和大家協(xié)調(diào)的能力還不錯。同事們都非常好，也沒有給我壓力，大家相處融洽。當時我們還沒有使用自動化系統(tǒng)，先開始與OCLC合作，進行回溯編目。我建立了一些制度，使編目走向一個標準化的操作。

這些工作很有意思，有一次，我在看一本文獻學的書，有位讀者進來問我問題，正巧答案就在我正在看的這本書上。這就告訴我，平時你要多準備，到時就會派上用場了。

在這之前，我認為我個性是比較浪漫的，喜歡文史哲，喜歡思考，絕對不是編目。但編目工作讓我有所改變，需要嚴謹工作。而且由于編目工作，我對圖書館的系統(tǒng)也非常清楚了。

總館大廳信息樹

總館中庭天井

顧曉光：您在臺大圖書館工作了多長時間？

陳昭珍：大概十年，前五年做館員，后五年做主任。有一天，我覺得自己枯干了，所做的貢獻也到頂了，就想到去讀博士，再探求學術的殿堂是否隱藏著人生的真理，“為學日增，為道日損”。那時，在臺大讀博士必須辭掉工作，全職讀兩年的時間，然后做論文。館長不希望我念博士，通過各種方式希望我留下，還說我要離開的話，臺大圖書館就要倒了，當然他是言重了，后來還希望校長要系里改變必須辭職讀博的規(guī)定。由于館長一再要求校長改變規(guī)定，讓我邊工作邊讀博士，孫震校長也沒有見過一個主管這樣去留人的做法，就接見了我。我便對校長說我自己的想法，我很感謝館長對我是這么的器重，他扶持后進，給我們機會?？赡苡捎谔哿?，他60歲時就過世了。我也很過意不去，如果當時不去讀博士，大家都多幫他一點，也許他也不會英年早逝。

顧曉光：念博士這兩年的收獲很大吧。

陳昭珍：所上規(guī)定念博士至少有兩年要全職讀書，這個要求太棒了。我覺得要脫胎換骨地讀書，一定要專心的，像圖書館哲學這門課，一個學期讀了9本西文書，還要做報告，所以等于翻譯了九本圖書館哲學的書，收獲很大。

讀博士班第三年我就去輔仁大學教書了，我總共花了四年半的時間拿到博士學位。

在輔仁大學教了四年，主要教授分類、編目、自動化等課程，我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后來轉師大教書。在師大一年后，臺灣的“國家圖書館”又借調(diào)我過去工作。

當老師和當館員最大的不同是，當老師除了教書之外，你會關心整個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我在輔仁的時候，開始參與政府關于公共圖書館的一些計劃，比如臺灣省公共圖書館自動化及網(wǎng)路化（注：網(wǎng)絡化）咨詢委員會，除了擔任委員外，我也任執(zhí)行秘書。我們很主動地向省政府提我們的想法：我們的公共圖書館如何去發(fā)展、需要經(jīng)費的支持等等。

顧曉光：那時你們都做了哪些基礎的工作？

陳昭珍：有幾件事。第一是公共圖書館自動化系統(tǒng)，做到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與縣圖書館使用同一套系統(tǒng)，并通過網(wǎng)路聯(lián)機在一起。

顧曉光：是不是就是一個總分館的體系？

陳昭珍：對。

顧曉光：那是什么時候？只普及到縣一級嗎？

陳昭珍：1996年。是的，比如高雄，它有三十幾個鄉(xiāng)鎮(zhèn)，有些鄉(xiāng)鎮(zhèn)有好幾個館，透過這個原則，全部聯(lián)機在一起，使用一個集中的系統(tǒng)。這項工作大約花了十年的時間。在不同的地方向政府要經(jīng)費，我到“國家圖書館”后，又幫他們要到了第二批的經(jīng)費。

第二是關于整個臺灣地區(qū)公共圖書館的空間改善計劃?！熬?二一地震”后，災區(qū)的公共圖書館需要重建，當時“文化建設委員會”（注：以下簡稱文建會）的吳副主委是我的好朋友，相當于現(xiàn)在的“文化部副部長”，問我重建的經(jīng)費怎么樣能夠得到更好的利用。我就建議他不要平均化的分配，讓圖書館自己來提計劃。另外，我還提出讓公共圖書館誠品化的概念。

顧曉光：就是像誠品書店那樣的？這是很多讀書人喜歡的地方，在敦化還有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店。

陳昭珍：對。我們很多公共圖書館都是上世紀七十年代蓋的，看起來不吸引人，沒有現(xiàn)代化閱讀的氛圍。我就把新加坡公共圖書館的經(jīng)驗與大家分享：新加坡公共圖書館的同行來臺灣參觀誠品，感覺氛圍那么好，他們就想把誠品書店也引進到新加坡來。雖然由于運營等原因，誠品沒有到新加坡開店，但新加坡政府把公共圖書館全部誠品化了。

為此，我們開了很多次的會議，希望各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提計劃。他們也希望改，但是施政的理念要改，如果光將錢給他們，花掉了，品質不見得提升。一定要有不一樣的眼光和角度，我們?yōu)榇艘黄饻贤ㄟ^多次。

我們先開始“金點子”計劃，涵蓋八個公共圖書館，結果非常成功。像埔里圖書館，臺灣非常有名的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五層樓，一天有1,000位左右的讀者，那邊有很多文人和藝術家。埔里非常漂亮，埔里人稱之為“臺灣之心”，因為它在臺灣的中心位置。

雖然很成功，但是只有八個圖書館。2003年，副主委讓我?guī)退麄儗懥艘粋€大計劃，進行整個臺灣地區(qū)的公共圖書館空間改善，結果向政府要到了15.5億新臺幣。因為有之前的成功范例，一定要找建筑師好好設計、規(guī)劃，要有很好的閱讀氛圍，這樣臺灣的公共圖書館就完全改觀了。你可以想象，在一個美麗的鄉(xiāng)下，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圖書館，就像是一個精神堡壘。

顧曉光：圖書館外表對于讀者感官的刺激很重要。

陳昭珍：是很重要。對于圖書館來講，絕對不只是數(shù)位（注：數(shù)字）圖書館就可以了，建筑空間是非常重要的。

顧曉光：在北京的懷柔區(qū)交界河村有一個籬苑圖書館，它是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李曉東先生設計的。這個公益圖書館更像是一個藝術作品，依山傍水，鋼架結構，全玻璃外窗，建筑的四周以幾萬根的柴火棒環(huán)繞，既可以透光，也避免強光的暴曬。內(nèi)部寬大的空間和錯落有致的臺階設計更是讓人賞心悅目?，F(xiàn)在它成了很多城里人旅游的好去處。

陳昭珍：第一期的15.5億新臺幣只進行了300多家圖書館的改善。2007年，我們又進行了閱讀植耕計劃，這也是第二期的空間改善計劃。

第三件事情是關于今年剛剛開放的“國立”臺中圖書館（注：以下簡稱臺中館）的新館，這是根據(jù)我為文建會寫的計劃完成的。

顧曉光：我雖然沒有去過這個新館，但是從網(wǎng)上看到還是很喜歡，尤其是那面信息墻。

陳昭珍：這個新館花了20億新臺幣。我寫計劃時，對它的定位是“國家”數(shù)位公共圖書館。為什么要加上數(shù)位，這樣可以打動政府官員，讓他們認為我們在做一件不一樣的事情。等審批和經(jīng)費下來，政府找來建筑界、資訊界和圖資界的人來討論什么是數(shù)位圖書館，當時資訊界的人說既然是數(shù)位圖書館，只要幾臺服務器就好了，而建筑界的人只懂建筑，對數(shù)位圖書館沒概念，所以他們就委托我為這個圖書館做一個定位，并規(guī)劃未來的運營方向。

在這個研究中，我們?yōu)橐訰EAL作為臺中館的發(fā)展定位及方向?！癛EAL”，是Reading（閱讀與分享）、Exploration（探索）、recreAtion（休閑）、Learning（終身學習）的簡稱。它是超越實體與虛擬的層次，通過“REAL”可以了解為何需要公共圖書館，也可以說明為什么除了數(shù)位資源及數(shù)位服務，更需要實體的圖書館。對當?shù)氐拿癖姸?，實體尤其重要，環(huán)境是可以塑造人的。臺中館新館一開館，每天讀者超過10,000人次，這奠定了一個很不一樣的公共圖書館走向。我們要多元學習，還要照顧不同的人群，比如外勞、外籍新娘，也有老年人、兒童和青少年的學習區(qū)，還有數(shù)位影音區(qū)、數(shù)位藝術創(chuàng)作區(qū)?？傊_中館就是根據(jù)我們團隊的一個研究計劃一起設計完成的。

這就是我參與公共圖書館改變的一些事情。我覺得一個國家和地區(qū)要有好的公共圖書館，它可以改變民眾閱讀的素質，繼而改變民眾的素質，這件事情對整個社會很重要，很有意義。我有一句名言，很多同道都知道的：“常常灰心，永不死心”。因為理想和現(xiàn)實總是存在差距，雖然我碰到的政府官員都很棒，但還是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比如組織的改變劇烈，以前臺灣省政府主管公共圖書館，后來改為文建會主管（再后來改為“文化部”主管，又改為“教育部”主管）；此外，還得說服鄉(xiāng)鎮(zhèn)長，而他們是選舉出來的最低階層的政府官員，要改變他們的想法需要費很大的工夫。所以我用“常?；倚?，永不死心”與公共圖書館的同道共勉。圖書館界常開玩笑說我是公共圖書館之母，其實有些事只是因緣際會罷了。

顧曉光：這是對您很高的贊賞。

陳昭珍：可能是因為我曾為他們爭取了很多的經(jīng)費。

顧曉光：而且是變革式的。

陳昭珍：是的，改就是要改制度。我現(xiàn)在唯一還沒有做到的，當然也不太容易的是，我希望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的館員歸縣市圖書館去管理，并使用專業(yè)人員。這樣才能使得公共圖書館真正的專業(yè)化。臺灣有五都：臺北、高雄、新北、臺南、臺中，相當于直轄市。這五個地區(qū)除了臺南還沒有完成，其他地區(qū)都已經(jīng)是真正的總分館體系。

顧曉光：也就是除了臺北、高雄、新北和臺中外，全臺灣其他地區(qū)的公共圖書館并沒有從人員上做到您希望的總分館體系。您是希望臺灣地區(qū)所有公共圖書館都能夠做到館員由上一級圖書館直接管理，畢竟自動化系統(tǒng)已經(jīng)是統(tǒng)一了。

陳昭珍：對?，F(xiàn)在上一級圖書館對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有輔導的職能，溝通上沒有問題，但沒有行政的權力。

我也找了《遠見》雜志來評鑒縣市圖書館的工作，這也是評價縣市長的政績之一，所以縣市長很在意。圖書館不能光是我們圖資界的人士在操心。

顧曉光：我對評鑒的細則和評估后改善的效果比較感興趣，請您做一個介紹。

陳昭珍；我覺得評鑒是非常有效的，《遠見》雜志是做各縣市教育力、領導力的評鑒，《天下》雜志也做。在公共圖書館做閱讀力的評鑒，主要有讀者量、藏書量、辦證量、活動量、新書量等很多指標。他們一兩年就做一次，每次需要100多萬新臺幣的投入。

顧曉光：數(shù)據(jù)從哪里來？這100多萬從哪里來？

陳昭珍：從文化局和各圖書館要數(shù)據(jù)。經(jīng)費是出版社他們自己出，或拉贊助，但不是政府的錢。

顧曉光：效果怎么樣？

陳昭珍：我舉個例子。去年臺南市被記者報道政府購書費分配到市民身上，每個人買不到一個鹵蛋。

顧曉光：這個對比太強烈了。

陳昭珍：很強烈，臺南市長震怒了，他們在檢討問題在哪里。我最近在《商業(yè)周刊》上看到臺南市長賴清德講他怎么重視閱讀，其中他提到一點：現(xiàn)在平均每個人的購書費提高到20元新臺幣，雖然也不算多，但畢竟是提高了。這是一個例子，而且以前不重視閱讀的圖書館，經(jīng)過評鑒，都跑到前面來了。像苗栗、彰化、高雄等地方，縣市長非常重視閱讀，都投入了非常多的錢，還蓋了很多新館。以前是給錢進行空間改善，現(xiàn)在是撥款蓋新館，像新北、高雄兩個市都蓋了新的總館。

顧曉光：這個評鑒對地方政府來說很緊張，會讓他們很沒有面子。

陳昭珍：很緊張，因為他們都是選舉上來的，害怕民眾說他們工作差，我們就是要達到這樣的效果。我對公共圖書館部分的幫忙大概就是這樣，自己覺得對公共圖書館事業(yè)盡力了，沒有太大的遺憾。

顧曉光：那除了公共圖書館外，您還做了哪些推動的工作？

陳昭珍：小學圖書館。臺灣喊了幾十年的Teacher Librarian（圖書教師），但不知道從哪開始去進行，讓它成真。這件事我也是直接游說政府官員才開始有眉目的。

顧曉光：您是以什么身份去？

陳昭珍：我以圖書館界教授以及“圖書館學會”理事長的身份。我在2009年拜訪了“教育部國教司司長”，向他講閱讀的重要性。他也知道閱讀很重要，因為臺灣在2006年參加了PIRLS（注：Progress in International Reading Literacy Study，國際閱讀素養(yǎng)進展研究項目，以小學三、四年級的學生作為測試對象）評鑒，結果閱讀排在第22名，“教育部”很緊張，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我就向他們提出從制度面改變，設立圖書教師這件事情。政府官員從來沒有聽說過圖書教師這個概念，臺灣教改后雖然不是使用統(tǒng)一教材，但也是按照某種版本的教科書來教學。而美國是老師自己編寫教材，他們對圖書館的需求是很大的，一個學校的圖書館應該是支援老師的教學、學生的學習和培養(yǎng)學生閱讀的習慣。我們很清楚這個理念，但政府官員并不了解。所以我們要去說服他們。

我一直都是主動出擊，去和政府官員打交道，不管是公共圖書館的改革，還是小學圖書館圖書教師的設立。政府官員需要政績，我們要推動理想。我安排一些政府官員和媒體界的朋友去參觀改造過的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赐旰螅麄兒芨袆?。館員們平常都非常認真，辦了很多閱讀的活動，使圖書館成為了在地（注：本地）的文化中心。這讓政府官員看到了公共圖書館的認真經(jīng)營，雖然政府官員在國外讀書時也看到了國外的好，但如何做起，他們也不是很清楚。通過這些考察，他們更加認識到圖書館對于閱讀的重要性，所以，從2009年，我們開始實行小學的“圖書教師制度”。

臺灣有2,000多所小學，每個學校增加一名人員專門做圖書教師也是不可能，于是學校挪出一點經(jīng)費，申請圖書教師的名額，這位圖書教師可以減少平時的教學工作量，圖書教師會接受我們安排的專業(yè)受訓。

顧曉光：現(xiàn)在有多少小學有圖書教師了？

陳昭珍：2009年，有51個；2010年，有112個；2011年，有170個；2012年，有243個；2013年會有369個。大家反映非常好，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圖書教師的重要性。我們要求學校重視閱讀，不給人不給經(jīng)費，請問要求他們用什么重視閱讀？不能用口號治校，也不能口號治國啊，“口惠而實不至”嘛。閱讀這件事情必須從制度面改變。我今年帶了30位圖書教師到香港用四天時間參觀了七個學校，看看香港的圖書教師如何教學和開展工作。我希望每個學校都有一名圖書教師，這也要看臺灣的經(jīng)濟狀況，如果經(jīng)濟不好，進行全面普及也很難。

顧曉光：我在優(yōu)酷視頻網(wǎng)上看到了您關于閱讀技能和閱讀指導策略的講座。

陳昭珍：我們有一個全國圖書教師輔導團，除了培訓外，還有編寫培訓手冊和你說的講座，這是優(yōu)酷網(wǎng)主動跟我們要的。我們的資料都是免費的。閱讀并不只是看書，還要有理解能力的培養(yǎng)，這也是我們著重對圖書教師訓練的地方。

顧曉光：你們對于圖書教師最低的要求是什么？他們的工作能夠達到什么樣的層次？

陳昭珍：圖書教師一定是老師，基本上相當于圖書館的館長。他要負責自己學校閱讀推動的規(guī)劃，比如全校性的閱讀如何規(guī)劃，班級每天十分鐘的晨讀如何進行，如何提高學生的閱讀量、閱讀素養(yǎng)，如何讓圖書館的服務更加貼近學生等等。

顧曉光：閱讀對于孩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小學是開始識字的階段，已經(jīng)從繪本過渡到文字。人類文明的歷史也是文字的歷史，怎么去推廣都不過分。首先要培養(yǎng)孩子閱讀的興趣，大陸主要還是應試教育，很多孩子為了應付作業(yè)，已經(jīng)失去了閱讀和學習的興趣，這是很可怕的。

陳昭珍：培養(yǎng)閱讀的興趣是我們最強調(diào)的。

顧曉光：臺灣小學的課業(yè)重嗎？

陳昭珍：我覺得還好。比如我的小孩念小學的時候是快樂的。現(xiàn)在臺灣要實行十二年的“國教”，高中也不需要考了，這樣他們在國中也能夠更加快樂了，沒有升高中的壓力。

另外，我們?yōu)槭裁匆獜娬{(diào)多元化的教學，要在閱讀和信息素養(yǎng)上有批判的精神。我們今年也要進行國中圖書教師的計劃。本來國中沒有圖書教師，因為國中三年是為了上一個好的高中，其實有些壓抑，但是十二年“國教”后，國中的學生會松一口氣，老師也可以進行一種正?；慕虒W。

顧曉光：高中的圖書館呢？

陳昭珍：高中的圖書館已經(jīng)很不錯了。大陸高中的圖書館怎么樣？

顧曉光：現(xiàn)在的高中圖書館我不了解，但我在九十年代讀高中時，沒有學校圖書館這個概念。

陳昭珍：為什么在亞洲國家念圖資專業(yè)沒有那么重要，因為從小到大沒有圖書館這個環(huán)境。

2007年，我辦了一個IASL（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hool Librarianship，國際學校圖書館事業(yè)學會）研討會，和高中圖書館的同仁有很緊密的聯(lián)系。我們有高中圖書館輔導團，也有培訓手冊。

顧曉光：現(xiàn)在在小學生推廣閱讀這個概念，閱讀是讀書還是使用各種媒體？

陳昭珍：各種媒體。

顧曉光：閱讀是無處不在的。現(xiàn)在有個爭論，像iPad、eInk、電腦等網(wǎng)絡化閱讀有碎片化信息的特點，會影響甚至改變?nèi)藗兊乃季S和看問題的方式。在小學階段的閱讀和成人階段的閱讀有沒有一個特別的區(qū)分？

陳昭珍：我最近看到美國的一個報道，他們對年輕人有一個調(diào)查，并非我們想象的這樣。年輕人雖然會看碎片化的信息，但是也會看很多長篇的文章或書。在臺灣，我們鼓勵小學生：一是閱讀量要大，二是要有閱讀的技巧，三是要有對閱讀的體驗，不僅僅是看內(nèi)容。像康軒是一個很好的私立小學，畢業(yè)旅行是爬玉山。爬山之前，會有一個相關的書展，讓學生對玉山有一個了解，爬山回來后，會有一個報告。從靜態(tài)的閱讀到動態(tài)的閱讀，再回到靜態(tài)的閱讀。

顧曉光：閱讀是與你每時每刻都有關系的一個活動，融入你的生活中。

陳昭珍：沒錯。

顧曉光：小學生的閱讀中，家長能夠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陳昭珍：我們鼓勵親子閱讀，所以我們辦了一系列的活動，像“Book Start”（閱讀起步走）的活動?，F(xiàn)在臺灣小孩出生后，政府會送一個福袋，里面會有兩三本書。上小學時，也會送三本書，這就是鼓勵家長親子閱讀?！伴喿x起步走”還鼓勵家長帶孩子到公共圖書館。

顧曉光：在很多國家和地區(qū)M型的閱讀社會特點明顯，閱讀的主體是老人和兒童，我們公共圖書館對于兒童閱讀有沒有特別的考量？

陳昭珍：幾乎每一個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兒童閱覽區(qū)，他們會舉辦很多講故事的活動，也有親子閱讀活動。學齡前的閱讀還是家庭為主，也可以通過“閱讀起步走”去公共圖書館。小學后主要依靠小學圖書館，也會有一些活動，然后讓小學生把圖書帶回家，他們把故事講給爸爸媽媽聽，爸爸媽媽也講給他們聽?；蛘甙炎约旱臅鴰У綄W校來，班上有一個小書架，與其他同學一起分享。這些也是圖書教師需要規(guī)劃的事情。

顧曉光：現(xiàn)在在大陸大城市生活的家長也比較關注孩子的閱讀，中國本身就有重視教育的傳統(tǒng)，現(xiàn)在經(jīng)濟條件越來越好，在這方面的投入也越來越大。但也有一些問題，舉個例子，我問過幾個搬家工人，他們在幫北京人搬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北京人家里的書多不多，得到的答案是不多。他們最怕是給藏書眾多的大學老師搬家，因為書很沉。在中國的文化中心，大家的藏書量并不大，閱讀量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果大人沒有那么多的藏書和閱讀的習慣，怎么給孩子去創(chuàng)造一個閱讀的氛圍？

陳昭珍：對，所以父母要以身作則。臺灣有很多的基金會都投入到閱讀這個領域，這是他們推廣閱讀的聲音。像佛光山的星云法師，他在閱讀方面投入了很多，明年要買46輛流動書車。每一輛車就是一個移動圖書館，可以將車開到鄉(xiāng)鎮(zhèn)圖書館難以覆蓋到的村子里。

顧曉光：大陸有一個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是一項很重要的文化工程，該工程的覆蓋面可以到村。相關的工作人員做了很多努力，但是基層的百姓好像更喜歡非圖書化的娛樂方面的文化消費，比如電視。在閱讀方面，深入的程度還是不夠。

大陸的公共圖書館在新世紀發(fā)展很快，特別是東部沿海地區(qū)，他們有很多的財力和很好的管理者，現(xiàn)代圖書館的理念也越來越深入其中，其中有一個創(chuàng)新性的服務方式就是24小時自助借還機，也就是我們俗稱的ATM機。臺灣在ATM機的應用和態(tài)度是什么樣子？

陳昭珍：我們館有一部，也是臺灣唯一一家大學圖書館使用的ATM機，臺北、臺中、高雄有好幾部，公共圖書館比較多。

顧曉光：你們購買的初衷是什么？

陳昭珍：去年上級要求我們圖書館去經(jīng)營一個古跡，文薈廳，是日據(jù)時代蓋的，我們花了很多錢進行整修。我就將它做了一個定位，讓它成為一個展現(xiàn)學生自由和自治的地方，學生自己管自己，不需要太多行政的管理。在文薈廳，學生可以看書、討論、發(fā)呆，還會有一些表演和演講活動，像一個沙龍。

顧曉光：信息共享空間。

陳昭珍：對，但它又不在圖書館里面，是一個單獨的建筑。除了一些雜志外，資源都是線上的。我們在挑選座椅的時候也是精挑細選，既符合建筑的特色，也要舒服。還有一個禮品店，同時提供一個輕食的服務，包括飲料。另外就是買了一部ATM機。我覺得經(jīng)營得非常棒，達到了我們的預期，也是學生最愛去的地方。

顧曉光：這是現(xiàn)代圖書館服務的一個很好補充。ATM機應用的情況如何？

陳昭珍：很不錯。我們會擺上最新的比較大眾化的圖書，不是學術性的圖書。我們每天都會去換書，流通量不錯。

顧曉光：在大陸，ATM機的使用有一些爭議。它的好處還是比較明顯的，但是對它的非議可以用一位學者的一篇文章的觀點來表明：“1、用最先進的技術，做最落后的事情；2、用最聰明的技術，做最愚蠢的事情；3、用最燒錢的代價，做曇花一現(xiàn)的面子工程?！边@個觀點很有代表性，是用幾十萬人民幣購買一臺只能裝幾百本書的ATM機，還是將這筆錢投入到更加惠民的措施中去，顯然ATM機投入產(chǎn)出比不相配。

陳昭珍：這就要看我們的出發(fā)點是什么。臺灣的公共圖書館把它擺在火車站、機場、捷運站這些沒有圖書館的地方，但又是人潮流動的地方。臺北市立圖書館還做了幾個無人圖書館，館員只做圖書的管理，不直接服務用戶。這是在補不足，我覺得人看書，有時是一時興起，圖書館覆蓋不到的地方，有這樣的需求。這也要看理念，把合適的東西擺在合適的地方。

林口分館中庭

顧曉光：網(wǎng)絡化的沖擊，使圖書館空間意義顯得越來越重要。圖書館員作為信息的重要傳播者，如何使讀者越來越依賴他們？您作為師大的館長，工作的重心在哪里？

陳昭珍：我覺得我們的讀者越來越依賴圖書館員，我也看到北大、清華的圖書館員做了很多的工作，讓讀者看到圖書館員的重要性。我從2008年開始做師大的館長，做了幾年事情：1、只要系統(tǒng)能夠做的事情就不要人來做。我們以前做不到的，現(xiàn)在系統(tǒng)也能夠幫助完成。比如我們有三個校區(qū)，讀者可以在任何一個校區(qū)借還其他校區(qū)的書。讀者肯定會有抱怨，你不處理，他們可以抱怨到“總統(tǒng)府”去。只要是合理的抱怨，我覺得是很珍貴的。我們在網(wǎng)上讓讀者發(fā)表對我們的看法，然后我們的主管會在第一時間收到相關的反饋，立即改善抱怨的地方。系統(tǒng)可以幫我們做很多事情，讓服務全面自動化。2、推動全面品質管理（Total Quality Management，TQM）。我把很多管理學的方法用到圖書館的管理中來。第一期，我?guī)ьI大家進行大規(guī)模的流程改造。等第一期標準都建立好后，在第二期中，我們用PDCA（Plan-Do-Check-Act，計劃—執(zhí)行—檢查—處理）。PDCA一個很重要的精神是每一個人都是創(chuàng)意的發(fā)明者，每一個人都是流程的改造者，不是等主管告訴你怎么改造，你們自己可以組成一個品管圈。我就是提供這樣一個制度，還有比賽。我這幾年主要做的就是TQM，讓整個組織文化改變。同時，我還爭取了很多經(jīng)費用于館藏，師生能夠感受到圖書館的改變，感受到我們的優(yōu)質服務。我經(jīng)常收到來自讀者的表揚信。我們現(xiàn)在不僅是一個圖書館，也是學校的文化中心。

我們還做學校的校史工作，融合在學校的整體工作中，讓學校覺得圖書館很重要。我們推出師大大師，舉辦師大大師展覽，我們館員的素質不錯，但我覺得還要讓他們的工作更精致化，像學科館員的推動、學科網(wǎng)的整理。圖書館的資源太多了，各領域的研究者只需要看自己學科的資源就夠了，要更專門化。

另外，師大的出版社就在圖書館，出版社除了出版，還有學術圖書代送審查的職能。期刊有同儕評審，圖書由于沒有審查，出版很自由，這需要圖書館通過外審來評價專著的水平。

過去圖書館不生產(chǎn)資源，只是購買，現(xiàn)在我們做出版就是要把圖書館拉到知識的前端，我們擁有機構典藏，全部OPEN ACCESS，師大也是臺灣地區(qū)第一家宣布自己資源OPEN ACCESS的高校，包括自己出版的期刊、博碩士論文等。這需要說服校長、各院系的老師，我認為OPEN ACCESS對學術傳播太重要了。你讓人家越容易找到你的資源，你的資源被引用的機會就越多。所以，建自己的機構典藏很重要。

顧曉光：有DRM保護嗎？

陳昭珍：沒有，資源是PDF格式的。我們除了做出版、機構典藏外，還做OCW（OpenCourseWare，開放式課程）。我們經(jīng)過老師授權免費開放，除了還有一些大師級的講座外，一個學期我們會拍攝超過30門課程。

現(xiàn)代的圖書館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單純意義上的圖書館。傳統(tǒng)的圖書館方面，我們做到資源盡量數(shù)位化，服務盡量自動化；同時還要定位在知識典藏中心和文化中心，只要和學校相關的知識，我們都要典藏；圖書館也要發(fā)展文化創(chuàng)意，要體現(xiàn)出學校文化氛圍的特點。

林口分館大門

顧曉光：您這個理念正好應了這句話：圖書館是大學的心臟。

陳昭珍：對。我們還負責師大的禮品經(jīng)營，自負盈虧。我們并非為了禮品而禮品，主要是為了把師大的品牌打出來，做的是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一條龍的事情。我們白手起家，從向學校借400萬新臺幣開始做，到現(xiàn)在已有盈余、小有名氣，媒體報道過多次，很多學校前來取經(jīng)。

我在“數(shù)位典藏國家計劃”時就是負責數(shù)位典藏加值應用，還帶廠商到美國參加由夢工廠、迪斯尼、豐田等大公司參與的全球授權展，所以對于品牌增值還是有眼光的。

師大圖書館還做學校的“藝術銀行”。臺師大美術學系在臺灣排名第一，系里前三名的學生會留下他們畢業(yè)展的畫作，老師也會將一些畫作交給圖書館，現(xiàn)在他們有兩千多幅畫交由圖書館典藏。學校會蓋一個美術館，在美術館開放前，這些畫作會留在圖書館。

顧曉光：現(xiàn)在你們學科館員在圖書館的位置是什么樣子？

陳昭珍：我覺得還沒有做得很好。我們館員素質還不錯，擁有碩士學位的館員占很大部分，專業(yè)背景也比較廣。學科服務需要一步一步做，第一步在網(wǎng)站上公告各學科的學科館員，每年他們都會到各院系做介紹；第二步需要制作學科資源的網(wǎng)站，館員一定要知道目前的研究情況，學科資源的網(wǎng)站像一個個系館，里面整理的資源第一個就是各院系的Knowledge Map（知識地圖），研究者可以把它當成查詢館藏的關鍵詞，直接鏈接到OPAC上。我是希望建一個Ontology，但館員還搞不清楚什么是Ontology。第二個是我們整理了各院系出版的期刊和購買的期刊以及全校圖書館所有期刊，包括影響因子的排序。第三個是自己專業(yè)經(jīng)常用的電子資料庫（注：數(shù)據(jù)庫）是哪些。第四個是老師授課大綱中指定的參考書目，我認為這也是核心館藏。第五個就是網(wǎng)路上與學科相關的主題網(wǎng)站推薦。

通過學科資源的網(wǎng)站，也訓練了我們的館員，了解了各院系的研究情況。有時，我們也請院系的老師來做介紹。做得不好的地方，老師和學生也會提出來，我們再改進。

今年，我們還做了和邀請老師參與的讀書會，幫老師整理課程的資源網(wǎng)。

顧曉光：您心目中的學科館員能夠達到什么程度？

陳昭珍：他能夠提升老師的信息素養(yǎng)，現(xiàn)在有些館員與專業(yè)教授在一起時怕怕的，要了解老師不足的地方，要有信心。還要能夠協(xié)助老師寫計劃，購買計劃中所需的圖書和本院系內(nèi)所缺的重要資源。我們的學科館員還辦了很多活動，他們也是參考館員、推廣館員，已經(jīng)夠忙了，我不能太苛求他們。

顧曉光：學科館員崗位的應用在高校越來越廣泛，如何讓教授們重視起來，還需要我們走很長的路。我也同意您所講的教授的信息素養(yǎng)并非都很高，希望教授通過館員提供的視角，會使自己的研究更進一步。

陳昭珍：我們館里也有專業(yè)的讀書會，每個月會讀幾篇專業(yè)的西文文章，館員要有報告。與其教他們?nèi)绾伟l(fā)展，不如讓他們自己來做。我雖然在外面有很多講座，但在館里我很少講。為什么做TQM，就是讓他們自己來檢討自己的流程，讓他們自己來承受服務的壓力，這都是在管理方面的策略，讓每一個館員能夠負責到自己范圍內(nèi)的事情和發(fā)揮他們的潛能。我能做的是盡量讓他們上課、出國，還有提供升遷和獎金等措施。

顧曉光：如何讓學校知道你們付出那么多努力的價值呢？

陳昭珍：除了口碑以外，我們還做了BSC（Balance Score Card，平衡計分卡），用來績效評量，它有四個面向：財務構面，我通過參與各種計劃幫學校爭取了一些經(jīng)費，所以我們的經(jīng)費比較充足；外部顧客構面，關于讀者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內(nèi)部流程構面，來做自己的內(nèi)部管理；學習和成長構面，有多少人進修。第二個是ROI（Return On Investment，投資報酬率），每一年都會做，對比去年的ROI，今年的情況如何，我都會告訴我們的校長。

顧曉光：你們是借用企業(yè)管理的方式來經(jīng)營圖書館。我以前看過一本關于這方面的書（注：Measuring Your Library's Value: How to Do a Cost-Benefit Analysis for Your Public Library，美國圖書館協(xié)會2007年出版），美國很多圖書館的回報率約是1:4。

陳昭珍：大英圖書館做了一次，大約就是1:4，我們也幫臺北市立圖書館做過一次，這是我學生的碩士論文，差不多是1:6。由于高校館與公共館的資源不一樣，我們今年的投資報酬率是1:16。

顧曉光：相當高了。

陳昭珍：當你拿出嚴謹?shù)臄?shù)據(jù)，學校就沒有什么話可以講了。我主動向校長報告，校長讓一級主管們聽我們做的工作?，F(xiàn)在學校也全面采用了BSC。我們還做了一個全面的滿意度調(diào)查，分為館員構面、資源構面、環(huán)境構面和服務構面等四個構面。滿意度調(diào)查很詳細，比如讀者的期望在哪里，最低忍受的程度在哪里，如果我們做得比最低忍受的程度還要低，說明我們做得很不好了。如果在中間偏上，說明還不錯。還有服務指標，讀者是否知道此項服務，是否認為此項服務重要，我們推出的各項服務是在象限的什么位置。如果讀者既不知道也不需要某項服務，我們就要做檢討。

我通過管理學的方法來推動，要改變必須從制度面來進行，如果只是多辦一些活動，完成后，它不會留根的。

顧曉光：是的。還有如果一個人離開這個崗位，由于有制度的保障，運行也會比較順暢。您剛才說經(jīng)費比較充足，我感覺經(jīng)費緊張對于大陸很多大學圖書館都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

陳昭珍：如果整個學校經(jīng)費不增加，圖書館也不可能增加。我們圖書館幾乎每一年經(jīng)費都有增加，還有額外的專項經(jīng)費，比如機構典藏庫。同時，我也將學校期刊經(jīng)費部分集中回圖書館，以因應期刊電子綁紙本，或數(shù)據(jù)庫綁單本期刊的花費，這也花了很多力氣說服各院系，所以現(xiàn)在不太擔心經(jīng)費的問題了。校方很信任我們，認為我們會認真使用每一分經(jīng)費，而且會用到最好。很感謝我們的校長。

顧曉光：這也是對您作為館長的信賴。

陳昭珍：我們也會向“教育部”申請經(jīng)費，五年前，“臺灣學術電子書聯(lián)盟”成立，目前有97個大學參加，師大具體負責，我是主持人，“教育部”每年補助一億多新臺幣，每個大學要繳五萬美金，科技大學繳兩萬美金，這樣總共有兩億多新臺幣來買電子書。我們館開發(fā)了一個選書系統(tǒng)，讓各校各系的老師來選書，我們來決定買哪些書。

顧曉光：每個大小不一的圖書館繳納一樣的費用，是不是對于小館會吃虧？他們的使用量畢竟相對要少一些。

陳昭珍：不會，因為我們的電子書是買斷的，大館和小館都能夠永久擁有和保存這些電子書。

顧曉光：這些電子書主要是哪些出版社的？

陳昭珍：大部分是西文書，而且都是大的出版社，像Springer、Elsevier、OVID、Cambridge、Oxford等。

顧曉光：能夠永久保存這些大出版社的電子書真是一件好事情，因為大的出版商并沒有大規(guī)模地開展這種商業(yè)模式。前幾天，我看到一個業(yè)界的消息：蘭登書屋授權圖書館擁有它的電子書，而不是一個使用許可（Own, not license），這在美國也引起了一些討論。從這個例子看，在美國也很難做到圖書館永久擁有和保存電子書。為什么大的出版商會在臺灣推出這項模式呢？

陳昭珍：是的，我們這種采購形式在全世界都是少見的。一是聯(lián)盟的力量，對于出版商來說，以前一本書可能只有10個館購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97個館購買，也不增加多少成本；二是臺灣地區(qū)閱讀的主流是中文，西文的受眾比較少。其實很多地方也有類似的聯(lián)盟，但像臺灣這種購買方式還是比較少。

顧曉光：大陸的CALIS也有類似的聯(lián)盟采購。

陳昭珍：Elsevier還推出了PDA（Patron-Driven Acquisition，用戶驅動采購）模式，明年臺灣有個廠商也要用這種模式，我是希望越多越好。

顧曉光：像PDA這種先閱讀后付費的模式，出版商還比較謹慎。

陳昭珍：對，而且面對整個聯(lián)盟，他們會更謹慎。Elsevier的PDA模式，臺灣是全球第一家。所以我們現(xiàn)在針對Elsevier有兩種方式的購買，一是傳統(tǒng)的聯(lián)盟打包付費，二是PDA單本付費。

顧曉光：2007年，“學術電子資訊資源分享聯(lián)盟（CONCERT）”代表臺灣的大學圖書館集體抵制Elsevier的高漲幅，我看到這個消息后，覺得你們做得太棒了。前兩年，大陸的高校和研究機構的管理者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在國外，還有學者專門建了一個網(wǎng)站來抗議Elsevier的高價。

陳昭珍：臺灣地方小，大家溝通起來方便，一起坐下來開會，CONCERT有個咨詢委員會，我們幾個館長談好決定如果Elsevier還是高漲幅，我們集體不訂了。我在國內(nèi)外的會議上經(jīng)常對數(shù)據(jù)庫商代表講OPEN ACCESS方興未艾，你們還要這么貴，最壞的結果是你們和圖書館一起亡，你們也要站在圖書館的角度看，圖書館怎么向學校交代，我們之間要有一個很好的平衡。

顧曉光：現(xiàn)在電子資源經(jīng)費占總資源經(jīng)費的比例是多少？

陳昭珍：一半左右。期刊的經(jīng)費就占一半以上，而期刊的采購幾乎都在電子期刊上。我們有6、7萬種電子期刊，包括一些回溯的過刊。

顧曉光：如何有效地管理大量的紙本資源和海量的電子資源，特別是在檢索方面？

陳昭珍：沒錯。我也花了很多時間在這個方面，沒有細節(jié)就沒有品質。有些新的和先進的東西也不能完全交給館員和主任來做，他們不一定能夠完成。除了我會改變制度外，我還有一個長處，那就是我會知道館員的優(yōu)勢和不足在哪里，他們不足的地方我就會投入其中。

我的博士論文是關于資料庫的，我在臺大做過編目組主任，也教授自動化課程，還做數(shù)位典藏系統(tǒng)，所以我在信息處理和系統(tǒng)分析方面還算不錯。我來主持開發(fā)了一些系統(tǒng)，除了Metadata之外，臺灣很多的標準都是我主持推出的，比如分布式的Z39.50、OpenURL、OAI等。所以，我還算是比較熟悉整合查詢的。

林口分館柜臺

林口分館書架

顧曉光：是你們自己開發(fā)系統(tǒng)？

陳昭珍：我們館的數(shù)位典藏系統(tǒng)就是我的研究團隊負責開發(fā)的XML系統(tǒng)。整合查詢系統(tǒng)就是用國外的了。SFX的Knowledge Base，我們沒法建，要和每個資料庫簽約。接下來，我們要使用Primo了。

顧曉光：臺灣推行的“數(shù)位典藏計劃”目前的進展如何？

陳昭珍：“國家級”的“數(shù)位典藏計劃”今年會全部結束，不會再有那么大的一個計劃，會回到各個館自己去做。我們館長期在做數(shù)位典藏，有一個數(shù)位典藏系統(tǒng)，我們有很先進的數(shù)位加工設備，還幫別人做數(shù)位典藏。

顧曉光：師大圖書館與各院系圖書館是一種什么關系？

陳昭珍：院系已經(jīng)沒有圖書館了，我當年在臺大的時候也取消了院系圖書館。當然，現(xiàn)在臺大有一些大的分館，主要是因為不在一個校區(qū)。師大也有四個院的圖書沒有并在大館，主要是因為他們的書太多了。院系原來的圖書館現(xiàn)在成為他們的圖書室，一個交流空間。

圖書館有一個圖書委員會，我們每一個系都有一個圖書委員，每個學期會開一次會，用來決定一些重要的政策，這是一個很龐大的組織。上次校長還說是不是可以不用每一個系都有圖書委員，每一個院有一個圖書委員就可以了。但是系里的老師不肯，說圖書館太重要了，我們每個系都應該有個代表。

資料庫和用于大學生的一般圖書的經(jīng)費在圖書館，我們還將部分的錢分配到院系，他們來決定購買期刊和圖書。

顧曉光：會不會院系圖書館會重復購買大館已有的資源？

陳昭珍：不可以，需要查重。原則上，西文書沒有復本，中文書控制在三本。

顧曉光：原來院系的圖書館員如何安排？

陳昭珍：圖書館員原來就歸各系管理，所以現(xiàn)在他們還是歸各系來分配。但臺大圖書館不一樣，他們院系圖書館員原來就歸圖書館管理，所以將院系圖書館收歸大館后，院系圖書館員就回到大館了。

顧曉光：美國的大學圖書館也是這樣，政策各異。您來大陸參加過學術交流，也參加過兩岸四地大學圖書館館長會議。在您的印象中，大陸的高校圖書館與臺灣的高校圖書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陳昭珍：臺灣的高校圖書館和公共圖書館一樣，越來越重視空間的氛圍，讓讀者去圖書館就像到很棒的書店，我們對于細部的裝修比較重視。大陸現(xiàn)在的新館也越來越重視這部分了，特別是有錢的大學。有些大學將經(jīng)費用在外部的裝修上，但并沒有將部分的經(jīng)費用在細部的裝修上。從服務上看，我需要從實際的使用上才知道。臺灣的讀者很挑剔，我們會在細部上更加重視讀者的感受。

顧曉光：在大陸還有一個公眾服務的爭論，就是很多公共圖書館365天全年無休開館服務，請問臺灣是否也有圖書館這樣開放？您是否認為在國家的法定節(jié)假日圖書館員也有休息的權利？

陳昭珍：臺灣的公共圖書館全年基本上都是開放的，過年的時候是放假的，一般一個星期會放假一天。作為一個圖書信息專業(yè)教授，我是愿意給圖書館員呼吁的，公共圖書館同仁真的很辛苦。以前，鄉(xiāng)鎮(zhèn)公共圖書館的館員中午是休息的。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中午休息是有道理的，鄉(xiāng)下很少人在外面吃午飯，我就建議他們可以更彈性地上班，也許上午不用開門，下午開就好了，因為很多人晚上才有空看書。這還牽扯到人事制度的問題，需要和鄉(xiāng)長講。而且該放假的時候，不一定非要閱讀吧，看看山，看看水，挺好的。

顧曉光：圖書館員也要有自己權利的訴求，需要有在某些特定時間休息的權利。圖書館并非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特殊機構，不像鐵路、機場。如果我們不爭取自己的權利，也很難說能夠更好地服務讀者、保護讀者的權益。

您曾擔任過“中華圖書信息館際合作協(xié)會”理事長和“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秘書長、理事長，在這些非官方化的民間機構工作有哪些體會？

陳昭珍：臺灣民間機構蠻重要的，它就像是工會，負責人都是一人一票選出的。選完理事后，選常務理事，最后選理事長。大家也不用競選，這些位子沒有任何收入，純服務大家的，為機構找資源、拉資金。我做“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秘書長做了四年，做理事長做了兩年，很累，因為我同時還是教授、圖資所的所長和館長。我任秘書長時，前兩年莊芳榮館長（注：臺灣“國家圖書館”館長）擔任理事長，后兩年黃鴻珠館長（注：淡江大學圖書館館長）擔任理事長，他們都說讓我做秘書長，他們才肯干理事長，哈哈。我覺得做學會工作一樣也展現(xiàn)我的理想性格，學會很重要，有也很多和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有關的事需要去推動，而會務本身也需要改革，臺灣地區(qū)公共圖書館的評鑒就是我做秘書長時開始做的，我們還到民眾中去問他們對公共圖書館的一些看法，做了很多細致的工作，同時選出了前三名，后來才請《遠見》雜志接著評鑒的。我剛當“中華民國圖書館學會”秘書長時，學會經(jīng)費只有700萬新臺幣，六年任期結束后就變成1400萬新臺幣了。

顧曉光：怎么去籌錢？

陳昭珍：向“行政院”、“教育部”等政府機構申請計劃，召開會議時向各“部會”申請經(jīng)費，拉取廠商贊助等。學會可以通過學會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比如幫助弱勢一些的公共圖書館，另外還要向政府發(fā)聲。相對來說，“中華圖書信息館際合作協(xié)會”就更加實際一些，館長坐在一起會討論很多具體的問題。

顧曉光：關于館際合作，我最近看到一個消息，美國的佛羅里達大學和邁阿密大學簽署了一個關于創(chuàng)建聯(lián)合學術館藏的備忘錄。

陳昭珍：我們的館際合作做的很不錯。除了一般的合作外，我們和幾個大學有個協(xié)議，雙方都會有對方師生的信息，都可以到對方的圖書館借書。在圖書館使用資料庫也沒有問題，但因為著作權原因，還不能遠程登錄。和臺大也有同樣的合作，但只限老師和博士生。

顧曉光：目前大陸的高校圖書館面向公眾開放的爭論不斷，您如何看待高校圖書館面向公眾開放這個問題？

陳昭珍：我覺得這兩者屬性不一樣，臺灣的大學圖書館也對大眾有限制的開放，可以在圖書館閱覽，但是不能借書。

顧曉光：也就是說我如果去師大參觀，是可以的？

陳昭珍：是的。人家遠道而來，怎么可以拒之門外。我們主要是要限制來圖書館自修的人，而不會限制來圖書館查閱資料的人。如果確實是來查資料，但是超過了限制人數(shù)，我們還是會通融的。我們也老在開會討論這些事情。

顧曉光：我在高校工作，能夠體會管理者的難處，管理者首先要保障本校師生利用圖書館的需求，如果因為公共開放而影響了師生的使用，就是幫倒忙了。

陳昭珍：是。我們eCommon區(qū)的環(huán)境更好，電腦更好，以前是沒有任何限制，誰都可以用。有學生抗議，非本校人占用時間太久，影響到他們使用了。后來，我們就不允許外人進入了，但他們可以使用各樓層的電腦。我們盡量把工作做得細致。

梁實秋大師特藏室

顧曉光：請介紹一下你們的移動服務。

陳昭珍：我們是第一個借iPad的圖書館，學校給每個行政主管都發(fā)了一個Pad，開會的時候都無紙化，學生也應該體驗一下，所以經(jīng)過比較，我們就推出iPad，還買了一些相應的電子書。

我們很早就自己開發(fā)了手機版的網(wǎng)頁，后來又做了APP。如果一位學生在外面看到一本書不錯，想知道學校圖書館有沒有，他就可以用手機掃描一下書的條形碼，如果有的話，就加入預約；如果沒有的話，就加入推薦書單。一些學校知道后也向我們學習，我們也會很開放地給他們使用這些程序。

顧曉光：您是圖書資訊專業(yè)出身，同時也是這個領域的教授，請介紹一下臺灣圖書資訊專業(yè)教育的情況。

陳昭珍：在臺灣有七個學校有圖書資訊專業(yè)，具有博士招生資格的有三個學校：臺大是最早招收博士的，我就是在臺大讀的博士；師大是第二個，是我當所長任內(nèi)申請通過的；政治大學是去年成立的博士點。師大的圖資專業(yè)更偏重數(shù)位化的教育，去傳統(tǒng)化一些，我們沒有本科教育。臺大是傳統(tǒng)一些的，政治大學還有檔案學專業(yè)。

顧曉光：學生就業(yè)情況如何，方向主要在哪里？

陳昭珍：學生的就業(yè)情況也不錯。很多學生去了企業(yè)，比如網(wǎng)絡公司、出版界等。很多學生沒有進入圖書館，但是也有很多非專業(yè)的學生想進入圖書館。進入私立大學圖書館工作并沒有硬性的條件，但是如果進入公立大學的圖書館就需要報考公務員考試，這個考試比較難。圖書館員除了公務員之外，還有一些是約聘人員，只需要單獨進行一個考試，就可以進入。在這些館員中，有很多不錯的，對于圖書館來講，約聘人員在使用上更加靈活一些。

顧曉光：華東師范大學的胡小菁研究館員，也是業(yè)界的編目專家，前幾天發(fā)了一條微博：“前兩天參加一個聯(lián)編中心會議。以有限的接觸，感覺書商更關注編目的發(fā)展，而圖書館的編目領導不懂編目也不care編目似也并非個例。隨著編目外包的擴大，編目由圖書館的核心能力而至邊緣化，其沒落之勢十分明顯。不難推測，若干年后，編目專家將出現(xiàn)在圖書館配代理商中?！蹦绾慰创壳熬幠康陌l(fā)展？

陳昭珍：一種是拿到館外編目，一種請外面的人來館編目，來館編目會好一些，能夠更好地跟著我們的政策做。我們圖書館新做了很多非傳統(tǒng)圖書館的工作，但人員并沒有增加多少，主要是要改變館員的工作績效，以前需要館員做的，現(xiàn)在不一定需要館員做了。我們在編目方面減人算多的了。基礎性的編目工作自己也做，但是也會委托外包。

顧曉光：現(xiàn)在大陸一些館配商在給你圖書的同時，已經(jīng)給你編目資料了。

陳昭珍：臺灣有專門做外包的公司，和館配商是分開的。

顧曉光：請談一談RDA在臺灣的研究和應用。

陳昭珍：我們正準備使用RDA，一直在討論。

顧曉光：反對的聲音中，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陳昭珍：在某種程度上，我對于轉換到RDA不是那么積極。主要是因為圖書館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氣在這方面，MARC也不錯，而且合作編目也比較理想。我不否認RDA有很多的好處，但也要考慮圖書館系統(tǒng)有沒有辦法來轉化，要考慮轉換需要多少經(jīng)費，OPAC的重要性相對降低，能由Google Scholar找到館藏或將內(nèi)容做更詳細的分析，比轉換規(guī)則更重要?？紤]使用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和歐美國家一致，因為要用他們的書目資料。標準一致就好了。

顧曉光：如果你們轉，是不是臺灣的大學圖書館都要轉？

陳昭珍：對，這些事情大家一起做。

顧曉光：臺灣的圖書館統(tǒng)一采用MARC21替換CMARC之后，對日常工作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關于規(guī)范資料（主要是名稱規(guī)范）的合作，臺灣和大陸共享程度還是不夠，主要原因是什么？

陳昭珍：其實在轉化資料上，最麻煩的是大陸的CNMARC，買大陸的書越來越多，所以這件事情需要解決。關于MARC21替換CMARC，對于師大來說，我們本來就用MARC21。編目規(guī)則是學會編的，MARC是“國家圖書館”在維護，都付出很多心力。因為要從歐美國家搬書目信息，所以沒有多大的意義再去維護自己的。以前我在臺大時，中文我們用CMARC，英文用MARC21，對于一個大學圖書館來說，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很多人反對轉MARC21，我贊成。我認為跟全球一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盡力節(jié)省你的人力和經(jīng)濟成本，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在編目上花更多力氣。大家應該聯(lián)合起來做權威檔，比如人名權威檔、機關權威檔等，這是我們共同的工具。兩岸也有權威檔共建共享計劃，我們也希望大陸這邊也提供你們的編目資料，這是我們很急需的。

顧曉光：您此次來北京是參加北大圖書館110年館慶國際會議，會議的主題是“變革與走向：重新定義大學圖書館的未來”（注：會議網(wǎng)站：http://pkul110.lib. pku.edu.cn/）。您也曾經(jīng)做過一場題為“從全球化與在地化重新定義大學圖書館的角色”的主題報告，在臺灣，重新定義的在地化主要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

陳昭珍：有一篇西文文章在說圖書館帝國的衰亡。文章說現(xiàn)在圖書館的各種失?。喝思抑vWeb2.0時，我們也在講Lib2.0。其實，Web2.0是面向全球的使用者，而Lib2.0主要是針對在地用戶的，但如果你做互動，沒有什么人會跟圖書館互動，所以Lib2.0是失敗的。文章講eBook也是失敗的，認為出版社不想賣書給圖書館，因為賣給圖書館電子書會影響他們的利潤。而什么是數(shù)位圖書館，整個因特網(wǎng)就是一個數(shù)位圖書館，并不是指傳統(tǒng)圖書館的數(shù)位化，對用戶來說這是不夠的。這些都是這篇文章的觀點，也是很值得圖書館界警惕的觀點。

我在Elsevier辦的一個研討會上，做了一個“從全球化與在地化重新定義大學圖書館的角色”的演講。主要談到，全球化越來越開放，連大學都開放了，像OCW，我們可以從iTunes U上都可以使用到全球很棒的課程。像哈佛大學的《公正》課，吸引了全球那么多人觀看。對知識有渴望的人，沒有學不到的東西。圖書館很早就開放了，它網(wǎng)羅了全球那么多的優(yōu)質資源，現(xiàn)在對它沖擊很大的有OPEN ACCESS，使得我們的館藏沒有以前重要，如何重新定位圖書館，如何轉型，實在迫在眉睫。

總館校史區(qū)

顧曉光：有人說過這樣一個觀點：普通的圖書館重視館藏，好的圖書館重視服務，更好的圖書館重視社群。

陳昭珍：我不完全贊成。確實還是很多人使用圖書館的紙本藏書，特別是特藏。我們訂了一個中長期發(fā)展計劃和我們的使命及愿景，讓我們同仁知道發(fā)展的方向在哪里。主要有三個：一是C-space，兼具實體和虛擬的空間。二是D-collection，我們盡量向數(shù)位館藏方面發(fā)展，如果買紙本，盡量是特藏資源。這幾年，我們花大筆錢買了一些特藏，像Asia Study（亞洲研究），我們是從一位德國的收藏家那里花了3,000萬新臺幣買的。這對我們老師的研究很有幫助。當然還包括我們的機構典藏。三是U-services，無縫化的網(wǎng)絡服務。這三個是我們發(fā)展的方向。對于在地的人，他不見得完全用數(shù)位資源，雖然服務很重要，但是資源也同樣重要，可以提升圖書館的能量。從全球化的角度來定義，我們要和讀者的使用結合起來，從系統(tǒng)、人、服務的角度去盡量地結合起來，這就是我們的使命。除此之外，我個人認為大學圖書館應該將自己定位在提升讀者的創(chuàng)意力、閱讀力、學習力、研究力及文化力而存在。

在地化基本體現(xiàn)在服務上，與讀者的接觸很重要。我跟同仁說，如果需要打電話的話，就打電話；如果可以電子郵件的話，一定要留下你的電話，這種細節(jié)的禮貌一定要做到。

顧曉光：您發(fā)表過《全球信息自由與取用政府信息之現(xiàn)況研究》，請問如何看待目前臺灣地區(qū)的信息自由，圖書館在保障信息自由方面需要加強的地方在哪里？

陳昭珍：臺灣地區(qū)在因特網(wǎng)服務上是非常開放的，和全世界大部分國家和地區(qū)一樣。這篇文章主要是針對政府資訊的，政府資訊必須保證是公開的，如果你需要調(diào)用政府的公文，政府是不能拒絕的，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幫“行政院”做了政府資訊的Ontology。臺灣地區(qū)有《個人資訊保護法》，圖書館不能提供讀者的任何信息，但是公務方面的事情一定要讓民眾知道的。

顧曉光：感謝您接受我的訪問，希望您對于現(xiàn)代圖書館的思考和在臺灣地區(qū)圖書館的實踐能夠給大陸的同仁以借鑒和思考。

陳昭珍：謝謝。

（訪談日期：2012-11-03）

10.3772/j.issn.1673—2286.2013.0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