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靈
《深圳百科全書》是深圳第一部城市百科全書,2005年開始編纂,2010年作為特區(qū)建立30周年獻禮書出版,全市300多位理論工作者和實際工作者參加了這項工作?!渡钲诎倏迫珪肥状稳媪Ⅲw地整合和梳理了深圳古今方方面面的基本知識和基本情況。由于百科全書具有全面、精確、嚴謹等特點,因此在編纂過程中,我們得以發(fā)現并訂正了許多人們習以為常的問題。遺憾的是,這些問題至今仍然嚴重地存在著,并影響著我們的研究。在深圳城市發(fā)展進入深圳質量階段和深圳社科界要建設深圳學派之際,提出這些問題具有重要意義。
最明顯的就是深圳的面積問題。市、區(qū)各官方網站公布的數字不一。在“深圳政府在線”公布的數字是:“深圳市土地總面積為1991.64平方公里”。各區(qū)官方網站公布的各區(qū)面積總和卻為2041.57平方公里,與1991.64平方公里相差49.93平方公里。
另外,教育機構數字、醫(yī)院機構數字等都存在類似情況,特別是從各個街道到各個區(qū)這個層面。而這些基本數據資料的不精準、不可信,其它基于這些資料的數據如面積平均產值等的可信度也將劃上問號。
深圳是個年輕的城市,只有30幾年的歷史,所以,深圳的情況很特別。這種特別在于:中國幾乎所有地方的歷史分界都較一致,都有古代、近代、現當代,特別是都以新中國成立作為重大分界、再以改革開放分界來敘述事件,而深圳則全部是以改革開放作為唯一歷史分界。原因有三個方面:一是深圳作為一個現代城市的起步確實是從1979年建市、1980年建特區(qū)開始;二是深圳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確實就是改革開放帶來的;三是深圳以前只是一個邊陲小鎮(zhèn),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人們的敘述基本都是從1979年深圳建市和1980年特區(qū)建立以來開始。
比如講深圳交通發(fā)展情況,我們就只從1979年深圳建市以來,如何發(fā)展海陸空交通講起,而不講深圳市交通局是在1979年1月由寶安縣交通局升格而來的,1969年以前寶安縣城鎮(zhèn)內無公共汽車行駛,1970年廣東省政府為照顧深圳口岸港澳同胞來往方便特撥給“天津牌”20座中巴6部作為深圳鎮(zhèn)內交通;也不講1979年以前廣深鐵路寶安路段只設深圳、布吉、平湖3個客貨運站,只有廣九直通車1對、廣深客快5對、普快1對、貨車8對;更不會講明代赤灣港是中國重要的對外通商港口,鴉片戰(zhàn)爭后逐漸萎縮,等等。其實,把歷史客觀地呈現出來,既帶給人們以歷史的縱深感,又有力地反映特區(qū)建設以來的輝煌成就,比起在現有成就上單純證明要有力得多。這顯然有個思維定勢問題,也存在著研究上的方法論問題。
又比如敘述深圳行政區(qū)劃問題,也是從1979年建市、1980年建立特區(qū)開始,而不是從深圳市的前身寶安縣開始,從有史記載的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屬南??し?、博羅縣,接著東晉時期(331年)屬東官郡,唐朝(757年)撤并歸東莞縣,明萬歷(1573年)設新安縣,屬廣州府,管轄范圍包括現深圳地區(qū)和香港地區(qū)。1912年定為二級縣,由廣東省直轄,1914年復稱寶安縣。最后才是1979年1月改為深圳市,受廣東省和惠陽地區(qū)雙重領導,11月升格為地區(qū)一級省轄市,1981年3月升格為副省級市,同時再講面積范圍和轄區(qū)建制。這樣完整的歷史沿革敘述帶給我們視野的深廣度是截然不同的,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深圳與廣州、東莞、惠州、香港等周邊地區(qū)水乳交融的歷史關系信息,從而開出解讀深圳的另一個思想維度。我們當然可以從歐美國家及國內如上海等移民城市這個維度來解讀深圳,但我們更應該從深圳本身歷史發(fā)展來解讀深圳。
缺乏歷史感的表述和思維會帶來兩個問題:一是這個城市年輕、時尚、有活力,但沒有文化厚重感和家園感。而沒有厚重感的文化怎么可能真正成為“力量型”文化?沒有家園感的城市也不可能真正具有長久的吸引力。二是這樣割斷歷史不符合事實,因為深圳就是在原寶安縣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而這樣割斷歷史必然帶來新移民對原居民文化上的隔膜,從而引發(fā)社會問題。
這樣的思維定勢也往往讓我們看不到深圳城市崛起的一些內在因素,失去古為今用的思想源泉,不能更好地解讀深圳。比如深圳地區(qū)在東晉時期作為東官郡時的輝煌就很值得研究,當時深圳所管轄的范圍一直到粵東,比現在要大得多,那么從東官郡時的輝煌我們能看到什么、借鑒到什么?而從東官郡的衰落我們又能得到什么?這是很值得研究的。當深圳從舉世矚目的特區(qū)到中國一線城市時,也許我們可以不思考這樣的問題,但當深圳面臨跌出中國一線城市的危機時,這樣的歷史探索便不是沒有價值而是具有現實意義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一個能正視自身歷史的城市才是真正有底蘊、有力量、大氣的城市,才能永遠具有真正的競爭力。
最突出的還是城市面積問題?!吧钲谡诰€”公布深圳的“土地總面積為1991.64平方公里”,但深圳是一個海濱城市,有約1100平方公里的海洋面積,用“土地總面積”顯然不及“陸地總面積”嚴謹科學,“深圳的陸地總面積為1991.64平方公里,海洋面積約為1100平方公里”這樣的表述,深圳的濱海城市特質便呈現得很明晰。
關于深圳高校的數量。深圳市教育局歷來的統(tǒng)計材料稱深圳有9所高校,2011年市統(tǒng)計局的統(tǒng)計年報也明確寫著“2011年深圳的普通高等學校有9所”。分別指的是:深圳大學、北大研究生院、清華大學研究生院、哈工大研究生院、暨大旅游學院、南方科技大學,還有深圳職業(yè)技術學院、深圳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和深圳廣播電視大學。很顯然,這是把職業(yè)學校、成人教育混同于普通高校了。這可能跟深圳的普通高校數量少有關,但把這三者混為一談顯然是不科學、不嚴謹的。
又比如深圳歷史問題?!吧钲诖笫掠洝笔巧钲谏缈蒲芯康幕举Y料,本應是權威資料,但它開頭就講6000多年前,深圳地區(qū)就“已能制造…小件青銅器和鐵器”。而據中國考古界的考證,公元前16世紀中國古代才出現青銅器,也就是說在距今3000多年前才出現,而鐵器則在公元前5世紀中葉,也就是在距今2600多年前才出現,而且出現的地點是在西北和中原地區(qū),怎么深圳地區(qū)可能在6000多年前就出現青銅器和鐵器呢?這明顯是為了說明深圳地區(qū)非南蠻之地而是文化久遠的胡亂編造!
再有,“深圳大事記”說公元1842年(清道光二十二年)“8月29日,清政府被迫簽訂《南京條約》,割香港島為英國殖民地”。但是,我國政府一直不把香港、澳門稱為殖民地,因為稱為“殖民地”便意味著承認了這兩個地區(qū)的主權獨立性,這顯然是不符合事實的,1974年我國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還專門就這個問題作了解釋,所以一直稱為“英國侵占地”。這顯然也不是一個小問題。
厘清本地社科問題,從而給城市一個清晰科學的發(fā)展脈絡,這應該是地方社科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任重道遠。
解決以上問題,應是深圳學派建設的重要突破口和切入點。作為一個學派,存在著研究什么和如何研究的問題,前者是研究的內容,后者是研究的方式、方法。深圳學派的倡導者王京生同志對學派的詮釋和界定是:“特定的學術集體、學術方法和學術精神,以及由此所產生的理論文獻,都是直接驗證學派存在的思想成果?!盵1]
據此,我們可以做這樣的引申:深圳學派的研究內容應包括:(1)深圳學人研究的有關深圳的過去、現在、將來的各種社科學術問題;(2)深圳學人研究的全國性、國際性的各種社科學術問題。
在這當中,作為地域性學派,深圳學派無疑以第(1)點即深圳本地的課題最為基本?!吧钲趯W派立足深圳,要把深圳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作為重要的研究對象?!盵2]而事實上一直以來我們也著重于深圳的現在和將來的研究探討,但對深圳的過去歷史的研究一直不重視,而一個缺乏歷史敘述的城市發(fā)展脈絡無疑是不完整的。作為深圳城市文明的一部分,深圳的歷史文化理應作為深圳學派的研究對象之一。
深圳經過30多年的發(fā)展,已完全從粗放型邁向精細型,進入講深圳質量階段,再這么粗略不精準顯然不符合城市發(fā)展;而深圳社科理論界又提出建設深圳學派,因此,繁榮深圳社科學術、切實解決深圳本身社科問題正當其時。對于深圳學派來說,精準、專業(yè)、科學規(guī)范應是它作為一個學派必備的基本特質,是題中應有之義。從這點來說,深圳質量與深圳學派密切相關,深圳學派應該是社科中的深圳質量。因此,以專業(yè)學術規(guī)范,為我們的城市梳理出一個嚴謹科學的理論框架,既是深圳社科工作者的職責,也是深圳學派建設的首要基礎工作。
目前的現狀是:對深圳歷史的考訂修成基本集中在市博物館和市史志辦公室,但由于他們的部門職能問題,無論從研究的理論思想性還是對于歷史觀照現實的闡發(fā),都未能達到應有的水平。
無疑,這個現狀亟需深圳社科工作者去改善。充分利用現有的歷史資料,從理論學術高度,系統(tǒng)科學地梳理出完整的深圳城市發(fā)展脈絡,不僅是深圳社科工作者責無旁貸的職責,也正是深圳學派建設的重要突破口和切入點。
同樣,我們還應該以這樣的研究范式和學術姿態(tài)去研究全球問題、中國問題,但更應該研究深圳問題包括深圳歷史發(fā)展問題??梢云诖?,當我們以這樣的一種研究范式和學術姿態(tài)去審視解讀深圳歷史,并梳理出一套完整的深圳城市發(fā)展史時,深圳的學術天空、深圳學派的建設定會是另一種氣象。
[1]王京生.“學派的天空”.觀念的力量[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55).
[2]王京生.“論深圳學派的宗旨”[M].深圳市社會科學院編《黨政參謀學術高地》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