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方圓

(湘潭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從沈從文的田園牧歌世界看鄉(xiāng)土文學創(chuàng)作
——《邊城》賞析

劉方圓

(湘潭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作為鄉(xiāng)土文學的代表之作，沈從文的小說《邊城》展現(xiàn)了一幅奇趣盎然、野氣撲鼻的田園牧歌式的鄉(xiāng)村生活圖景，塑造了一群兼具粗獷之氣與纖細的陰柔之美的“鄉(xiāng)下人”，描述了發(fā)生在他們中的純美故事。小說在展示特殊的風土人情的同時，還有普遍性的人對命運的掙扎和獨特的處理方式。

沈從文；鄉(xiāng)土文學；人性①

一

一個人只有現(xiàn)實的物質世界是遠遠不夠的，他還應該有一個形而上學的精神世界，沈從文的小說《邊城》是一部集結了人性真善美的鄉(xiāng)土文學作品，展現(xiàn)給我們的就是理想和現(xiàn)實最完美的結合，它是人們理想的世外桃源，一片寄托著現(xiàn)代人心靈的凈土，它是純美而溫馨的人間天國，也是融合了自然與健康的精神家園。

茶峒是中國眾多地方古鎮(zhèn)中的一個，桃花處人家升起的炊煙裊裊，清澈透明的小溪，關乎著茶峒風水的白塔，坐落在水路之陸的吊腳樓，竹簧中鳴叫的鳥雀，日復一日工作的渡船，集市里的叫賣聲，還有背著貨單匆匆行走的小販，一幅愜意又不乏熱鬧的鄉(xiāng)村生活圖景即刻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白塔下住著一戶單獨的人家，那是一輩子靠擺渡為生的老船夫和他的外孫女翠翠，還有一條和爺孫二人相依為命的黃狗。生活雖然清貧，但也不愁吃穿，倒也休閑自在。生活在這里的人，個個淳厚善良，溫順樸實，沒有半點虛情假意，完全不同于你爭我斗、弱肉強食的競爭世界。作者對邊城自然而又親切的地方特色環(huán)境的描寫充滿了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

然而，邊城不僅是一幅風景畫，還是一首抒情詩。生活在這樣優(yōu)美健康氣氛里的湘西民族注定有著別具一格的風土人情。“邊城所在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過年。三個節(jié)日過去三五十年前，如何興奮了這地方人，直到現(xiàn)在，還毫無什么變化，仍舊是那地方居民最有意義的幾個日子?！弊髡哂绕涫菍σ荒暌欢鹊亩宋绻?jié)做了細致出色的描寫，文字間散發(fā)著邊城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和原始強悍的生命張力。端午節(jié)是邊城全民的盛宴：當?shù)貗D女、小孩子，早早穿上新衣，額角上用雄黃蘸酒畫好“王”字驅邪，大家早早便吃過飯，趕著去看賽龍舟。作者更是對獨特的龍舟樣式、龍舟賽制、參賽選手、賽后獎勵以及吶喊助威的村民們做了細致描述：劃船的人都是“分幫分組”，各自選出“身體結實，手腳伶俐的小伙子”，參賽選手早在比賽之前就開始了訓練準備。參賽用的船只都是“又長又狹，兩頭高高翹起，船身繪著朱紅顏色長線”，獨具觀賞價值；每只船有十二個到十八個槳手，一個帶頭的，一個鼓手，一個鑼手，隊員們齊心協(xié)力，斗志昂揚；有好事的軍人，必要為勝利的船隊放表示慶祝的五百響鞭炮；觀賽的村民們也不閑著，他們隨時注意著賽事的動向，盡情吶喊助威，時刻關注著賽事。有船和船的比賽，也有人和鴨子的比賽，這樣的熱鬧要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才能結束。邊城的端午節(jié)也是當?shù)厣倌猩倥異矍槊劝l(fā)的節(jié)日，小說中另外兩位重要人物——天保和儺送都是當?shù)貏澊暮檬?，翠翠和儺送的一見鐘情式的愛情也就是在這一天、在這個地方發(fā)生的。

二

邊城是一個和諧舒適、真實自然的田園牧歌式世界，人們的生活和心靈也是無比純凈的。不論是任勞任怨的擺渡老人、年輕氣盛的天保儺送兄弟，還是活潑靈動的翠翠、仗義疏財?shù)拇?，甚至是搭船過河的船客，都秉承著湘西幾千年來亙古不變的情懷和民風。

渡船的老人也就是翠翠的爺爺，他心地善良，為人正直，不占便宜，不貪婪。“渡頭為公家所有，故過渡人不必出錢。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錢擲到船板上時，管渡船的必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儼然吵嘴時的認真神氣：“‘我有了口糧，三斗米，七百錢，夠了。誰要這個！’”但是坐了船的人總想著要回報，于是總是有人為了心安起見，仍然要給錢。老人就用這個錢買了茶葉，買了草煙，來招待過路人。從渡船老人與擺渡者的細節(jié)描寫，反映出這里純樸的民風。

爺爺不僅是湘西人民的公仆，更是一位寬容仁慈的父親，縱使女兒做了封建禮教不容的事，老人也從沒說過一個帶有埋怨意義的字眼兒。縱使女兒撇下他一個人和剛出生的女兒翠翠，和情人雙雙殉情，老人也沒有半點怨言，一個人用心將翠翠撫養(yǎng)長大，把無微不至的愛給了外孫女翠翠。對翠翠，老人有求必應，只要翠翠要聽故事，他便講故事；翠翠要聽歌，他便唱歌；翠翠寂寞了，他便陪著翠翠聊天；他擔心翠翠坐熱石頭會生?。患幢闶窃谒狼暗囊估?，他還生怕翠翠著涼，忍著劇痛給翠翠蓋布單。失去女兒的經歷更加讓老人迫切希望給翠翠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為此，他不辭辛勞，放下自尊，瞞著翠翠，獨自悄悄行動著，他暗地打探天保的心意。知道天保是真心喜歡翠翠，心里欣喜萬分，更是為天保出主意。而后又得知翠翠喜歡的是儺送，他又跑去向儺送傳達翠翠的情意。老人一輩子都歸于一個善良的本質，當然，那同樣也是湘西人民的本質，因為善良，他選擇原諒；為善良，他選擇包容；因為善良，他選擇用盡生命守護翠翠。

天保和儺送是船總家的兩個兒子，大哥天保豁達大方，敢于擔當；弟弟儺送，人稱“小岳云”，是個敢愛敢恨、性格直爽的英俊男子。天?？瓷狭死洗蚣业拇浯?，一心想娶翠翠，便急忙叫媒人去提親，不料翠翠心里早有了意中人儺送，得不到翠翠回應的天保并沒有放棄。在得知弟弟儺送也喜歡翠翠時，兄弟二人決定公平爭取翠翠，老二提出兄弟二人同在晚上到碧溪岨給翠翠唱歌，誰的歌聲征服了翠翠，翠翠自然就是誰的。天保雖然歌技明顯比弟弟稍遜一籌，卻拒絕讓弟弟帶唱。之后，大老得知翠翠愛的是儺送，于是選擇了出走，試圖忘記這一切，同時，他想用這樣的方式成全了弟弟，不料卻意外出事。儺送認為哥哥的死和自己有著非常大的關系，又苦于得不到翠翠明確的表白，于是，也賭氣出走了，留給翠翠的是一段朦朧而無結局的愛。作為邊城的年輕一代，他們在沿襲了老一輩邊城人淳厚本色的同時，注定又有著自己作為新一代青年的獨特魅力，即對自我人生的不懈追求和準確把握。如擺在儺送面前“渡船”和“碾坊”的抉擇，實質上就是愛情和金錢的博弈，作者通過對這些細節(jié)的描述，試圖揭示湘西兒女理想而又自主的人生信念，儺送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渡船”，選擇了不受任何利益牽絆的愛情之船，顯示出對自己命運的獨特處理方式。

三

在古樸如畫的鄉(xiāng)村世界里，主人公翠翠的愛情是那樣的單純而美麗，有著未受現(xiàn)代都市文明污染的清澈和微妙。正如翠翠的名字一樣，翠翠的出現(xiàn)給整個小鎮(zhèn)帶來了蓬勃生氣。與其說她是大自然孕育的女子，不如說她是湘西女神的化身?！按浯湓陲L日里養(yǎng)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和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翠翠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美是文靜乖巧，又不失自然的野性之美。她的美，是純天然絲毫不加任何多余的雕飾的美，也正是這樣的美，征服了邊城最優(yōu)秀的兩位男子。少不懂事的翠翠天真俏皮，無憂無慮，她樂于搶著給載著新娘轎子的船充當船夫；喜歡追牛羊，喜歡學牛羊叫；更喜歡獨自裝扮新娘子。然而，隨著翠翠日漸長大，她總覺著生活沒了味道，卻又說不出到底少了什么，女孩的心事日日纏繞著她?！按浯?，你在想什么？”“翠翠不想什么?！泵鎸ψ约赫f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憂愁，她不愿意和爺爺分享，而是選擇一個人獨自愁思、憂郁：“我想得很遠很多，可是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在端午節(jié)，美麗動人的翠翠邂逅了爽朗帥氣的儺送，兩顆心緊緊地靠近了，彼此的心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人?！扒椴恢?，一往情深?！贝浯渥兊酶有邼瓋葦苛恕o論別人“無意中提到什么時”，她都會臉紅，會心虛。無意間聽聞別人討論儺送的婚事時，一向心靜如水的翠翠也亂成一團，著急緊張地詢問著爺爺緣由。聽聞儺送夸自己長的美，害羞的翠翠撒嬌地回了一句：“爺爺，你瘋了?！眱偷拇谇嗬藶浯渌寄顑土?，就故意問爺爺：“爺爺，你的船是不是在青浪灘呢？”這里的細節(jié)描寫活脫脫地展現(xiàn)出了一個情竇初開、渴望愛情、感情專一的女子形象，尤其是她對儺送堅貞不渝的愛，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爺爺說：“每一只船總要有個碼頭，每一只雀得有個窠?！倍吹角皝硖嵊H的人并不是自己一心想嫁的儺送時，翠翠默不作聲，只想哭。翠翠的心里只有儺送，儺送之外的人她都看不到，也看不上，所以縱使爺爺極力撮合翠翠和天保，“天保是個有出息的人，為人又正直，又慷慨，你嫁了他，算是命好?！贝浯淙圆粸樗鶆?，面對不了解她心意的爺爺，翠翠更是滿心的委屈。

然而，也正是翠翠含蓄羞澀的性格特點，使得她沒有及時地向任何人表露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而使得爺爺“張冠李戴”，“錯點鴛鴦”。儺送在等不到翠翠的表白，又不想被逼接受那座碾坊，帶著埋怨的心情，賭氣出走了。當翠翠在楊馬兵口中得知這一切后，凡是她以前不明白的事，如今全明白了，帶著后悔與遺憾的怨恨，翠翠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愛人出走，親人離去，可翠翠明白，她不能像她的母親那樣一蹶不振，生活還需要繼續(xù)，她謝絕了船總的好意，決定一個人獨自堅強地活下去，帶著爺爺對她的期望，帶著她對愛人儺送的承諾?！斑@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翠翠相信，也許只有等待，生活才會閃耀希望的光芒。這就是翠翠，全書的靈魂所在，一個柔中帶剛，懷著信念與命運做斗爭的湘西女子，為我們演繹了一段絕美的愛情故事。

作為沈從文代表作的小說《邊城》，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jié)設置，更沒有大篇幅的人物對白，小說在鋪墊了大量湘西的自然環(huán)境與風俗人情后，以主人公翠翠朦朧而又無果的愛情經歷為主線展開。然而，小說文本并非單純是對湘西風土人情和原始人性的展露，或是愛情忠誠和無價的歌頌，正像矛盾所指出的那樣：“關于‘鄉(xiāng)土文學’，我以為單有了特殊的風土人情的描寫，只不過像看一幅異域圖畫，雖能引起我們的驚異，然而給我們的，只是好奇心的饜足。因此在特殊的風土人情而外，應當還有普遍性的與我們共同的對于命運的掙扎”。小說以率真純樸而又悠然自得的邊緣性異質性的鄉(xiāng)土文化的敘述，顯示出與弱勢文化中的沉靜而深遠的生命力量，從而內在地對所謂文明社會的種種弊端構成了批判。

[1]沈從文.邊城[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8.

[2]張迪平.淺析《邊城》中翠翠的形象[J].安徽文學(下半月)，2009，(2).

[3]肖燕云.理想與現(xiàn)實的碰撞——從《邊城》中的翠翠看沈從文的寫作[J].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6，(4).

[4]茅盾.關于鄉(xiāng)土文學[A].樂黛云編.矛盾論中國現(xiàn)代作家作品[M].北京大學出版社，1980.241.

I206

A

1004-7077(2013)01-0028-03

2013-01-15

劉方圓(1991-)，女，內蒙古呼和浩特人，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本科生，專業(yè)方向為漢語言文學。

張伯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