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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劉震云小說情節(jié)和語言的重復性藝術特征
——以《一句頂一萬句》為例

2013-01-22 03:56
中州大學學報 2013年6期
關鍵詞:劉震云小說

劉 妍

(山東大學威海分校 文化傳播學院,山東 威海 264200)

論劉震云小說情節(jié)和語言的重復性藝術特征
——以《一句頂一萬句》為例

劉 妍

(山東大學威海分校 文化傳播學院,山東 威海 264200)

敘述學理論給我們最大的啟示,或許就是應該注重文本本身與其內涵之間的關系。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在情節(jié)和語言上都存在“重復”的特征:顛來倒去地復制克隆“一地雞毛”的鄉(xiāng)間小事;不斷出現(xiàn)許多“一腔廢話”式的不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絮絮叨叨的語詞、句式。筆者認為這些“彎彎繞”的語言對于小說主題的表達有著重要的意義,它使中國人的孤獨、現(xiàn)實的荒謬在時間和空間上都得到了擴展,也是劉氏對傳統(tǒng)敘事手法的一種挑戰(zhàn)。

《一句頂一萬句》 ;敘述;語言藝術;重復性

小說《一句頂一萬句》分“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兩個部分,講述了楊百順和牛愛國祖孫兩代的流浪經(jīng)歷,并以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為主干,信筆由韁,枝枝蔓蔓地寫出了豫晉冀陜魯蒙鄉(xiāng)間小民的哭笑悲喜,家長里短。在這些枝枝蔓蔓間,作家以“說不著”為中心展開全文,人們?yōu)榱苏乙粋€“過心”的人、一句“真心”的話,跋山涉水、遠走他鄉(xiāng)。這個“說不著”并不是出于中國式的“含蓄”,而是“一個人找另一個人,一句話找另一句話”的無限的孤獨感。人們第一次讀《一句頂一萬句》,也許都會有些“受累”的感覺,劉震云洋洋灑灑三十余萬字寫得酣暢淋漓,而讀者讀到的有效故事情節(jié)卻遠遠少于三十萬字應該呈現(xiàn)的跌宕起伏。甚至有研究者認為,《一句頂一萬句》這部小說在情節(jié)和語言上都過于繁瑣累贅,如果把這些顛來倒去、盤根錯節(jié)的“彎彎繞”全部砍掉,小說可以成功瘦身一大半,卻絲毫不會影響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但是,筆者認為,這種所謂“累贅”并不是可有可無,而是劉震云有意為之,如果非得讓小說“瘦身”的話,那么勢必會大傷“元氣”。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匯進了小說靈魂的核心,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作者采用的這種絮叨、瑣碎的語言方式展現(xiàn)出了生活的荒謬和人生的悲涼。

一、情節(jié)上的重復:“一地雞毛”式的鋪排

在敘事性文體中,作為敘事重要元素的“情節(jié)”,所追求的往往是富有傳奇性、神秘性的發(fā)展線索,以造成敘事跌宕起伏、高潮迭起的藝術效果。然而,在劉震云的小說中,其情節(jié)要素則極具特殊性,即在小說敘事環(huán)境中,他非常注重人物之間的相互關系和人與環(huán)境間的矛盾沖突,使一系列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結局,都具有一種繁復性的特點。它通常由一組或若干組具體的生活事件組成,在一條基本情節(jié)線索的統(tǒng)領下囊括許許多多的細節(jié)。

首先,大的敘事結構安排——《一句頂一萬句》采用兩段式,講述祖孫兩代人出走和回歸的故事。

通觀全文,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上下兩部分的情節(jié)、祖孫兩人的命運存在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一點從小說兩部分的標題“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或許就能看出一些端倪。這兩個頗具戲仿性的標題和《圣經(jīng)》的關系似乎并沒有那么密切,但上下部“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一“出”一“回”僅有一字之差,讀罷全文才發(fā)現(xiàn)或許這兩部分也就有且僅有這一字之差了。楊百順和牛愛國為什么要“出延津”、“回延津”呢?無非是為了一個“找”字。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兩位主人公遠走的軌跡:

七十年前,楊百順(改名楊摩西、又改名吳摩西,最后改名羅長禮)和老婆吳香香“說不著”,吳香香和鄰居銀匠老高私奔。吳摩西本不想找,但無奈丈人丈母娘逼迫他去找,于是帶著繼女巧玲從延津出發(fā)去了新鄉(xiāng),準備來個假找。造化弄人,巧玲在新鄉(xiāng)丟失,吳摩西便只得去開封找巧玲,這次是真找。但真找卻沒有找到,無奈就遠去陜西咸陽。

七十年后,牛愛國和老婆龐麗娜“不過心”,龐麗娜和她姐夫跑了。牛愛國也不準備去找,是姐姐和姐夫勸他去找,牛愛國也來了個假找,從山西襄垣去了河南延津,為的卻是母親生前的一封信。一來二去,又去了咸陽找羅安江,這次卻是真找。但羅安江已經(jīng)去世了,最后牛愛國又準備去張家口找情人章楚紅。

“說不著”——配偶私奔——不愿找——被迫找——假找——真找——找而不得——遠走,這就是楊百順、牛愛國祖孫兩人共同的人生軌跡。延津——咸陽,襄垣——延津,這是祖孫倆出走與回歸的路線。

第二,小的細節(jié)安排。讀罷全文,我們可以看出不少情節(jié)在不同時空的不同人身上輪番上演。全文看上去就是許多情節(jié)碎片的雜糅拼接。諸多粉墨登場的龍?zhí)捉巧?jīng)歷的命運似乎是互相克隆的。

僅僅在第一部分“出延津記”中就有賣豆腐的、趕車的、打鐵的、剃頭的、殺豬的、販驢的、做醋的、傳教的、賣饃的、喊喪的、販蔥的、教書的、開礦的、當官的、箍桶的、賣火燒的、賣煙絲的、熬鹽堿的、開染坊的、開竹業(yè)社的……父子不和、兄弟反目、師徒不睦、鄰里沖突,夫妻冷漠……這些卑微的人物和瑣碎的細節(jié)貫穿全文的角角落落。楊家莊老楊家的楊百業(yè)、楊百順、楊百利兄弟有矛盾,延津老姜家的姜龍、姜虎、姜狗兄弟也不對付;朋友之間趕車的老馬看不起賣豆腐的老楊,沁源縣的老韓坑了襄垣縣的老曹;老丁和老韓兩家為了爭搶一個撿來的布袋而鬧翻,牛書道和馮世倫為了一個饅頭分手,牛愛國和馮文修為了十斤豬肉鬧掰;十三歲的楊百順因為丟了羊而不敢回家被剃頭的老裴同情,實際上是楊百順救了老裴的大舅哥老曹,五年后,楊百順從村外草垛里帶走懼怕后娘的來喜,也是來喜無意間救了馬家莊的老馬一命……這種種細節(jié)的復制,無不證實了:家人、朋友,都是不可靠的,這一論斷。

從兩段式的敘事結構,到每一個人物的命名、出場,每段細節(jié)的鋪排;從兩位主人公“出走”、“回歸”的歷程,到他們周圍親人朋友的遭遇,劉震云將“重復”這一手法貫穿到底,一件事扯出十件事,一個人扯出百余人,然而整個敘事又顯得繁而不華、雜而不亂。也正是通過這種敘述方式,作者將這個世界的渾濁、不透徹表現(xiàn)出來,命運的輪回、復制,生活在其中的每個個體所感受到的生命的孤獨、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二、語言上的重復:“一腔廢話”式的表述

語言在小說敘事中占據(jù)重要位置,也是構成小說敘事的重要元素。曹文軒在《二十世紀末中國文學現(xiàn)象研究》中講述了他自己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語言激情的感受,他說:這是一種達到極致的生命狀態(tài),是一種飽和的、亢奮的情緒,同時,這是與平和相對立,與消沉、頹廢相對立的一種敘事,是由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與生活態(tài)度所導致的一種情感形式,展現(xiàn)出一種對人生“憧憬”、“理想”、“青春”、“朝氣”、“忘我”、“澎湃”、“浪潮”、“燃燒”、“沉醉”等一系列相關的情感,使小說語言呈現(xiàn)出“一頂頂王冠落地,一座座火山爆發(fā)”的狀態(tài),展現(xiàn)出一種無法估量的藝術震撼力量。[1]有人說劉震云的小說語言有種迷幻的癲狂,敘事語言繁復過剩,反邏輯的夢魘似的風格,大量同義詞的堆砌和長度驚人的句子,有些甚至看上去是毫無意義的。在《一句頂一萬句》中,劉震云將這種語言風格發(fā)揮到了“走火入魔”的狀態(tài)。

首先,句式上的重復。劉震云總是時不時用類似“誰,也就是誰誰,也就是誰誰誰,也就是誰誰的誰誰……”或者“……是因為A,也不是因為A,而是因為B,也不是因為B,而是因為C”的句式。在敘述一段之后,總是習慣性地將讀者的思緒往回拉一拉,仿佛生怕讀者忘了人物之間的關系和事情發(fā)展的前因后果。

1.皮匠老呂這么做不是與賣豆腐的老楊過不去,而是與馬家莊趕車的老馬有過節(jié)……說是與老馬有過節(jié),倆人沒打過,也沒罵過,誰也沒占過誰的便宜……僅僅因為,……兩個人都有心眼,又誰都不服誰,便做下了對頭。[2]45

2.牛愛國他媽叫曹青娥。牛愛國他媽本不該姓曹,應該姓姜;本也不應該姓姜,應該姓吳;本也不應該姓吳,應該姓楊。[2]226

筆者嘗試將上述的內容用一般的敘述方式表達出來:

1.皮匠老呂這么做僅僅因為和老馬都有心眼,又誰都不服誰。

2.牛愛國他媽叫曹青娥。牛愛國他媽應該姓楊。

改寫之后似乎主干意思都表達清楚了,但實際上卻丟失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比如,直接說曹青娥應該姓楊,即使了解來龍去脈的讀者也會覺得這句話有些突兀,而原句里的“不該姓曹,應該姓姜”是因為曹青娥是被拐賣到曹家的,親爹姓姜,“不該姓姜,應該姓吳”是因為他爹死了,她和繼父都跟了她娘吳香香姓, “不該姓吳,應該姓楊”又是因為她和她娘不親,和繼父親,應該跟繼父姓楊。曹青娥的心還在延津,最親的人還是楊百順。由此可見,劉震云語言上的重復并不是沒有意義的。

第二,核心詞匯的高頻率出現(xiàn)。比如,“噴空”在文中出現(xiàn)了61次。所謂噴空,作家解釋為:“是一句延津話,就是有影的事,沒影的事,一個人無意中提起一個話頭,另一個人接上去,你一言我一語,把整個事情搭起來?!盵2]53“噴”,抒發(fā)之義,所謂“空”,似乎含空虛之義,正合小說內涵。其實,《一句頂一萬句》這部小說何嘗不是一次絕好的“噴空”試驗呢?另外,“過心”出現(xiàn)5次,“說得著”出現(xiàn)33次,“合不來”出現(xiàn)4次……這些關乎小說主題的詞匯一遍遍地重復,本身就是對主題的提示和強調。

第三,人物命名的重復。小說中人物的命名方式消解了階級、階層、年齡、關系,都用“老XX”、“老XX”來命名,僅上半部中作家就將常見的姓氏用了個遍。老李、老楊、老馬、老曾、老裴、老詹、老姜、老秦、老汪、老段、老白、老高、老吳、老杜、老孔、老竇、老馮、老尤、老牛、老韓、老范、老熊、老廉、老蔡、老呂、老胡、老尹、老孫、老葛、老耿、老費、老萬、老董、老宋、老趙、老崔……這無形中消解了每個生命個體的個性。如果還有別的方式,劉震云一定會毫不猶豫連姓都不給他們,干脆千人一名,千人一面。

最后,人物對話的“重復”特點。如:

秦曼卿……于是說“……可世上啥最毒?就是人的心。人心毒不是說它狠,是說大家遇事都不往好處想,盼著事壞?!盵2]80

類似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以說,《一句頂一萬句》里,劉震云把“重復”的語言特點在小說的角角落落發(fā)揮得很是充分。句式、詞匯上的集中體現(xiàn),也并非一無所用,對于敘事的合理、內涵的表達是十分有必要的。命名和人物對話中的“重復”同樣別有深意,耐人尋味。

三、重復:一種認知維度的確立

(一)“功能性”的強調

“重復”作為一種敘事手法也可以稱為“反復敘事”。J.希利斯·米勒將小說中出現(xiàn)的種種重復大致歸為三類:(1)細小處的重復,如語詞、修辭格、外觀、內心情態(tài)等等;(2)一部作品中事件和場景的重復;(3)一部作品與其他作品的重復。[3]7《一句頂一萬句》是對劉震云作品的一種繼承和發(fā)展?,嵥?、重復,也是劉震云一直以來的風格,多年來,劉氏已經(jīng)陷入到了這種“言語的狂歡”之中。比如“面和心不合”這個詞在其小說中屢次出現(xiàn);《故鄉(xiāng)天下黃花》中,村里開會烙餅解決問題的情節(jié)多次出現(xiàn);《故鄉(xiāng)天下黃花》脫胎于《頭人》……到了《一句頂一萬句》,“重復”手法以一種集中“井噴”式的方式爆發(fā)。這部分主要是對前兩種“重復”在文中的呈現(xiàn)進行探討。

既然“任何一部小說都是重復現(xiàn)象的復合組織,都是重復中的重復,或者是與其他重復形成鏈形聯(lián)系的重復的復合組織?!盵3]3那么重復必然是小說不可缺的敘事方式,在小說敘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一,利亞姆·里克特講過:重復不僅僅喚起修辭的威嚴,而且喚起了打動人心的情緒。使讀者置身于動人的能夠移動的作品之中,就像聆聽烈火中水的沙沙聲。

他娘瞎了以后……吃上穿上,跟沒瞎時一樣,就是他娘說話,老李不理她。一個打鐵的人家,平日吃飯也是淡飯粗茶,他娘瞎著眼喊:

“嘴里淡寡得慌,快去弄口牛肉讓我嚼嚼?!?/p>

老李:

“等著吧?!?/p>

一等就沒了下文。他娘:

“心里悶得慌,快去牽驢,讓我去縣城聽個熱鬧?!?/p>

老李:

“等著吧?!?/p>

一等又沒了下文。不是故意跟他娘制氣,而是為了熬熬她這急性子。[2]4

小說在開篇講到鐵匠老李和他娘性格不合時,連續(xù)用了兩個“等著吧”和一句“一等就沒了下文”,讓讀者深切感受到兒子的敷衍、不耐煩和娘的郁悶和無奈。這應該就是所謂“喚起打動人心的情緒”吧!

第二,J.希利斯·米勒在其著作《小說與重復》中談到重復的作用時認為,“將眾多不可重現(xiàn)的事件的前后發(fā)展順序依照一定的程序組織得脈絡清晰可辨。在這種程序內,眾多的事件發(fā)生著、被復述著,這類事件環(huán)環(huán)相扣、情節(jié)性很強的故事常能激起人們感情上強烈的共鳴。從某種意義上說,讀者的這些反應也可被視為小說的‘意義’?!盵3]1所以,可以說小說中重復出現(xiàn)的主題、場景構成的復合組織使戲劇性增色不少,一段情節(jié)重復另一段情節(jié),一個故事重復另一個故事,意義就在重復中逐漸顯現(xiàn)出來。

以上所講到的意義呈現(xiàn)的過程是:“在一部小說中,兩次或更多次提到的東西也許并不真實,但讀者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假定它是有意義的。”[3]3這是因為“不同的重復形式都存在于記憶結晶物的各種形式中。在各種情形中,記憶絢爛的圖案都是在對重復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感受的基礎上完成的?!盵3]9當小說講到好友老丁和老韓兩家為爭搶一個撿來的布袋而鬧翻,或許讀者并不會在意,感覺平淡無奇,認為是單純的敘事。但當這樣的情節(jié)不斷出現(xiàn):先是,牛書道和馮世倫為了一個饅頭分手;后來,牛愛國和馮文修為了十斤豬肉鬧掰,“好友為了一件小事分道揚鑣”這一論斷就不斷地在讀者腦海中強化,直至讀完小說,讀者對于“朋友之間并不過心”這一說法已經(jīng)持認同態(tài)度了。而小說的兩段式結構本身從形式上有助于內涵延伸、翻倍。當劉震云將他要表達的核心概念不斷重復拋出,除了構成小說較強的形式感之外,也直擊讀者的記憶系統(tǒng)。J.希利斯·米勒則認為“無論什么樣的讀者,他們對小說那樣的大部頭作品的解釋,在一定程度上得通過這一途徑來實現(xiàn):識別作品中那些重復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并進而理解由這些現(xiàn)象衍生的意義?!盵3]1

重復敘事具有建構的功能。通過重復,一個故事的真理性可以被無限地擴大,不斷地將意義衍生為永恒?!兑痪漤斠蝗f句》之中顛來倒去的“一萬句”的敘述,是故事真理性不斷顯露和擴大的過程,使得故事具有十分強大的能量。正是如此,小說的那“一句”顯得著實濃烈和沉重。

(二)“荒謬感”的展示

所謂“每部作品都是對它之前的作品的回應,每部作品都包含著小說以往的一切經(jīng)驗”[4]24。閱讀劉震云,時時處處可以感受到一種荒謬感,而這種荒謬卻是通過對生活進行白描式、從容淡定的處理呈現(xiàn)出來的。這種反諷不單單是一種話語方式,而是彌漫在小說的角角落落的,反映作家對現(xiàn)實的態(tài)度。在《一句頂一萬句》中,荒謬感恰恰是從重復的枝枝蔓蔓中生長出來。

一方面,《一句頂一萬句》保持一貫的鄉(xiāng)土氣息,給予了底層人民一個全方位的、準確的觀照。毋庸置疑,這種“一地雞毛”、相互復制的命運才是千百年來鄉(xiāng)村生活的真實呈現(xiàn),生活中那些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的東西真的是太多了。長期以來,文學作品中存在著將底層群眾生活嚴重簡化、遮蔽的傾向,劉震云運用“白描”的手法,將社會底層的生活現(xiàn)實原原本本地還原出來,從物質、語言,到精神,無關地域無關時代,這是十分難得也是十分重要的,是對文學史上“底層人群”形象的一個豐滿。另一方面,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新世紀以來,中國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突飛猛進,主流文化削弱,多元共生的世界不再是統(tǒng)一的整體。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遮蔽不了內心的空虛和孤寂,浮華背后只留下泡沫。這種落差借用朱自清的一句話“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都沒有?!眲⒄鹪票救嗽谡劦健兑痪漤斠蝗f句》時,就說:“痛苦不是生活的艱難,也不是生和死,而是孤單,人多的孤單?!盵5]《一句頂一萬句》展現(xiàn)的紛紛擾擾的社會中人們找不到“說得著”的伙伴,這豈不是給予讀者直插心臟的傷痛。尤其是作家不動聲色、波瀾不驚的講述十分值得玩味。讀完整部作品,你會發(fā)現(xiàn)心里空落落的,之前的沉重一掃而光。在劉震云的筆下,語言不只是一種修辭方式,更是人的存在方式,劉震云煞費苦心,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孤獨的模型”,把讀者當成好不容易抓到的“過心”的人,一口氣天南地北地說了三十萬字,令人唏噓。

一句話,“重復”就是現(xiàn)實。用小說中的話說“原來世上的事都繞”。

劉震云的老辣就在于讓讀者自己明白:無論個人抗爭也好、順從也罷,都逃不出人生的復制、命運的輪回,生命、歷史冥冥中已有定數(shù)。生活是口大染缸,赤橙黃綠青藍紫混在一起只能歸于灰色,除了雞毛蒜皮、婆婆媽媽、俗而又俗的復制的尷尬和無奈之外,一無所有。劉震云已經(jīng)不再像《一地雞毛》中寫小林老婆那樣——在生活的打磨下喪失銳氣——來寫眾人,或者說他已經(jīng)不再愿意寫無謂的個人抗爭,所有人被劉氏直接剝得赤身裸體,毫無掩蓋。即使你不愿參與到這場“復制”的游戲也不得不隨波逐流,這就是現(xiàn)實的荒謬所在。劉震云借小說中算命的瞎老賈道出了這一玄機:

因為在他看來,所有人都生錯了年頭;所有人每天干的,都不是命里該有的,奔也是白奔;所有人的命,都和他這個人別著勁和岔著道?!?/p>

難道作家之前碼放諸多現(xiàn)實時的泰然自若與讀者此時強烈的無奈、無助、辛酸、空虛不是一種強烈的反諷?劉震云作為這部小說的第一位隱含讀者,緊緊抓住了讀者此時的心理,可謂匠心獨運。當生活的本真被還原,或者說生活以一種“陌生化”的方式被呈現(xiàn),讀者的心理受到強烈的沖擊,這構成了小說絕大部分的內在張力。

(三)“多維性”的透視

經(jīng)歷了從《頭人》到“故鄉(xiāng)三部曲”對故鄉(xiāng)的還原和緬懷,劉震云在《一句頂一萬句》中,真正跳出了歷史敘事的框框。雖然沒有時代的劃定,但卻通過重復、對稱、輪回實現(xiàn)了小說時空上的多維關照?!爸貜?,就像重新經(jīng)歷一樣,也是一種到達更持續(xù)、深奧和寬廣的時空的方式。如果沒有通過一路相隨,鞭辟入里得直指你意識的最深的層次,你就不能完全理解一部作品?!盵6]

首先,《一句頂一萬句》的重復使作品能夠成功實現(xiàn)“去歷史化”,于是小說的意義跨越歷史,縱橫千年。之前的“故鄉(xiāng)系列”,劉氏都以他擅長的對不同歷史階段的簡單復制展現(xiàn)了歷史的荒誕、虛無?!豆枢l(xiāng)天下黃花》中,爭奪村長的爭斗從民國延續(xù)到抗日時期、解放、文革,歷經(jīng)革命、抗日、分土地、成立造反團等事件,時間、人物不同,運作卻如出一轍。歷史內核的無限循環(huán)被表現(xiàn)得十分明了,而《一句頂一萬句》中,作者成功地實現(xiàn)了“去歷史化”。

通過回避人物的階級性、社會交往規(guī)范和傳統(tǒng)農(nóng)村生活的真實狀況,在大的結構和小的細節(jié)上都竭力沖淡時間的影響。后一部分的“回延津記”對于延宕時間有重要的意義,時代不同,祖孫兩人的命運卻驚人相似,這一大的命運輪回又將前一個部分中小的重復囊括到百年的時間中?;厮萸?,試問中華民族哪個人、哪一天的生活能脫離這樣的牢籠?

其次,重復式的敘述一定程度上擴寬了故事的地理空間。故事從楊家莊開始,輻射到延津縣的其他村莊。在這片土地上,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紛紛粉墨登場,讀者似乎可以從中看到楊家莊周邊每一個人的形象,他們不像戲臺上的戲子,形象各異,而是有統(tǒng)一的面具。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已經(jīng)將作家想要表達的信息填充得飽滿甚至膨脹。隨著楊百順的出走,從延津牽扯到河南的新鄉(xiāng)、開封等地,從河南引出了晉冀蒙陜等地……延津“千人一面”的狀態(tài)不可避免地、迫不及待的擴散出來。七十年后牛愛國的回歸,則是“出延津記”在地理上擴展的一個回應和完滿。至此,即使作家不再將故事情節(jié)向外擴展,讀者接受的信息卻不可避免地向外溢出,延伸至整個國家,乃至世界。

整部小說成功貫穿了時間和空間,跨越千里,綿延千年的“孤獨感”從小說中彌漫開來,賦予作品一種蕩氣回腸的滄桑感。

此外,《一句頂一萬句》的“重復”試驗成功地打通了歷史與地域,展示了廣闊的生活畫面,使作品頗具立體效果。而這一次,劉震云采用的是平和從容的日常語言,而非《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那種“共時場語言”[8]155。相比于那種佶屈、荒誕,這種樸素制造的效果更為精妙。這里不再贅述。

(四)“挑戰(zhàn)性”的敘述

《一句頂一萬句》不斷重復的語言和情節(jié)給讀者一種重壓,歸根到底:怎一個“繞”字了得!每個情節(jié),每件事都形成各自的一個小迷宮,不過,劉震云的高妙就在于每次把一件事繞完,他還能再繞出來進入下一個迷宮。小說中大多數(shù)配角人物只有很少的露臉機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些事情雖然相互纏繞,又各自為政。主干之外的這些過多的小的敘事單元當然使主干故事不再那么明晰、突出。劉震云的寫法不能不說是對傳統(tǒng)敘事方法的一種新的挑戰(zhàn)。

盡管小說的題目“一句頂一萬句”是一句徹底的宏大敘事話語背景下的口號,但是,劉震云又一次戲耍了我們。他向來習慣將一件極為莊重的事和一件猥瑣戲謔的事放到一起寫,如《新兵連》里軍長威武檢閱部隊和背后玩弄女護士等等。這一次,在一個文革期間最莊重的政治化的標語下,寫的卻是比過去任何作品中的瑣事更為卑微繁復的事情。無疑,《一句頂一萬句》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力作,而且運用了類似史詩的一種結構,但它采取的是一種仿記錄、仿史傳的形式。小說中相似的面孔,一樣的命運已經(jīng)淹沒了個體的差別。劉震云的小說一向不以故事取勝,有頭有尾,張弛有度的故事向來不入他的法眼?!兑痪漤斠蝗f句》這部小說中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中心人物,至于楊百順、牛愛國也只不過是蕓蕓眾生的兩個代言人,或者說是命運模具下的兩個平凡的木偶。他們不需要有什么特色、職責或者亮點,更無需擔當什么社會、歷史的重任。而故事中的事件也不是按照時間或其他線索呈線性排列,正如前文所講,像一棵大樹的許多枝枝杈杈般生長。小說的情節(jié)沒有波瀾壯闊的起伏,沒有扣人心弦的高潮,只有平淡、沉默。當然,這一點也是作家從“故鄉(xiāng)系列”繼承而來的特色,并把它發(fā)展延伸,從歷史題材引向對現(xiàn)實人生的闡釋,并把它發(fā)揮到極致。

《一句頂一萬句》固然是一項以“復制”為中心任務的工程,但是這項任務絕非像不停地蓋圖章那么簡單。本來劉震云滔滔不絕、雜蕪喧嘩、戲擬拼接破碎的故事、破碎的世界就使他的語言頗具后現(xiàn)代的特色。這部小說采用的“噴空”手法與先鋒文學不無相似,任由思緒天馬行空,寫就連篇累牘的夢囈之語。然而,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一句頂一萬句》中所構建的“迷宮”絕不是先鋒小說那種有因無果或者有果無因、突然斷裂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敘述方式。各個小的敘事單元相互纏繞,相互聯(lián)系,相互牽扯,能進能退,把原因結果、來龍去脈交代得一清二楚,作家設置了敘事的“漩渦”,但總是給讀者預留了爬出來的“逃生通道”。

三、結語

總之,劉震云此次將一直以來的“重復”的敘事風格發(fā)揮到了極致,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事實證明,效果還是比較好的。小說表面看來平實,實則十分精巧,內容詳實,有條不紊,將平穩(wěn)與跌宕融于一體,粗重和細膩互相結合。重復的語言、重復的情節(jié)自然是統(tǒng)一的,故事雜而不亂,別有洞天??梢哉f,劉震云在他狂歡式的表達下,過足了敘事的癮。合上小說,這些枝枝葉葉不就是《一地雞毛》中小林夢到的那一堆雞毛和許多人的皮屑嗎?這種“重復”不僅很好地展現(xiàn)了現(xiàn)實的荒誕虛無,表達了小說“孤獨”的內涵,并且成功地將小說的敘事時空范圍拓展,使這部作品頗具厚重感和滄桑感;同時,這也是對傳統(tǒng)敘事方式的一次強有力的挑戰(zhàn)和創(chuàng)新。劉震云就是那個坐鎮(zhèn)中軍帳的“南陽諸葛亮”,運籌帷幄,看著這些相互纏繞相互克隆的情節(jié)枝枝蔓蔓、翻來覆去、相互疊加成為小說《一句頂一萬句》這張精彩的大網(wǎng)。

注釋:

①曹文軒.二十世紀末中國文學現(xiàn)象研究[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332.

②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③希利斯·米勒.小說與重復——七部英國小說[M].王宏圖,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④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董強,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⑤劉震云專訪[J].新京報,2009-03-18.

⑥史靜.重復與言說——讀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J].山花,2010(8).

⑦郭寶亮.洞察人生與歷史的迷霧——劉震云的小說世界[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

[1]劉震云.故鄉(xiāng)天下黃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2]劉震云.故鄉(xiāng)相處流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3]劉震云.一地雞毛[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2.

[4]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5]譚軍強.敘事學導論——從經(jīng)典敘事學到后經(jīng)典敘事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6]米克·巴爾.敘述學——敘事理論導論[M].譚軍強,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7]申丹,韓加明,王麗亞.英美小說敘事理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8]杰拉德·普林斯(Gerald Joseph Prince).敘事學辭典[D].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9]董乃斌.中國文學敘事傳統(tǒng)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12:7.

[10]陳曉明.“喊喪”、幸存與去歷史化——《一句頂一萬句》開啟的鄉(xiāng)土敘事新面向[M].南方文壇,2009(5).

[11]陳曉明.孤獨與友愛的鄉(xiāng)村變奏曲——評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J].中國文藝報, 2011-09-02.

[12]李晉暉,安志爍.“擰巴”的口語——論劉震云小說的語言特色[J].現(xiàn)代語文(文學研究),2009(3).

[13]王有芳.劉震云小說的語言風格研究[J].網(wǎng)絡出版,2011(8).

[14]賀紹俊.懷著孤獨感的自我傾訴——讀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J].文藝爭鳴, 2009(8).

[15]安波舜.一句勝過千年——讀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J].出版廣角,2009(4).

[16]王雪偉.原來世上的事情都繞——讀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J].理論與創(chuàng)作, 2009(6).

[17]周新民.《一句頂一萬句》書寫“說得著”的終極價值[J].文學教育, 2010(5).

[18]王軍偉.成長與輪回——關于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的一種主題解讀》[J].平頂山學院學報, 2011(2).

[19]馬云鶴.消解孤獨的兩種方式——淺析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J].當代文壇, 2010(6).

[20]張清華.敘述的宅門或命運的羊腸小道——簡論《一句頂一萬句》[J].文藝爭鳴, 2009(8).

[21]程革.中國經(jīng)驗下的鄉(xiāng)土另類敘事——評劉震云長篇小說《一句頂一萬句》[J].文藝爭鳴,2011(10).

TheRepetitiveArtisticFeaturesofPlotandLanguageofLiuZhenyun’sNovel——An Example of A Top Ten Thousand

LIU Yan

(College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Shandong University Weihai,Shangdong Weihai 246200, China)

The biggest enlightenment of Narrative theory is that we should focu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ext itself and its connotation.Both the plot and the language ofATopTenThousand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epetition”:continually repeated in small things, constantly appear many expressions that have no goo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lot.The author thought that this special language expression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novel’s theme, it enables the Chinese people’s loneliness, and the reality of the absurd has grown both in time and space.It is also a great challenge to the traditional narrative skill.

ATopTenThousand; narrative; language arts; repetitiveness

I206

A

1008-3715(2013)06-0042-06

2013-10-29

劉妍(1990—),女,陜西咸陽人,山東大學威海分校文化傳播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劉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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