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菊,劉佰合
(淮北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對清代進士進行群體性研究,尤其是考察其時空分布已引起學界充分關注,從不同層次進行了較為豐富的研究,關于進士群體的姓氏分布亦有所涉,李琳琦《明清徽州進士數(shù)量、分布特點及其原因分析》(《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01年第1期)、陳凌《明清松江府進士人群的初步研究》(《史林》2010年第2期)、范金民《明清江南進士數(shù)量、地域分布及其特色分析》(《南京大學學報》1997年第2期)等文分別對明清時期徽州府、松江府及江南地區(qū)進士姓氏分布略有所及,但均非專論,劉陸軍《明清河南進士群體姓氏分布及鼎甲者分布小計》(《牡丹江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較為完整地羅列了河南進士的姓氏狀況。本文試圖梳理清代安徽進士群體姓氏層次及地域分布的基本狀態(tài),并揭示其主要特點。
確定進士人數(shù)是進士群體及其姓氏分布研究的基礎,李潤強《清代進士的時空分布研究》[1]統(tǒng)計清代安徽進士為1189人,而沈登苗《明清全國進士與人才的時空分布及其相互關系》[2]則認定為1119人,二者差距較為明顯,究其原因,應是統(tǒng)計范圍及標準各不相同。筆者在統(tǒng)計清代安徽進士人數(shù)時,以清代安徽所轄區(qū)域為主要標準,包括終清一代均屬安徽的盱眙、婺源和英山三縣,而清代隸江蘇徐州府的蕭縣和碭山兩縣則不在統(tǒng)計范圍之內(nèi)。潁川衛(wèi)的情況稍顯特殊,清初在潁州設立潁川衛(wèi),以兵籍屬河南,至1658年并衛(wèi)入州。順治年間以潁川衛(wèi)籍身份取中為進士者共有滑文蔚、李文煌、劉體仁、劉壯國等十人,《乾隆潁州府志》將這些進士視為潁州人,列于《選舉表》阜陽欄下[3]卷之七;(光緒)《重修安徽通志》亦作潁州人收入,[4]卷一百五十七筆者循例將潁川衛(wèi)籍進士納入考察范圍。
本文所謂安徽進士以取中進士時是安徽籍者為考察對象,寄籍者不列入,亦不包括會試中式但未參加殿試者。清代科舉制度周密完備,除包括文科和武科的??仆?,尚有博學宏詞科、經(jīng)學科與經(jīng)濟特科等制科考試,本文僅考察文科進士。
按照前述標準,課題組依據(jù)江慶柏編著的《清朝進士題名錄》,[5]3-1343結合朱保炯、謝沛霖編《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6]1-2413及沈葆楨等修(光緒)《重修安徽通志》等文獻,編制了《清代安徽進士題名錄》,清代安徽進士總數(shù)為1192人,在此基礎上制作《清代安徽進士群體姓氏分布數(shù)據(jù)表》,文中數(shù)據(jù)均以此表為據(jù)統(tǒng)計與計算,不再一一注明資料出處。
清代安徽進士群體姓氏分布數(shù)據(jù)表
清代安徽進士1192人,姓氏分布較為廣泛,共有姓氏150個,既有王、張、吳、汪等大姓,每姓進士數(shù)十人,亦見巫、貢、蒯、昝等姓,每姓僅一、二人不等。各個姓氏所有進士數(shù)相差很大,第一大姓為王姓,共有73位進士,占總進士數(shù)之比高達6.12%,而蔡、單、饒等44姓僅分別擁有一個進士。各姓氏所有進士數(shù)平均為7.95,其中40姓進士數(shù)高于該均數(shù),共有927人,110姓進士數(shù)低于該均數(shù),共有265人,這意味著73.3%的姓氏所有進士僅占總量的22.2%,初步反映了各姓氏進士數(shù)量分布的特點。從社會學領域引入五等分法考察,各姓氏進士數(shù)量分布的不均衡狀態(tài)就能得到更加清晰的體現(xiàn)。各姓氏進士數(shù)按降序排列,將其分成各占20%的五等分,分別計算各部分姓氏所有進士數(shù)及所占比例,最高、次高、中間、次低和最低五個部分進士數(shù)分別為833、201、82、46和 30人,占比分別是 69.9%、16.9%、6.9%、3.8%和2.5%。該組數(shù)據(jù)非常直觀地反映了各姓氏進士數(shù)量分布的不均衡狀態(tài),最高部分的三十個姓氏有833位進士,占比為69.9%,而最低部分的三十個姓氏只有30位進士,占比僅為2.5%,最高部分是最低部分的27.8倍,表明進士群體當中各姓氏的分化趨勢。
依據(jù)擁有進士數(shù)量,150個姓氏可以分成四個層次,一是進士大姓,計有王、張、吳、汪、胡、程、李、方、朱、孫等十姓,擁有進士數(shù)均在30人以上,共有488位進士,占安徽進士總量的41%;二是進士常見姓,擁有進士數(shù)在8—30人之間,計有劉、徐、陳、趙、曹、潘、鮑、唐、石、謝等 30姓;三是擁有進士2—7人的進士小姓,諸如郭、宋、羅、錢、董、鄧、宮、盛、昂、熊等計66姓;四是僅有一位進士的進士稀見姓,諸如晉、闞、丘、邢、云等計44姓。
安徽進士姓氏層次性特點的形成,與中國總?cè)丝谛帐戏植家?guī)律密切相關。由于“各類同姓人群的分布在全國早已定局”,從清代到當代沒有發(fā)生劇烈變化,我們以袁義達等制《當代100大姓頻率表》[7]53,49-51的數(shù)據(jù)作為基本參照,對清代安徽進士群體的姓氏分布進行對比考察。十個進士大姓全部位于100大姓之列,除方、汪、程三姓排序稍后,其他七姓均在14位以內(nèi),各姓氏人口占全國總?cè)丝诒壤荚?%以上;30個進士常見姓除洪、章、鮑、查外,亦在100大姓之列。再以安徽大姓分布[7]56為參照,當代十大姓氏中,王、李、張、汪、孫、吳、胡七個姓氏都是進士大姓,劉、陳和趙三個姓氏雖不是進士大姓,但在進士常見姓中也是排名非??壳埃謩e有進士28、21和16人。由上比較可見,姓氏大小直接決定其科舉實力與進士多少,換言之,成為進士大姓或常見姓的主導性因素是其姓氏總?cè)丝诘臄?shù)量與規(guī)模。
進士群體姓氏分布的層次性特點與非均衡狀態(tài)是就整體狀況而言,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始終處于動態(tài)的變化過程當中。為便于問題的考察與分析,我們以道光元年(1821年)為界,將清代科舉考試分成前中期和后期兩個階段,前一階段經(jīng)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各朝,開科73次,后一階段歷道光、咸豐、同治與光緒諸帝,開科39次。安徽前中期產(chǎn)生進士696人,占安徽總進士數(shù)的58.4%,后期進士496人,占比為41.6%,與前中期相較,后期進士群體的姓氏分布發(fā)生結構性變化,相關數(shù)據(jù)見前表。
和清代前中期相較,后期進士群體所涉姓氏數(shù)量有下降的趨勢,姓氏分布集中度產(chǎn)生弱化傾向。姓氏有無之變化,主要集中于進士小姓和進士稀見姓兩個層次,尤以進士稀見姓為主。前中期有121個姓氏,其中梅、任、丁、段等50姓氏在后期未再獲中進士,而范、賀、袁、焦等29姓僅在后期有進士,所以清代后期進士共有100個姓氏,相較前中期減少了21個,降幅約為17.4%。表面看來,進士姓氏數(shù)目減少了,但如果充分考慮清代后期和前中期在開科數(shù)及進士產(chǎn)生數(shù)方面的差異因素,前中期每姓平均有進士5.75人,后期姓均4.96人,就進士姓氏分布的集中度來說,不但未隨數(shù)目減少而加強,而是有明顯的弱化趨勢。
與清代整體的進士姓氏排序相比,前中期及后期的姓氏排序有一定變動,如總排序為38的崔姓,在前中期沒有進士,而后期卻有8位進士,排序可進前20,再如總排序為27位的戴姓,前中期有10位進士,排序亦可進前20位,后期僅有2位進士,排名非??亢蟆G爸衅谂帕星笆男帐戏謩e是張、吳、王、汪、胡、程、朱、方、劉、楊,后期排列前十的姓氏分別王、李、汪、吳、方、張、孫、江、胡、程、徐(徐與胡、程三姓并列),安徽進士十個大姓均出其中。兩者相較,朱、劉、楊三姓在后期跌出前十,而李、孫、江、徐諸姓則躋于前列,這種排序變化反映了特定姓氏的進士數(shù)在不同階段有明顯的變動,可以進士大姓、常見姓和部分小姓為基本范圍略加考察與說明。
判定變動趨向的主要指標是兩個階段的進士數(shù)量,一般說來,一個姓氏前中期進士數(shù)應占其總數(shù)的60%左右,后期占比約為40%左右,如果其實際數(shù)量距離該比有較大差距,則說明該姓氏進士數(shù)在兩個階段產(chǎn)生了明顯變動。除前后兩個階段進士占比基本均衡外,這種變動主要有兩種趨向,一是由低變高,表明該姓氏在科舉及進士體系當中的崛起傾向,二是由強變?nèi)酰馕吨撔帐显谶M士格局中逐漸衰落的傾向。具有崛起傾向的姓氏主要有李、方、孫、江、何、呂、章、鮑、余、鄭、查、石、崔、龔、宋、范、葛、林、邵、高、桂、賀、慶、舒、薛、袁等,其中李、孫、查、崔諸姓較為典型。李、孫二姓前中期分別有進士15人、12人,后期則達到26人、18人,占其進士總數(shù)比分別為63.4%和60%,進士大姓的地位由此奠定;查姓進士共有10位,其中9位出自后期,而崔姓8位進士全部在后期,崛起之勢非常明顯。具有衰落傾向的姓氏主要有張、吳、洪、周、曹、金、戴、唐、陳、姚、梅、錢、龍、齊、韋、任、丁、宮、盛、施、蕭等姓,其中又以張、洪、唐、梅、錢諸姓最有代表性。張姓前中期有進士50人,高居各姓之首,而后期18人只能與孫姓并列第六名;洪、唐二姓前中期分別有進士15人、9人,后期則只有2人、1人,占其進士總數(shù)比分別為11.8%和10%,沒落趨向似不可轉(zhuǎn),而梅、錢二姓分別有6個進士,卻都出自前中期,已從后期進士群體的姓氏版圖中消失了。
將姓氏變動趨勢和安徽進士群體的區(qū)域分布結合在一起考察,其意義更容易顯現(xiàn),部分姓氏進士數(shù)的增減直接影響著區(qū)域分布的變化。歙縣科名頗盛,有“連科三殿撰、十里四翰林”[8]355之說,前中期有進士88人,占全省12.6%,而后期占比僅為5.6%,與歙縣科舉地位的階段性衰落相伴的就是吳、洪、曹等姓氏在科舉領域的迅速沒落,歙縣13位吳姓進士無一出于后期。李姓崛起在太湖縣表現(xiàn)突出,該縣19位李姓進士有14位出自后期,大大提升了太湖縣在后期安慶府進士格局中的地位,幾與桐城相當。定遠縣在清代后期確定區(qū)域性進士中心縣的地位,方姓進士亦是貢獻頗著。
安徽建省之后,所轄府、州、縣等屢經(jīng)裁省升增,到光緒年間基本穩(wěn)定,“領府八、直隸州五、屬州四、縣五十一”,[4]卷十七本文即在這一行政格局之中進行相關問題的討論,為便于統(tǒng)計和分析,將直隸州本州轄地視同于縣級區(qū)劃,再加四個屬州,共有60個縣級區(qū)劃。筆者統(tǒng)計了各姓氏分布的州縣數(shù)(見表),以州縣為基本分析單位,并依據(jù)所分布之州縣數(shù),將150個姓氏分為A、B、C、D四類。A類為州縣數(shù)超過10個的姓氏,有王、張、吳、汪、胡、李、徐、程、朱、劉、陳、方、楊、孫、潘等 15 姓,其中王姓進士分布最多,達到34個州縣,張姓其次為26個。B類為州縣數(shù)在6-10個的姓氏,共有江、黃、謝、宋、錢、姚、趙、葉等17姓。C類包括金、鄭、郭、田、寧、呂、翟、左、駱等51姓,分布州縣數(shù)在2-5之間。D類則為全部集于一個州縣的67個姓氏,如石、光、崇、檀、項、仇、孔、柳等。姓氏的區(qū)域分布具有三個特點。
第一,區(qū)域分布的四類姓氏和依進士數(shù)量確定的四個層次的姓氏之間具有較高的吻合度和一致性。A類15個姓氏中有10個是進士大姓,劉、陳、徐、楊四姓則是前中期或后期的階段性大姓,兩個序列排名前五的姓氏完全相同,表明姓氏區(qū)域分布廣度與其人數(shù)也存在密切的相關關系。潘姓在該類姓氏中稍顯例外,潘姓并非進士大姓,甚至在常見姓中也是排序較后,只有12個進士,卻散布于11個州縣。B、C、D三類姓氏和進士常見姓、小姓及稀見姓也相類對應,值得注意的是部分D類姓氏如龔、光、關等21姓是進士小姓,而石、崔兩姓則是進士常見姓,這實際上可以反映姓氏地域分布另外的特點。
第二,姓氏的區(qū)域分布具有一定的廣泛性。雖然各姓氏分布之州縣數(shù)多寡不定,但對特定姓氏而言,分布于各州縣進士的平均數(shù)卻很接近,主要集中于1-3個之間,如第一進士大姓王姓共有進士73位,散于34個州縣,縣均2.15人,孫姓12位進士分于11個州縣,縣均1.09人,其它如梅姓縣均3人,黃姓縣均1.9人,洪姓縣均2.13人,邵姓縣均1.0人。8個姓氏縣均數(shù)在3-4之間,例如吳姓64位進士見于17州縣,縣均3.76人,汪姓縣均3.35人,洪姓縣均3.15人,方姓縣均3.25人,江姓縣均3.38人,另有姚、馬、翟三姓亦屬此類。合前兩種情況,計有145個姓氏,占全部姓氏的比例高達96.7%。均數(shù)在4之上者只有5姓,呂姓13位進士僅見于3個州縣,縣均4.33人,石、崔、龔、光諸姓均數(shù)也在4之上。前列數(shù)據(jù)表明,進士群體姓氏的區(qū)域分布就整體而言較為分散。
第三,進士姓氏在分散的同時,具有一種集聚傾向,主要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第一種形式,部分姓氏的進士分布于多個州縣,但其中有一、二個州縣進士數(shù)較為突出。這種形式在科舉大姓表現(xiàn)明顯,68個張姓進士分布于26個州縣,其中23個出自桐城縣,散于17州縣的64位吳姓進士,分別有13位來自歙縣和桐城縣,汪姓57位進士分布在17州縣,其中來自休寧縣和歙縣者分別為15人和12人,15位胡姓、19位李姓、18位方姓進士出于涇縣、太湖縣和桐城縣,集聚色彩均較顯著。進士常見姓也有體現(xiàn),如歙縣之于洪姓、鮑姓和曹姓、桐城縣之于姚姓、馬姓與葉姓、涇縣之于查姓和翟姓、婺源之于江姓、懷寧之于楊姓、旌德之于呂姓,都是各姓氏的進士中心縣。另一種形式是較為極端的體現(xiàn),某姓氏的所有進士全部集中在一個州縣,除進士稀見姓因僅有一位進士而不具有直接的統(tǒng)計意義,該類姓氏有23個,其中擁有兩位進士的姓氏有14個,昂姓和完姓之于合肥縣、關姓和熊姓之于六安直隸州、勞姓和魯姓之于懷寧縣、曾姓之于舒城縣、秦姓之于南陵縣、成姓之于和州直隸州等都屬該種情形;擁有三位進士的姓氏有崇、宮、賀、慶、檀五姓,其進士分別集于天長、懷遠、宿松、含山和望江五縣。石、崔、龔、光四姓分別有 9、8、7、5位進士,其聚集色彩尤其鮮明,石姓9位進士全部出自宿松縣,崔、龔、光姓進士則分別集中在太平、合肥、桐城三縣。與勞、昂、成、檀等非常見姓氏相比,石、崔、龔、賀、秦、曾、熊等均為中國人口大姓,在安徽也有較為廣泛的分布,但其進士卻完全集于一縣一地,其中應該蘊涵著超出一般姓氏層面的信息。
梳理清代安徽進士群體姓氏層次分布的基本狀況,揭示姓氏區(qū)域分布的主要特點,可以為進士區(qū)域分布的非均衡狀態(tài)、社會流動頻率等科舉領域重要問題的研究提供有益的探索視角,具有積極的啟示意義。
近年來關于清代進士群體的時空分布考察已是學術界較為關注的話題,既有研究主要在省際、省內(nèi)府際或縣際分布等層面進行考察,明確指出“進士的地域分布呈現(xiàn)持續(xù)不平衡狀態(tài)。”[1]因人數(shù)太少不具統(tǒng)計意義,或因史料缺乏,縣域之內(nèi)進士分布的考察往往難以展開,筆者以為把姓氏區(qū)域分布引入該論題,能夠有效延展縣域之內(nèi)進士分布考察的路徑。前文所論進士姓氏分布的集聚傾向已可初步反映縣域之內(nèi)分布的狀況,若再轉(zhuǎn)換思路,將州縣作為考察基點更可體現(xiàn)其具體的分布狀態(tài)。安慶府桐城縣是清代安徽進士強縣,138位進士來自31個姓氏,其中張、方、姚、吳、馬五姓堪稱科舉望族,共有76位進士,占該縣總數(shù)的55.1%,姓均15.2個進士,而其它26姓平均每姓只有2.38人,差距較大。寧國府旌德縣共有出自9姓的32位進士,呂、江、汪三姓分別有11、7和5個進士,其它五姓僅有9個進士,其數(shù)甚至低于呂姓。再如徽州府祁門縣7位進士中的3位為謝姓,泗州直隸州10位進士中的4位是楊姓??h域之內(nèi)進士朝少數(shù)姓氏集中,考慮到中國人口往往聚姓聚族而居的地域性特征,其地域分布不均衡的狀態(tài)即清晰體現(xiàn),且較之省際分布與省內(nèi)縣際分布更為突出,從這一意義上可以說,清代進士群體區(qū)域分布的非均衡狀態(tài)在不同層次之間具有遞進性的特點。
科舉社會流動率一般是指進士出自平民階層的比例,是衡量科舉制度開放性的重要維度。何炳棣是科舉社會流動研究的代表性學者,他把進士的社會出身分為三類,A類是家庭上三代未獲得任何科舉功名的人,B類是家庭上三代只產(chǎn)生過生員的人,C類是家庭上三代獲得過較高功名或官職的人,其研究結果認為清代進士出身A類的占19.1%,出身B類者占18.1%,合兩類即出身平民者占比為37.2%,[9]135-136表明社會流動頻率達到較高的水平。何炳棣的研究思路具有示范性,亦為其他學者沿用,這種研究在分析代際上向流動時,局限于進士的家庭,主要考察進士與其父、祖、曾祖三代的功名對比,有的上推四代,偶見兼及兄弟者,類于現(xiàn)代所謂之主干家庭,有意或無意之間忽略了家族與宗族。
家族與宗族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有機構成部分,在科舉體系內(nèi)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家族譜牒多列“科名錄”或“選舉表”備載家族科舉成績即可為證,而朝廷對官員在其家族成員科舉活動中的影響也有清晰而準確的認識,《欽定科場條例》明確規(guī)定“入場官員之子弟及同族,除支分派遠散居各省各府、籍貫迥異者毋庸回避外,其在五服以內(nèi)雖分居外省外府外縣,及服制雖遠,聚族一處之各本族”及其他相關者“概令回避,不準入場考試”。[10]卷二十六前文揭示進士姓氏分布的集聚傾向?qū)嶋H上反映了縣域之內(nèi)科舉與進士家族的普遍存在,這些科舉家族往往綿延數(shù)代,登第者眾,進士間的相互關系并非完全出自直系,屬同宗之旁系血親者為數(shù)甚大。如果在考察進士群體上向流動問題時,將比較范圍從狹義的家庭擴展為家族或宗族,出身于進士家族的進士所占比例將會有較大幅度的上升,相對應的則是出身于平民的進士所占比例就會下降,這種思路及導出之觀點會對科舉社會流動的通行觀點造成沖擊和矯正,亦可促進科舉社會流動的研究向縱深發(fā)展,更加切近科舉社會流動的真實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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