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末的蒙特卡洛，從來存在著兩個世界。

一個在5.1公里海岸勾勒胸線名動歐洲的泊位碼頭上；還有一個，則要封閉得多。綿延3.367公里的護欄和涵洞，將錯亂的集市，張揚的賭場，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法式公寓阻擋在外，自成一體。

兩個世界，各有T臺。前者當然是一眼區(qū)分誰才是金元帝國真正掌控者的大型游艇，從久未露面的維杰·瑪爾雅號到只為一年僅此一次亮相絕無僅有的紅牛超級能量站號。而后者可供容身的面積則要小得多，沒有全球羅致的各色美女，沒有上等的紅酒香檳，有的只是30公斤重的方向盤和貼滿商標密不透風的比賽服。

不同世界的玩家，雖主場不一，卻也時常串門，他們原本就是游戲幣的兩面。從62年前開始，作為F1世界精心選擇的分站，摩納哥蒙特卡洛一直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區(qū)隔和定位自己。最短的單圈長度，長到令人昏睡的78個完賽圈數(shù)，除非撞車——這倒經(jīng)常發(fā)生——很難改變的先后位序，都是它并不討人喜歡的地方。但是無數(shù)的派對，比其他19站總合還要多的觀賽名流、明星和商業(yè)巨賈，卻是蒙特卡洛不可替代的標簽。難怪伯尼?埃克萊斯頓，這個一手將F1打造成全球觀賽人數(shù)最多體育運動的163厘米矮老頭，會精準地給出判斷：摩納哥港口游艇數(shù)目是F1金融狀況最準確的晴雨表。甚至，在這個依靠F1全球商業(yè)推廣攬得超過22億英鎊身家的人看來，F(xiàn)1從不是體育，它原本就是商業(yè)。

然而，上周落幕的這場一級方程式錦標分站賽，卻摻入了別樣的氣息。以至于像邁克爾·舒馬赫復出兩年半來首奪標桿位；因上場比賽撞車遭發(fā)車退后五位；最終又因撞車被迫退賽；澳大利亞人馬克·韋伯成為新賽季六場比賽以來第六位冠軍——這般連串戲劇性的場景都不再能引起參與者和觀眾的更大興趣。事實上，兩個世界的人此時的心并不在這個1.95平方公里僅大于梵蒂岡的銷金王國里。他們的視線更多投射在幾千公里外的新加坡，順便還要偷偷打探下華爾街那廂的消息。

自F1傳出欲赴新加坡掛牌上市募集30億美元的消息之后，這宗全球體育運動最大資本化事件即引起廣泛關注，同樣謀求在獅城上市的曼聯(lián)東家格雷澤家族為此都要避讓三分。這究竟是F1在全球經(jīng)濟一片哀鳴中的兵行險招，還是各個參與車隊及國際汽聯(lián)，特別是自六年前正式接手F1大股東位置的歐洲最大私募基金CVC為“后伯尼”時代做出的安排？一旦上市成功，除了已確定的法拉利和紅牛車隊的董事位置，梅賽德斯——前邁凱倫股東，現(xiàn)在奔馳車隊的擁有者也能平起平坐嗎？而那個手中還剩余5.3%股權卻仍然任F1CEO角色的老伯尼會完全退到幕后嗎？所有的不確定都在拷問這個被稱為“印鈔機”的運動。

由高盛擔綱主承銷的路演已然啟動，但來自華爾街的涼意卻讓一切存在著變數(shù)。由于此前Facebook IPO后三日股價勁跌16.5%，馬克·扎克伯格身價蒸發(fā)了32億美元，包括CVC、伯尼以及各車隊開始焦慮設想中的盛宴很可能要縮水，“推遲上市也并非不能考慮”一說悄然出現(xiàn)?；蛟S，這一次蒙特卡洛的來賓們真的大大分心了。

上市的好處顯而易見。在F1的各車隊中，威廉姆斯車隊便在幾年前已將自己掛牌，市值一度達8300萬美元。而之后車隊從車手到工作人員的收入都有了20%的上升。盡管股價一直不振，但一次性套現(xiàn)讓所有人受益卻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車隊如是，才200多人一年卻能實現(xiàn)20億美元收益的整項運動若整體上市自然更加可觀。據(jù)消息，投資方給F1的估值已高達100億美元，難怪華人首富李嘉誠曾經(jīng)給出的15億美元收購價被F1斷然拒絕。

關鍵是，如何讓這場游戲的參與方利益最大化。首先是現(xiàn)任大股東CVC，這家成立于1981年一度隸屬于花旗集團又在1993年通過MBO獨立的私募基金，一直以低調(diào)和高投資回報出名。說及低調(diào)，盡管這家管理著數(shù)百億美元的基金公司在業(yè)界與黑石、凱雷、KKR、華平等均屬于第一陣營，但其創(chuàng)始人邁克爾·史密斯甚至連張照片都沒給谷歌留下，除了知道他育有兩個子女且在英國和摩納哥有幾處房產(chǎn)外，其余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包括6年前收購F1 63.4%股權后，這位邁克爾也依然堅持讓伯尼·埃克萊斯頓繼續(xù)暴露在聚光燈下。

而另一方面，“從不滿足于18%以下投資回報率”的作派，讓《泰晤士報》都為之嘆服：“如果你有錢，還是交給他吧，至少能為你賺得比其他投資高3倍的利潤”。

正因如此，CVC在路演前涉及20%F1股權的出售就讓人多出幾絲惴測：新買家來頭自然也不小，貝萊德公司——就是在2009年當美國銀行股價跌到3美元，花旗銀行跌破1美元時簽下的130億美元支票收購巴克萊全球投資管理公司的主兒；Waddell Read——美國著名的資本管理公司；以及挪威銀行投資管理公司——背后站著的以主權投資聞名的一國央行。CVC此舉是先行派籌、落袋為安？還是為了IPO提前鎖定重量級戰(zhàn)略投資者？似乎都存在著可能。

伯尼·?？巳R斯頓當然也想在自己余下的時光里再賺一票大的。想當年通過6年斗爭才拿下F1商業(yè)推廣權的他一直存在著兩副面孔。一是與車隊在利益分配上的斤斤計較，為此幾乎與所有參與F1的車商都翻過臉，可同時他的對手們也承認，沒有這個對金錢具備天賦嗅覺的英國佬，F(xiàn)1運動不會擁有今天的影響力和吸金力，隨著美國和俄羅斯也加盟到分站賽中，3年后其收益將達到極其可觀的年均29億美元。伯尼身家?guī)啄昵凹疵杏惖?3位，但架不住膝下兩位“出生就為花老爸錢”的女兒消費力驚人，僅為讓“四只寵物狗住得舒服”就砸下8000余萬美元在美國置下豪宅，利用F1上市為愛女再添些許家產(chǎn)的心情大可理解。

至于各車隊也是樂觀其成，雖說一年為養(yǎng)著兩輛車幾十號人支付3. 35億美元權且視作品推費用，便在當下經(jīng)濟不景氣情況下，能夠減少支出甚而還能有收益豈不美哉，對工會也好有所交待。3年前，奔馳公司的工人代表就曾強烈要求資方退出燒錢如流水的這項運動?！懊總€人都希望看到更多的金錢”，老牌蓮花車隊的話頗能反映車隊的心聲，雖說并非每個人都能進董事會，同時不同的貢獻也會折算在上市收益的分配權重中。

正是在這種被驚喜和擔心反復攪拌的心情下——就如同最早贊助F1的意大利酒商馬天尼——被邦德先生指定的那種，蒙特卡洛街道上揚起了倍耐力輪胎強力摩擦后路面揚起的輕煙。這輛急馳在資本市場上的賽車能盡快看見象征勝利的黑白方格旗嗎？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