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關光烈
據(jù)我所知,關光烈大約是在林彪身邊任職時間最長的秘書。
關光烈和我,都是在上世紀50年代初從野戰(zhàn)部隊調到中南軍區(qū)機關的,但他是軍區(qū)政治部組織部干事,我在軍區(qū)司令部辦公廳,給軍區(qū)參謀長黃永勝當秘書,彼此分住兩個大院,又無工作交往,所以并不相識。1955年以后,我與關光烈接觸頻密,彼此談得比較投機,在那運動不斷、動輒得咎的年代,不須互相戒備。
遲澤厚:有份文件說,全國解放之后,林彪長期稱病,也就是裝病。他到底有沒有病?
關光烈:當然有病。最早的病是1938年被國民黨晉軍誤擊的槍傷,以后的怪病則主要來自衡寶戰(zhàn)役。1947年我在東北見過林彪一面,那時候看他身體還是不錯的。1949年南下作戰(zhàn),總是抓不到白崇禧部隊的主力,49軍又在青樹坪吃了一點小虧,他很著急。他打仗不胡來,整天思考,不斷調整部署,幾天幾夜睡不著覺。衡寶戰(zhàn)役一結束,白崇禧最精銳的部隊被消滅了,他也支持不住了,不得不回武漢治療。以后他又到北京,總后衛(wèi)生部副部長傅連暲決定給他注射“苯巴比妥”,也叫“魯米那”,是一種有助于睡眠的鎮(zhèn)靜藥。林彪出事之后,有人說他吸鴉片、扎嗎啡,其實就是這種藥。我到林彪那里工作以后,他仍天天打這種針。給他打針的是一個男衛(wèi)生員——林彪身邊沒有女工作人員,葉群說這是為了照顧首長的影響。林彪一般晚11點鐘睡覺,睡前打針,打過針后一般就不能再干擾他。第二天起床之后,林彪經(jīng)常會向打針的戰(zhàn)士講他昨夜的感受,不斷總結經(jīng)驗。
林彪的怪病,主要是神經(jīng)過度興奮。他怕光,怕水,怕風,說拉肚子就拉肚子,說感冒就感冒。他患感冒也和別人不同,光出汗,不打噴嚏。感冒了,他也不躺,端坐在沙發(fā)上。很多醫(yī)生看不透他的病。林彪身上還有一顆子彈頭,卡在骨頭縫里,因為手術有危險,一直也沒有取。若說林彪沒病也可以,他的大部分內臟是好的。
遲澤厚:有人揭發(fā)林彪裝病,說他一頓飯能吃一只兔子,是這樣嗎?
關光烈:哪有這事!林彪飯量很小,而且吃得很怪。他的菜除了加鹽之外不加其他佐料。一頓飯經(jīng)常是一條小魚,幾片瘦豬肉,一個青菜,一個湯,—個小饅頭,食品路子越吃越窄。
遲澤厚:林彪對在廬山取代彭老總當國防部長,是什么心態(tài)?
關光烈:林彪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沒聽見他在私下里談論彭德懷。但我曾兩次經(jīng)歷過他要求不當國防部長。一次是在廬山會議期間,彭德懷挨了批,罷了他的官,叫林彪當國防部長。有一天休會,我到林彪的房子(我不與林彪住在一起)里去,他要我給總理打個電話,說他身體不好,不宜當國防部長。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請總理向毛轉報。當時葉群在場,但她不講話。我轉身出門往山下走,走了不過二三十步,葉群便從屋里出來把我叫住,她叫我先別打這個電話,說這個事兒她還要和“首長”商量一下。以后這件事便沒下文了,不知道葉群是怎樣和林彪商量的。
第二次是1962年3月的一天,林彪患了感冒,葉群坐著林彪的“吉斯”汽車去了王府井百貨大樓。林彪要我給毛寫封報告,說他身體實在不行,請求辭去國防部長職務。我當場擬了個稿子,念給林彪聽,他說可以了,我即到辦公室謄抄。謄清后封好,等林彪的車子回來后發(fā)出——當時林彪那里只有這一輛汽車,而且也只有這一輛車能進中南海。葉群回來了,她一見我就問她出去后有什么事。我把林彪叫我寫信的事講了。她馬上緊張地問:發(fā)走了沒有?我說還沒有發(fā)。她松了口氣,吩咐:壓下,壓下!等我的消息。她還再三交代:以后只要她不在家,林彪交辦的事,不管多么緊急,都要等她回來以后再作處理。林彪寫給毛澤東的報告,就這樣又作罷了。她和林彪講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遲澤厚:你怎么看毛、林關系?
關光烈:說點具體情況吧。秘書給林彪讀文件,只要是其中有毛的指示,他都要把文件留下,然后一遍兩遍地認真閱讀,圈圈點點,畫杠杠,琢磨指示的真正意思,考慮如何去貫徹、迎合。要說林彪對毛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我看未必。
遲澤厚:很多人反映,林彪待人冷漠,他是怎樣看待和處理人際關系的?
關光烈:林彪確實性格孤僻內向,聽說林彪從小就是這樣,不愛講話。所以,這并不是他官做大了帶來的毛病。他不愛交際應酬,從不串門,最煩接見、會見外賓和上天安門之類的活動。他和羅(榮桓)帥是幾十年的戰(zhàn)友,在工作上應該說關系不錯,卻沒有私交。不過1963年12月得到羅帥去世消息時,他還是不顧剛下過大雪,行車不便,叫我立即備車,陪他一起去醫(yī)院,單獨與羅帥遺體告別。
在眾多高級軍事領導人中,林彪最器重的是粟裕。他曾叫我代表他專門去醫(yī)院看望粟裕,粟裕也很坦然,并沒有說些如何感激之類的話。盡管林彪不愿與人交往,但對上門的客人他還是以禮相待。我在“林辦”期間,他指示凡是政治局委員一級的領導人,可以隨來隨見?!拔幕蟾锩币院蟮那闆r,我就不清楚了。此外,他還特別交代:劉亞樓、陶鑄、黃永勝、韓先楚這四個老部下要來見他,也不必請示。對部屬,他善于發(fā)現(xiàn)和使用他們的長處,一般的全才他倒未必重用。他的自尊心很強,但在工作中出了問題,他一般不責怪下面。
遲澤厚:你見過林彪那個“手令”嗎?
關光烈:林立果把我調到北京,叫我參加他們的活動,給我看了據(jù)說是林彪寫的“手令”?!笆至睢辈恢挂环?,有橫寫的,也有豎寫的。他們拿出這個東西,我不感到奇怪。我在“林辦”時,葉群就對秘書們說,現(xiàn)在首長寫字困難,大家可以模仿首長的筆跡,必要時代批代簽。有的秘書很積極,學寫林彪的字。我公開反對,我說:你們要學我管不了,但是我不學?!靶∨炾牎敝幸灿腥四7铝直氲淖?。“小艦隊”有些人還是很聰明的。
遲澤厚:林彪想沒想過他可能的結局?
關光烈:林彪是個感情深藏不露的人。但據(jù)我觀察,他對自己的結局是有考慮的,但是他沒想到來得這么快,那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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