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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國擒兇

2012-12-02 00:00:00衣向東
啄木鳥 2012年11期


  如果我們公安機關(guān)對侵害海外中國公民的犯罪無動于衷,無所作為,那么這些海外中國公民的合法權(quán)益誰來保護?中國的大國形象誰來維護?
  ——國務(wù)委員、公安部部長孟建柱
  遠隔重洋的同胞在哭泣
  遠離故土的人,平安是他們親人最大的期盼。
  然而在安哥拉的二十多萬中國公民,失去的恰恰是平安,他們每天都要面臨綁架、搶劫、敲詐的威脅,曾一度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中。許多人懷揣夢想來到這片神秘的國土,幾個月后就帶著遺憾和無奈空手而歸。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2010年發(fā)生在安哥拉的中國公民被綁架案二十多起,2011年十四起,并造成五名中國公民死亡、八人重傷。而到了2012年,針對中國公民的暴力犯罪更是有恃無恐,僅第一季度就發(fā)生綁架案三起、持槍搶劫案九起。
  為了避難消災(zāi),一些私營企業(yè)主雇傭安哥拉人做保鏢,購買防彈車,有的將房子蓋成外人難以進入的“空中樓閣”,還有的外出辦事喬裝打扮成安哥拉人。即便是這樣,有些人仍舊沒逃過劫難,把生命永遠定格在異國他鄉(xiāng)。
  來自浙江的戴文生,就是這樣一個不幸的人。
  戴文生2008年開始闖蕩安哥拉,最初在哥哥嫂子的建材公司里做銷售,三年后決定自己單干,跟親朋好友借了一百多萬元人民幣,湊夠了兩百萬元人民幣的啟動資金。2011年11月,戴文生的建材店在距離安哥拉首都羅安達市中心五十余公里外的維亞納區(qū)開張了,他特意從國內(nèi)請來了舅舅幫忙照看店面,自己集中精力跑業(yè)務(wù)。
  戴文生心里明白,在安哥拉開店,掙錢不難,雖然自己借了一百多萬,但要是順利的話,一年半載就能掙回來,難的是如何保證店鋪和自己的安全。他哥哥的店鋪就曾遭到一伙持槍劫匪的搶掠,多虧哥哥藏匿于貨物之中,才逃過一劫。為了增加安全系數(shù),戴文生特意雇用了一名當?shù)厝俗龅陠T,聘請了兩個持槍的安哥拉保安負責看門護院。他在心里祈禱,只要能順順利利干上兩年,挖到“第一桶金”,就立即回國與親人團聚。
  然而店鋪剛開張不久,一伙持槍歹徒就明目張膽地開著汽車闖進大院,掠走店鋪里的現(xiàn)金,并將戴文生綁架而去,用老虎鉗子夾他的肉,用打火機烤他的皮膚,逼著他交出更多的錢。因為開店的錢大多是借來的,交了錢就意味著夢想破滅,就等于死路一條,他索性一咬牙,把自己的命交給劫匪了。最終,劫匪失去了耐心,他僥幸撿回一條命。
  脫險后,戴文生成了驚弓之鳥,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地縫里。他買來一個集裝箱,改裝成自己的臥室,里面增加了厚厚的擋板,房門是鐵板焊接的??粗约旱慕茏鳎魑纳靡獾馗嬖V遠在老家的妻子,說現(xiàn)在綁匪想抓他,只能用大炮轟了。
  但妻子仍舊忐忑不安。對于安哥拉的社會現(xiàn)狀,妻子從網(wǎng)上和安哥拉的老鄉(xiāng)群內(nèi)知道了很多,雖然人在海寧市,心卻始終牽掛著萬里之外的戴文生。她要求戴文生的QQ一直開著,只要有時間就給她留言。安哥拉跟中國有七個小時的時差,為了陪戴文生聊天,她黑白顛倒,每天都是凌晨五六點才睡覺。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僅僅過了三個月,災(zāi)難又一次降臨到戴文生頭上。一天傍晚,戴文生在QQ里跟妻子聊天,肚子有些餓了,就告訴妻子說:“我去吃飯了,回來聊?!?br/>  妻子立即回復(fù):“早點兒回來。”
  然而,妻子一直等到凌晨一點半了,仍不見戴文生上線,她幾次給戴文生打電話都沒人接,給戴文生的鄰居老鄉(xiāng)打電話,也沒有人接聽。一絲不祥的感覺掠過妻子心頭。隨后,她在安哥拉的老鄉(xiāng)群內(nèi)發(fā)布求助信息,老鄉(xiāng)告訴她:戴文生出事了。
  妻子立即趕往安哥拉。事后才得知,戴文生離開電腦去吃飯的時候,正好遇到前來搶劫的歹徒,身中數(shù)刀當場死亡。他的舅舅頭部遭鐵錘重擊,在送往醫(yī)院途中也不幸身亡。
  戴文生被害的那一天,是2012年7月18日。就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在他的祖國首都機場,一個由中國公安部派出的工作組,悄然登上了飛往安哥拉的航班??上У氖?,他沒有等到祖國親人的到來。
  什么人如此猖狂?為什么目標鎖定中國公民?答案令人痛心——殘害中國人特別是綁架中國人的犯罪團伙竟然主要由中國人組成。人們不禁要問,都是遠離家鄉(xiāng)的中國人,為什么要對自己人下如此毒手?
  讓我們先了解一下陌生的國度安哥拉吧。
  安哥拉位于非洲西南,大西洋東岸,原是葡萄牙的殖民地,1975年獨立,隨后爆發(fā)內(nèi)戰(zhàn),馬拉松式的戰(zhàn)火蔓延二十七年,直到2002年才實現(xiàn)國內(nèi)和平。戰(zhàn)后的安哥拉千瘡百孔,百廢待興。
  安哥拉擁有兩千萬人口,戰(zhàn)亂期間,由于首都羅安達相對太平,很多人從全國各地遷往羅安達,使這個本來只能容納幾十萬人的城市,人口猛增至八百萬,差不多占了全國人口總數(shù)的一半,因而形成大片貧民窟,城市擁擠成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安哥拉的連年戰(zhàn)亂造成物資嚴重匱乏,大量物資都依靠進口,物價相當昂貴,一瓶礦泉水六美元,一個漢堡十五美元,一頓自助餐七十五美元,勉強能達到三星級的賓館房間,一天的房費四百二十美元……毫無疑問,羅安達成為世界上消費最高的首都。好在,安哥拉的土地上到處是猴面包樹和木薯,貧民可以依靠這兩種最基本的食物糊口度日。而且安哥拉屬于熱帶氣候,一年四季平均氣溫在十九攝氏度左右,那些衣不蔽體的底層人民不至于被寒冷奪去生命。
  安哥拉幾乎沒有農(nóng)業(yè)和工業(yè),缺乏最簡單的基礎(chǔ)設(shè)施。據(jù)說,由于衛(wèi)生醫(yī)療條件非常落后,五歲以下嬰兒存活率只有43%,人的平均壽命不到五十歲,全國有30%以上的人口是艾滋病患者或艾滋病毒攜帶者。腦炎和瘧疾是安哥拉兩大流行性疾病,一旦被蚊蟲叮咬,就可能染上腦炎、瘧疾。首都羅安達沒有公用廁所,沒有垃圾處理設(shè)施,行人隨地丟棄垃圾,環(huán)境衛(wèi)生極差。羅安達沒有戶籍管理制度,沒有統(tǒng)一的門牌號碼,房屋隨意建造,交通秩序混亂。
  安哥拉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公民不允許私藏槍支,然而由于戰(zhàn)亂造成的槍支泛濫,大街上隨處可見背著槍支晃蕩的安哥拉人。有人說,羅安達是目前世界上治安最混亂的首都。
  但是,貧窮的安哥拉有一大資源令世人羨慕,那就是沉睡在地下的石油,而且石油質(zhì)量是世界上最好的。有石油就會帶來財富。近十年來,安哥拉成為全世界“淘金者”成就夢想的地方。
  安哥拉內(nèi)戰(zhàn)結(jié)束后,我國政府最先向安哥拉提供了大額貸款,使他們在第一時間啟動了重建進程,因而兩國經(jīng)貿(mào)合作發(fā)展迅速,中國成為安哥拉第一大貿(mào)易伙伴,安哥拉也成為中國在非洲的第二大貿(mào)易伙伴國和第二大石油供應(yīng)國。一百二十多家中國大中型企業(yè)進軍安哥拉,二十六萬中國公民在安哥拉務(wù)工,開始了他們的追夢之旅。這其中有優(yōu)秀的商人和企業(yè)家,自然也有抱著一夜暴富心理、好逸惡勞的不法分子。
  這些不法分子最了解自己的同胞,能夠選擇最不設(shè)防的時機對他們下手,而且最清楚中國人破財免災(zāi)的心理。2009年以來,在安哥拉的中國籍不法分子開始結(jié)伙抱團,頻繁針對中國公民實施搶劫、綁架、敲詐勒索、拐騙婦女強迫賣淫等犯罪活動。這些犯罪分子對受害人采取毆打、汽油澆身、活埋等殘忍手段,逼迫受害人交納贖金。有的犯罪分子以到國外打工為名,將中國婦女拐騙到安哥拉,采取限制人身自由、威脅恐嚇等手段強迫她們賣淫(典型案例見本刊2012年第5期《安哥拉大解救》)。由于安哥拉警方警力有限,裝備落后,跟中國人語言不通,不熟悉中國犯罪分子的作案方式,即便抓獲了犯罪嫌疑人,訊問中也難以有深度突破。而且許多受害人因為不信任警方、害怕犯罪分子報復(fù),遭到侵害后不報案,也不敢向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反映情況。
  可以這么說,犯罪分子針對在安哥拉中國公民的綁架和敲詐,作案的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如此低風險低成本高回報的“生意”,自然助長了不法分子的囂張氣陷。到后來,有的犯罪分子甚至懶得親自出馬了,花點兒錢雇用本地人進行犯罪活動。時間長了,當?shù)氐牟环ǚ肿有睦镆膊幻馍鰤闹饕?,既然掙錢這么簡單,干脆自己去搞中國人算了,于是近兩年當?shù)匕哺缋酸槍χ袊竦谋┝Ψ缸镆矔r有發(fā)生,更讓在安哥拉的中國公民防不勝防。
  為此,當?shù)厝A人報紙《安哥拉華人報》刊登了一篇《我們將何去何從》的文章,每一行文字都是用淚水浸泡出來的。這些文字既表達了他們的無奈和迷茫,也是他們的一聲聲呼喚。
  烏云遮不住陽光,有魔鬼就有利劍。
  國務(wù)委員、公安部部長孟建柱得到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反映的情況后,對此高度重視。這些害群之馬,不僅使在安哥拉工作的大批中國公民因擔憂自身安全不得不返回國內(nèi),丟失了安哥拉這個重要的經(jīng)貿(mào)市場,而且可能影響中國跟安哥拉之間的友好合作關(guān)系。安哥拉是中國的能源戰(zhàn)略國,國家利益高于一切。
  “犯我國法者,雖遠必誅?!泵辖ㄖ块L下決心采取措施,打擊在安哥拉的中國籍不法分子,保護在安哥拉中國公民的合法權(quán)益。
  2012年4月下旬,安哥拉內(nèi)政部部長馬丁斯訪華,也向孟建柱部長提出了派工作組至安哥拉協(xié)助安警方偵破針對中國人犯罪案件的請求,雙方還就兩國共同打擊侵害中國公民犯罪問題進行了深入交流,達成一致意見,并簽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和安哥拉共和國內(nèi)政部關(guān)于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的合作協(xié)議》。有了這個協(xié)議,公安部就有了出警安哥拉的法律依據(jù)。
  孟建柱部長把打擊侵害在安哥拉中國公民權(quán)益犯罪的任務(wù),交給了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專案代號“5·11”。安哥拉內(nèi)政部部長馬丁斯結(jié)束訪問回國后,公安部刑偵局立即派出一支秘密小分隊,于5月11日飛往安哥拉。秘密小分隊的負責人是刑偵局打拐辦主任陳士渠,他們的主要任務(wù)是去安哥拉會見受害人和知情人,針對侵犯在安哥拉中國公民合法權(quán)益的犯罪展開秘密調(diào)查。經(jīng)過一周的緊張工作,初步掌握了在安哥拉的中國籍犯罪團伙的第一手資料。
  由此,一場跨國打擊侵害中國公民權(quán)益犯罪的戰(zhàn)斗拉開了序幕。
  紙條背后的秘密
  秘密小分隊從安哥拉回國后,根據(jù)初步摸底情況,公安部于5月30日召開了由江蘇、福建、安徽、遼寧四省公安廳負責人參加的專案部署會議。會上,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傳達了孟部長的指示,詳細布置了下一步的具體任務(wù),有關(guān)各方圍繞出警安哥拉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工作。
  盡管公安部與安哥拉內(nèi)政部簽署了合作協(xié)議,然而根據(jù)國際慣例,中國警察去安哥拉不能攜帶武器,也沒有執(zhí)法權(quán)。對于安哥拉,中國警察幾乎是陌生的,加上語言不通,在安哥拉辦案的難度很大,準備工作必須細致周到。
  7月19日,由公安部刑偵局精心選拔的二十二名工作組民警在北京機場會合,他們將搭乘下午四點飛往安哥拉的航班。工作組組長是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助理吳仲飛,副組長是刑偵局辦案經(jīng)驗豐富的打拐辦主任陳士渠。工作組成員有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錫章、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劉峰、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打黑隊隊長楊慶、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紅衛(wèi)、福清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王麗朝、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主任科員肖劍羽等。工作組中還有兩位女警官,一位是公安部刑偵局打拐辦主任科員孟慶甜,另一位是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主任科員李曉蔚。同時隨隊的還有中央電視臺記者侯西魁和魏鴻、《人民公安報》記者郭坤澤。
  沒有鮮花,也沒有歡送的人群,工作組的一切行動都是低調(diào)的。天氣很好,北京機場上空藍天白云,然而工作組民警們的臉上卻難見笑容,甚至老朋友們見面后應(yīng)有的寒暄也省略了。一切呈現(xiàn)的,都是大戰(zhàn)之前的平靜。
  吳仲飛作為工作組的組長,雖然表面上顯得從容,其實內(nèi)心壓力很大。他說:“執(zhí)行這樣特殊的任務(wù),對于我這個從警幾十年的老警察來說,還是第一次。”
  讓工作組負責人焦急的是,飛機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起飛了,安徽抽調(diào)來的幾名民警的護照,還在安哥拉駐華大使館辦理中。后來,負責辦理護照的民警來電話,說護照終于辦好了,可去往機場的路堵車。北京堵車不是稀罕事,而且一旦堵死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工作組只好兵分兩路,讓陳士渠主任帶領(lǐng)一部分人先行登機,其他護照未到的民警只有等下次航班再走。吳仲飛說:“當時我真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過去取護照?!?br/>  還好,飛機起飛前半小時,護照終于送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二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讓人疲憊,但是大家在飛機上幾乎沒怎么休息,一路上都在小聲討論到達安哥拉后如何開展工作。
  工作組于第二天上午九點到達安哥拉首都羅安達機場,隨后馬不停蹄地開展工作。從7月20日開始,每天下午六點,陳士渠主持召開例會,通報當天各個小組調(diào)查進展和國內(nèi)工作情況,研究部署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工作組拜會了安哥拉內(nèi)政部馬丁斯部長,遞交了孟建柱部長的親筆信,并轉(zhuǎn)達了孟建柱部長對馬丁斯部長的親切問候和對此次行動效果的殷切期待。馬丁斯部長表示,安哥拉方面一定全力支持、配合中國警方的行動,切實保障中國公民的合法權(quán)益。
  在安哥拉內(nèi)政部,工作組遇到了內(nèi)政部刑偵局局長亞歷山大先生,他特意拿出珍藏的2012年4月26日的《人民公安報》給大家看。4月25日,亞歷山大隨安哥拉內(nèi)政部長馬丁斯訪問中國,并同國務(wù)委員、公安部部長孟建柱會面。中國警方把刊有報道此次會面新聞的一份《人民公安報》贈予亞歷山大。因此,見到中國警方的工作組成員,亞歷山大備感親切,在同工作組會談的過程中,他滿懷深情地回憶了訪華時的情景。
  毋庸置疑,安哥拉內(nèi)政部對中國警方工作組的此次任務(wù)是非常配合的。但安哥拉警察不懂中文,無法派員打進中國籍犯罪團伙內(nèi)部,為我們提供第一手材料。安哥拉警方的辦案條件有限,沒有網(wǎng)偵,沒有技偵,現(xiàn)場勘查手段落后,無法跟蹤掌握犯罪嫌疑人的活動。工作組很快發(fā)現(xiàn),單純依靠安哥拉警方開展工作,恐怕三五個月都不會取得大的進展,必須加大工作力度,主動出擊。然而在陌生的安哥拉尋找犯罪嫌疑人,如同大海撈針。工作組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誰,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落腳點在哪兒。最初的幾天,案情沒有實質(zhì)性突破。
  民警們沉不住氣了,心里開始敲小鼓,懷疑能否完成這次任務(wù)。壓力最大的是組長吳仲飛。在采訪他的時候,他告訴筆者:“我是陜西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政委,到公安部刑偵局掛職局長助理,此次任務(wù)掛名組長,其實真正主抓的是陳士渠主任。但掛名組長也是組長,要是完不成任務(wù),我擔心別人會說公安部派個掛職人員帶隊,難怪搞砸。個人名譽事小,影響任務(wù)完成事大。我跟陳士渠說,我們兩個壓力最大,完不成任務(wù),怎么跟局長交代,怎么跟部領(lǐng)導(dǎo)交代?”
  其實陳士渠也是心急如焚。5月份,他作為秘密小分隊的負責人,來安哥拉摸底偵查,對于安哥拉的情況他更熟悉一些。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從安哥拉看守所傳出的那張紙條,里面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說起這張紙條,不得不說一個人,他叫郭重方,江蘇泰興人,2011年春天因涉嫌搶劫被安哥拉警方抓獲,但安哥拉警方對郭重方的訊問毫無所獲。2012年5月,陳士渠帶領(lǐng)秘密小分隊在安哥拉工作時,得到了郭重方從看守所傳出的三張紙條。其中一張紙條這樣寫道:咱們已經(jīng)暴露了,我們的車不要動了,老方最近不要動了,噶媽媽的房子不能去了。
  這張紙條透露出三個信息:一是作案車輛,二是老方,三是噶媽媽的房子。陳士渠在跟受害人談話的時候,有幾位受害人都提到綁架他們時出現(xiàn)的一輛英菲尼迪轎車,紙條上說的車,是不是這輛英菲尼迪?噶媽媽是羅安達市的一個區(qū),犯罪分子的窩點很可能就在那里。毫無疑問,老方是郭重方的同伙,而且參與過違法犯罪活動,如果找到老方,就可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其實工作組可以向安哥拉警方提出訊問郭重方的請求,但是安哥拉的看守所允許在押人員用手機跟外面通話,還可以向外傳遞紙條。加之同案犯罪嫌疑人被關(guān)在一起,工作組擔心,一旦跟郭重方見面,他們到達安哥拉的消息就會立即傳開,那將會嚴重威脅工作組民警的生命安全,給辦案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
  對于吳仲飛和陳士渠來說,帶領(lǐng)工作組完成任務(wù)的前提是要保證工作組每個民警的安全。如果連自身安全都不能保障,怎么能夠保障在安哥拉中國公民的合法權(quán)益?
  工作組居住在羅安達的一家賓館內(nèi),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這家賓館房間狹小,周邊環(huán)境差,但每天的房費卻高達四百二十美元。有一次,工作組一名民警出來吃飯,忘了帶房門鑰匙,找服務(wù)員開門,服務(wù)員什么都不問,直接就把房門打開了。還有一次,民警們拿著鑰匙卻打不開房門,找服務(wù)員幫忙,服務(wù)員二話沒說,對準房門踹了兩腳把房門踹開了。工作組住在這樣的賓館里,安全問題可想而知。
  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錫章告訴筆者:“一旦犯罪團伙知道工作組居住的地方,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們只要花幾千美元雇用兩個當?shù)厝?,晚上拿著沖鋒槍很容易就把我們?nèi)傻袅?。安哥拉人才不管要殺的是什么人,只要拿了錢就去辦事?!?br/>  為了防止意外發(fā)生,工作組專門成立了一個內(nèi)部保衛(wèi)小組,由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紅衛(wèi)和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肖劍羽負責,每天安排人員晚上在樓道巡邏。肖劍羽說,有一天晚上,他發(fā)現(xiàn)一個亞裔男子在一樓大廳轉(zhuǎn)悠,非常可疑,后來查清此人是越南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既然不能接觸犯罪嫌疑人,那就只能從受害人和知情人那里尋找突破口。于是,工作組抓緊秘密約見受害人,從他們講述的受害經(jīng)過中,尋找犯罪嫌疑人的蛛絲馬跡。
  7月22日,幾經(jīng)周折,工作組找到了在安哥拉的受害人趙東,他為工作組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
  趙東開了一家建筑公司,2011年5月的一天下午三點鐘,他接到一個電話,說有一個圍墻工程想交給他去做。趙東立即帶上手下的一名工人,開車去了約定的本菲卡附近的鳥巢,跟對方三個人見了面,對方說要帶趙東去看工地,于是上了趙東的車。車子開到一片荒地,兩把刀子突然架在趙東的脖子上,讓他不要動。趙東明白要發(fā)生的事情,迅速跳下車,可是沒跑多遠就被兩個人追上,用電線反綁了雙手,塞進一輛越野車內(nèi)。綁匪把趙東拉到一個工地院子里,用膠帶封住他的雙眼,關(guān)進了一間屋子。一個綁匪開始跟趙東談條件,讓他交二十萬美元的贖金。綁匪說:“給你的朋友打電話,來解決這件事?!?br/>  趙東無奈給老鄉(xiāng)劉旭打了電話,劉旭又找到了一個叫曾濤的人出面協(xié)調(diào),后來曾濤跟綁匪談好贖金十四萬美元。第二天中午,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綁匪釋放了趙東。
  工作組民警問趙東:“你能記起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嗎?”
  趙東想了想說:“本菲卡的一個村子里,我能找到大概的位置?!?br/>  民警又問:“你的贖金交給誰了?”
  趙某說:“曾濤。”
  “你懷疑是誰綁架了你?”
  “不知道。但事后我聽曾濤說,我交給綁匪的十四萬美元,綁匪只拿走了十二萬,另外兩萬給了劉旭?!?br/>  民警們按捺住內(nèi)心的興奮,向趙東詢問曾濤的詳細情況。趙東說曾濤是安徽肥東縣人,在羅安達市維亞納區(qū)的一個村落賣木材,之前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
  “我懷疑,曾濤也參與了綁架,因為之前我們有幾個被綁架的安徽老鄉(xiāng),都是通過曾濤出面跟綁匪談判的?!壁w東說。
  問到這里,工作組的民警初步判斷,曾濤和劉旭都與綁架案有關(guān)。
  令工作組關(guān)注的是,趙東在講述過程中,也提到了一個叫老方的人,說曾濤跟那個老方很熟悉。
  當天,工作組決定從曾濤和劉旭兩個人入手,揭開老方的神秘面紗。吳仲飛和陳士渠立即向公安部刑偵局劉安成局長作了匯報,要求國內(nèi)調(diào)查劉旭和曾濤的有關(guān)情況。
  這次中國警方出警安哥拉,分為前方和后方兩個戰(zhàn)區(qū),前方戰(zhàn)區(qū)就是在安哥拉的工作組,后方戰(zhàn)區(qū)指揮部設(shè)在公安部刑偵局,具體負責指揮的是刑偵局政委楊東。在安哥拉,要想找到一個人的信息太難了,由于沒有網(wǎng)偵、技偵,沒有戶籍管理,也沒有統(tǒng)一的街道和樓房編號,在國內(nèi)看起來很簡單的調(diào)查工作,在安哥拉卻成了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因此要想獲取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必須依靠國內(nèi)戰(zhàn)區(qū)的支援。
  后方戰(zhàn)區(qū)迅速向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下達命令,要求務(wù)必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查明曾濤和劉旭的情況。在國內(nèi)的民警們心里清楚,對于在前方戰(zhàn)區(qū)的兄弟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就是勝利。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派員將肥東縣去往安哥拉務(wù)工人員的名單調(diào)出來逐一排查,發(fā)現(xiàn)叫同樣名字的人有好幾個。他們根據(jù)前方戰(zhàn)區(qū)提供的相關(guān)信息仔細比對,最后確定趙東說的曾濤和劉旭仍在安哥拉。
  工作組在安哥拉警方的配合下,找到了曾濤和劉旭。曾濤告訴工作組,那個老方真名叫方勝江,是在安哥拉的“江蘇幫”老大。同時,曾濤還證實,方勝江參與了多起綁架犯罪。
  于是,在安哥拉的工作組向后方戰(zhàn)區(qū)指揮部楊東政委作了匯報,要求國內(nèi)戰(zhàn)區(qū)調(diào)查方勝江的個人情況并追查其下落。
  方勝江成為目前案件最關(guān)鍵的突破口。
  刀尖上的舞蹈
  在國內(nèi)戰(zhàn)區(qū)尋找方勝江的時候,工作組又找到了在安哥拉的幾位受害人,并根據(jù)曾濤提供的信息,掌握了一些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證據(jù),基本弄清了害群之馬“福清幫”和“江蘇幫”的作案規(guī)律。
  這些綁架犯罪團伙有一整套實施犯罪的程序。第一步是尋找綁架對象,也叫“劃線頭”,就是由熟悉綁架對象的人,提供綁架對象的名字、職業(yè)和經(jīng)濟狀況。劃線頭的人一般都是被綁架人的老鄉(xiāng)或朋友;第二步是派專人跟蹤鎖定綁架對象,了解其生活規(guī)律,確定綁架的地點和方式;第三步就是派人在路上或是直接去家里實施綁架;第四步是由“說客”假裝說情,商談贖金金額。擔任“說客”的人,一般都跟被綁架人關(guān)系密切,同時跟綁匪熟悉,有的甚至跟綁匪沆瀣一氣;第五步是確定交納贖金的方式和地點,有的是由被綁架人的家人和朋友直接將贖金送到指定地點,有的是將贖金交給“說客”;第六步是確定放人的地點和方式,一般情況下綁匪都會將被綁架人拉到荒郊野外,遠離作案現(xiàn)場,然后給被綁架人的親友打電話,讓他們?nèi)ヮI(lǐng)人。
  工作組根據(jù)犯罪團伙作案的程序,以及受害人講述的過程,開始尋找犯罪嫌疑人的落腳點,還有他們關(guān)押受害人的場所。然而在安哥拉,因為針對中國人的持槍搶劫案件多發(fā),中國公民很少有徒步外出的,外出都是開車,甚至是開著防彈車。
  在安哥拉務(wù)工經(jīng)商的一些中國公民痛恨中國籍犯罪團伙的罪惡行徑,給工作組提供了很多支持。他們在安哥拉做生意多年,熟悉羅安達的街道,經(jīng)常駕車拉著工作組民警外出踩點。本菲卡地區(qū)是中國公民遭綁架最多的地方,“那里太危險了,能不去最好別去?!彼麄冋f。
  但是,越危險的地方,越可能尋找到犯罪分子的老巢。吳仲飛、陳士渠帶領(lǐng)工作組民警根據(jù)受害人提供的線索,多次深入本菲卡地區(qū)踩點。有一天,他們的車經(jīng)過一個賭場,發(fā)現(xiàn)賭場門前的兩個安哥拉保安一直用槍瞄準他們的車玻璃,隨時都有開槍的可能。參與踩點的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錫章說:“其實我心里很緊張,每次踩點回到賓館,都是一身汗。”
  在采訪福清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王麗朝的時候,王麗朝證實了王錫章的說法。他說由于安哥拉是產(chǎn)油國,油比水便宜,加之關(guān)稅、購置稅低,買車的人很多,幾乎所有的街道都很擁堵。有的街道很窄,車子在街道上行駛的時候,經(jīng)常會從道路兩邊伸出黑洞洞的槍口,對車內(nèi)的人進行搶劫。有時候,歹徒還會騎著摩托車在擁堵的路段來回穿梭,發(fā)現(xiàn)可以搶劫的對象,就會用槍對準車內(nèi)的人,你再有能耐也無法逃脫。
  王麗朝說,有一次工作組的車子在路上因堵車而進退不得,中央臺記者的攝像機隔著車窗玻璃拍攝外景,招致安哥拉人不滿,一伙安哥拉人撲到車旁,用磚頭、石塊砸車玻璃,情況非常危險,多虧為工作組開車的安哥拉司機下車解釋了半天,才躲過一場災(zāi)禍。
  為了讓在國內(nèi)的妻子放心,王麗朝每天都要給妻子發(fā)一條短信報平安。有一次回賓館太晚了,加上又累又困,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里有一大堆微信,都是妻子發(fā)來的,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工作組中有一位特殊的成員,他是福清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官林世銓。因為警察在境外辦案,如果搜集的證據(jù)不充分,回國后很難二次補充證據(jù)。另外,有的證據(jù)在境外獲取后,國內(nèi)檢察官是否認定有效,也是個難題。為此,福清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特地邀請檢察官林世銓隨行,指導(dǎo)他們的工作。林世銓在賓館跟副大隊長王麗朝住一個屋子,常常跟王麗朝一起外出踩點。
  林世銓說,有一次去荒郊野外實地勘查受害人被綁架的地方,遠處幾個安哥拉人大聲朝他們喊叫,提醒他們前面危險。經(jīng)過多年內(nèi)戰(zhàn),羅安達郊外很多地方都是雷區(qū),政府無暇顧及。他當時走在王麗朝身后,聽到喊聲心里很害怕,已經(jīng)站在原地不動了,但看到王麗朝義無返顧地朝前面走,自己也挺起腰桿跟了上去。
  “這次親眼看到警察辦案的艱辛和危險,我對他們更加敬重了?!惫P者在采訪林世銓的時候,他非常動情地說。
  工作組在安哥拉的危險,不僅僅是暗箭冷槍,還有艾滋病和瘧疾等多種疾病。安哥拉環(huán)境很差,蚊蟲滿天飛,很難防范。民警們外出踩點,經(jīng)常出入那些雜草叢生的荒地和破敗的院落,必須事先在身上涂抹一些藥水。有一天下午,因為屋子空間狹窄,王麗朝打開窗戶透口氣,沒想到飛進兩只蚊子?!拔覀儌z折騰了半夜,直到消滅了兩只蚊子,才敢安心睡覺?!蓖觖惓f。
  最讓隊員們受不了的,是在安哥拉的一日三餐。那里幾乎找不到中餐,自助西餐又貴又難吃。林世銓說:“后來我聞到那些菜味就惡心,每次吃飯都惡心得要嘔吐?!惫ぷ鹘M的民警們幾乎每頓都吃速食面,到最后聞到速食面的味道也覺得惡心了。有一天晚上林世銓躺在床上,對王麗朝許愿說:“等回國后,我一定請你去吃活魚火鍋。”
  經(jīng)過十天的明查暗訪,冒著隨時被槍擊的危險,吳仲飛、陳士渠帶領(lǐng)工作組民警早出晚歸,摸遍了羅安達六個區(qū)的大街小巷,初步掌握了羅安達本菲卡區(qū)、圣保羅區(qū)等數(shù)個犯罪分子可能藏匿的窩點及涉嫌拐騙、強迫中國婦女賣淫的場所,為開展抓捕、解救行動做足了準備。
  盡管工作組民警在安哥拉的每一天都時刻面臨生命危險,但當他們的偵查工作取得突破的時候,那種快樂真是無以言表。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助理吳仲飛感慨地對筆者說:“我們那是在刀尖上舞蹈呀!”
  國內(nèi)戰(zhàn)區(qū)的硬漢子
  隨著一些線索的深入調(diào)查,工作組發(fā)現(xiàn)有很多起綁架案、強迫賣淫案都與方勝江有直接關(guān)系,以方勝江為首的“江蘇幫”成為工作組打擊的重點,于是國內(nèi)戰(zhàn)區(qū)的中心轉(zhuǎn)移到了江蘇省海門市。
  筆者去海門市采訪的時候,剛走進他們的作戰(zhàn)指揮室,就看到墻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5·11”專案作戰(zhàn)指揮部。另一面墻上,張貼著海門市公安局制作的羅安達市本菲卡區(qū)的地圖,上面標注了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的場所坐標,有局部放大圖也有俯瞰全圖。這些地圖是他們用“谷歌”搜索制作的,為前方戰(zhàn)區(qū)尋找犯罪嫌疑人藏匿的地點和作案場所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仔細觀察整個作戰(zhàn)室,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些沒有散盡的硝煙。作戰(zhàn)室的環(huán)形桌子上,擺放了兩臺電腦,桌子上堆了許多犯罪嫌疑人的資料。海門市公安局負責“5·11”專案的江新忠副局長告訴筆者,前些日子,刑偵大隊的幾個民警都吃住在作戰(zhàn)指揮室,隨時跟前方戰(zhàn)區(qū)保持聯(lián)系。江新忠副局長也是老刑偵出身,個子不高,身材偏瘦,看上去非常精干。江副局長說:“我們知道前方戰(zhàn)區(qū)的工作組很不容易,在國內(nèi)很簡單的一件事,在安哥拉做起來卻很難,我們都想給他們提供更多的幫助,減輕他們的壓力和負擔。這個專案,他倆可是立了大功。”江新忠副局長指了指站在筆者面前的兩名民警——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倪平和副大隊長吳華,兩人都長得很敦實,一看就是兩條硬漢子。
  5月份,公安部刑偵局打拐辦主任陳士渠帶領(lǐng)秘密小分隊去安哥拉摸底時,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主要來自福建、安徽和遼寧,江蘇這邊不是重點,所以就沒有選派江蘇刑警去安哥拉。后來,工作組通過訊問曾濤發(fā)現(xiàn)來自江蘇的犯罪嫌疑人是綁架團伙的骨干,以方勝江和沈亞斌為首的“江蘇幫”竟有十多名涉嫌綁架的犯罪嫌疑人。
  各種信息表明,方勝江已經(jīng)離開安哥拉回國了。于是后方戰(zhàn)區(qū)給江蘇省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下達了抓捕方勝江的命令。大隊長倪平說:“我們接到命令,傍晚趕到方勝江老家三陽鎮(zhèn)福山村。”
  刑偵大隊的五六名民警,在倪平和吳華的帶領(lǐng)下,悄悄將方勝江的房屋包圍起來。屋內(nèi)亮著燈,大門敞開著,人是否在家里?為防打草驚蛇,他們派人進去探虛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方勝江家中沒人?!拔也榭戳碎T口,發(fā)現(xiàn)有一條很新的車轍印,說明剛剛開車離開?!奔毿牡膮侨A說。
  經(jīng)過分析,倪平斷定方勝江只是臨時出門,并不是聽到風聲溜掉了。于是大家在周邊隱蔽好,等待方勝江自投羅網(wǎng)。大約晚上十點多鐘,遠處村路上出現(xiàn)一輛面包車,車燈忽閃著朝方勝江家駛來,所有人立即做好戰(zhàn)斗準備。就在這時候,面包車突然停下來,民警們的心一緊,難道方勝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后來才知道,有一位村里的治安巡邏員因為來不及躲避,跟方勝江的車打了照面。方勝江認識這個治安巡邏員,下車打招呼,很熱情地問:“你在這里干啥?”
  治安巡邏員心里說,干啥?就等你。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說:“巡邏唄?!?br/>  方勝江沒起疑心,把面包車直接開進了院子。車停穩(wěn)后,他和妻子剛下面包車,早已埋伏在周邊的民警突然將方勝江圍住。方勝江愣了一下:“你們要干什么?”
  倪平問:“你是方勝江吧?”
  方勝江點點頭。
  吳華說:“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跟我們走吧?!?br/>  其實這時候,方勝江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他知道此時反抗沒有用處,只得說:“好好,我跟你們走?!?br/>  離開家的時候,方勝江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傻愣著的妻子,還有熟悉的院子。他不知道這一走何時才能再回家。
  抓獲了方勝江,大隊長倪平立即報告公安部刑偵局。后方戰(zhàn)區(qū)坐鎮(zhèn)的刑偵局政委楊東,在第一時間將這一情況通報給前方戰(zhàn)區(qū)的工作組。陳士渠非常興奮,要求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立即訊問方勝江。“只要打開方勝江的嘴,很多案件都能水落石出?!标愂壳诤iT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絕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然而,狡猾的方勝江被押回海門市公安局后,卻并不老實交代,問他有關(guān)安哥拉的情況,他避重就輕,只是講述去安哥拉務(wù)工的經(jīng)過,不承認自己的犯罪活動。方勝江長了一臉橫肉,三角眼,看上去就不是個善主兒。
  吳華說:“最初我們并不了解方勝江在安哥拉的犯罪事實,只是執(zhí)行前方戰(zhàn)區(qū)的抓捕命令,卻不知道從何下手訊問方勝江。而且按照法律規(guī)定,拘押方勝江的時間不能超過二十四小時?!?br/>  倪平說:“但是陳士渠主任給我們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不能放了方勝江,一定要查清他的犯罪事實!”
  前方工作組得知方勝江不開口,非常焦急。陳士渠布置工作組多方搜集方勝江涉案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等大量證據(jù),支援后方的訊問工作。
  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民警們明白,時間對于前方戰(zhàn)區(qū)的兄弟們太重要了,現(xiàn)在他們在安哥拉度日如年,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一旦方勝江溜掉,再想抓到他就更費周折。不能長時間拘押,又不能放人,只有一條路,就是盡快讓方勝江說話。于是,倪平請求前方戰(zhàn)區(qū)盡量多提供一些方勝江在安哥拉涉案的證據(jù),作為訊問的突破口。同時,他們向江蘇省公安廳刑偵總隊請求支援,希望刑偵總隊派出訊問專家支持他們的工作。恰巧,省公安廳刑偵總隊舉辦“預(yù)審培訓班”,很多專家都去培訓班為學員們授課。刑偵總隊通知培訓班上的三名預(yù)審專家,連夜趕到海門市公安局。
  凌晨一點多,預(yù)審專家來到海門市公安局。大家顧不上休息,立即開會研究如何攻克方勝江。早晨五點多,預(yù)審專家根據(jù)方勝江的特點和前方戰(zhàn)區(qū)傳回來的資料,制訂出一套預(yù)審方案。倪平和吳華立即趕到看守所,再次組織訊問。
  方勝江終于開口說話了,而且一開口就如決堤的黃河一般。民警們都震驚了,沒想到方勝江在安哥拉干了那么多壞事。當問他在安哥拉實施了幾起綁架案時,他竟然要扳著手指來算,后來意識到自己雙手被銬住,于是仰起頭,嘴里念念有詞。
  方勝江初步交代,以他為首的“江蘇幫”有十幾個人,但并不都是江蘇人,其中還有湖南、安徽等地的。他們在安哥拉制造綁架中國公民案件九起、勒索贖金折合人民幣八百余萬元。同時,方勝江還揭發(fā)“福清幫”在安哥拉綁架、殺害中國公民案件四起。
  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將他們訊問的成果以最快速度傳到前方戰(zhàn)區(qū)。副大隊長吳華在“谷歌”下載了羅安達市本菲卡、噶媽媽等地區(qū)的地圖,詳細標記了方勝江供述的犯罪地點和一些犯罪嫌疑人的落腳點,為安哥拉工作組提供了精準有力的支持。
  前方戰(zhàn)區(qū)和后方戰(zhàn)區(qū)快速的信息溝通和密切配合,使那些隱藏的犯罪嫌疑人一個個浮出水面,成為“網(wǎng)”中之魚。
  瘋狂的“江蘇幫”
  毫無疑問,方勝江是“江蘇幫”的老大,是實施綁架次數(shù)最多的人。方勝江2008年去的安哥拉,最初幫別人開車打工,于年底回國。第二年春天又去了安哥拉,自己買了一輛車跑運輸。這期間掙了一些辛苦錢,大約三十多萬元人民幣,都寄給了老婆。
  2009年11月,一次偶然的機會,方勝江去了福清人沈孟軍開的小姐店嫖娼,認識了沈孟軍,兩人從此混在一起。這個小姐店,是沈孟軍跟老鄉(xiāng)王巖合伙開辦的,到了2010年7月,王巖退出,方勝江作為股東跟沈孟軍合作。在這期間,他又認識了王向兵、嚴玉昆、蔣一鼎等人,跟著“福清幫”的人參與綁架犯罪。
  最初方勝江只是負責開車,分幾個小錢兒。后來他看著沈孟軍來錢這么簡單,于是萌發(fā)了另立山頭的想法。2010年9月中旬的一天,嚴玉昆和蔣一鼎給方勝江打電話,說有事情商量,幾個人在一個小姐店聚會。蔣一鼎對方勝江說,我們倆不跟“福清幫”玩了,咱們?nèi)齻€人作好了。這個想法跟方勝江一拍即合,于是幾個人就在本菲卡區(qū)租賃了一個大院和幾間房子,開始物色綁架對象。
  過了三天,方勝江遇到了一個江蘇如皋的老鄉(xiāng)陳偉,得知陳偉在一個上海老板的建筑公司打工。陳偉說了很多老板的壞話,方勝江問這個上海老板有沒有錢,陳偉說他太有錢了?!澳俏覀兙团?,搞點兒錢用。”方勝江說。
  方勝江把事情告訴了嚴玉昆和蔣一鼎,他們很快準備了綁架的電線和膠帶,又找朋友借了一輛車。三個人進行了分工,方勝江負責開車,去把上海老板騙出來,嚴玉昆和蔣一鼎負責綁架。方勝江又去找陳偉了解老板的活動規(guī)律,承諾綁架成功后給陳偉好處費。陳偉介紹了老板家中的一些情況,把老板的手機號碼給了方勝江。當天下午,方勝江就開車拉著嚴玉昆和蔣一鼎去老板家附近守候,結(jié)果無功而返。
  第二天,方勝江給陳偉打電話,說這個上海老板不好搞。陳偉說,老板有個弟弟也做工程,也很有錢,工地就在他哥哥東邊不遠的地方。于是方勝江幾個人開車來到這個工地,發(fā)現(xiàn)墻外豎著一塊廣告牌,上有老板的名字和手機號碼。這個老板叫喬永。
  后來,喬永回憶說,大約是9月底的一天,有人給他打電話,說要買他的涂料。當時他沒時間,也沒跟打電話的人多說話??墒堑诙炷莻€人又來電話了,還是買涂料的事,并約好去羅安達市本菲卡區(qū)的中國飯店附近商談。
  方勝江說:“我跟賣涂料的老板約好后,就給陳偉打了電話,讓他去老板門口守著,等他出來的時候,看車上還有沒有別人?!?br/>  喬永吃過午飯,開車出了家門。這時候,陳偉早就把信息告訴了方勝江,說我們老板弟弟開了一輛白色福特車,車上就他一個人,車廂上涂著廣告,很好辨認。
  喬永來到中國飯店附近的公路邊,發(fā)現(xiàn)那里停了一輛皮卡車,司機老遠就向他招手。方勝江跟喬永說,自己的工地就在前面。方勝江開車帶路,讓嚴玉昆和蔣一鼎上了喬永的車。方勝江開車上了一條土路,開出幾百米遠,經(jīng)過一片小樹林,方勝江一個急剎車,喬永也緊跟著剎車。剎車就是他們動手的暗號。這時候,蔣一鼎用手槍頂在喬永的后腦勺,嚴玉昆快速拔掉了喬永的車鑰匙。
  兩個人把喬永拖下車,塞進了方勝江的車內(nèi)。方勝江開車去尋找關(guān)押的地方,這時候嚴玉昆和蔣一鼎已經(jīng)跟喬永攤牌了,說他們剛來安哥拉,想跟喬永借點兒錢。喬永明白自己被綁架了,說:“我真的沒錢,家里只有一萬多美元。”他的話剛說完,蔣一鼎就用手槍狠狠地砸他的頭,砸得他眼冒金星,滿頭是血。
  方勝江開車轉(zhuǎn)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找到可以關(guān)押的地點,后來轉(zhuǎn)到海邊的一片小樹林,索性停下了車,跟喬永談贖金,開價二十萬美元。喬永還是說自己沒錢,方勝江就把喬永的家底抖摟出來,還說出了他哥哥的名字。喬永當時很納悶兒,綁匪怎么這么熟悉自己的情況?后來,蔣一鼎搶走了喬永的手機,從里面找到了喬永哥哥的電話。
  喬永事后回憶說:“他們打通了我哥哥的電話,說如果不給錢,就讓我哥哥等著給我收尸。后來討價還價,談好十萬美元放人?!?br/>  蔣一鼎跟喬永的哥哥通話后,又打通了喬永老婆的電話,把手機給了喬永。喬永跟老婆說:“我被綁架了,你趕緊去三哥那邊,他知道情況?!?br/>  喬永老婆湊夠了錢給方勝江打電話,詢問交錢的地點,方勝江說在本菲卡區(qū)的一座教堂后面。晚上六點多,方勝江留下嚴玉昆看守喬永,他和蔣一鼎去了指定地點,從喬永老婆手里拿到了錢,臨走時扔話說:“等會兒就把你老公放了?!?br/>  方勝江和蔣一鼎回去后,和嚴玉昆開車拉著喬永,開到一個路口,把喬永從車上丟下去。三人回到租賃的房子,每人分了一萬五千美元,給了提供線索的陳偉五千美元,剩余的錢買了一輛吉普車,作為今后綁架的工具。隨后兩個月內(nèi),方勝江等人利用這輛吉普車,接連綁架了十幾個中國公民。
  2011年1月,犯罪嫌疑人李曉林給方勝江“劃線頭”,要綁架在羅安達市本菲卡區(qū)車輛專賣店的北京女老板童欣。李曉林用幾天時間摸清了童欣店內(nèi)的情況,嚴玉昆和蔣一鼎假裝去買車,在周邊進行踩點。后來,方勝江又聯(lián)系了兩個江蘇老鄉(xiāng)向海江和唐躍,密謀綁架童欣。
  一天傍晚八點鐘,方勝江開車在距離童欣店鋪三四百米的地方等候,嚴玉昆、蔣一鼎、向海江和唐躍四個人沖進店內(nèi)綁架了童欣,他們用膠布捆綁她的雙手,用黑布袋子套住她的頭,把她塞進了吉普車內(nèi)。在中國飯店旁邊的小樹林里,他們逼著童欣給親友打電話送錢來。開始童欣態(tài)度強硬,說自己沒錢,幾個人就將她暴打一頓,然后把一個鐵桶丟在童欣面前,說不給錢就把她殺了,裝進桶里埋掉。這下子,童欣的心理防線被摧垮了。最后雙方討價還價,談好贖金十五萬美元。不久,童欣的會計把錢送來,這才破財免災(zāi)保住性命。
  在安哥拉的中國籍犯罪團伙,最初以“福清幫”為主,后來許多人跟方勝江一樣,一個個從團伙中分離出去,另立山頭,于是作案團伙越來越多。有時候他們獨立作案,有時候幾個團伙聯(lián)手作案,氣焰越來越囂張。
  江蘇籍犯罪嫌疑人沈亞斌,2010年12月去安哥拉,第二年5月就回國了,不到五個月的時間,竟然作案四起。最初幾次是跟著方勝江混的,后來覺得不過癮,就萌生了要單干的念頭。這時候,跟著方勝江混的李曉林也想脫離方勝江,于是跟沈亞斌說:“我有個單子,咱們自己做吧?!钡蔷退麄儍蓚€人勢單力薄,又沒車輛,于是李曉林又找來了自己的兩個老鄉(xiāng),還搞來一輛豐田霸道越野車,目標鎖定一位做建筑的老板。這筆“單子”,是他們的老鄉(xiāng)薛南介紹的,最初薛南介紹給了方勝江,方勝江答應(yīng)事成后給薛南總贖金的10%作報酬,薛南覺得太少,就不跟方勝江做了,把“單子”介紹給了沈亞斌和李曉林。沈亞斌當場答應(yīng)給薛南20%的提成。
  沈亞斌對這位搞建筑的老板跟蹤了二十多天,摸清了他的活動規(guī)律。一切準備就緒,李曉林開著豐田霸道去了本菲卡區(qū)高速公路旁的一個建筑工地,綁架了這位老板。
  這位老板叫徐國,四川人。后來他回憶說,4月30日上午八點,他正在噶媽媽區(qū)工地的辦公室里,門突然被推開了,三個中國人站在他面前。他問:“你們有什么事?”
  一個男人說:“找你做建筑工程?!闭f著,這個男人掏出手槍對準了徐國,另外兩個人快速將徐國摁在辦公桌上,逼他打開了保險柜。
  闖進來的這三個人是李曉林和他的兩個老鄉(xiāng)。
  保險柜內(nèi)只有一萬多美元,三個人搶了錢,又將徐國強行拖出屋子,當時他身上只穿著短褲和背心。徐國拼命掙扎,被幾個人拳打腳踢,塞進了在外面等候的越野車內(nèi)。
  車上坐著放風的沈亞斌。上車后,幾個人把徐國捆綁起來,還把他的眼睛用膠布封住。徐國覺得很奇怪,工地的大鐵門總是緊閉著,而且請了一位安哥拉保安看守,來訪者必須通過大門上一個小方孔亮明身份后才能放行。后來才知道,那天他被綁架的時候,正好安哥拉保安去打水了。
  徐國被關(guān)進了一個小黑屋。開始他不答應(yīng)交贖金,沈亞斌就不給他飯吃、不給他水喝,兩天后他無法支撐了,把自己侄子的電話給了沈亞斌。之后的五天里,沈亞斌一直跟徐國的侄子談贖金。沈亞斌早就想好了,干了這一票就回國,于是咬定贖金二十四萬美元不松口。到了第七天,侄子擔心叔叔出事,只好將二十四萬美元的贖金交給了沈亞斌。
  沈亞斌拿到贖金,給了李曉林和那兩個老鄉(xiāng)十二萬,自己留了十二萬,說要分給薛南一部分,事實上他并沒有給薛南,一個人獨吞了。
  沈亞斌在向民警交代的時候說:“我想反正回家不做了,就黑吃黑,不分給他了?!?br/>  安哥拉對于美元流出控制很嚴,沈亞斌為了把十二萬美元帶回國內(nèi)費了不少心思。他把美元分成若干份,捆在自己身上,然后準備了很多禮包,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遇到一個安檢人員,就塞上二百美元,總算混過關(guān)卡。他原以為在安哥拉“撈一把”,逃回國內(nèi)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一年后還是落網(wǎng)了。
  殘忍的“福清幫”
  在安哥拉的中國警方工作組弄清了以方勝江為首的“江蘇幫”的犯罪事實后,以沈孟軍為首的“福清幫”也隨之被牽扯出來。
  沈孟軍是福建福清人,1976年出生,1994年因打架被勞教一年,1999年因搶劫被判刑四年。去安哥拉后,他先是跟人合伙開了一家醫(yī)院,沒掙到錢,于是就買了兩支手槍、三支沖鋒槍,從事綁架犯罪活動。他的同伙楊建民和周耀峰也都有前科,這幾個人干起壞事來,比“江蘇幫”更心狠手辣。
  2010年3月,楊建民、王向兵等人持沖鋒槍和砍刀,去一個安哥拉人開的公司搶劫,被警方抓獲,后來沈孟軍通過當?shù)厝藢罱窈屯跸虮a尦鰜?。從此,楊建民和王向兵就成了沈孟軍的忠實走狗?br/>  沈孟軍在開小姐店的時候,山東老板張祥去小姐店玩耍,將店里的一個小姐帶走,成為自己的姘頭。沈孟軍非常生氣,說這個小姐走后,店里的生意冷淡了,于是多次打電話恐嚇張祥,還讓張祥的生意合伙人梁超捎話,聲稱如果不拿出二十萬美元,一定不放過張祥。后來在梁超的調(diào)解下,張祥拿了五萬美元消災(zāi)。
  但這事并沒有結(jié)束。嘗到甜頭的沈孟軍,又指使周耀峰、楊建民以同樣的借口向張祥索要錢財。2010年10月的一天,周耀峰和楊建民帶領(lǐng)一伙人去了張祥的住處,將他劫持到羅安達市環(huán)城高速公路旁的樹林里,對其進行毆打,勒索贖金二十萬美元。張祥不答應(yīng),沈孟軍就將汽油澆到他身上。沈孟軍說:“你再不答應(yīng),就把你點了!”
  張祥說:“你就是把我燒成灰,也沒這么多錢。”
  澆汽油沒嚇住張祥,沈孟軍給了張祥一把鐵鍬,讓他自己挖一個坑,說要把他活埋。張祥似乎很聽話,立即挖了個大坑,主動跳進坑內(nèi),對沈孟軍說:“你們埋吧,反正我沒二十萬美元,我要是有那么多錢,能不想活著?”
  沈孟軍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怕死的人。殺人不是他們的目的,費了半天力氣綁了個人,一無所獲太可惜了,于是就又給張祥的合伙人梁超打了電話。梁超約了周耀峰和楊建民在中非酒店談判,最后又付了七萬五千美元的贖金才算了事。
  2010年12月6日,沈孟軍又瞄準了在羅安達市維亞納區(qū)經(jīng)營水泥店的老板劉凱。中午在中非飯店請向海江吃飯,沈孟軍對向海江說:“最近有個‘單子’,請你幫幫忙?!?br/>  向海江一聽就知道他們又要綁架了。沈孟軍給了向海江一個電話號碼,說這個人是做水泥生意的,你去把他約出來。下午兩點,向海江就給劉凱打電話,假裝買水泥,約他在公司后面的墳場附近見面。三點鐘,向海江開著英菲尼迪轎車去了約會地點,又打電話跟劉凱聯(lián)系。過了幾分鐘,劉凱出現(xiàn)了。兩個人剛聊了一會兒,沈孟軍帶著周耀峰、楊建民、王向兵等人,駕駛一輛豐田越野車沖了過來,用槍頂住劉凱說:“你要亂動,就打死你!”
  劉凱當時嚇傻了,沒敢反抗。為了不讓劉凱產(chǎn)生懷疑,幾個人把向海江一起摁倒了,捆綁起來蒙上眼睛,塞進越野車的后備廂里,拉到了一個偏僻處,關(guān)押在黑屋里。隨后,沈孟軍打電話給劉凱的姐姐,索要贖金一百萬美元。過了一會兒,楊建民就把向海江拉到隔壁房間,給他松了綁。向海江的戲演完了,躺在床上休息了半個小時,就開著自己的車走了。
  黑屋里只剩下劉凱一個人,沈孟軍等人輪番打罵折磨他,讓他給姐姐打電話,快點兒送錢來。劉凱的姐姐劉麗是個很聰明的人,她在跟沈孟軍通話的時候,把全部通話錄了音。次日晚上八點多,劉麗湊了二十二萬美元送給了沈孟軍,將弟弟劉凱贖了出來……
  在后方戰(zhàn)區(qū)的大力支持下,前方戰(zhàn)區(qū)的工作小組基本掌握了“江蘇幫”和“福清幫”的犯罪事實,并對犯罪嫌疑人居住的窩點和犯罪現(xiàn)場進行了仔細勘查。同時摸清的,還有幾個拐騙、強迫中國婦女賣淫的場所。
  距離收網(wǎng)的日子越來越近,工作組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了。民警們都知道,一旦犯罪分子有了警覺,一定會拼個魚死網(wǎng)破。
  安哥拉戰(zhàn)區(qū)的女警官
  筆者很想采訪赴安哥拉工作小組的兩位女民警,去福州采訪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李曉蔚時,不巧她去外地學習了。在公安部采訪的時候,又逢刑偵局打拐辦的孟慶甜出差在外,于是只好用QQ對孟慶甜進行了采訪。
  人如其名,聽同事介紹說,孟慶甜是個很靚麗的女孩兒,笑起來很甜。所以在QQ里跟她聊天的時候,總覺得電腦屏幕后有一張?zhí)鹛鸬男δ?。?jù)說,她曾被懷疑感染瘧疾。筆者無法想象她這么一個女孩子,在染病狀態(tài)下,如何在安哥拉堅持了三十五天。
  話題就從她去安哥拉前的感受說起。我問她:“你在去安哥拉之前,了解安哥拉的社會現(xiàn)狀嗎?”
  她說:“一知半解。都是從網(wǎng)上知道的?!?br/>  “那么,你心里害怕嗎?那里有30%的人是艾滋病患者和艾滋病毒攜帶者,而且戰(zhàn)后的安哥拉槍支泛濫,許多犯罪都是針對華人的。”
  “不,不害怕,我是自己要求去安哥拉的?!?br/>  她的回答讓筆者很意外。她說今年5月11日,陳士渠主任帶領(lǐng)一個秘密小分隊去安哥拉的時候,她就申請隨隊前往,沒有得到批準,理由很簡單,安哥拉情況復(fù)雜,帶上一個女警官太危險了。7月19日工作組去安哥拉的時候,孟慶甜再次提出申請,這次她的請求被批準了,原因是犯罪嫌疑人有兩個情婦需要訊問,還有一些受害人是女性,需要有女民警隨隊前往。
  “我總覺得不上一線的刑警算不上刑警,過去盡管參加過幾次集中抓捕,但畢竟時間很短。這一次不僅上一線,而且是去國外,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個刑警都能遇到的。到境外辦案是最好的學習和鍛煉的機會。”孟慶甜說。
  “你對羅安達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自然條件不錯,可惜沒有好好開發(fā)。城市雜亂,到處是垃圾。安哥拉的婦女很勤勞,平衡性很好,她們頭頂著一大堆水果,背上還背著孩子,能夠神態(tài)自若地走路。水果都是堆成錐形,看上去很漂亮。她們在馬路邊或者就在馬路上叫賣。車多路窄,城市像露天停車場,堵車嚴重。物價很高,西紅柿一公斤三十美元?!?br/>  采訪到后來筆者才知道,孟慶甜在安哥拉負責工作組的案情匯總和后勤保障,所以她對安哥拉的物價非常清楚。所有工作組的民警,在安哥拉都不習慣吃西餐,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拉肚子、發(fā)燒、頭痛。孟慶甜最初得了氣管炎,咳嗽不止,一說話就咳嗽得喘不上氣。好在他們從國內(nèi)出發(fā)的時候帶了很多藥品。然而咳嗽剛剛緩解,又被蚊蟲叮咬,發(fā)燒、頭疼、拉肚子,渾身關(guān)節(jié)疼痛。領(lǐng)導(dǎo)讓她去醫(yī)院,可她覺得賓館距離醫(yī)院太遠了,不堵車也要三四個小時,堵車就更沒準兒了,太耽誤時間。另外去醫(yī)院還要派車,而工作組的車輛非常緊張?!爱斎涣?,我最擔心的,是怕去醫(yī)院被艾滋了?!彼赒Q里打下這幾句話后,加了一個笑臉圖案。
  她說的是真心話。安哥拉的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本來就很差,再加上泛濫的艾滋病毒,安哥拉的醫(yī)院,還是不去為好。后來,病情加重,她就堅持口服從國內(nèi)帶來的抗瘧疾藥物,癥狀才逐漸有所緩解。盡管身體不適,但孟慶甜始終堅持工作。她說戰(zhàn)友們太辛苦了,每次出去踩點、調(diào)查,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餓著肚子?!霸谕饷娌坏恍l(wèi)生,也不安全,中國公民在安哥拉,很容易遭到持槍搶劫和傷害。”孟慶甜說。
  為了解決民警們外出工作時的吃飯問題,孟慶甜跟當?shù)氐闹袊虝〉寐?lián)系,在那里訂盒飯。不過因為民警們外出工作的地點偏遠,而且行蹤不定,加上羅安達市堵車嚴重,幾乎很少有按時開飯的時候。還有一些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關(guān)押的地方,因為安方無法保證他們的食物,也需要工作組送飯。孟慶甜每天都要核實人員數(shù)量,提前預(yù)訂盒飯。后來,一位受害人看到工作組太艱苦了,就給孟慶甜送來了一個電子鍋,還送了些大米和食鹽。孟慶甜說:“第二天早晨,我用電子鍋熬了一鍋稀粥,簡直幸福死了?!?br/>  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孟慶甜這次負責后勤保障,確實嘗到了這種滋味。除了吃飯是個難題,用車也是個大麻煩。原來用車,是向當?shù)氐闹匈Y企業(yè)和中國公民借用,但難以長久。在當?shù)兀陀冒哺缋緳C相對安全一些,于是工作組決定租用車輛。大使館的翻譯幫忙聯(lián)系了一家出租車公司,一輛車每天五六百美元,而且合同一簽就是半個月,即使你不用,每天也要交錢。
  “一天需要六輛,多的時候需要十輛車,費用太高了?!?孟慶甜說。
  后來,她自己試著聯(lián)系了另一家出租車公司,跟對方砍價后,每天才一百到三百美元,比原來省了一半。她心疼花掉的冤枉錢,于是就跟原來的公司理論,指出他們工作中的失誤。她說,有一次工作組去跟安哥拉內(nèi)政部官員約談,租用的車輛遲到了一個小時,可把工作組急壞了。后來,孟慶甜看到一輛到酒店送朋友的車,忙上前攔住,幸好對方會說一點兒英語,費了半天勁才弄明白孟慶甜的意思。孟慶甜說愿意出高價租用車輛,被感動的對方卻免費把工作組送到了內(nèi)政部,才沒耽誤約談。還有一次,中央電視臺的記者工作到深夜,被雇的司機吃了夜餐、拿了小費,竟然偷偷跑了,把央視記者丟在那里不管了。孟慶甜說:“我有個小本子,詳細記錄了租用車輛每天出車的次數(shù),發(fā)現(xiàn)他們謊報次數(shù),我就跟他們爭論。后來算賬的時候,省下了兩萬多美元。國家的錢,一分都不能亂花?!?br/>  在工作組,孟慶甜還有另外一個任務(wù),就是要把工作組掌握的信息線索及時匯總起來,盡快傳給后方戰(zhàn)區(qū),再把后方戰(zhàn)區(qū)的最新信息反饋給工作組在外踩點的民警們。羅安達跟北京有七個小時的時差,遇到緊急情況必須馬上聯(lián)系,因此相互半夜聯(lián)系就難免了。有時候,已經(jīng)夜里兩三點了,安哥拉需要后方戰(zhàn)區(qū)反饋信息,有的事情需要公安部刑偵局劉安成局長親自定奪,于是就要給日夜堅守在值班室的同事謝魯寧、韓平豫等人打電話,相互半夜騷擾的次數(shù)多了,大家也就習慣了。
  筆者問孟慶甜:“你在安哥拉,想沒想家?”
  孟慶甜說:“不想家,但想我媽?!彼f,在去安哥拉之前,她在澳門調(diào)查取證期間,母親住院做了心臟手術(shù)。她從澳門回到北京,接著就登上飛往安哥拉的航班,沒時間回家看母親一眼。到了安哥拉后,她急忙給家里打電話,問母親的手術(shù)如何,身體怎么樣了,每次都是父親接電話,說母親的手術(shù)做得不錯,說母親在做檢查……其實孟慶甜很想聽聽母親的聲音,母親的身體到底怎么樣?她心里不踏實。
  去安哥拉一周后,她才聽到母親的聲音,心里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蛟S因為這些日子心里太緊張了,聽到母親的聲音后,她忍不住哭出聲來。母親安慰她說:“我沒事,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好好工作?!?br/>  她說:“我是獨生女,在母親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能照顧她,心里很愧疚。”回國后,孟慶甜陪著母親去醫(yī)院復(fù)查,盡一個做女兒的孝心。
  她是個好民警,也是個好女兒。
  收網(wǎng)
  2012年7月30日,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劉安成帶領(lǐng)公安部刑偵局和國際合作局相關(guān)人員、福建省公安廳副廳長蔡小林等人,趕到了安哥拉戰(zhàn)區(qū)。這也預(yù)示著在安哥拉的打擊侵犯海外中國公民合法權(quán)益犯罪的專項行動該收網(wǎng)了。
  劉安成局長趕到安哥拉后,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決定于7月30日凌晨收網(wǎng)。會議確定劉安成擔任總指揮,公安部刑偵局局長助理吳仲飛、福建省公安廳副廳長蔡小林、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擔任指揮,下設(shè)四個小組:一、綜合組由公安部打拐辦處長尹國海、公安部打拐辦主任科員孟慶甜、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主任科員李曉蔚、肖劍羽組成;二、抓捕組由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錫章、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劉峰、遼寧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郭培峰組成;三、訊問組由福建省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紅衛(wèi)、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打黑隊隊長楊慶、福清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王麗朝等人組成;四、宣傳組由中央電視臺記者侯西魁、魏鴻,《人民公安報》記者郭坤澤組成。
  會議要求抓獲犯罪嫌疑人后,由安哥拉方面立即搜查取證,在現(xiàn)場對一些涉案物品拍照,并拍下犯罪嫌疑人的指認照片;提取犯罪嫌疑人使用的電腦、數(shù)碼相機、手機等電子設(shè)備;搜查現(xiàn)場時,要提取犯罪嫌疑人的護照、存折、銀行卡、賬本等。
  與此同時,國內(nèi)戰(zhàn)區(qū)指揮部由公安部刑偵局政委楊東擔任指揮長,負責指揮國內(nèi)統(tǒng)一抓捕行動。行動時間定在前方安哥拉戰(zhàn)區(qū)的戰(zhàn)斗打響之后。公安部新聞中心、刑事偵查局、出入境管理局、網(wǎng)絡(luò)安全局、技術(shù)偵查局、國際合作局、情報中心等單位通力合作,配合江蘇、福建、安徽、四川、廣西、黑龍江等省區(qū)的公安機關(guān)抓捕潛逃回國內(nèi)的犯罪嫌疑人。
  按照國際慣例,工作組沒有在安哥拉直接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權(quán)力,只能作為觀察員隨隊行動。安哥拉方面從最精銳的總統(tǒng)衛(wèi)隊中抽調(diào)了四百名隊員,根據(jù)中方工作組提供的十三個抓捕點,分成了十三個小組參與抓捕,每個小組都有兩名中方觀察員隨行。
  王錫章是抓捕組組長,負責跟安哥拉警方對接。他知道這次抓捕任務(wù)非常危險,于是就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囑咐妻子照看好四歲的兒子。盡管他說得很含蓄,但是妻子放下電話后,還是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兒,于是一個又一個地發(fā)短信,詢問王錫章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王錫章只回了一條短信,說自己啥事都沒有?!拔耶敃r覺得,如果不跟老婆打個電話,真出了事情,挺遺憾的,總想聽聽老婆的聲音。可給她打了電話,她又沒完沒了地催問,弄得我挺煩?!蓖蹂a章說。
  然而,一切都準備好后,安哥拉方面卻突然通知取消行動,因為安哥拉即將舉行慶??偨y(tǒng)大選的游行,行動推遲到8月1日凌晨。盡管工作組的民警非常焦急,可又沒辦法,只能熬了兩天。
  8月1日凌晨,陳士渠主任代表中方參與安方召開的集中行動部署會議,與安內(nèi)政部刑偵局、移民局和總統(tǒng)衛(wèi)隊負責人逐項研究細化具體的行動方案,并組織實施。鑒于總統(tǒng)衛(wèi)隊配備了沖鋒槍,屬于精銳作戰(zhàn)部隊,在抓捕過程中如遇反抗,一旦開槍還擊,勢必造成被抓捕的中國籍犯罪嫌疑人傷亡,給中方工作組帶來被動,陳士渠在會議上提出,集中行動中要杜絕出現(xiàn)抓捕對象傷亡的情況,除非萬不得已,不得開槍。安方指揮官同意陳士渠的提議,在行動前作為一條紀律向參戰(zhàn)人員宣布。
  安方組織此類大規(guī)模抓捕行動經(jīng)驗不足。行動前半小時,王錫章突然發(fā)現(xiàn),安哥拉總統(tǒng)衛(wèi)隊分成的十三個抓捕小組,沒有按照我們提供的抓捕目標順序編號,這樣的話,我們隨隊的觀察員也就全亂套了。他趕緊去跟安哥拉警方協(xié)調(diào),終于趕在行動前,將要抓捕的目標編號順序糾正過來。
  “我們在明處,犯罪嫌疑人在暗處,抓捕危險很大?!蓖蹂a章說。
  8月1日凌晨,安方行動總指揮一聲令下,在夜幕中,十三個行動小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事先確定的目標,很多犯罪嫌疑人還在夢中就落網(wǎng)了。
  總統(tǒng)衛(wèi)隊在抓捕曾濤時,遭遇了曾濤雇用的安哥拉保安的反抗,曾濤趁機翻墻逃跑了??偨y(tǒng)衛(wèi)隊恪守命令,在制伏安哥拉保安后,沒有向逃跑的曾濤開槍,否則曾濤難免當場喪命。
  工作組知道犯罪嫌疑人劉旭跟曾濤關(guān)系密切,于是突審劉旭。劉旭交代了曾濤的一個秘密居住地點,但他帶領(lǐng)民警們?nèi)プゲ稌r,卻撲了個空。曾濤剛剛從那里離開。
  安徽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劉峰感覺曾濤是一個很狡猾的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驚動了他,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抓捕他,太困難了。他突然靈機一動,跟劉旭要了曾濤的手機號碼,直接撥通了曾濤的手機。劉峰跟曾濤開門見山,說就是有幾個綁架案牽涉到曾濤,希望曾濤能夠到工作組說明情況。曾濤一想,如果工作組掌握了自己犯罪事實,就不會直接打電話驚動他了,于是真的去了工作組。第一天,劉峰跟他了解了一些情況,原本想要求安哥拉警察抓捕曾濤,但是安哥拉使用的是葡萄牙的法律程序,很多條文非??贪?。安哥拉警方讓工作組拿出證據(jù),否則不能逮捕曾濤。工作組控制曾濤的時間不能過長,于是,第一天放回了曾濤,有意麻痹他,讓他第二天再來。第二天,當曾濤來到工作組時,工作組已經(jīng)向安哥拉警方提供了他犯罪的證據(jù),安哥拉警方正式逮捕了曾濤。
  這次警務(wù)合作,是按照國內(nèi)程序辦案。先是給受害人做筆錄、了解涉案情況,然后調(diào)查取證、踩點、現(xiàn)場勘查、抓捕、現(xiàn)場取證,最后在移民局訊問。集中行動結(jié)束后,為及時與安方溝通情況,加快調(diào)查取證進度,工作組向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請求支援,通過大使館聯(lián)系雇用了多名翻譯。但有些翻譯一聽說是與犯罪嫌疑人面對面地交鋒,就拒絕擔任翻譯。一名翻譯告訴工作組成員:“實話說,我們都害怕報復(fù),你們走后,犯罪分子花錢雇個安哥拉人把我們干掉的可能性都是有的?!?br/>  不過,還是有幾位有正義感的翻譯,關(guān)鍵時候幫了工作組的大忙。有位姓陳的翻譯,曾被中國籍犯罪分子搶劫過,對這些害群之馬深惡痛絕。他說:“我不害怕,就算是回國了,都敢跟他們面對面?,F(xiàn)在國家派你們來,是給我們撐腰的,我們不能退縮?!边€有位姓鄧的翻譯,一夜未眠,又大半天未吃未喝,人都有些虛脫了,可看到工作組因翻譯力量不足工作難以開展,硬是不顧自己的身體又撐了大半天。
  在對抓捕行動中帶回的人員進行甄別時,以遼寧省公安廳刑偵局副局長郭培峰和大連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政委趙玉琨帶隊的遼寧公安九人團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他們夜以繼日開展訊問,確保了工作組在較短時間內(nèi)協(xié)助安警方把帶回人員的身份確認完畢。女警官景玲琪年近退休,工作中意外負傷,右腳大拇趾趾甲蓋全部揭脫,硬是不下火線,咬牙堅持工作。他們還成功偵辦了一起強迫職工勞動案件,追回被拖欠的工資款四十萬美元,及時發(fā)還給被拖欠人。
  前方戰(zhàn)區(qū)成功抓捕犯罪嫌疑人后,后方戰(zhàn)區(qū)也展開收網(wǎng)行動。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鎖定了沈亞斌居住的海門鎮(zhèn)復(fù)三新村,8月6日晚上悄悄進入小區(qū)內(nèi)。沈亞斌究竟住在哪一個單元,他們無法確定。好在這是一個新小區(qū),入住率并不高,他們根據(jù)大概的方位,確定了亮著燈的幾戶人家。為防打草驚蛇,副大隊長吳華上前敲門,其中一戶開門的是個女人,態(tài)度很不好,問吳華有什么事。吳華靈機一動說:“我也是這棟樓的住戶,想?yún)⒂^一下你家的房子是怎么裝修的。”
  “有什么好看的!”說著,女人將吳華推出屋,關(guān)上了門。不過吳華在跟她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觀察了屋內(nèi)的情況,有幾個人在打麻將,旁邊坐著一個男人,很像是沈亞斌。大隊長倪平急中生智,給當?shù)嘏沙鏊L打電話請求協(xié)助。派出所所長趕到后,倪平授意所長上樓抓賭。
  派出所所長上樓敲開了門,把幾個打麻將的人控制起來,一個個檢查身份證。不出所料,在一邊坐著的那個男人就是沈亞斌。樓下的倪平和吳華接到暗號后,立即沖上樓,控制住了沈亞斌。屋內(nèi)的女人再次看到吳華,愣住了,說你不是剛才來看房子的人嗎?吳華笑了:“是呀,我來看房子,你把我趕出去了?!?br/>  倪平對沈亞斌說:“我們是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想跟你了解一些安哥拉的情況,跟我們走一趟吧?!?br/>  沈亞斌心里都明白了,什么都沒說,看了一眼那個女人,跟著倪平他們出屋了。
  8月6日,向海江在江蘇溧陽被抓獲,當時他就明白自己為什么被抓,于是主動跟民警說:“我還有個小弟在這里,一起帶上吧,算我立功贖罪?!彼f的這個小弟就是唐躍。于是,犯罪嫌疑人唐躍也在同一天落網(wǎng)。8月6日晚,新疆公安廳刑偵總隊接到公安部指令,立即抓捕犯罪嫌疑人嚴玉昆。8月7日凌晨,嚴玉昆落網(wǎng)。8月15日,犯罪嫌疑人蔣一鼎在廣西被抓獲……
  8月23日晚十一點多,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民警沈鋒和袁黎峰從廣西把蔣一鼎押解到了上海虹橋機場。與此同時,從新疆和田押解犯罪嫌疑人的一路人馬也到達了上海浦東機場。就在這時候,他們接到大隊長倪平的電話,說江新忠副局長命令他們迅速返回海門,明天去北京執(zhí)行任務(wù)。兩路人馬二話不說,立即于24日早晨五點多返回海門,回家換了一身衣服,緊接著趕往蘇州火車站,搭乘上午十點開往北京的高鐵,于24日下午到達北京南站待命。第二天,他們在首都機場接到了從安哥拉押解回來的江蘇籍犯罪嫌疑人,返回海門市開始了艱苦的訊問工作。袁黎峰和另一名民警又接到了追捕犯罪嫌疑人李曉林的命令,立即出發(fā)趕往貴州,又輾轉(zhuǎn)湖南。筆者去海門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采訪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外奔波半個月了。
  追捕仍在繼續(xù)。
  等待總統(tǒng)簽字
  收網(wǎng)之后,前方戰(zhàn)區(qū)快速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甄別、訊問,劉安成局長多次與安方會晤,敦促安方盡快報請總統(tǒng)同意讓中國公安部工作組帶所抓捕、解救人員歸國。陳士渠主任說:“集中抓捕行動后,我們工作組的身份完全暴露了,住在賓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多住一天就多一分危險?!?br/>  最初,工作組預(yù)計8月10日前就能啟程回國,可是直到8月中旬,仍然杳無音信。安哥拉內(nèi)政部答復(fù)說,他們要等待總統(tǒng)簽字同意,什么時候簽字不知道。多次催問無果,劉安成局長請示國內(nèi),請孟建柱部長再次致信馬丁斯部長,高克祥大使拿著孟部長的第二封信,費盡周折找到安哥拉內(nèi)政部長,敦促安方盡快批準中方包機帶人回國的方案。
  8月15日是刑偵局劉安成局長的生日。早晨的時候,負責后勤工作的孟慶甜煮了一碗速食面,作為給劉局長的長壽面。其實速食面他們早就吃夠了。中午,當?shù)匾晃恢袊竦弥獎⒕珠L過生日,特意把劉局長請到家里,煮了一碗地道的長壽面給劉局長。沒有生日蠟燭,他們就用打火機當蠟燭,大家一起給劉局長唱了生日快樂歌,也短暫一掃“歸國無期”的郁悶心情。劉安成局長很感動,他說自己五十八歲了,其實從來沒好好過過生日,今天在安哥拉過的這個生日,讓他終生難忘。
  晚上,在安哥拉的中鐵二十局工作人員也得知了劉安成局長過生日的消息,執(zhí)意要把劉局長和工作組的民警們請到食堂,給他們做了一頓羊肉泡饃。吳仲飛說:“這次去安哥拉執(zhí)行任務(wù),中鐵二十局、中鐵四局、中水電集團等中資單位給了我們大力的支持,我從內(nèi)心感激他們?!?br/>  為了讓劉安成局長的生日過得溫馨一些,中鐵二十局食堂工作人員把去年圣誕節(jié)剩下的拉花之類的裝飾品拿來,把食堂裝飾一番。吃飯的時候,大家讓劉安成局長許個愿,劉局長說:“我現(xiàn)在就希望盡快拿到總統(tǒng)同意帶人回國的簽字?!?br/>  中鐵二十局的馬書記聽到劉安成局長的話有些納悶,仔細一問才知道工作組遇到了難題。馬書記一拍大腿說:“怎么不跟我們說,我們跟總統(tǒng)多斯桑托斯能夠聯(lián)系上?!?br/>  原來,中鐵二十局正在修建的這段鐵路,是由羅安達通往安哥拉一邊境省份的,總統(tǒng)多斯桑托斯去年曾視察該省,向當?shù)爻兄Z說要把鐵路從首都羅安達修到那里。按照原來計劃,鐵路在10月交工。中鐵二十局工程進度快,趕在安哥拉8月30日總統(tǒng)大選前交工了,總統(tǒng)得知后很高興,答應(yīng)近日至現(xiàn)場為鐵路開通剪彩。這樣中鐵二十局就有了“零距離”接觸總統(tǒng)的機會。工作組當即要求馬書記幫忙給總統(tǒng)遞個話,希望早日批準他們將中國籍犯罪嫌疑人帶回國內(nèi)。
  8月16日上午,馬書記給吳仲飛打電話,說他正在前往邊境省的路上,總統(tǒng)明天將要參加他們竣工的剪彩活動。8月17日下午三點,吳仲飛沒等到馬書記的電話,有些焦急,就主動打電話問馬書記。馬書記說已經(jīng)跟軍辦主任說了。在安哥拉,軍辦主任權(quán)力很大。馬書記說,軍辦主任答應(yīng)晚上跟總統(tǒng)說一下。到了下午五時,馬書記給吳仲飛打來電話,說軍辦主任和內(nèi)政部長一起去見了總統(tǒng),當面匯報了情況,總統(tǒng)說只要中國警方想帶回、能帶回的人,都讓帶走,他回去再補辦簽字手續(xù)。
  吳仲飛聽了非常興奮,立即向劉安成局長匯報。劉局長有些擔憂,說能不能確定?其實這時候,大家對安哥拉方面的話都不敢太相信了。21日到24日是穆斯林的一個節(jié)日,迪拜休假四天,如果不能馬上申請從國內(nèi)發(fā)專機,只能等到25日后再申辦專機事宜,回國的日子就要等到9月份了。
  吳仲飛跟劉安成局長通話后幾分鐘,劉局長就給吳仲飛打回了電話,說:“高克祥大使來電話,有急事要見我?!?br/>  吳仲飛說:“十有八九是這事。”
  大約過了七八分鐘,劉安成局長就給吳仲飛來電話,說大使在電話中告知,總統(tǒng)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官方和非官方都證實了總統(tǒng)的承諾,劉局長立即指示給國內(nèi)打電話,聯(lián)系派專機事宜。
  如何把這么多犯罪嫌疑人押解回國,是個不小的難題。早在十幾天前,工作組就派福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紅衛(wèi)返回國內(nèi),從福州調(diào)集八十名特警待命,隨時準備赴安哥拉執(zhí)行押解任務(wù)。在確定專機后,工作組又通知陳紅衛(wèi)副局長,為犯罪嫌疑人在國內(nèi)購買統(tǒng)一的服裝和頭罩?!拔覀儞挠腥松砩喜刂髦惖臇|西,所以犯罪嫌疑人上飛機后,全部換上從國內(nèi)帶來的服裝,這些服裝有統(tǒng)一的編號。”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王錫章說。
  在采訪王錫章的時候,他特意拿出一張紙,是他按照波音767飛機座位排兵布陣的草圖,上面具體標注了犯罪嫌疑人乘坐的位置、押解特警乘坐的位置,還有同機返回的受害人的位置?!鞍踩T附近不能有犯罪嫌疑人,必須由特警把守?!蓖蹂a章說,“我們想得很細,飛機上犯罪嫌疑人如何上廁所、如何吃飯,都想到了。上廁所有特警跟隨,廁所門必須打開。吃飯不使用刀叉,一律是面包火腿之類的食物。”
  從國內(nèi)調(diào)集的八十名特警和十名空警跟隨專機,降落在安哥拉軍用機場,工作組立即從看守所提出犯罪嫌疑人押往機場。已經(jīng)在看守所關(guān)押了一年多的犯罪嫌疑人郭重方、周耀峰等人聽說要回國,預(yù)料到大事不妙,于是帶頭起哄,吵鬧著不走。工作組擔心這幾個重點犯罪嫌疑人在飛機上鬧事,于是剛上飛機就給他們上了腳鐐手銬,有效地震懾了犯罪嫌疑人。
  在安哥拉辦案,工作組常常遇到一波三折、節(jié)外生枝的事。在登機前的一幕,又讓工作組人員心里一緊。最初,工作組跟安哥拉警方說好,移交中國籍犯罪嫌疑人的時候,連同他們的案卷資料一起移交。然而到了機場辦完移交手續(xù)后,卻發(fā)現(xiàn)沒有犯罪嫌疑人的案卷。吳仲飛跟安哥拉方面交涉,開始得到的回復(fù)是:“這是我方的材料,沒必要給你們?!眳侵亠w提醒他們,說這是雙方會談定下的事。這些案卷是我們回去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據(jù)。再說,你們把人都交給我們了,留著案卷有什么用?若要留,復(fù)印存檔即可。對方終于答應(yīng)了我們的請求。但機場方面通知,總統(tǒng)專機馬上要在機場降落,機場即將關(guān)閉,中國包機再不起飛,就要等到明天。劉安成局長決定立即起飛,案卷的事情交給在場的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人員去辦理。三天后,使館安排人把案卷通過下個航班送到了公安部工作組。
  吳仲飛說:“登上飛機,就等于踏上了我們的國土。艙門關(guān)閉的瞬間,真想趴下親吻飛機?!?br/>  8月25日十時許,從安哥拉起飛的民航波音767包機徐徐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公安部張新楓副部長親自到機場迎接凱旋的工作組成員。郭重方、周耀峰等三十七名犯罪嫌疑人順利押解回國。此次聯(lián)合行動,成功摧毀了針對在安哥拉中國公民實施綁架、搶劫、敲詐勒索、拐騙婦女強迫賣淫等犯罪團伙十二個,破獲各類重特大刑事案件四十八起,解救中國籍受害人十四名,是我國警方與安哥拉警方開展聯(lián)合打擊行動的重要成果。
  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進行現(xiàn)場直播,提前一天回國的陳士渠主任在演播室介紹了這次境外打擊行動。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華社、鳳凰衛(wèi)視等十四家媒體的三十六名記者進行了現(xiàn)場采訪。社會各界高度評價公安機關(guān)嚴厲打擊侵害海外中國公民權(quán)益犯罪活動的態(tài)度和決心。在新聞媒體的廣泛宣傳報道下,這次赴安哥拉專項打擊行動贏得了人民群眾的廣泛贊譽和一致?lián)碜o。網(wǎng)民高度贊揚公安機關(guān)的這次跨國打擊行動,說“打得好,長中國人志氣,這要成為以后解決中國公民在海外受侵害問題的經(jīng)典范例”。
  8月28日,國務(wù)委員、公安部部長孟建柱親切接見了“5·11”專案參戰(zhàn)民警,高度贊揚了赴安哥拉工作組面對當?shù)貥屩Х簽E、違法犯罪高發(fā)的復(fù)雜治安形勢和犯罪團伙的威脅、恐嚇,頂住各種壓力、不畏艱險、不懼困難的精神,希望他們充分總結(jié)借鑒偵破這起專案的成功經(jīng)驗,高度重視海外中國公民的安全,進一步加強與相關(guān)國家的警務(wù)合作,為切實保護海外中國公民的人身財產(chǎn)安全、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再立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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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劃/楊桂峰
  責任編輯/季偉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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