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
我對一粒大米最初的感情,是在鄉(xiāng)下的童年。那時你想靠吃大米把肚子填飽,是不可能的事情。六七歲的時候,提著一個竹籃子,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揀拾那些遺落在稻田里的稻子,每一穗稻子,都似串起的珍珠。把這些遺落在稻田里的稻子揀回來時,夕陽已經把一個少年單薄的身影,完全吞沒了。家里的奶奶,晚上犒勞我的,是一罐在柴火上煮熟的米飯。那是我至今吃過的最香的米飯,是我對米飯最癡情的吻。
我有時望著自己寫下的一個個文字,它們成群結隊,像嬰兒一樣望著我的目光,很是凄涼,因為我最終把它們都拋向了浩淼江湖,后來的命運也一直不詳。我只有一個奢望,就是這些文字,一個一個字,像一粒一粒大米一樣,從我靈魂的稻田里長出來,我從來沒有希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我希望雷電再多一點,風暴再猛烈一點,這樣的大米,像磨礪的文字,多有味道啊。這些年,我的一些老鄉(xiāng)們,已經沒再種稻子了,他們在城里買了房,靠買糧生活。我常常眺望鄉(xiāng)下稻田,在夢里穿著一雙草鞋降落。我在商場里,看到的那些大米,大多來自長江三角洲、東北大平原。我的沖動也常常涌起,想去東北平原看一看,和那些稻子,一起吹一吹曠野的大風,和稻子們一起成熟,一起歸倉。
一粒粒大米,像我的小命一樣,鋪在通往命運的長路上,好白啊,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