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錫珍
難忘的全球航程(上)
撰文/陳錫珍
20世紀80年代初期,“金海”輪迎來了為期半年的環(huán)球之旅,那是我十幾年的航海生涯中第一次繞地球一周的航行。這艘3萬噸的散裝貨船,2月從秦皇島港始發(fā),8月回到華南港口湛江,先后掛靠香港、曼谷、新加坡、比利時的根特港、聯(lián)邦德國的布拉克、美國的費城等港口。
舊歷臘月二十八抵香港,做為期4天的航修。正月初一,航修畢,出航。汽笛一聲長鳴,船緩緩地駛離香港錨地。
泰國東臨老撾和柬埔寨,南面是暹羅灣和馬來西亞,西接緬甸和安達曼海。
在南中國海航行了將近3天,船駛進暹羅灣。暹羅灣可不像南中國海那樣波濤洶涌,簡直就像一個大湖,異常平靜。晚上的漁船燈光閃爍,常常連成一片,形成一片海上燈市,蔚為壯觀。但在這片片燈市里,也潛伏著危險,我們十分警惕地注視著那些不點燈的船。在這片平靜的海域,海盜船經(jīng)常出沒,襲擾商船。
我們有驚無險地抵達了曼谷西拉察錨地,準備裝載25000噸木薯粉散裝貨物。原以為這兩萬多噸散裝貨是用大抓斗裝卸,一看工頭帶的裝貨工具竟然是鋪上尼龍布的網(wǎng)兜,感情是用人工從駁船上往網(wǎng)兜里裝,然后再裝到大船艙里。老天爺,這得裝到什么時候?!等到裝卸工人上船了,龐大的裝卸大軍把我驚呆了,170多米長的甲板上,被黑壓壓的人群幾乎占滿了,船舶代理通知我,總?cè)藬?shù)竟然有500多人。
人海戰(zhàn)術(shù)、車輪大戰(zhàn)是這次裝貨的特點。主要勞動花費在駁船上,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往網(wǎng)兜里裝木薯粉,吊起來撂在我輪貨倉里,粉塵把工人的身體都淹沒了。一些工人干上一會兒,另一批工人下去替換。替換下來的人,從頭到腳沾滿白粉,五官都看不清了。這樣一來,淡水供應(yīng)就成了問題,即使宣布船員和工人節(jié)約用水,每天仍耗水近50噸!
泰國雖地處熱帶,但晚上海風(fēng)吹來,仍有涼意。睡在甲板上的工人只鋪了些紙片,布片之類的東西,什么蓋的都沒有,都成了“團長”。但他們工作之余仍很樂觀,尤其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和姑娘們,經(jīng)常聚在艙蓋上唱歌跳舞,盡情歡樂。裝卸工人在船上設(shè)置了一個食堂,還有兩個私人小賣部。由于船方和他們配合較好,每次開飯時,泰方炊事人員總給我端上一大盤泰式紅燒魚,上面灑滿了紅紅的辣椒絲,頗引人食欲。雖百般謝絕,每天仍照送不誤。我當(dāng)然不能獨吞,大家品嘗了一下,味道還真不錯,于是被一掃而光。
盡管是人海車輪戰(zhàn)術(shù),但這25000噸木薯粉足足耗費了15天。謝天謝地,總算裝完了。
我輪滿載著泰國的貨物和泰國人的祝福,穿過繁忙的新加坡海峽和馬六甲海峽。謂其繁忙,是指海峽通航密度大,東來西往的大小船只特別多。小的有千八百噸甚至更小,諸如帆船;大的則為10萬噸、20萬噸以上的超大型油輪。這些超大型油輪通過新加坡海峽、馬六甲海峽時,因吃水深,操縱不便,需要噸位較小的船只在對遇時能主動避讓,因此需懸掛信號,日間懸掛黑色圓柱體信號,夜間垂直懸掛3盞紅色信號燈,還要通過電臺發(fā)送航行警告。
我們在新加坡補足給養(yǎng),也就是上足了油水伙食。船員們分兩批下了地,購置了必要的用品。在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那時,船員把公司發(fā)的為數(shù)不多的外匯,一般都花在新加坡這個自由港。一方面因為這里市場繁榮,東西不貴;另一方面因為新加坡人大多為華人,都會講普通話,連報刊上的漢字都是簡化的。有一家專營布料和各種雜品的店鋪為招攬中國船員,專門備置茶水飲料,還在廳房中擺放毛主席像。
新加坡港口,遠處停泊著船只。
馬六甲海峽平靜的水面,右側(cè)是馬六甲海峽清真寺。
船一過西口的韋島,即進入了浩渺無際的印度洋。雖然風(fēng)不大,但這3萬噸的船還是被大洋的涌給涌了起來。俗語說的無風(fēng)三尺浪,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大洋上航行寂寞單調(diào),四周空曠無物,偶爾看到一艘對遇的船,會感到很親切,尤其是看到中遠船,就會打開高頻無線電話,與對方聊上一會兒,諸如前方天氣,新加坡市場行情等。
因為不是強季風(fēng)季節(jié),我輪駛北印度洋航線。過了斯里蘭卡之后,在米尼科伊島有個轉(zhuǎn)向點,船在島的南部航行,距離較近,航海者在大洋中航行若干天之后,看見一個島也是很親切的。除了用它測船位之外,都會不由自主地拿起望遠鏡一睹島上全貌。新水手用望遠鏡看了這個島叫了起來:“島上有白房子,肯定有人,誰會住在印度大陸那么遠的小島上呢!”我告訴他們:不錯,這個島當(dāng)然有人,航海人叫它麻風(fēng)島?!半y道島上是專門放逐的麻風(fēng)病人?”看得出來,新水手對這個島充滿了悵惘。于是我把自己當(dāng)水手時一位老船長給我講的關(guān)于這個島的故事又端給了他們。
印度洋西海岸的一個城市有一個青年,熱戀著一個美麗的姑娘,在快要舉行婚禮的時侯,姑娘失蹤了。原來姑娘被檢查出了麻風(fēng)病,與其他麻風(fēng)病人一起被送到大洋中的麻風(fēng)島即米尼科伊島隔離。在愛情的驅(qū)使下,青年刻苦學(xué)醫(yī),搜集了大量治療麻風(fēng)病的藥方,不久,就成了治療麻風(fēng)病的專家。他不顧親友的阻攔,再三向政府請求登陸麻風(fēng)島建立診所行醫(yī)。后來政府嘉許了他,派船把他送到了麻風(fēng)島。老天有眼,心愛的姑娘終于被治愈了。這期間,其他被治愈的病人都陸續(xù)回家了,而青年和姑娘結(jié)了婚并永遠留在了島上,夫妻雙雙為麻風(fēng)病人服務(wù)。
新水手和值班駕駛員聽得如醉如癡。新水手好奇地問:“他們還在島上嗎?”我看著他們那一張張年輕的臉笑著說:“或許吧,但這個故事已經(jīng)流傳很久了?!蔽蚁胨蛟S是真的,因為印度人的執(zhí)著是出名的。
突然,船的左前方跳躍著千百只與船同一方向的可愛的海豚,從未看到如此多的海豚聚集在一起。幾只海豚在船旁邊與船并行,忽然加速游到船頭,從左面繞到右面穿越船頭,兩三只海豚一起躍出海面,翻個筋斗,調(diào)皮地在我們面前表演,實際上是示威。我想,這種壯觀的景象或許只有我們遠洋海員能夠獨享吧?
船繼續(xù)航行在印度洋的白色浪花中,向紅海和蘇伊士運河進發(fā)。
過了亞丁灣,穿過狹窄的曼德海峽,在紅海航行了3天后,我們的船抵達了舉世聞名的蘇伊士運河。
蘇伊士運河是亞非兩大陸的分界線,連通地中海和紅海,北起地中海的塞德港,南止紅海的蘇伊士港,全長161.6千米,大大縮短了亞洲到歐洲的航運距離。埃以戰(zhàn)爭期間,我所在的航行于亞洲到歐洲各港的船,只能繞道南非的好望角,要多耗時十幾天的航程,耗費油水船期不說,還要遭遇不少大西洋西風(fēng)帶的狂風(fēng)巨浪。
蘇伊士港外的等待錨地聚集了幾十艘船。說來也真奇妙,在印度洋上航行很少看到船舶。我想這是因為大洋太遼闊了,多艘船雖然走同樣的亞歐航線,但在設(shè)計航線時,因為大洋總圖都是小比例尺的,在海圖上相差一點,實際距離就會差很多,兩艘在同一航線的船也就看不到了。現(xiàn)在一下子看到這么多大小不一、類型繁多的船舶,就像參加了船舶博覽會。因為船舶必須集中編隊通過運河,所以每艘船都要在錨地區(qū)域等待編號,由引航員引領(lǐng)過河。我在高頻無線電話中與運河當(dāng)局通了話,得到了自己的過河編號。電話每時都要開著,放在規(guī)定的頻道上,期間還能聽到運河當(dāng)局又在呼叫著其他中國船。我看到周圍至少有5艘懸掛著五星紅旗的中國船,讓人感到我國航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赡苁悄撬倚值芄镜拇L聽不懂埃及人的地方音很重的英語口語,亦或是那位船長老兄第一次過運河,一直讓對方反復(fù)問話,我感到埃及人都有點不耐煩了。我急忙告訴那位船長對方問你船名、呼號及所載何貨,還有上一港口、下一港口的名稱。我居然成了了傳話的翻譯,這確實滑稽。幫助那位船長老兄過了這一關(guān),他在電話里感謝了我。
船緩緩地在平靜的運河中行駛著。運河右岸是西奈半島一片荒涼的沙漠,左岸雖也有沙漠,但一塊塊綠洲經(jīng)常出現(xiàn),不時也有村落盡收眼底。而右岸的西奈半島沙漠中,橫七豎八地躺臥著很多廢棄的坦克車、裝甲車,其數(shù)量不在少數(shù),大多呈百孔千瘡之態(tài)。引航員告訴我,這是埃以戰(zhàn)爭中被擊毀的戰(zhàn)車。
不過,過河也有開心的事。除了沒有狂風(fēng)大浪外,最令船員開心的是代理帶來了船員的信件。有道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有的船員一下子收到四五封信,其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引航員換了三個人了,而作為船長的我從等待區(qū)到最后一個引航員離船,幾乎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當(dāng)最后一個引航員離船,我仔細地分辨著塞得港外的航標,喊著舵令,謹慎地駕船通過賽得港港外航道 。
波濤洶涌的地中海涌現(xiàn)在前方。(未完待續(xù))
運河左岸雖也有沙漠,但一塊塊綠洲經(jīng)常出現(xiàn),不時也有村落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