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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

2012-11-01 05:53:26
天津外國語大學學報 2012年6期
關鍵詞:古典隱喻詩人

高 原

(中國科學院 大學外語系,北京 100049)

一、引言

在人類的思維過程中, “相似聯想”和“鄰接聯想”往往相互交織(李國南,2001:161),隱喻和轉喻猶如一枚硬幣的兩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存于同一語言表達之中(張輝、盧衛(wèi)中,2010:46)。隱喻的形成離不開轉喻,很多時候轉喻為隱喻的兩個概念域提供了相關的有理據的連接。

以概念隱喻MORE IS UP為例(Radden,2002:410)。當更多液體注入容器時,我們將看到液面不斷上升。UP和MORE是同一現象的兩個方面,前者為果,后者是因,以果代因,形成轉喻。當UP和MORE兩個概念在觀察者的認知體驗中反復共現時,人們習慣于轉喻思維,即以UP表示MORE,UP和MORE逐漸分離成獨立的兩個概念域,UP為始源域投射至目標域MORE,得到概念隱喻MORE IS UP。此時,UP和MORE已經不再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比如“信心高漲”這個表達體現了由UP域向MORE域的映射,UP和MORE在這里不具因果關系,也不屬同一認知域。

圖1

Goossens(2002:357)認為,基于轉喻的隱喻是一類重要的隱喻和轉喻互動,將其稱為“來自轉喻的隱喻”(metaphor from metonymy)。Goossens提出隱轉喻這一概念,并將隱喻和轉喻的互動關系概括為四個類型:來自轉喻的隱喻,隱喻內含轉喻(metonymy within metaphor),轉喻內含隱喻(metaphor within metonymy),隱喻中的非轉喻化(demetonymization inside a metaphor)。而在Goossens針對人體部位語料庫的研究中,他發(fā)現來自轉喻的隱喻的出現頻率最高,可見,轉喻關系對于隱喻形成的重要性。來自轉喻的隱喻是一種累積性隱轉喻(cumulative metaphtonymy)(Goossens,2002:367),因為隱喻由轉喻派生而來。轉喻關系發(fā)生在同一認知域內,而隱喻投射發(fā)生在兩個認知域之間。隱喻機制以轉喻的心理過程為原始基礎,隱喻的形成有賴于反復出現并受到廣泛接受的轉喻關系。我們借用Goossens的認知模型,描述MORE和UP轉喻形成隱喻的認知轉化機制。

圖2

二、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

古典詩詞中有兩類來自轉喻的隱喻:美稱隱語型和身體經驗型。古典詩詞中有很多美稱用法。比如:

素手玉房前(李端《聽箏》)

莫使金樽空對月(李白《將進酒》)

行當浮桂棹(王維《送綦毋潛落第還鄉(xiāng)》)

房子不可能是玉砌的,酒杯不可能是金子的,船槳也不可能由名貴的桂木制成。顯然,美稱可增加語言的雅致。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有些用于美稱。例如:

名花傾國兩相歡(李白《清平調》)

紅顏棄軒冕(李白《贈孟浩然》)

冠蓋滿京華(杜甫《夢李白》)

絕代佳人眾人矚目,乃至傾國傾城,美女為因,傾國為果,以果指因,形成轉喻。之后人們直接用“傾國”比喻“美女”,這個隱喻來自轉喻?!懊琅焙汀皟A國”雖然指稱相同,但前者過于直白,后者則婉轉有加?!败帯笔枪糯┐蠓蛞陨细呒壒賳T乘坐的輕便車子;“冕”是古代帝王、諸侯及卿大夫所戴的禮帽?!败幟帷币苑棿嫔矸輰儆谵D喻,之后人們借用具象的“軒冕”比喻抽象的“高官厚祿”。如果這句話換作“紅顏棄高官”,則明顯有失詩歌之文雅?!肮谏w”是古代官員頭上佩戴的“冠冕”和乘坐車輛的“車蓋”,轉喻使用“冠蓋”的“達官貴人”,而后“冠蓋”比喻“顯貴”。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有些屬于隱語用法。詩人避免談論事件的本質,采取迂回的筆法。比如:

漢家煙塵在東北(高適《燕歌行》)

“煙塵”指報警的烽煙“,烽煙”是古代“戰(zhàn)爭”的重要部分,部分指代整體是轉喻,并進一步發(fā)展成來自轉喻的隱喻,因此,古代詩歌中出現大量“煙塵”隱寫“戰(zhàn)爭”的句子。

黃昏胡騎塵滿城(杜甫《哀江頭》)

九重城闕煙塵生(白居易《長恨歌》)

誓將報主靜邊塵(岑參《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金山西見煙塵飛(岑參《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古典詩詞中第二類來自轉喻的隱喻是身體經驗型。這一類隱喻均與人體有關,基于人體的某種行為或某一部位。

至今窺牧馬(西鄙人《哥舒歌》)

蜀主窺吳幸三峽(杜甫《永懷古跡》)

胡窺青海灣(李白《關山月》)

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姜夔《揚州慢》)

“窺”并非偷看,而是伺機侵犯的意思。特別想要擁有某種東西,總會按捺不住多看幾眼。不過,“窺”在此處未必描寫真實發(fā)生的身體行動,意在外在行為透露的心理狀態(tài),“窺”失去具象意義,由轉喻固化為隱喻。

一丘常欲臥(孟浩然《秦中寄遠上人》)

白首臥松云(李白《贈孟浩然》)

高臥南齋時(王昌齡《同從弟南齋玩月憶山陰崔少府》)

歸臥南山陲(王維《送別》)

開軒臥閑敞(孟浩然《夏日南亭懷辛大》)

“一丘常欲臥”表示“想在山林里隱居”,絕非總想躺著的意思?!芭P”是放松的身體狀態(tài),隱居是放松的生活狀態(tài),以外部行動反映內心,屬于轉喻手法。詩人刻意強調精神的自由,“臥”也許根本沒有發(fā)生,此時轉喻已成隱喻。來自轉喻的隱喻所刻畫的身體行為多涉及明確的身體部位。

窮途反遭俗眼白(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

白眼示人是人的表情,透露內心思想,即看不起人。表情說明內心,屬轉喻,這一轉喻又在不斷累積的日常經驗下發(fā)展為隱喻。如今,即便對方沒有展露任何表情,你也可以抱怨“遭人眼白”,達到比喻其心理活動的目的。

言訖屢頷天子頤(李商隱《韓碑》)

“屢頷天子頤”是說皇上屢屢點頭,表示同意。人們贊許時常伴隨點頭的動作,久而久之, “點頭”就自然而然地用來比喻 “同意”了。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蘇軾《洞仙歌》)

詩人說,不禁細算,秋風何時吹來,把暑氣驅趕?卻不料秋風吹起,年華也悄然暗換。古人以手指作為天干地支的計時工具,“屈指”比喻“計算時間”。

三、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的特點

1 系統(tǒng)性

一個隱喻概念可能引發(fā)若干與之相關的語言表達,形成彼此關聯的語言和概念系統(tǒng) (藍純,2003:31),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同樣表現出系統(tǒng)性。詩人常用“山林”比喻“隱居之所”。

歸山深淺去(裴迪《送崔九》)

古時士人如若辭退官場,偏愛隱居山林,以處所替代生存狀態(tài),原為轉喻。山林和隱居反復并現,人們因而慣用“歸山”比喻“隱居”,即便隱士所居之地根本沒有山林,“歸山”成為別離官場的隱含說法。“山林”這個概念域內含很多其他概念,如云、草、樵等,所以詩歌中的這些意象也會暗寫隱居或對歸隱的向往。

孤云將野鶴(劉長卿《送上人》)

閑愛孤云靜愛僧(杜牧《將赴吳興登樂游原》)

欲尋芳草去(孟浩然《留別王維》)

芳草閉閑門(劉長卿《尋南溪常道士》)

猶自夢漁樵(許渾《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采山因買斧(韋應物《長安遇馮著》)

《論語 ·雍也》有言:“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惫诺湓姼柚性娙藗兩裢碾[居之地不僅有山而且有水。

愿為持竿叟(綦毋潛《春泛若耶溪》)垂釣將已矣(王維《青溪》)

江海寄馀生(蘇軾《臨江仙》)

元結《賊退示官吏》一詩中一連三句運用概念域“水”向“隱居”域的投射。

思欲委符節(jié),引竿自刺船。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詩人想丟棄道州刺史的印信,拿起竹筒親自撐船,帶領全家去到那魚麥之鄉(xiāng),歸隱老死在江濱湖畔?!耙汀薄ⅰ棒~麥”、“江湖”涉及同一概念域,詩人反復運用同一起源域,正是心中強烈避世意愿的顯露。歐陽修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古代詩人筆下的山水恐怕是詩人之意不在山水,而在官場之無奈、隱者之悠然吧。

2 固定性

Orwell(1972:362)主張把隱喻區(qū)分為新創(chuàng)的(newly-invented)、死的(dead)和陳腐的(worn-out)三種形態(tài)。Hartwell(1982:307-308)區(qū)別活躍隱喻(live metaphor)、衰亡隱喻(dying metaphor)、死隱喻(dead metaphor)與化石隱喻(fossilized metaphor)四種類型。Black(1993:25)則認為,隱喻的歷時發(fā)展可分三種:無法挽救的死亡隱喻(extinct metaphor)、仍可激活的睡眠隱喻(dormant metaphor)以及最具生命力的活性隱喻(active metaphor)。無論我們將隱喻的演變劃分為幾種,可以確定的是,來自轉喻的隱喻經過不同的形態(tài)轉變,構成歷時的連續(xù)體(張沛,2004:9)。

圖3

有些轉喻向隱喻的演變未能最終形成約定俗成的隱喻表達,只停留于連續(xù)體的中段,比如 “高樓”和“闌干”意象。詩人們心意難平時常常登高遠眺,“高樓”和“闌干”轉喻詩人郁悶的心情。

別浦高樓曾漫倚,對江南千里。(晏幾道《留春令》)

傷情處,高樓望斷,燈火已黃昏。(秦觀《滿庭芳》)

蝶去鶯飛無處問,隔水高樓,望斷雙魚信。(趙令畤《蝶戀花》)

曲闌干,凝佇久,薄暮更堪搔首?(賀鑄《更漏子》)

淚濕闌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王滂《惜分飛》)

空佇立,盡日欄桿倚遍,晝長人靜。(徐伸《二郎神》)

詩人筆下的“高樓”和“闌干”很多時候映襯沉郁的心緒,雖然具有一定閱讀經驗的讀者能夠建立二者的聯想,從而體味詩人所感,但是“登高念遠”并未真正固化為表示悲傷的常規(guī)隱喻?!暗歉咄h”還可以代表其他心情。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王之渙《登鸛雀樓》)

詩人登上高樓,游興昂然,一覽大自然的壯麗風光,更折射出站得高看得遠的人生哲理。

恣登臨,殘雪樓臺,遲日園林。(韓疁《高陽臺》)

詞人恣意登高臨遠,在殘雪未消的樓臺上眺望,到夕陽斜照的園林里盤桓,登高是詞人熱愛生活的寫照??梢?,“高樓”、“闌干”與心情之間沒能形成穩(wěn)定的映射,止步于轉喻向隱喻的轉化過程。

圖4

來自轉喻的隱喻處于轉喻至隱喻的連續(xù)體的末端,在語言使用者的概念系統(tǒng)中已成慣例。因此,來自轉喻的隱喻缺乏新創(chuàng)隱喻的新意。

宮里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吳文英《八聲甘州》)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晏幾道《阮郎歸》)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李清照《如夢令》)

醉沉沉,庭陰轉午,畫堂人靜。(李玉《賀新郎》)

人們醉酒之后,腦袋發(fā)沉,身體不聽使喚,這是很多人都曾體會過的生理反應,身體感受和醉酒經驗屢屢共現,于是固化而成隱喻 “沉醉”。當然,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相對的,雖然來自轉喻的隱喻具有約定俗成的固定意義,這并不代表它將永遠一成不變。

蓬門今始為君開(杜甫《客至》)

所謂“蓬門”是蓬草編成的門,窮人家常常以此為門,是貧家住所的典型特點,“蓬門”轉喻“窮人家”而后穩(wěn)定成隱喻關系,即便一戶人家使用柳條編門,甚或貧窮得根本沒有門,我們也可以 “蓬門”比喻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不過,我們發(fā)現,有時來自轉喻的隱喻也會在固化隱喻的基礎上再作變化。比如:

蓬門未識綺羅香(秦韜玉《貧女》)

詩人并不是說窮人的住所沒見過彩色絲羅制成的薰過香的衣服。這里“蓬門”指的是貧寒人家的女子,由窮人之所居指代窮人,屬轉喻。也就是說,“蓬門”在來自轉喻的隱喻的基礎上又進一步生成了轉喻。

圖 5

3 體驗性

認知隱喻觀認為隱喻映射并非任意而為,而是基于我們的身體。人的思維、心智、概念離不開現實世界、感知經驗和身體運動,不可能與生理神經無關(郭熙煌,2009:77)。隱喻的這一特征在來自轉喻的隱喻中體現的尤為明顯。

斷腸爭忍回顧(柳永《采蓮令》)

長相思,摧心肝(李白《長相思》)

至今猶破膽(杜甫《悲往事》)

驚呼熱中腸(杜甫《贈衛(wèi)八處士》)

先時已入人肝脾(李商隱《韓碑》)

幾度欲心碎(朱嗣發(fā)《摸魚兒》)

蕩胸生層云(杜甫《望岳》)

以手撫膺坐長嘆(李白《蜀道難》)

當人過度悲傷、驚恐、快樂時,情緒的起伏往往帶來生理的變化,甚至感到內部器官的變形,因此,語言中不乏以人體器官形容心情的表達。古典詩歌也不例外,腸子不可能斷,心臟也不會碎,以身體部位和生理反應表現心理狀態(tài),由轉喻演化為隱喻。古典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多涉及身體經驗。一方面,人體恰恰是我們反復經驗之所在,身體作為經驗的出發(fā)點為經驗的固化提供最為直接的前提;另一方面,從生理上講,人類的身體古今中外并無差別,與身體相關的轉喻經驗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容易在語言使用者中間引發(fā)同感,從而深化轉喻向隱喻的進化。

四、古典詩詞中來自轉喻的隱喻的語篇功能

1 親和感

抒情詩是中華民族最精煉、最發(fā)達的詩歌形式,那些流傳下來廣受稱誦的詩作大都是抒發(fā)內心情懷的感人之作。來自轉喻的隱喻多以身體經驗體現內在情感,以“感”說“情”,是溝通詩人個體情感與讀者集體經驗的有效媒介,使詩歌語篇對讀者而言有著天然的親和感。英文中的“情感”一詞emotion原本有活動、攪動、騷動、擾動的意思,而在拉丁文中emotion由e (外)和movere(動)構成,即從一個地方向外移動到另一地方(孫志宏,2010:32)。因此,詩人的私人情感如何有效傳向讀者并獲得讀者的公共認同,是評判抒情詩歌成敗的關鍵所在。

唐宋詩人們擅長刻畫內心深處的隱秘情感。按照黑格爾的美學理論,抒情體裁以表現個人經驗為目的。中國的古代詩人直面活生生的個體感受,捕捉對事物的直觀把握,并從中感悟個體與自然的存在。很多文人本身就是統(tǒng)治階層的重要成員,他們雖身居高位,甚至貴為帝王,詩作卻極少有關宏大敘事,多數基于個人情感。當主觀世界與客觀現實不相協調,古代文人往往退回到個體的感性世界,制造一個孤立的小天地,陶醉于自己鐘愛的彩釉玉鐘、香袖紅袂、籬邊菊、霜時蟹、青樓夢(廖可斌,2010:154)。于是,這便看似產生一個矛盾:詩人傾吐的的確只是個人情感,好像完全無關他人,作品卻仍可廣泛激發(fā)眾多讀者的共鳴。

孔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有人說,所謂“群”可以理解為隱喻的親和功能(張沛,2004:83)。Cohen(1978:6)在《隱喻與親和感的養(yǎng)成》一文中則明確指出:“隱喻具有獨立于認知和審美的價值,即其可以‘達成一種親和感’。衡量一個隱喻是否恰當,取決于它是否能將聽眾或讀者引入相似的情境,而引發(fā)‘共鳴’,從而在作者和讀者之間建立親和關系?!?/p>

來自轉喻的隱喻明顯表現出Cohen所說的親和感。由于個體之間身體的相似特質,來自轉喻的隱喻所體現的身體反應與內心情感的轉喻和隱喻關系,經年日久已化為某種穩(wěn)定的概念結構滲透到每位中國人的傳統(tǒng)思維。所以,詩人的個體體驗并非偶然事件,讀者不僅能理解作者的身體經驗,而且自己的審美經驗也會因此而喚醒,那些模糊的潛在的身體經驗因為讀到一首好詩而找到知音。詞人柳永說:“斷腸爭忍回顧?”我們也有親人好友遠別時柔腸百結的時刻。袁行霈(2009:44)說:“熟稔感知所以使讀者感到快慰,有三種原因:一是對以往審美經驗的再體驗,讀者得以重新溫習和回憶;二是詩人既然說出自己也曾感受到的經驗,遂對他產生一種知己般的信任感;三是伴隨著對往日經驗的回憶,而加深了對此經驗的認識和理解,從而更加成熟了心智?!眮碜赞D喻的隱喻所描述的身體經驗無疑可以在讀者中間引發(fā)這種“熟稔感”,是讀者進入詩人情感的“支撐點”(高原,2003:43),詩人的創(chuàng)作喚起讀者的經驗,讀者又根據自己的感受推想詩人的心緒。不僅如此,雖然來自轉喻的隱喻常常刻畫身體的反應,卻很少標明那個發(fā)生反應的身體究竟屬于誰。

擬歌先咽,欲笑還顰,最斷人腸。(歐陽修《訴衷腸》)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晏幾道《阮郎歸》)

奈愁入庾腸,老侵潘鬢,漫簪黃菊,花也應羞。(張耒《風流子》)

“最斷人腸”和 “清歌莫斷腸”都未點明主體,我們無從得知斷腸人是歌女、聽眾、詞人抑或什么人。張耒所寫“愁入庾腸”中的“庾”指庾信,南北朝時文學家,他本梁人,晚年羈宦北周,常常思念故國,所以“庾腸”泛指思念家鄉(xiāng)之心。這種主體的不確指恰好達成古典詩詞所追求的藝術效果,即讀者可以時時變換自己的身份,去體驗也許是詩人也許是主人公的感受。格雷厄姆(1982:227)指出:“中國詩人很少使用‘我’字,因此他的情感呈現出一種英文詩歌很難達到的非個人氣質。”來自轉喻的隱喻回避人稱及主語,由此造就了一種客觀化的非個人的抒情效果,使得個人體驗上升為普遍經驗,從而讀者也能置身其中,產生更大范圍的共鳴。

2 雙關性

來自轉喻的隱喻是轉喻固化為隱喻的結果,是語言使用者經驗累積的體現,因此,來自轉喻的隱喻對語言使用者而言并不具有新鮮感,這一點與詩歌語言的特點形成沖突,詩歌的語言追求新意,力求避免約定俗成的表達,如此說來,來自轉喻的隱喻豈不成為中國古典詩歌中的敗筆?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往往帶來閱讀的雙關性。早在魏晉時期,劉勰就曾探討文學作品的多義性,《文心雕龍 · 隱秀篇》曰:“隱以復意為工?!庇衷疲骸半[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劉勰的“復意”、“重旨”就是今天所說的多義性。語詞的多義性受到語境的制約,一般而言,語境可以過濾某些意義,避免發(fā)生歧義。但是,雙關的情況卻使兩種意義并存,讀者無法排斥其中任何一個。古典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很多時候引發(fā)雙關性理解。我們以 “沾衣”為例: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白居易《長恨歌》)

人們傷心時候難免流淚,流淚多了就會沾濕手帕衣襟。因此,“沾巾沾衣”轉喻傷心,久而久之形成隱喻。但是在詩歌語篇中, “沾衣”的意義通常沒有停留于此。我們來看韋應物的《賦得暮雨送李曹》:

楚江微雨里,建業(yè)暮鐘時。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相送情天限,沾襟比散絲。

詩人展現出心中無限的惜別之情?!罢唇蟆贝颂幱须p重含義,既可指詩人因難過而流下的眼淚,也可指籠罩楚地大江的蒙蒙細雨?!罢唇蟆辈粌H攜帶來自轉喻的隱喻的本來意義,而且楚江景觀恰當地合為一體,可謂情景交融,意蘊無窮。我們來看李商隱 《落花》中的 “沾衣”: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詩人看著枝頭殘存的花朵,殷切期盼不要再落,可是它們仍然日漸稀少。那顆顆芳心隨春而盡,詩人得到的只是沾衣?!罢匆隆币辉~有兩層含義:一是花瓣飄落沾滿衣裳,一是眼淚滴落沾濕衣襟。前者與整詩氛圍契合,形成全詩景色描寫的語義連貫;后者則凸顯詩人由所見之景而得出的所感。我們再來看周邦彥《夜飛鵲》中的“沾衣”:

河橋送人處,涼夜何其?斜月遠墮馀輝,銅盤燭淚已流盡,霏霏涼露沾衣。

詞人舊地重游,回憶當初送別情人,抒發(fā)深切的思念之情?!罢匆隆币环矫媾c涼露照應,表現夜色深處,露水打濕衣服;一方面與燭淚流盡呼應,表現傷心欲絕,淚滿衣襟。

來自轉喻的隱喻原本無需語篇提供的語境信息,也不會造成讀者的理解困難。因為隱喻意義已經固定成型,讀者不必參考語言環(huán)境,便可直接給定意義。然而,通過對古典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的討論,我們發(fā)現,古典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給讀者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對讀者而言,來自轉喻的隱喻是舊有知識;陌生是因為在不同的詩歌中,來自轉喻的隱喻通常一語雙關,呈現給讀者多重意義的同時體驗,一種不確定的美感。

3 圖畫感

中國古代詩人具有通過感覺把握事物的傾向,這種傾向促使他們在表現個人經驗時,采用直觀具象的語言,而不是采用抽象推理的語言(邵毅平,2008:33)。一切文學藝術都是感性的,它們總是借助具體的形象反映生活,通過藝術的感染力量和美感作用影響讀者。離開形象就沒有文藝,離開對于形象的感受,也就沒有對文藝的鑒賞(袁行霈,2009:112)。因此,“詩不是迥然不同的語言,而是一種具體可感的語言,它是一種完整地傳達感覺的直觀語言,它總是企圖抓住你,使你不斷地看到物質事物,阻止你滑向抽象的過程。”(高友工、梅祖麟,1990:33-34)而在世界各國的詩歌中,中國詩歌尤其以形象性和具體性著稱。劉若愚(1989:3)曾說:“對于形象的偏愛超過抽象,可以說是任何文字的詩歌都具備的特征,但這在中國詩歌中尤為顯著?!眮碜赞D喻的隱喻由于其具象性,為古典詩歌營造出鮮明的畫面感。

回首池南舊事,恨星星、不堪重記。(程垓《水龍吟》)

休回首,但細雨斷橋,憔悴人歸后。(劉辰翁《摸魚兒》)

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高適《燕歌行》)

人們留戀難舍,頻頻回首,“回首”由轉喻發(fā)展成隱喻表示難以割舍。詞人說“回首池南舊事”,并非真的轉過頭去,回看家園池南的歡樂往事。不過,“回首”的確渲染出眷戀不舍的畫面感,讀者仿佛看到那個孑孓遠行的孤單身影。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國心眼。(蘇軾《永遇樂》)

傷情處,高樓望斷,燈火已黃昏。(秦觀《滿庭芳》)

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葉夢得《賀新郎》)

我們送別之際,常久久駐望;或期盼來人,也常翹首期盼?!巴麛唷边@個生動的姿態(tài)傳達別離或盼歸的內心活動,而讀者仿佛看到詩中人物定格于望穿秋水的感人畫面。通過刻畫可見行為詩人避免了對意義的直接展露。雖然說詩歌是“強有力的情緒的自發(fā)流露”(帕克,2001:153),詩人卻并不直白吐露內在情感。相反,詩人通過來自轉喻的隱喻采用間接的方式,在營造具象感的同時也造就了語言理解的曲折感,為讀者的閱讀增加了回味的余地。

中國古典詩歌講究虛實相生, “景”與 “境”這些客觀方面視作“實”,而“情”與“意”這些主觀方面視作“虛”。清代畫家湯貽汾《畫筌析覽》中說:“善悟者觀庭中一樹,便可想見千樹;對盆里一拳,亦即度知五岳。”這里,“庭中一樹”和“盆里一拳”都是眼見的“實”,而由可觀可感引發(fā)的觀賞者 “想”和“度”出的“千樹”與“五岳”則是“實”所生的“虛”(孫志宏,2010:145)。來自轉喻的隱喻勾畫的感官形象是“實”,而伴隨其發(fā)生的潛在情感體驗是“虛”??梢?,來自轉喻的隱喻符合中國審美虛實相生的特點,體現情景交融,即抒情性與畫面感的交融。

五、結語

從本質上講,來自轉喻的隱喻已形成隱喻,屬于隱喻的一種,具有普通隱喻的特點。另一方面看,來自轉喻的隱喻看似簡單常見,卻集轉喻關系、轉喻向隱喻的轉化過程、隱喻映射的最終形成于一身,由此必然體現出區(qū)別于其他隱喻的個性,對古典詩歌的審美意趣起到了獨特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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