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妙
我是一個單身男人,從事著一份營銷的工作,追過幾個女人,也和她們睡過。她們中間有漂亮的也有不漂亮的,有大胸的,也有身材平平的。要說和她們睡過之后我有什么觀感,那就是在做愛時如果你沒有投入真正的感情進去,那么你的快感就會大打折扣。
我自我剖析下來,覺得自己應該還不是那么好色的男人,雖然我每晚都在家里上黃色網(wǎng)站。說實話,我太缺少一個女人了,那個女人應該有著迷人的微笑和豐滿的胸脯,我一向都對大胸的女人沒有免疫力。當然她還要會下廚,對于她的廚藝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會煮我愛吃的蘭州拉面就好。但這一切的所有前提是這個女人必須是我愛的女人。
只是這樣的女人現(xiàn)在太難找了,尤其是對于我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而言。
我只有旺盛的、無處發(fā)泄的荷爾蒙。
那晚,我正在電腦上瀏覽情色圖片,一位陌生女子突然推開了我的門,她問:先生,是你打電話叫的外賣嗎?
她走錯門了,不過我并不打算糾正。
女人很年輕、很瘦、很白、嘴唇鮮艷欲滴。我沸騰了,一個無聊到看色情網(wǎng)站的單身男人,一個兜售外賣的落寞女子,在這寒冷的夜,彼此需要取暖。
我把門仔細關好,剛打算脫女人的衣服,女人就將自己稀里嘩啦地剝了個精光。
她的身體在桔色燈的光下,有一層厚厚的不透明的光,可她竟不是坦蕩的。我是說,她沒有賣春女人通常都有的那種利落,雖然她脫衣服的速度很快。
我也不是坦蕩的,這幢單身員工宿舍破得漏風,稍有點響動就地動山搖。我不知道是哪位膽大的仁兄叫的外賣,偏偏女子走錯了門,我想那位老兄一定等得好苦。
我有一種因偷竊而得到的滑稽快感,女子的身體僵、硬、薄,可我很高興。在這樣一個冬夜,我需要來一點發(fā)泄,女人,或者酒。
我不會喝酒,可我會品女人,我覺得她真是漂亮。她奶油色的膚質有一股甜香,她的唇有點厚度,卻厚得性感好看,我忍不住去吻她,她卻轉過臉去。
她在黑暗里啞著聲音說,燙。
這是我活了二十七年,所聽到的最性感的語言,燙。
然后,我就摸到了她的眼淚。
后來,燈光打明,女子穿好衣服坐在床上,點了一支煙。我也坐在床上,也點了一支煙。
我應該說點什么,可我什么也說不出,我只知道我上了當,這絕不是一個賣春女。還是她自己開了口,她說,明天你去告訴劉明正,就說我和你上床了。
她說,如果你不說,我就告你強奸!
我仍然坐在床上不動,我說,劉明正我認識,他是我的同事,住在我樓上,可是,你是誰?
女子叫何婉月,很瓊瑤的名字,說不定就是看了瓊瑤的書然后自己取的??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被這個很瓊瑤的女子要挾了。
劉明正是她的男朋友,他們交往只有三個月,彼此愛得要死。當然,這只是何婉月自己的感覺。因為就在那一晚,她從外地出差回來,偷偷來找劉明正想給他一個驚喜。
事實證明,這種驚喜的結果往往是驚悚。因為何婉月在門外聽見了劉明正正在屋里顛鶯倒鳳,甚至聽見那個女人說,趕她走,我才是你的女人。再然后,又是不堪的喘息和呻吟,我說過,這幢樓很破,房子不隔音。
再再然后,何婉月就賴上了我。她只是經(jīng)過我的門口,從虛掩的門里看到一個正在看色情網(wǎng)站的無聊男人。她從劉明正的公司集體照上見過我,還評價過我的長相,她說,這人一看就很色。
我果然很色,我色色地相信她只是一個賣春女,以為只要金錢交易就好。我從來沒想去撬別人的女人,即使她是天仙。
何婉月不是天仙,她是魔鬼,卻魔鬼得無比天真。她的目的是讓劉明正在公司顏面掃地,因為自己的女人被同事睡過了。
她準確地抓住了男人的死穴,卻忘了那也是她自己的死穴。因為她是一個體面人,有著漂亮的職業(yè)和漂亮的人品,她的人生怎樣,難道不關她自己的事?
這個女人是如此的豁得出去,我卻不能陪著她發(fā)瘋。
那個星期我們一直在談判,何婉月歇斯底里,我處之泰然。她說了一百遍我要告你強奸,我就冷眼看著她風一般卷出門,再風一般卷回來狠砸我房里的東西。
她問我,喝酒嗎?
我說,不會,辣。
她說,靠。
我任由她發(fā)泄,她發(fā)泄完了就抱著我哭,我也任由她哭。我的手在她身上很規(guī)矩,雖然那里胸是胸腰是腰,膚質緊致,曲線玲瓏。我果然還是很色,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忘意淫她的身體。只是我們的動靜太大了,我懷疑全樓的人都知道我被一個女人纏上了。雖然何婉月只是晚上來,晚上走,她穿了黑色裙子,夜行衣一般。偏偏皮膚太白,從黑色織物里伸出奶油色的一段胳膊或腿,美得驚心動魄。
然后,這事便有點不對了,因為我并不接受何婉月的脅迫,她還是一次次來找我,她說她太寂寞了。
她給劉明正制造的假象是,她還在外地出差。她說,我得讓他相信,我還愛著他。有些傷害,必須一刀致命。
我知道她的用意,既然我不肯親口告訴劉明正真相,那么就讓劉明正自己去發(fā)現(xiàn),她和我搞在了一起,而且每天就在他樓下鬼混。這樣的打擊應該更有力度。
可是事實上,我們并沒有搞在一起。
除了那一夜,我連她的手指都沒有碰過。當然,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
我們車轱轆般地討論那個問題,后來便煩了,誰都不提了,可她還是賴著不走。她租了一堆影碟來,其中大部份都有點情色,她說,知道你喜歡這個。
她完全不把我的色當回事。因為暖氣燒得太熱,她當著我的面就敢解領口撩裙擺,把頭發(fā)挽起來,用我的毛巾上上下下地擦。偶爾她會專橫地對我說,反正我們都睡過了。
這女人實在可惡。
可我卻不能拒絕她的到來。我承認,每到天黑,我就盼著她的出現(xiàn)。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自找這樣的麻煩,因為我相信只要我求求她,她就會放過我。
我確定,她其實是那種心軟得要死的女子。除了心軟,還有別的好處,比如漂亮,要命的漂亮。她不知道,每次我得用怎樣的毅力,才能壓制住不欺負她的欲望。
后來,我就被她欺負了。
那天我們只是在看碟,一個情色片,何婉月卻哭得稀里嘩啦。這種人,我相信就算遞過一本菜譜讓她哭,她也會哭得出來的。
片子里的蒼井空在很妖嬈的叫床,全身不著一縷,光溜溜地將雙腿纏在一個男優(yōu)的脖子上,那日本佬喘著粗氣把頭埋在她的雙腿間,吭哧吭哧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勾當。
然后我的下體就膨脹了,而她卻哭得梨花帶雨,這女人有病是怎么著?我邪惡地看著她,想著第一步應該抓下她的乳罩,她的胸一定軟軟的,彈彈的,我要用力的將那兩個東東抓成各種形狀;然后再扯下她的小內(nèi)褲,用手用唇舌去把她的那里攪得活色生香,讓她叫得比蒼井空還要放浪……
但是還沒等我考慮好要不要實施這邪惡的計劃時,她就一把抱住了我。她不是第一次抱我,可她第一次抱得那么緊,我的脖子都被她勒紅了。然后我就生氣了,我生氣地把她橫掃在床上。
我們都沒有喝酒,可是我們都紅了眼睛,額頭發(fā)漲,非得發(fā)泄出來不可。悶燥的香氣在我鼻腔里紛紛揚揚地跳舞,身下的何婉月對我微張著嘴唇,再次吐出那個性感得要死的字,她說,燙。
那樣酥軟的一個字,裹著一個女人的香,像一枚炸彈,瞬間把我全身的血液炸開了花。
我像一匹狼,準確地說是一匹好久沒有填飽肚子的餓狼一樣,把她風卷殘云地席卷了……她先是不出聲,然后是哼哼呀呀地呻吟,最后終于絲毫不顧及形像放浪地大叫起來……我敢說,這是我見過的最豪放的女人。
這一夜,它不是用一些諸如美好、甜蜜之類的詞可以形容的,它非?;鹄?、亢長。于是這一夜,是最不講道理,卻最歡樂的一夜。
我對何婉月說,好吧,我去告訴劉明正,我們睡過覺了。
何婉月沒有反應,只是盯著電視屏幕看。我趴到她耳邊,我說因為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他媽地好像愛上你了。
何婉月還是沒有反應,電視上正在放著一部很爛的片子,有許多粗糙的做愛鏡頭。然后女主角對男主角說,趕她走,我才是你的女人。
何婉月在隨后的一片粗重喘息和呻吟里回過神來,她驚恐地盯著我,大聲說,不!
何婉月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她把電視里的聲音當作劉明正鬼混的證據(jù),然后摧枯拉朽地報復了他。世上哪里去找她這樣蠢的女人,又哪里去找像我這樣蠢的男人。
我想起了那一夜,何婉月鬼魂一般游進我的房間,她說,是你叫的外賣嗎?
然后,她就把自己賣了。
她賣了自己的身體,可并沒有賣掉自己的心。
我搬出宿舍的那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問我為什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最近有個女人纏我纏得很緊,我們常常在屋子里吵架、砸東西,用很大的聲音放影碟。
這里說的所有人,包括劉明正。
搬出去的第二天,我就學會了喝酒。原來這玩意兒并不難喝,我確定這種如尖刀劃破喉嚨般的強烈刺激,正是此刻的我非常需要的。
何婉月卻在第三天就找到了我。她站在我新租的房子門外,黑裙子白胳膊,眼神像刀子一樣向我唰唰飛射。
她打電話到公司,問到了我的新地址。這個女人瘋了,她真的不要自己的人生了?
何婉月說,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何婉月說,我想過了,我并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么愛劉明正,否則就不會和你上床。你一走,我的心都空了。
何婉月很堅決,何婉月很瓊瑤,何婉月嚇住了我。
然后,我們就飛了起來,我是指衣服,身體,還有心。我們砰砰嘭嘭地滾到一起,我們的身體撞到了門,撞到了墻壁,撞得呲牙咧嘴,皮膚青腫??墒俏覀冊谌紵?、在奔跑、在流連著對方的每一處,不知道要怎樣才好。
臨出門時,何婉月說,我親自去和他說清楚,你等我。
你等我。
這是何婉月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不到兩個小時,何婉月就在世通大廈門外那條極熱鬧,極繁華的馬路上,被一輛無證攬客的打野出租車撞飛五米遠。
打野出租車正在躲避執(zhí)法車的追捕,車子開得幾乎飛起來。他沒有注意到馬路邊站著的那個女子,穿著黑裙,挽著黑發(fā),遠遠看去只是一個模糊的黑點。然后近了,只來得及看見一雙美麗,卻迷惑的眼睛。
我無法直視何婉月的死亡,就如同我無法回憶那一夜,和那許多夜,那個竭斯底里的女子一樣。我愿意她一直停在那一夜和那許多夜,盡情妖嬈。
我也無法直視劉明正的悲傷,這個男人一遍遍地和我說,和任何人說,她打電話叫我馬上出來,她說有話對我說。我知道她一定很想我,迫不急待地想見到我。
那個冬天我愛上了喝酒,我覺得酒真是好東西,因為我喝了它就能看見那個女子。她像我第一次見到那樣,年輕、瘦、白,胳膊和腿藏在黑裙子里,冷不丁就白花花地晃人眼。
她是如此美好,因為她的美好,我愿意她被人記一輩子,愛一輩子。這個人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
所以,我只是扶住劉明正的肩,什么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