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機械工業(yè)第三設計研究院,重慶 400039)
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是藝術的兩個極端,一個最具體實在,一個最抽象虛緲。建筑是絕對靜止的,人只用眼睛就可以感受它,但又必須不停地運動才能獲得完整的景象;音樂則是絕對流動的,人只用耳朵就能夠感受它,但又必須安靜地領悟它才能獲得全部印象。只用眼睛就能欣賞的建筑,通過審美主體的移動就能獲得虛空的意境;而只用耳朵就能欣賞的音樂,通過審美主體的靜觀卻能獲得實在的感受。人們通過長期的藝術實踐,逐漸意識到即使是距離最遠的門類,也可以在超越藝術實體的境界中得到融合?!盵1]西方自古希臘時期起,就有無數(shù)關于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審美共通性的言說:從音樂凝成市場的古希臘神話,到歌德在彼得大教堂散步時得到的樂奏享受;從畢達哥拉斯學派由音樂在于數(shù)的和諧類推到建筑,到柯布西耶在《論模數(shù)》中對于音樂中量度的推崇;從謝林提出“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到姆尼茲·豪普德曼的回應:“音樂是流動的建筑?!倍核汲上壬?961年發(fā)表的《建筑和建筑的藝術》一文則是我國對于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審美共通性研究的最重要的理論文獻之一。隨著技術的不斷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人們更是在實踐創(chuàng)作中實現(xiàn)了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的結合。馬友友錄制的音樂影片《建筑的聲音》,將巴赫的大提琴曲與古老的意大利建筑結合起來,兩者相得益彰;2004年的威尼斯雙年展,呈現(xiàn)出40多個與音樂有關的建筑設計方案。因此,對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的審美共通性進行研究,不僅能給藝術創(chuàng)作以啟迪,更能夠透過創(chuàng)作現(xiàn)象來審視人類的審美活動,特別是抽象審美與具象審美在審美活動中的奇妙轉換和融合。
芝加哥位于美國中西部,屬伊利諾州,東臨密歇根湖。芝加哥及其郊區(qū)組成的大芝加哥地區(qū),是美國僅次于紐約市和洛杉磯的第三大都會區(qū)。美國的現(xiàn)代高層建筑也始于芝加哥密斯·凡德羅的“少就是多”這則理論;同時,美國五大交響樂團之一的芝加哥交響樂團也坐落于此,它是世界上水準最高的樂團之一。可以看出,芝加哥的歷史發(fā)展,是伴隨著建筑與音樂共通成長的。
建筑在西方歷來被視為藝術的一個門類,因此常常與音樂相提并論。根據(jù)出發(fā)點不同,可以將現(xiàn)有的芝加哥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審美共通性的研究分為美學哲學理論的挖掘,數(shù)學邏輯的分析,創(chuàng)作手法的相互借鑒三個方面。
2004年德國柏林工業(yè)大學建筑系的博士生卡德勒·莎勒·帕莎完成了其博士論文《凝固的音樂——在美學理論中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的關聯(lián)》。作者通過分析遠古神話,早期哲學家、建筑師對兩者的看法;德國唯心論者對兩者的看法;對“機體論模式”(強調音樂的短暫性、主觀性和建筑的持久性、客觀性,認為所有的藝術形式都不能超過建筑和音樂這兩種形態(tài))和“目的論模式”(這兩種藝術形態(tài)既是藝術的起點也是藝術的終點)的分析,認為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的審美共通性不僅僅在于它們本身的外形,重點在于其背后的實質,即主體內心的反應[2]。
人們喜歡稱呼芝加哥千禧公園里的這個“云門”建筑為“蠶豆”,整個建筑成凹狀橢圓形,用不銹鋼制成,重110t,由168塊經過打磨的鋼板拼接而成,表面還涂了一層像鏡子一樣的漆。之所以說它很哲學,是因為它能把四周的摩天大樓用一種哈哈鏡式的影像扭曲地呈現(xiàn)在表面(圖1),這種觀察世界的獨特角度,讓每一個過客都會駐足沉思——停下來,想一下,這就是你生活的世界嗎?
圖1 芝加哥云門
設計師安妮施·卡普爾通過巧妙的設計,將周圍的世界扭曲變形,以“豆”的形態(tài)詮釋著哲學與美學的共通之處。而正是這種“世界的扭曲”產生出空間的改變,而空間又是解釋音樂對心里產生影響的重要因素。建筑中強調比例的原則是古老的,而非唯一的藝術規(guī)則。而空間概念作為當代的設計創(chuàng)作原則,已成為建筑藝術心理理論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它與音樂所帶來的內心效應是相當?shù)摹?/p>
關于數(shù)的比例關系的討論首先應追溯到其源頭——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該學派主要從數(shù)的和諧的角度探討了音樂美的本質。他們首先從音樂的構成上發(fā)現(xiàn)了音體數(shù)量的差別與音調高低之間的關系,再從審美聽覺的音樂協(xié)和感與數(shù)量關系的研究中,提出了該學派最著名的思想——音樂是數(shù)的和諧統(tǒng)一,由此推至建筑依然。古羅馬建筑師維特魯威在《建筑十書》中強調設計的“均衡性”,認為這是建筑中最主要的美學品質。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家阿爾伯蒂在其 《建筑十書》中提到:“宇宙永恒地運動著,在它的一切運動中貫穿著不變的類似。音樂用以愉悅我們聽覺的數(shù),與愉悅我們視覺的數(shù)相同。我們應從熟知數(shù)的關系的音樂家那里借鑒和諧的法則,因為自然已經在這些法則上體現(xiàn)出自身的杰出與完美。”[3]他還提出音樂的音程比例關系可以用到寬度與長度的尺寸上:廣場,神殿臺地的比例可以是3∶2的5度音程,4∶3的4度音程或是4∶1的15度音程。
希爾斯大廈(Sears Tower)是位于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的一幢摩天大樓。樓高443m,共地上108層,地下3層,總建筑面積418000m2。底部比例均衡,平面68.7×68.7m,由9個22.9m見方的正方形組成。其外形的特點是逐漸上收的,即1~50層為9個寬度為23.86m的方形筒組成的正方形平面;51~66層截去一對對角方筒單元;67~90層再截去另一對對角方筒單元,形成十字形;91~110層由兩個方筒單元直升到頂。這樣,既可減小風壓,又取得外部造型的變化效果。具有“風城”之稱的芝加哥給西爾斯大廈這樣的高層建筑帶來了關鍵性的抗風結構問題,工程師提出了束筒結構體系的概念并付諸實踐。設計允許位移(振動時允許產生的振幅)為建筑總高度的1/500。
圖2 希爾斯大廈
芝加哥草原式住宅位于芝加哥大學內,由建筑設計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設計完成。建筑平面常做成十字型,以壁爐為中心,把起居室、書房、餐室都圍繞壁爐布置,臥室常放在樓上。并根據(jù)不同需要有不同凈高。體積的構圖形式室層高較低,出檐比較大。體積構圖是高低不同的墻垣,坡度平緩的屋面,深遠的挑檐和層層疊疊三水平陽臺與花臺組成的水平線條,以垂直的煙囪統(tǒng)一起來,打破單調的水平線條。
圖3 草原式別墅
從以上兩個實例可以看出,無論是超高層式的辦公樓還是低矮的居住建筑,無論是為結構體系而設還是為了追求形式美學,它們都有各自的比例和尺度,都可以用具體的數(shù)來衡量,從而求得各自在不同環(huán)境下的內在平衡。在20世紀,直接將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進行比較研究的有安東尼·奧斯博尼所著的《鍵盤關聯(lián):音樂和建筑中的比例和樂律》[4]一書。從鍵盤音樂角度出發(fā),就鍵盤音樂和建筑藝術所體現(xiàn)的關于數(shù)和比例的共通原則——數(shù)的黃金分割比、音樂中的平衡律等,也進行了研究。
在西方,被建筑師和音樂家討論得最多的是在建筑設計與音樂創(chuàng)作中如何進行相互的借鑒,從而使作品更能充分表達作者的思想和精神,更能開拓出新的設計方式。因此,不論是在時代精神影響下的相互借鑒,還是在民族傳統(tǒng)影響下的相互借鑒,都被建筑師和音樂家津津樂道。
雅尼斯·澤納斯基是20世紀最重要的現(xiàn)代派作曲家之一,《音樂和建筑》[5]一書不僅僅展示了他所設計的多個與音樂緊密相關的建筑,更表達了他非常強烈、明確的觀點,那就是在音樂作曲中要摒棄十二音節(jié)的作曲束縛,將概率引入其中,創(chuàng)造出高度理論性和統(tǒng)一性的音樂;在建筑創(chuàng)作中,要充分考慮到量度,邏輯和數(shù)的和諧,從而設計出具有抽象性、邏輯性的建筑。正如他對兩者的比較:“不管我們是否認同,建筑與音樂之間確實有一座橋梁,因為我們的精神結構,在音樂與建筑兩種情景中都是相同的?!币聋惿住ゑR丁著作的《音樂轉譯而成的建筑》[6]是對建筑師,音樂家等人關于建筑與音樂關聯(lián)論述的收錄。這些文章以具體的建筑實例和音樂實例來討論兩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是如何互相影響的,以及建筑在聲學方面應當如何發(fā)揮其最大效用。建筑就如同一件巨大的樂器,如何建造這件樂器,從而傳達出最美麗的聲音,是建筑師在設計,尤其是在設計觀演建筑時,要考慮的重要問題。而這方面,弗蘭克·蓋里在芝加哥千禧公園所做的露天音樂廳尤為出色。
露天音樂廳位于芝加哥千禧公園內,該廳可容納1500人,是西班牙畢爾包古根漢的建筑師弗蘭克·蓋里設計的。音樂廳的結構好像一片片的浪花,從不同的角度欣賞,會覺得每個位置的造型都在變化。紅色座位區(qū)上方全由一根根交錯的鋼梁所覆蓋,舞臺的燈光及音響位置則巧妙地和構造結合,而舞臺上的落地玻璃門一推開,即是表演臺。音樂廳旁的走道設計也很獨特,順著扭轉的曲線蜿蜒而上時,竟然變成了天橋。當音樂會活動開始,聽眾們坐在星空下,上方被鋼梁包圍著,演奏樂曲便透過鋼梁上的音響像天幕般籠罩下來,讓聽眾與大地、音符融合為一體。
圖4 露天音樂廳
他的作品相當獨特,極具個性,他的大部分作品中很少摻雜社會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他通常使用多角平面、傾斜的結構、倒轉的形式以及多種物質形式并將視覺效應運用到圖樣中去。蓋里使用斷裂的幾何圖形以打破傳統(tǒng)習俗,對他而言,斷裂意味著探索一種不明確的社會秩序。蓋里將形式脫離于功能,所建立的不是一種整體的建筑結構,而是一種成功的想法和抽象的城市機構。在很多時候,他把建筑工作當成雕刻一樣對待,這種三位結構圖通過集中處理就擁有了多種形式。而他的這種表現(xiàn)手法,正是藝術兩個極端之一——音樂的抽象虛緲的表現(xiàn)。
他的作品無論是愛之者譽之為天才,還是恨之者毀之為垃圾,都以不同的方式挑戰(zhàn)人們既定的建筑價值觀和被捆縛的想象力。而露天音樂廳的設計無不體現(xiàn)建筑與音樂的內在關系:跳動般音符塑造的外立面,流線型的波形板,鋼梁上的音響像天幕般籠罩整個場地。除此之外《聲音序列:爵士,即興創(chuàng)作和建筑》,《建筑結構與音樂結構的比較研究》等著作也都從不同的方面闡述了建筑與音樂的內在關系和相互影響。
前人關于建筑藝術和音樂藝術審美共通性的探討,重點關注兩者審美客體的特征,尤其是建筑和音樂的結構和形式,如和諧的比例、豐富的韻律、強烈的節(jié)奏、社會歷史流變中體現(xiàn)的精神同構等直觀的、能被人感受和理解的方面。也有許多建筑家和音樂家談到了自身在實踐創(chuàng)作上從對方吸取的靈感和體驗。上述完工的建筑實例不僅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材料,更是充分向我們展示了研究建筑藝術和音樂藝術的審美共通性的可能性和重要性。
[1]王世仁.理性與浪漫的交織[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2]Khaled Saleh Pasha.“Gefrorene Musik” ——Das Verhaltnis von Architektur und Musik in der asthetischen Theorie[M].Berlin:der Technischen Universitat Berlin,2004.
[3]Leon Battista Alberti.Ten books on architecture[M].London:A.Tiranti.
[4]Anthony Osborne.Keyboard Connections:Proportion and Temperament in Music and Architecture[M].America:Author House,2006.
[5]Iannis Xenakis.Music and architecture[M].Paris:Pendragon Press,1998.
[6]Elizabeth Martin.Architecture as a Translation of Music[M].America: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