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榮偉
1929年,錢鐘書以英文滿分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外文系,成為吳宓教授的得意門生。錢鐘書學習成績很好,吳宓對這個天才弟子青睞有加。他常常在講完課后問:“Mr. Qian的意見怎么樣?”錢鐘書總是先抑后揚,對導師褒貶一番,吳宓也不氣惱。
1933年,錢鐘書即將從清華外文系畢業(yè),校長馮友蘭親自告之,他將被破格錄取,留校繼續(xù)攻讀西洋文學,并被授予碩士學位。錢鐘書卻一口拒絕,并不無狂妄地說:“整個清華,葉公超太懶,吳宓太笨,陳福田太俗!沒有一個教授有資格充當錢某人的導師!”
不久,“長舌”的周榆瑞將這話告訴吳宓。吳宓一笑,平靜地說:“Mr.Qian的狂,并非孔雀亮屏般的個體炫耀,只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種高尚的傲慢。這沒啥?!?/p>
一位叫費景漢的漢學家,在20世紀70年代末的一次國際學術會議上,這樣描述座談會上的錢鐘書:
會場上最出風頭的要算是錢鐘書——他給我的印象是機智,善于征服別人。他在茶話會上提到一位美國詩人,然后用優(yōu)美的英文背誦一段那位詩人的詩作。背畢,他還不無幽默地說:“我的英語與他的英語一樣爛?!痹趫龅娜艘粋€個報以熱烈的掌聲。
提起另一位德國詩人,錢鐘書用標準德文背誦了他的一篇作品。再提及一位拉丁詩人,他又用拉丁文來背誦一段。然后,錢鐘書一本正經地說:“假如他寫的是中文,相信我會背得更好點。”說這話時,他用的是英語。
這些詩歌的作者未見得是什么大詩人,錢鐘書提及的詩作也未必是他們的重要之作,但錢鐘書卻能出口成章,流利地背出,把在場的美國人驚呆了。
進入80年代,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邀請錢鐘書講學,時間是半年,兩周講一次,一次40分鐘,合起來大約是8個小時的時間,而給予的報酬是16萬美元,交通、住宿、餐飲免費提供,可攜夫人同往。但錢鐘書絲毫不為所動,他對校方特使說:“你們研究生的論文我都看過了。就這樣水平,我給他們講課,你們以為,他們聽得懂嗎?”
好友黃永玉一次打電話給錢鐘書:“錢先生,平時絕不敢打擾你,這一番我顧不得禮貌了,只好搬師傅下山了。請問,‘鳳凰涅槃是什么玩意?我查遍、問遍北京城,沒人曉得。原以為容易的事,竟然難倒了一大幫‘武林高手。博物館查一下,一點線索也查不出……”
錢鐘書拿著電話,沒等他說完:“這算什么?是郭沫若1921年自己編出來的一首詩的題目。哪算詩歌呀?三教九流之外的發(fā)明,你哪里找去?鳳凰跳進火里再生的故事,那是有的。古羅馬錢幣上有過浮雕紋樣,但不是羅馬的發(fā)明,可能是從希臘傳過去的故事,說不定和埃及、中國都有點關系……這樣吧!你去翻一翻大英百科……啊!不!你去翻翻中文本的《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在第三本里可以找得到?!秉S永玉馬上去翻,果然找到了。從此,他對錢鐘書的學識和記憶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錢鐘書80壽辰之際,有關部門要給這位學術權威舉行盛大的慶祝典禮。對此,錢鐘書委婉而堅決地謝絕了。事后,有人問錢鐘書為何拒絕舉辦這一慶典,錢鐘書一字一頓,淡淡地說: “不愿花不明不白的錢,不愿見不三不四的人,不愿聽不痛不癢的話。”
錢鐘書去世之后,一個熱愛他的讀者在報紙上撰文紀念,標題是《世界上唯一的錢鐘書走了》,這句話,可以代表所有對錢鐘書有一點點或更多了解的人的共同心聲。
(責任編輯/齊風)
(電子郵箱:chenjianxin112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