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怡
(惠州學院中文系,廣東惠州 516007)
“雙忠”信仰與韓愈崇拜
——“雙忠”廟祀落戶潮汕地區(qū)的文化闡釋
楊子怡
(惠州學院中文系,廣東惠州 516007)
唐代“雙忠”張巡、許遠二人享祀于非親非故的僻遠的潮汕地區(qū),成為戰(zhàn)神和保護神而受到人民的尊崇,形成一種獨特的民俗信仰文化。究其因,與韓愈刺潮后而形成的韓愈崇拜密切相關,尊韓文化熱孵化出“雙忠”崇拜文化,韓愈的崇文興教,滋潤了“雙忠”賴以生存的忠義土壤。
雙忠信仰;韓愈崇拜;忠義土壤
唐代張巡、許遠在安史亂中為國死難,以其忠烈彪炳史冊,受到后人尊崇,不但在其鄉(xiāng)梓有廟祀,且在僻遠的潮汕地區(qū)亦有廟祀。他們以戰(zhàn)神或保護神的面目受到歷代百姓的崇拜和祭祀,其顯神的傳說在民間廣為流傳,每遇天災戰(zhàn)亂,人們必祈禳之。民間的造神和文人的歌詠贊嘆把“雙忠”崇拜推向高潮,從而形成一種深入人心的民間信仰。誠然,張、許“二忠”生前轟轟烈烈,以身殉國,確實令人景仰,在其鄉(xiāng)梓有廟,在其死地有廟,都不為奇,理合如此,情亦當然。然而,在非親非故、毫無瓜葛的海陬之地的潮汕地區(qū)居然有廟,卻令人嘆奇驚異。因而,元以降,人們不斷地探討個中原因。盡管人們精心地附會出宋熙寧間軍校鐘英貢物于朝而途經(jīng)睢陽時,謁靈而夢神貺,于是奉歸以祀的優(yōu)美故事,試圖為“雙忠”的落戶潮州牽上瓜葛,尋個合理的解釋。但仔細分析,仍屬勉強。鐘英確有其夢也好,刻意炒作也罷,以其軍校之身份,要產生轟動效應而達到廟成于數(shù)千里之外的潮州之目的,恐怕非易事。學界或認為“雙忠”的落戶潮州之海隅并走向神壇,與統(tǒng)治者的利用不無關系。這似乎也成理,因為自宋以來,歷代統(tǒng)治者的確不斷地對“雙忠”旌表和加封晉爵?!半p忠”崇拜在宋尤為甚,如宋真宗東巡時,路過“雙廟”,對張、許二公表現(xiàn)出無比的崇敬之情:“惟宋三葉,章圣皇帝東巡,過其廟,留駕裴回,咨巡等雄挺,盡節(jié)異代,著金石刻,贊明厥忠,與夷、齊餓踣西山,孔子稱仁,何以異云?!盵1]4122據(jù)后代一些典籍記載,宋代為“雙忠”經(jīng)常加封,如《欽定大清會典事例》有張巡“宋封東平威烈昭濟顯慶靈佑王”的記載[2],元代人劉應雄在《靈威廟記》中也提到宋代“二神冊尊王爵”之事[3]133。統(tǒng)治者對“雙忠”的旌表,固然對“雙忠”崇拜起到了一些推波助瀾的作用,但細究之并不是根本的影響,特別對于“雙忠”之落戶潮州更不是根本之影響。因為盡管宋統(tǒng)治者準許人們在各地為“雙忠”建祠以祭,但事實上除了潮州和睢陽有祠外,在全國各地見于記載的只有江西饒州有“雙忠”祠,據(jù)《宋會要輯稿·禮二十》“山川祠”之四記載,建炎元年(1127)五月,“端明殿學士、知饒州董耘言:‘乞致祭張巡許遠,以旌忠烈,以為萬世臣子之勸?!瘡闹??!背?,再無其它之地有“雙忠”之祭。饒州“雙忠”之祭也并未達到潮州尊崇之隆之熱的高度。那么,潮州“雙忠”崇拜的獨特文化現(xiàn)象得以產生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呢?筆者認為,這與韓愈寓潮有關,正如隆慶《潮陽縣志》所說的:“夫二忠之來,以韓公所在也。”[4]93“雙忠”崇拜文化其實就是尊韓文化的一種體現(xiàn)。具體說來,表現(xiàn)為下面兩個方面。
關于潮人的獨神二公,其實人們早就感到奇怪,早就對這個問題產生了關注,歷代都有人提及這個話題。如龔崧林在其《修建雙忠廟碑》一文中就不勝困惑地說:“雙忠者,唐張公巡、許公遠也。何以廟于潮哉?張公生南陽,許公生新城,同殉節(jié)于睢陽。南陽祀之,新城祀之,睢州祀之,義也。何嶺之東海之南,非其桑梓,非其游宦,非其經(jīng)歷流寓,而峻棟宇,潔荔蕉,庠髦耕氓,黃童白叟,莫不奔走匍匐于幾筵也?”這確實是說到癥結上的、令人不解的問題,代表了大家的疑惑。因此,人們一直在探索個中原因,終于有人把它與貶潮的韓愈發(fā)生了聯(lián)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最早持此議的是元代吉安路龍州書院山長、邑人劉應雄,他在元仁宗皇慶元年(1312)所寫的《靈威廟記》中就指出:
唐得江淮財用以濟中興,皆二公之力,可謂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者矣。當時猶有議者,賴韓公辭而辟之,廓如也。至今崇祀,隸韓公過化之鄉(xiāng),皆精靈之合,以韓公為知己,故翩然被發(fā)下大荒。不然,神之周流如水之行地中,無往不在,何乃洋洋于潮之子男邦耶?[3]133
劉氏認為,張、許二公雖有功于有唐社稷,但當時猶有不少非議,人們對二公“守一城,捍天下”的作用并沒有清醒的認識,正因為韓愈寫下《張中丞傳后敘》一文為二公辯誣,才廓清了流言,使二公忠義之心昭于天下。二公之精靈之所以“翩然被發(fā)下大荒”,來到僻遠的海隅潮州,是因為潮州是“韓公過化之鄉(xiāng)”,否則,以“神之周流如水之行地中,無往不在”的特點,天下之大,何處不可以落戶,何必偏要選擇僻處海隅的潮州呢!韓愈與二公有緣,韓愈又與潮州有緣,自然二公就與潮州有了瓜葛和緣分。鐘英的所謂夢神貺只不過是一個精致的炒作和包裝而已,二公之祀南下蠻荒有其合邏輯的必然性。所以,劉氏還在該文中不勝感嘆地說:“噫,人而神之,神而王之,至今潮之人士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愴,以尊祀韓公者而祀二公”。眾所周知,韓愈在潮州享有崇高的威望,深受潮人的尊崇,其煙火至今不斷。愛屋及烏,人們在敬愛韓愈的同時,自然也把他們的敬仰之情投向了韓愈筆下的“二忠”。因此潮人像尊崇韓愈一樣尊崇“二忠”,像“尊祀韓公者而祀二公”的現(xiàn)象就可以迎刃而解了,這也是一種無可抗拒的名人效應。明代曾官至浙江提學副使的潮陽鄉(xiāng)賢林大春,在其所修的隆慶《潮陽縣志·重建靈威廟記》中也認為,張、許二公之所以在潮州地區(qū)受到如此尊崇和祭祀,與韓愈貶潮關系甚大:“余嘗守睢陽,親吊二公百戰(zhàn)處,及詢之故老,猶能知公來潮陽事者。說者謂昌黎韓公嘗白許公于朝議之后,后坐佛骨事,謫潮陽,人祀之,故二公之來,以韓公所在也?!痹捳f得很明白:張、許二公之所以與潮州產生瓜葛,其廟祀之所以落戶潮州,一是因為韓愈“曾白許公于朝議之后”,二是因為韓愈貶潮遺愛于民,受到潮人尊祀。
以上劉應雄和林大春等人的看法是合乎客觀現(xiàn)實的。我們只要看一看韓愈在潮州是如何受到人民的尊崇,就可以明了這一點。韓愈在潮雖然只度過了短短的七個余月,但是他留下的影響是中國歷史上任何寒士文人無與倫比的,江山為之改姓,香火遍及古瀛州。正如康熙年間曾華蓋在其《重修韓公祠廣濟橋碑記》中所說的:“昌黎有德于潮,民思之不忘,故令山川草木皆號之以韓而祀公于韓山之麓,以云報也。”清雍正十二年時任潮州知府的龍為霖在其《韓山書院碑記》中寫下了他來潮后的體驗:“余嘗訪其遺跡,曾不聞有殘碑斷碣、只字片詞留于后者,而潮之人久而不忘。其薦紳稱述盛事,津津然齒頰余芳。樵夫牧豎亦樂道其姓氏,以為美談。甚至山川樹木皆以韓稱,反若借公之名而后可以見重人間、垂諸奕祀者,其不朽果安在哉?”[5]1047鄉(xiāng)賢耆舊、樵夫牧豎無不以韓為美談,山川草木亦借重于韓公之名,這種發(fā)自內心的崇羨之情,真是令人感嘆和欽羨。自宋以來,其廟宇歷代有人修葺,達30多次,其受潮人的尊崇構成潮州文化的一種奇特景觀。正如明代林廷玉《重修韓文公祠記》一文中所描述的:“文公在潮雖不久,而文章道德,衣被于潮者實多。其神之在潮,萬世固一日也。嗣守斯土者,孰無欽崇之心。”[6]373人們內心發(fā)自一種對韓愈的無比崇敬之情。既然山川草木都可“借公之名而后可以見重人間、垂諸奕祀”,那么,愛屋及烏,韓愈曾經(jīng)為之辯護的“雙忠”借重韓公之名享祀于崇賢文化氛圍很濃的潮州,不也是很自然的么!我們從潮州的韓愈熱和“雙忠”熱幾乎是在同一個時期出現(xiàn)也可證實這一點?!半p忠”在潮陽有廟,在潮汕地區(qū)受到百姓的熱捧,如前所述,始于北宋神宗熙寧年間,林大春《隆慶潮陽縣志》卷十五“文辭志”所收元邑人劉應雄的《靈威廟碑記》有記載,認為鐘英是始作俑者。韓愈廟食于潮,在潮產生影響也是在宋。據(jù)明代黃一龍《新建韓祠記》所記云:“唐昌黎韓公刺潮迄今八百有余載,其廟食于潮,實自宋元佑始?!盵3]168認為韓愈在潮有祠廟始于北宋哲宗元佑年間。其實,潮州有韓祠的時代還應上推至宋真宗咸平年間,咸平二年通判陳堯佐最早為韓文公在潮立廟,故《三陽志》有所謂“忠佑廟即韓文公廟也。堯佐辟正室之東為公祠”的記載,陳堯佐自己所寫的《戳鱷魚文》也說:“歲己亥,予判潮州,建韓吏部祠,載鱷魚事,于堂壁圖其形為之贊,俾天下后世知韓公孚及豚魚,不為妄也?!盵5]1031當然這只是在官署后辟祠寄祀,至仁宗至和元年甲午(1054),知州鄭伸在金山正式建文公祠堂,故《明一統(tǒng)志》卷八十有載:“韓文公廟舊在金山”,光緒《海陽縣志·金石略》亦載:“《鄭伸文公祠記》:‘至和甲午歲,建文公祠堂。知州事鄭伸……知縣歐陽景、推官雷應昌落成之?!痹游迥旮纾?094)由知州王滌遷建于城南,榜曰“昌黎伯廟”,蘇軾為之撰《潮州韓文公廟碑》。從陳堯佐和劉允等人所題《韓山詩》看,山川以韓為姓在治平年間亦開始,至紹圣時十分廣泛了。以上資料可見,韓愈在潮享祀略早于“雙忠”的在潮享祀??赏茢?,“雙忠”廟食于潮受韓愈廟食于潮的影響是很大的。在潮人崇拜韓愈的熱潮中,受惠于韓愈的那篇有名“傳敘”的張、許二公南下海隅也就很自然了。正如廣東副使陳溓在其《雙忠廟詩》中所說的:“紫翠重重擁太阿,二忠臺殿歷年多。風迴玉宇疑鳴劍,月滿瑤窗憶枕戈。丞相留題今尚在,昌黎敘傳久難磨。載瞻遺像祈靈貺,時雨時晹散凱歌?!盵3]148一篇“昌黎傳敘”對于推介“雙忠”的節(jié)操該是起了多大的作用啊!有了這篇“傳敘”,“雙忠”形象也永久地矗立在人們的心中,難以磨去。當然,不要忘了,這是出自有恩惠于潮州的韓愈之手。假設這篇傳敘不出自韓愈之手,假設韓愈不南來潮州,那該又是一種什么結果呢?“二忠”還會在潮州熱嗎?中國歷史上忠義之士何其多也,何必只眷顧張、許呢?
潮州地區(qū)的崇韓文化之所以能孵化出“雙忠”崇拜文化,也在于二者有相通的地方,并得到了潮人的認可。這主要表現(xiàn)在如下兩個方面。
其一,在潮人心目中,二者都具有忠義之品格。張、許以身殉國,其忠義之心無疑是其獲得潮人肯定和認可的主要內容,這從潮人或地方官員的歌詠中就可以看出。如下列詩句:
張許障江淮,精忠貫今古。潮陽有祠廟,靈貺民攸怙。永愿海氣收,吹笙徹清酤。(廣東僉事翁夢鯉《雙忠廟詩》)[3]163
東山幾度成追憶,此日來游異往年。祠宇載瞻新氣象,衣冠重拜古忠賢。(邑人鄭紹烋《東山新廟用前韻》詩)[3]163
逼云高棟枕巖阿,忠節(jié)名聯(lián)世未多。死后更能全社稷,亂時應解執(zhí)干戈。(廣東僉事戈立《雙忠廟和前韻》二首之二)[3]149
毫無疑問,人們除了從“障江淮”的歷史功績上來贊美“雙忠”外,其余無不都是從“精忠”、“忠賢”和“忠節(jié)”上來立意贊美“雙忠”的品格,這是髓傳儒家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文化品格。忠義向來是陟評人物的最高價值標準。韓愈在中國文化史上雖是一個毀譽較多的人物,但他的履危蹈險而不辭,匡君辟佞而不顧的節(jié)操還是獲得了人們的主流輿論的肯定。眾所周知,韓愈所處時代,藩鎮(zhèn)恃強跋扈于外,閹宦倚寵驕橫于內,佛老猖披,儒學陵替,國事憑陵,社會動蕩。韓愈抗顏而作,抑強藩,斥閹宦,忤權貴,排佛氏,幾致殺身,尤挺立不撓,其品行節(jié)概,光風霽月。其中最卓者,一是長慶年間鎮(zhèn)州兵亂,韓愈深入王廷湊之虎穴,“召眾賊帥前,抗聲數(shù)責,至天子命,詞辨而銳,悉其機情,賊眾懼伏”[7]3106,終不負王命,招降賊寇。二是元和四年,韓愈分司東都,日與宦豎、“五坊小兒”、不法禁軍周旋,索之六典,誅其無良,以致朝野額手稱慶。三是元和十四年不避誅死,犯顏諫佛,以致批龍鱗,觸雷霆之怒,幾致斧鉞。蘇軾所謂起衰濟溺,忠犯人主,勇奪三軍,真是空谷傳響,足可震古爍今,誠為韓子異代之知音。以上所述韓愈忠義之事與張、許以身許國之忠義,精神相通。所以清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在評價韓愈撫藩鎮(zhèn)、平淮西時說:“殊不知數(shù)語解圍,蹈不測之地,曾無懼色,氣節(jié)不亞于真卿?;次髦郏瑤紫壤類宄晒?。書生事業(yè),如此止矣!”[8]250高度贊揚了韓愈履險無懼的忠勇品格。明萬歷三年劉子興在《重修韓文公廟碑記》中也說:(韓愈)“一身萬里,百折不回,非邃于學、篤于道、自拔于流俗者,能若是乎?”[9]324至于其排佛之節(jié)概更是深入人心,以致于“今天下三尺童子抱書入塾,即有公辟佛之說據(jù)于胸中;甲胄之士,耒耜之夫,行商坐賈,皆習其說”[10]5。韓愈的這些忠義之節(jié)概充分被潮人所認同,宋代陳堯佐倅潮時,以“忠佑廟”祭祀韓文公就代表了潮人對韓愈忠義之肯定。仕潮或流寓于潮的士人大量的詩文中都流露出對韓愈忠義之節(jié)的首肯,如王十朋的“詆佛譏君王,道大忠有余”[11]46,明高啟的“自古南方竄逐過,佞臣原少直臣多”(《詠韓子》)[11]93,清張尚瑗的“維公不朽姿,薄云貫虹霓”(《謁韓文公祠》)[11]113等,都不約而同地對韓愈的忠義之節(jié)表示出崇高的敬意。正是韓愈與“雙忠”的相通的忠義贏得了潮人的贊許,潮人在尊崇自己心愛的忠義偶像韓愈時,把其筆下贊許過的“雙忠”移至潮州來尊崇,也是極其自然的事了。可見韓愈文化熱輻射“雙忠”文化順理成章。
其二,韓愈與張、許的忠義精神化成一種呵護人的力量,因而都不約而同地成為潮人心目中保護神。在中國古代文化里,“聰明正直,死而為神”[12]125,任何正直忠義之人都可修到死后成神,正所謂“神仙者,人之至善或至圣而成者也”[13]。關羽生前義薄云天,故死后被人們尊為保護神關圣大帝。韓愈生前是道德圣人,且忠犯人主,勇奪三軍,其忠義精神自然化成一種呵護人的力量,其成為潮人心目中有求必應的保護神也是極其自然的,韓愈在潮走向神壇,早在宋代就開始,蘇軾《潮州昌黎伯韓文公廟碑》就有“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的記載,表明韓愈成為神靈被人們祭祀求禱極其普遍了。與關公受到歷代統(tǒng)治者晉封而走向神壇不同,韓愈的被神靈化則是在民間百姓的自覺地認同,是人們發(fā)自內心的一種崇拜心理,非有外力所致。甚至在民間的商界,把他同關圣大帝、天后圣母、觀音菩薩并祀,如蘇州現(xiàn)存的、立于康熙初年的《潮州會館記》就記載說:“我潮州會館……闬閎高敞,丹蒰翚飛。敬祀靈佑關圣帝君、天后圣母、觀音大士。已復買東西旁屋,別祀昌黎韓夫子”。與韓愈的被神化一樣,忠義報國的張、許二人成為神也極其自然,他們也在宋熙寧間走向潮汕地區(qū)的神壇。前面我們已經(jīng)論述到,“雙忠”在潮州地區(qū)由初期的戰(zhàn)神逐漸演變?yōu)楹雍Wo神受到人們的祭祀和求禱。他們之所以在潮人心目中有如此神佑,也完全是出于他們生前的忠義,是他們的正直忠義化成了一股福佑后人的力量。所以龔崧林在《修建雙忠廟碑》中寫到:“余聞諸潮人其神二公也,多靈奇其事,若二公忠靈獨眷于潮而為潮神也者。夫忠義之在人心,亙萬古而不磨?!伊x之氣勃然而興,精靈爭光日月,大節(jié)維持古今,則其生氣凜凜,何所不在,不必獨神于潮也。然潮之人而獨神之?!盵14]360認為“雙忠”獨神于潮,正是因為他們的忠義之氣無所不在。景韓文化與“雙忠”崇拜文化是連在一起的,“雙忠”崇拜之熱折射出崇韓文化之盛,“雙忠”崇拜文化因此也可以說是崇韓文化的組成部分。
“雙忠”忠義文化之所以能在潮汕嫁接和存活并熱捧起來,是因為它找到了適應自己生長的土壤。潮汕是一個忠義文化氛圍特濃的地方,特重人文禮教,有海濱鄒魯之稱。而這些也正受惠于韓文公寓潮時的崇文興教的作為。我曾經(jīng)論述過,韓愈之所以在潮州產生如此大的影響,主要原因不在于他的近乎作秀的驅鱷和釋放宮婢這些小作為,而是在于他站在道德的高度,抓住了治潮的關鍵——崇文興教。因為崇文興教是教訓化俗,調和社會矛盾,建立和諧社會,功在千秋的大事。因此,富有行政工作經(jīng)驗的他,一來潮州,就“以德禮為先,輔之以政刑”[15]691。從興學教化開始,拿出己俸,開辦學校,聘請鄉(xiāng)賢進士趙德主持此事,“以督生徒,興愷悌之風”[15]691。與此同時,親自參加并主持了一些祭神典禮,通過祭祀典禮,把儒家的一些禮治文化精神悄悄地滲入民俗文化中,從而產生一些潛移默化的影響。正因為他行教化,興禮治,復祀典,正本清源,抓住了治潮的關鍵,因而有了發(fā)力點,效果顯著,因而治潮雖不到八個月,卻產生了極大的震憾力?!皩W廢已久”的海濱一隅的潮州風習為之一變,儒風又得以恢復,從此遂有海濱鄒魯之美稱。我們只要看一看潮州歷代的地方文獻中有關對韓愈的評價,就可見一斑。如知縣王鑾在《弘治二年潮陽縣志序》中說:“潮陽地極東南,濱海瀕山,昌黎過化,極于富庶蕃衍,衣冠禮樂超越于前,若是,則我國家文運之盛,德政之被,誠駕二帝超三王矣?!盵16]6說是自韓愈刺潮興教之后,潮陽成為衣冠禮樂之邦。如果說這還是官場上的套話,可能難免有溢美自矜之嫌的話,那么,普通士民鄉(xiāng)民的看法應該是可信的了:“潮陽為邑隸于潮郡,自唐吏部侍郎韓公刺潮,人被詩書禮樂之化,文風士習與中州齒,號稱海濱鄒魯?!盵16]7-8這是潮陽本土鄉(xiāng)賢鐘仕杰在《成化十四年潮陽縣志后序》中所寫的一段話,當無浮夸之詞。這些評價一直延續(xù)到清代不輟。如祖植椿(康熙五年)《重修韓祠碑》中曾論到韓愈長期受潮人享祀的原因時說:“韓昌黎公辟潮迄今八百四十有八年矣,而潮人睹公如一日,尸祝不絕。蓋以其高風厚澤被溢于人者深,雖歷經(jīng)興替,遐思遺愛,正未艾耳?!逼浜駶勺钪饕倪€是他“不鄙頑俗,師屬趙天水首鐸文教,故家吟戶誦,多圣賢之典則焉?!比藗兌疾患s而同地指出韓愈之所以在潮有如此之聲望,正在于他的教化惠澤于民。
潮州崇尚忠義節(jié)烈的風氣就是在韓愈崇文興教之后出現(xiàn)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許多資料顯示,是韓愈的教訓化俗培育了潮州崇尚文教,崇尚忠孝節(jié)烈之風。明代潮陽知縣黃一龍《新建韓祠記》一文,在談到韓愈興教辦學的影響時就指出了這一點,他說:“然嘗睹公來潮祭神諸作,惓惓以稻蠶耕織各寧厥宇為念;至于鄉(xiāng)校一牒,尤致意于德禮之化,忠孝之風。而其大指,歸之排異端、宗孔子。”[6]412認為忠孝節(jié)烈之風就是在韓愈興學之后蔚然成風的。呂楠《潮州府海陽縣重修儒學記》一文也對韓愈崇文興教對培養(yǎng)忠臣義士所起的作用作了如下一段描述:
何以使海陽士子為仁人、為義士、為忠臣、為孝子?予曰:“嗟乎!地有荒甸之異,心無不同;人有山海之殊,理無不一。昔者昌黎韓公退之謫潮陽也,當其時,人不知書,士未尚文,韓公乃延請進士趙德,尊為學師,以教士子,自是潮陽文物彬彬,比于上國。后至有宋,許申、林巽、廬侗諸賢,皆繼取高科,后先相映,多海陽產也。夫韓公直以其文教海陽耳,其效驗如此,況陳君以行教海陽者乎!是故教之以仁,主敬克立,而海陽無不仁人矣;教之以義,賤貨而輕財,海陽無不義士矣;教之以忠,憂國而愛君,海陽無不忠臣矣;教之以孝,繼志而述事,海陽無不孝子矣?!盵9]317文章闡述了教仁、教義、教忠、教孝對于海陽(潮州)風氣之影響。從中可以看出,韓愈治潮興學以來,確實為潮州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儒家忠孝之風得以振起。從宋至清,人們一直都有這方面的許多論述和看法。認為潮州是韓愈“過化”之鄉(xiāng),忠孝節(jié)烈文化氛圍因之而形成。這種忠孝節(jié)烈的文化氛圍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其一是人們在觀念上對忠孝節(jié)義文化極為重視。認為它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根本,它可以扶持天綱人紀,可以純化社會風氣。只有綱常維系,國本才不動搖,正如海陽知縣張士璉在《節(jié)烈》中談到節(jié)烈作用時所云:“身違名教,須眉轉??;綱常動合禮經(jīng),帷箔亦關風化?!盵14]196因此,一個人生前能“以勞定國”,固然可以享祀;但是即使無“定國之勞”,能有忠烈之節(jié),也是可以享祀于民間的。因為人們是不會計較他的成敗的,只要生前不虧臣節(jié),人們會永遠在心中矗起紀念他的豐碑。并且為他飾以憫念蒼生、佑護百姓的光環(huán)而送上神壇。明代黃一龍在其纂修的隆慶《潮陽縣志》談到張巡、許遠、文天祥為什么在潮州享祀時就說到了這一點:“祭法曰:以勞定國則祀之。若張許二公之初唐,文山信國之在南宋,皆非有定國之勞者,吾邑曷為而祀之?蓋忠義可以扶天綱而植人紀。至于成敗利鈍不計,矧三公以死勤事,生前既不虧其臣節(jié),御災捍患,死后又能庇及我民,忝之祭法,庶乎其不愧矣?!盵4]在人們的觀念中,事君以忠,是為臣之本分。明代潮州籍狀元林大欽《人臣懷仁義以事君》一文對此有詳細的專門論述,可代表潮人的普遍看法。他說:“天下有不容逃之分者,君臣是也?!势埨梢允戮撸俏嶝熞?。而汲汲焉以求忠乎上,亦誠盡夫吾仁義而不可辭?!时M責者,臣之道也。心道者,臣之分也。守分者,臣之忠也。……故臣者勞王之事而勤其忠焉?!彼u那些“以權勢事君”的“刑名巧利者”和“以富貴事君”的“逢迎阿諛者”不過是一幫害忠禍國之徒,他們“本無忠君愛國之心,而榮夫官習之利”。歷史上不乏這種名為臣實為賊的人,如“李斯事秦,志在保位;公孫弘事漢,成在悅君;李林甫事唐,志在固寵。斯人名為宰臣,實為盜賊。”只有忠臣才使“國家有賴,人且有則”,因此他們享祀于天下也是很自然的,因為“天下猶幸有懷忠之士焉。”[17]76清潮州人鄭昌時在其《韓江聞見錄·忠節(jié)食報》中也談到了為臣之本分:“忠者,人臣所自盡,本無所望于食報。而尚論者,則每樂道忠臣之食報,以快天下之人心?!盵18]4人們還認為,忠節(jié)之人在民心中千古不死,而民間懷節(jié)抱忠之心也千古不死。明崇禎壬午(1640)舉人、潮州海陽(今潮安)人陳衍虞正是這種看法,認為“人心所以不死者,忠節(jié)生之也。有不忍沒忠節(jié)之人之心,則忠節(jié)之人亙千古如生,而人心亦緣之不死矣”。因此,潮人為越國公陸秀夫建立祠宇是“欲永丞相于不死而天下懷忠抱節(jié)之心遂勃勃欲生”(《重建陸丞相祠碑記》)[14]339。由于觀念上對忠烈孝義文化的重視,因此,在潮州自韓愈刺潮以來,形成了重視以忠孝為核心的教化傳統(tǒng)和民俗習慣,如林大欽《潮州風俗》所云:“以潮之所當興者言之,若建學校、擇明師、表節(jié)義、崇德行、講禮習樂之類,吾今日之所當舉者,正吾潮之所渴望也?!盵17]41人們十分渴望教化,“而其為教,則本于道德性命之理,孝弟忠信廉恥之節(jié),以及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文。”[17]94儒家的孝悌忠信廉恥節(jié)義是其中重要內容。
其二是重祀典,尤重對以忠孝節(jié)義為核心的祀典。祭祀在中國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包含著豐富的人文精神,其厚人倫、教風俗、正朝綱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我曾論述過,韓愈治潮高人一籌的是,他除了為民辦實事、興學之外,參予和主持了一些迎合潮俗的祭神之典禮,通過這些祀典,把儒家的禮樂文化精神推向民間。這種舉重若輕的作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使重祀典的風俗形成。嘉靖二十六年(1547)任潮州知府的郭春震在其主修的《潮州府志·附風俗考》中曾談到韓文公對潮俗之影響:
潮界入閩氣候,視嶺表差異,春正二月多寒冱,冬或衣葛,喜食梹榔,嫁娶以之為禮,秋冬多瘴瘧,鮮服藥,專事巫覡。舊志稱其自昌黎刺郡,以詩書禮樂為教,始知文學。明興,文運弘開,士漸知明理學,風俗丕變,冠昏喪祭多用文公家禮,故曰海濱鄒魯?!粻I宮室必先祠堂,明宗法、繼絕嗣、重祀田,比屋詩書,弦誦之聲相聞,彬彬乎文物甲于嶺表。若饒平之儉勤,程鄉(xiāng)之質實,大埔之簡樸,猶有古風。[19]
認為自韓公刺潮,風俗為之丕變,以至于“冠婚喪祭”至明仍用“文公家禮”,人們“重祀田”,到處是“比屋詩書,弦誦之聲”,詩書相繼,古風猶存。在潮人心中,祭祀關乎天下之孝悌宗親:“祭道不明,則天下忘孝;祀禮廢講,則天下無親。故《詩》重《清廟》,明有孝也;《易》稱‘王假’,明有親也。凡有血氣,莫不尊親。”[17]86整肅祀典,治國則如烹小鮮,易如反掌:“故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17]332祀典可以“假幽導和宣昭明德,奉神靈而理陰氣也。顧神罔常依,克敬是依。是以君子履壇址而祗祓之心生焉?!蜢氲湔硟戎??!盵4]92通過祀典,更可以緬懷忠義,宏揚正氣,解救生靈,正如潮州府推官鄭良璧《九日東山新廟落成詩》所說的:“偶寄專城懷壯節(jié),每看遺跡憶忠賢。東山廟宇新成構,南國生靈漸解懸。”因此,在潮州,人們十分重視祀典,特別重視以忠義為內容的祀典。所以祠廟和牌坊建筑在潮州地區(qū)非常多,除了不少的所謂“先師廟”、“鄉(xiāng)賢祠”、“名宦祠”和“甘棠坊”、“棠蔭坊”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忠義祠”、“節(jié)孝祠”和“忠節(jié)坊”、“孝德百歲坊”、“忠門奇節(jié)坊”、“正直忠良坊”等,真是讓人眼花繚亂。[20]65-67此外,有關忠孝節(jié)義為內容的人物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見于記載的也甚多,清鄭昌時《韓江聞見錄》卷之四就輯有“孝子刀”、“烈女刃”、“女搏虎”、“火避人”、“忠臣墳”、“貞女廬”、“孝子樹”、“同穴贊”、“吳婦盡義”、“謝童守禮”、“獨木橋”等條目,記載了節(jié)婦、孝子、忠臣、義士們的故事。如《獨木橋》就記載了潮邑義士灼凡先生“信禮御寇,定靜履?!钡墓适?,他面對寇亂,出入矢石,面無畏色,說:“詩書我甲胄,禮義我干櫓”,涉險過獨木橋,神理自若,說:“心靜險自平,神定步自穩(wěn)”。[18]115從以上資料可見,潮州是一個忠孝節(jié)義文化氛圍甚濃的地區(qū)。在這種文化氛圍中,“雙忠”在潮州受尊崇就不是無本之木了。前面論述到,“雙忠”在潮州受到祭祀是很普遍的,幾乎在各縣都有祀廟,每逢祀典,場面也很隆重。如康熙乙丑年諸生葉拂云有一首《雙忠詩》就記載了他在澄海仙龍鄉(xiāng)所參與的雙忠廟(即葉拂云所重建)祭典的場面:“孟秋二十日有五,早步溪頭聞?chuàng)艄?,里中老幼整衣冠,紛紛入廟陳牲醴。廟祀雙忠?guī)资海T臨竹樹水鄰鄰。……此日仙龍瞻赫濯,忠魂千載護吾鄉(xiāng)?!盵21]96祭鼓頻敲,里中老幼紛紛與祭,場面甚為壯觀。
綜上所述,潮州的“雙忠”信仰幾乎近癡近狂,形成一種文化熱,它與韓愈刺潮留下的影響是密切相關的。愛屋及烏,人們由崇韓而崇“雙忠”,韓愈刺潮“以德禮為先”的舉措,為“雙忠”的遷徒嫁接提供了忠義文化之土壤,其播下的儒家禮樂文化種子終于發(fā)芽生根,因此,“雙忠”崇拜文化是韓愈崇拜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半p忠崇拜”也昭示出潮人傾向道德的功利性,那就是立德、立功、講現(xiàn)實、講事功的文化心態(tài),同時,也足以印證筆者曾論證過的韓愈之影響主要在民間、在世俗的觀點。而這些恰恰與蘇軾寓惠之影響是在士林是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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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ief for Two Loyal Officials and Adoration for Han Yu——Cultural Interpretations of the Settlement of Two Loyal Officials’Temple in Chaoshan Area
YANG Zi-yi
(Chinese Department of Huizhou University,Huizhou 516007,Guangdaong,China)
Two loyal officials of Tang Dynasty,Zhang Xun and Xu Yuan,venerated by people for being Mars and guardian,were given memorial ceremonies in remote Chaoshan area,where they had neither relatives nor friends,forming a particular kind of culture of folk custom belief.It is closely concerned with the adoration for Han Yu shaped after his being Ci Shi in Chaozhou.The culture of adoration for two loyal officals was engendered by the upsurge of Honoring-Han Yu Culture and the two loyal officals were impacted by Han Yu’s highlight for culture and education.
belief for two loyal officals;adoration for Han Yu;the foundation of loyalty
K892.29
A
1007-6883(2012)01-0001-07
2011-03-08
本文為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2006年度后期資助項目成果之一,編號為06HJ-03。
楊子怡(1955—),男,湖南新邵人,惠州學院中文系教授。
責任編輯 吳二持